正文 第1章 事起 我的弟兄们,你们中间若有失迷真道的,有人使他回转。这人该知道叫一个罪人从迷路上转回,便是救一个灵魂不死,并且遮盖许多的罪。 ——《圣经》雅各书5:19-20 九月像是一只精明的妖怪,卷着盛夏的余温好一顿的兴风作浪后又悄然溜走,仿佛是在悄无声息的酝酿着下一波热潮,似是要将积压沉淀了整个夏天的暑气全部掀翻后才肯罢休。 所谓秋老虎,大抵就是如此。 夜间两点。 远山县是一座老旧的县城,一分为二,东部相对离市区要近一些,如今亟待开发,据说已经是有不少投资商准备入驻。 而西部则依旧还是保持着十多年前的面貌,这里靠近郊区,生活的大多是先前农村上来的一批庄稼汉,在这里生活了十来年,安稳下来之后,好像就忘了自己以前也是种庄稼的,连带着眼界都高了许多,跟着也就不大瞧得起往后接二连三入城来的农村人。 丝毫没有一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觉悟。 往往和开发伴随而来的又是拆迁两个字,现在的远山县在某些人看来,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稍微有点商业头脑的,就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了,这东部既然都亟待开发了,那西部应该也快了,趁着房价还没大涨,赶趟儿似的都想着趁机买套房,好像以后只管在家里坐等拆迁的消息一传来,就能坐拥好几套房,一跃成为人上人。 如此一来,短短的时间内,大量的农村人涌进了远山县,每天走在外面都是红光满面的,连带着整个城市面貌都好了许多。 这年头,城里人为了避开喧闹的环境和整日不停歇的噪音,往往想着换个环境,去乡下感受感受田园生活以来解解压。而乡下人则是本着根深蒂固的孩子只有进了城才有出息的观点,头削的尖尖的一门心思只想往城里钻,也不管钻到了什么地,只要半只脚踏进了‘城里’的范围,心里的这块大石头就算是撂下来了。 而原本西部的人,只要手头有点闲钱的,则是又往东部去买房,留下来的,多是那些个挣扎了十来年也没挣扎出个名堂的一些人。 两种原本没什么交集的人如今碰撞在了一起,鱼目混杂的,谁也不知道往后又会发生什么样 的事情。 深夜中的昭阳路寂静的有些可怕。 两车道宽的马路边种着一排常年青葱的香樟树,这些树还是远山县刚刚被划分到汉光市时候所种下的,如今也已经是有了将近二十多年的历史,枝桠繁盛而又茂密,两侧的树冠成拱形交汇在一起,行驶过这一段路的时候仰头一看,基本是看不到一片完整的天空。 小地方的生活节奏都挺慢的,这也就是意味着这里的人和事都是缓慢而又懒散的生活着,就像是被时间推着在走,一般只要不发生什么火烧屁股的大事情,大家都是懒洋洋的。 就像现在,坏了的路灯已经报修了将近半年的功夫,也没见人来修理。 一拖再拖。 半夜走在路上就更加显得有些阴森。 钱多多是在夏天的时候从市区搬过来的,今年刚好大四,家里面找关系给他开了张实习证明后,就整天无所事事在家里说什么要做宅男,钱父看着也心烦,正好家里的老人年纪也大了,索性直接将钱光光送到了远山县,犯犯浑的同时也能给老人解解闷。 九月的深夜,已经是带着一丝引而不发的寒意了,晚风徐徐掠过,连着鼻尖都带着香樟树的清香。 “艹……”钱多多狠狠地搓了一把胳膊,低头皱着眉走在空无一人的昭阳路上,嘴里小声的嘀咕着:“什么鬼天气,白天热的要死,晚上冷得要命。” 钱多多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啧,已经两点半了,老人睡眠浅,这个点回去铁定是要吵醒爷爷奶奶的。 钱多多捏了捏手机,正在琢磨着是回家还是再去网吧溜达一夜的时候,眼风不经意的一撇,陡然看见十几米开外的地方迎面走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风帽大衣,她的大衣大的有点过分,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的包裹在大衣里面,连着脸也是看不太清,只露出一小截细瘦伶仃的脚踝。 啧啧,还挺时髦的,就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钱多多将两根手指放在嘴里,正准备吹个口哨,一侧原本忽闪忽闪个不停的路灯猝然发出‘轰’的一声——报修了半年的灯泡终于还是没能等到救援队,先一步不堪重负的身亡了。声音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十分刺耳,钱多多冷不防的打了个机灵,压在嗓子里厚积薄发的哨声本能的原路咽了回去,一阵心惊胆颤之后,又化作了一声‘艹’! 与此同时,那个穿着风帽大衣的女人也是越走越近,高帮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也不知道是刚刚被吓得没缓过来神,还是昭阳路周遭的环境在深夜中实在是有些诡异,钱多多只觉得自己心也是随着这个女人脚步声起伏不定,莫名的觉着心悸,说不出的恐惧呼之欲出。 那女人的脚底下就好像装着一对隐形的鼓风机,明明这会已经是没什么风了,她的那一身黑色大衣却还是被吹的鼓鼓作响,随着她的步伐,走的越近,风就刮的越烈。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钱多多瞳孔微微的收缩,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但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视线就像是移不开似的黏在那个女人身上。 月光穿过层层枝桠落了下来,在半空中形成几道温和的光束,隐隐的能看见光束里面的尘埃浮动。 就在这个时候,女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一阵风掠过,一切就像是小说里该出现的场景一样,女人的风帽被风吹落。 钱多多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红血丝像是在顷刻间爬满了眼球,他一个踉跄的跌在了地上,下颚微微的颤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直接敞开嗓子:“啊!!!” 正文 第2章 碎尸 清晨,临近天快亮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引而不发的寒意丝丝缕缕的从空气中渗透出来,将那一点还没能再次酝酿成型的暑气彻底消磨的一干二净。 张柏岩懒洋洋的躺在自家的软皮沙发上,他将近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浑身上下带着青年人特有的轻狂的同时又糅杂了一丝极淡极淡的沉稳,他赤裸着上身,宽肩窄背公狗腰,是个标准的模特身材,此时正神色惬意的叼着一支香烟,全神贯注的操控着手机中某款正当红的电竞手游,看起来很有那么点最强王者的噱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高昂的手机铃声有些突兀的飘荡了出来,正在开团的游戏界面陡然被‘叶承乐来电’所占据。 “我擦。” 张柏岩眼角的神经末梢抽搐了一下,随之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视线在接听和拒绝两个符号上走了个来回后,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大义灭亲般的揿了下绿色接听的标志。 当然,大义灭亲归大义灭亲,这亲灭了之后,一点也不妨碍他抒发下自己异常愤怒的情绪,先发制人的一嗓子:“叶哔哔,你要是没个什么正经事的话,看老子回局里怎么收拾你个崽子!” 电话那边应声传来一个男声,听语气有点焦急: ——“张队,你在家么?远山县传来一件碎尸案,那边十几年没接触这种的案子,王局让我们两个立马过去走一趟。” “碎尸案?”张柏岩额上皱出了一个‘川’字,压根来不及悼念好不容易调来的一天休息,直接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现在知道大致什么情况么?” “不太清楚,王局没和我说的太多,只是提到现在就找到了一截人腿,让我们去现场了解下情况。” “靠,真的是烦什么来什么。”张柏岩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沉着脸,揿了下免提键,一边利索的穿着衣服的同时,一边接着问:“确定死者信息了么?” “嗯。”那头的背影音很嘈杂,一阵纸张翻过的声音之后:“死者钱多多,性别男,今年二十三岁,XX大学大四学生,于九月二十三号出门后就没回过家,初步判断的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 “XX大学不是在A省么,怎么跑远山县来了?” “这段时间应该是学校组织实习的时间,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但死者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顿了顿,话锋一转:“张队,你该不会还在睡觉吧?” “废话。”张柏岩三下五除二的换了一身休闲装,临走前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随后果断的又拎了件黑皮夹克套上:“你准备一下,我十分钟后到市局接你。” “得令。” * 俗话说的好,人一不顺的时候,其他不好的东西接二连三的就都来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赶上什么日子了,张柏岩这才刚刚把车开出小区驶入车道之后没多久车就堵住了,他将墨镜摘了下来别在领口,眯着眼睛看了眼前面各色的小汽车,大感头痛。偏偏这个时候又下起了小雨,夹杂着冷风透着窗户刮了进来,一阵凉飕飕的。 张柏岩本着上了年纪的人不能受冻的原则将玻璃摇了上去,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看了眼车外喧闹的世界,可能是早上到现在还没吃的缘故,莫名觉得心慌慌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手点开了广播,堵了将近十来分钟后,车辆才隐隐的动了起来,只是一路上就没碰到过绿灯,等到了市局后,已经是用了将近三十多分钟。 而听信了张大队长十分钟就到的叶承乐同志早早的就站在市局大门口等着了,这会好容易看见了张柏岩的车,连连招了招手,拎着一袋子早饭往驾驶室走去,他敲了敲车窗:“张队,我开车吧,你先吃点东西。” 憋了一肚子无名火的张柏岩这会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他将驾驶室的位置让给了叶承乐,一边接过早点一边嘱咐道:“走高架,争取四十分钟内到远山县。” “好。”叶承乐发动了车子,表情很凝重,脸上不带一丝笑意,看的出来对这件事十分看重:“王局说上面很看重这件事,远山县东部亟待开发,现在突然出了这样的时候,有好几个开发商得到消息后已经是有了点打退堂鼓的意思。”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听王局的意思,是要我们一个礼拜之内处理好这件事情,其他的警用资源,只要不过分,都能调用。” “这老头还记得自己是个局长呢?今天和这个开发商一起吃饭明天和那个开放商一起吃饭的,我还当他要退位去竞选副市长呢。”张柏岩轻嗤了一声,随后面无表情的啃了一口包子,剑眉一蹙:“啧,肉包子啊?” 叶承乐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嫌弃:“没办法,现在都九点多了,能买到包子就不错了。”顿了顿:“张队,你刚刚的话咱们私下说说就行了,给王局听到了,又不知道要变着法的怎么折腾人。” “怕他?”张柏岩将余下的半个肉包子撂进塑料袋里,叼起了半温的豆浆,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 “你是不怕。”叶承乐眉宇间多了点无奈,一路将车开上高架:“倒霉的都是我们,你今天是休假没看到,消息传到市局的时候,王局在办公室里冲着我发作的那个样子,搞的我都一种自己就是犯罪嫌疑人的错觉。” “别理他。”张柏岩不以为意,有些不耐烦的念叨了一声,随后又打开了手机,画面依旧是停在游戏界面上,可能是老天在补偿他夭折的一天假期,屏幕上出乎意料的显示着胜利两个大字。 张大队长的心情终于又好了一些,也没去看队友的留言,只是十分愉悦的退回主页面,轻车熟路揿了下联系人列表,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提示音响了三声后,那边就接听了。 “哎呦,张队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荣幸荣幸啊。” 正文 第3章 怪人 此人名叫罗浩中,人称‘八卦钟’,是张柏岩当年在警校的同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县局工作,因为是一个学校的,有时候工作上也有些接触,所以还算是有点交情。 “别贫。”张柏岩下巴往下沉了一下,正色道:“说说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到现在还没接到消息么?”罗浩中的语气稍稍的正经了一点,可能是性格使然,这会就像是再说什么小秘密,声音都压着在:“我去现场看了一眼,哎,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尊煞神了,整一条腿都被人卸了下来,那杀人犯可能还有点艺术情操,愣是将腿部的肉一片一片的片了下来,骨头也是剁成了好几块,然后又整整齐齐的给拼了回去,我们县局的李法医知道吧?就他来的时候也是被恶心了一把,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变态的。” “在什么地方发现尸源的?” “县城西边的那条昭阳路,就是种了好多香樟树的那条路。” 张柏岩皱眉回忆了一下,继而又接着问了句:“什么时候发现的?” “也就两个多小时之前。”罗浩中沉吟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些什么:“是一个小姑娘报的警,要我说,这姑娘也是个女中豪杰,嚯,见了这场面,淡定的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张柏岩笑骂了一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顿了顿,听那边的背影音有点喧闹,似乎还带着一点哭声,问:“你现在在现场么?” “对。”罗浩中道:“我这就先不和你说了,死者的家人来了,场面有点乱,等你到了再说。” 张柏岩应了声:“嗯,好。” 叶承乐车速开的很快,就张柏岩打电话的这段时间,已经是快要下高架了,见后者挂了电话,遂开口问了句:“马上就下高架了,往哪走,县局还是?” “昭阳路。”张柏岩轻轻的应了一声:“现在尸体还在现场,我们直接过去那边看看。” 叶承乐:“好。” 两人到达现场的时候刚好十点,雨越下越大,大有一种要将未散尽的暑气消灭的一干二净的架势。 张柏岩紧了紧外套,撑起车上放置的备用伞往现场走去。 现场拉着警戒线的警察认识张柏岩,这会越过人群,早早的就迎了上去。 “张队好。” 张柏岩点了点头,大致的扫了一眼现场之后,开口问道:“目击者在哪?” “在里头。”小警察主动带路,带着张柏岩和叶承乐越过了警戒线后,指了指和几个法医的方向,道:“喏,张队,就是那,那个穿着黑色大风衣的姑娘,就是她最先见到死者尸体的。” 话音刚落,不等张柏岩说话,那姑娘好像是察觉到了些什么,转过身正好也对上了张柏岩的目光,她的眼睛在阳光的氤氲下好像是一对无杂质的琥珀,里头不带一丝情感,就像是死物一样,此时眉尾上挑,眉宇间带着一丝隐晦的探究,和张柏岩四目相对。 张柏岩微微一怔,心中漾起了一丝说不清的感觉,他深深的看了那姑娘一眼,眼神中也带着几分审视,只觉得这个姑娘有点怪。 对,就是怪,还是从头怪到尾。 连穿着打扮也很奇怪。 她不像同龄的那些小姑娘喜欢穿一些色泽丰富的衣服,甚至连他们以前警校里的那些一个个女汉子也要比她讲究一些。 明明还没真正到冷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穿了一件长至脚踝的黑色大风衣,毫无章法,就像是卷寿司一样的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卷在里面,领口只是露出一小块白衬衫的领子,黑白分明的,在这种出现命案的地方下,到是显得挺应景的。 张柏岩走近了几步,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旁边来来回回的法医见了他,都会点头喊一声张队,他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在那姑娘面前停了下来,毫不遮掩的上下仔细的又打量了一眼这姑娘,不怎么有诚意的笑了笑:“小姐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顾宁。” 张柏岩点了点头,摸出了一盒烟,抽了一根出来也不点着,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顾宁,觉得这姑娘的声音就和她的那一双眼睛一样,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感情,嗯,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 在被打量的同时,顾宁同样也在打量着张柏岩,这男人看起来挺帅挺混的,但绝对不会像是表面上的这么简单,从周围人对他的称呼看来,他应该是和什么队长之类的,看着还算年轻,能在这样的年纪爬上一个队长的位子,应该也算是个有点手段的人。 有手段就好,就怕来个没手段的。 只是顾宁不太喜欢张柏岩的眼神。 在张柏岩的注视下,顾宁忍不住的皱了皱眉梢,从她过来到现在,也不是没被人盯过,但是像张柏岩这样从头到尾的不加遮掩的还是头一个。 “张队是吧?”顾宁迎视上了张柏岩的视线,瞳孔深处闪过了一丝极不易察觉的不悦,语气淡淡的:“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张柏岩冷不防的被噎了一下,估计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开门见山的,他干笑了一声,将香烟收回了烟盒,同时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煞有介事的道:“抱歉,职业病。” “您的职业病难道不是应该用在这里么?”顾宁面无表情,用手指了指一侧被几位法医围着的一截人腿。 张柏岩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诧异,似乎也是在惊讶顾宁反应,而嘴上却不忘继续嘚啵:“我们人民警察的职业病是对着活人的,那些尸块,应该是属于法医们职业病的范畴。” 顾宁移开视线,在张队种种目光下,白净的脸上终于是多了一丝情绪——不耐烦。 张柏岩不以为意,笑了一声,没在多说,继而朝着尸块的方向走了去,先是单眼一扫,随后弯腰拍了下其中一个法医的肩膀:“李法医。” 李法医回头看了张柏岩一眼,点了点头,又和周围的几个法医交代了一声后才站了起身,他摘下了医用口罩,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上的神色有些严肃:“张队。” 张柏岩又摸出了烟盒,给李法医递了一根:“嗐,叫我小张就行了。” 正文 第4章 疑点 “情况不简单啊。”李法医接过了张柏岩递来的烟,也不点着,只是皱眉道:“死者腿部的肉被剔除的干干净净,总共被片下来三百零九块肉片,其中股骨、髌骨、胫骨、腓骨以及脚部的跗骨、跖骨、趾骨分别被整整齐齐的切割了下来,这些骨骼都没有遭到任何损害,说明了凶手的解剖技术很高超,并且作案工具很齐全。” 张柏岩皱起了眉头:“死者生前有反抗的迹象吗?” “不清楚。”李法医抿着嘴唇:“目前就只发现这一处尸块,从左腿尸块上来看不像是有过挣扎的痕迹,具体情况,要等找到其他尸块才能弄清楚。” “就只发现一截尸块?”张柏岩倒吸了一口气,杀人分尸,还分别几处抛尸,这到底是要有多大的仇怨啊。 “嗯,刑警大队那边正在搜查。”李法医应了一声:“只是听说目前在现场也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我们这边也是准备把尸块带回去,进一步的情况等调查好了之后给跟您说。” 张柏岩一颔首:“好。” 话别了李法医,张柏岩正准备领着叶承乐去找一趟县局的案件负责人交流下情况,却发现顾宁依旧站在原先的那个地方,此时正四处打量着昭阳路上的香樟树。 张柏岩见状也是下意识的抬起了头,上面除了茂密的树冠之外,就只有交叉的毫无章法的电线,除此之外,在没有什么其他了。 “这树实在是有些碍眼,大白天的都显得有点阴森,县政府也不知道找点木匠人锯几根枝子。”叶承乐跟在张柏岩的身后,喃喃的念叨了一声。 “不能锯。”突然,顾宁毫无预料的朝着张柏岩和叶承乐看了过去,面无表情的眯起了眼睛,语气中莫名的带着一丝诡异:“人无十全,树无九桠,这一条路上几乎都是九桠树,锯了有损福报。” 张柏岩听了顾宁的这一番话后,先是一怔,而后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觉得这姑娘这会就像是一个生气的小猫,说的话也是逗人的要紧,便不以为意道:“你这小丫头,看着冷冷清清的,没想到还懂这些呢?” “钱多多的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顾宁深深的看了张柏岩一眼,若有所指的说道:“他的福气早被耗光了。” 张柏岩被顾宁这一番大言不惭的话给吓了一跳,连连偏头往死者家属的方向看了起来,见还算有点距离,才松了一口气,指了指顾宁:“丫头,这东西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刚刚的话要是给死者家属听见了,能打哭你信不信?” 顾宁勾了勾唇角:“实话实话而已。” 张柏岩被顾宁的这个笑意弄的有些心悸,顿了顿,一个十分恐怖的猜测从心底升起,寒意瞬间布满了四肢百骸,他沉吟了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张队觉得我会知道些什么?”顾宁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好似能洞察人心,片刻,她估计是看出了张柏岩心中的猜测,十分直白的说道:“放心,人可不是我杀的。” 张柏岩眼角的神经末梢微微的抽搐了一下。 总觉得这丫头有点缺心眼。 * 因为顾宁最后的那一番话实在是不得不引人深思,导致本来没什么事就可以直接走的她,又被迫的跟着一起去了趟县警察局。 这会张柏岩正在和县局这边案件调查人交接手头工作,而顾宁则是百般无聊的坐在审讯室里坐着。 她抬头用眼风扫了下墙角的监控,微微往后一靠,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片刻,伸手摸了摸口袋,随后又掏出了一张黄符纸,三下五除二的折了一只千纸鹤出来。 她将千纸鹤搁在桌上,嘴唇翕动,也不知道是在念叨着些什么。继而又伸出左手摸了摸纸鹤的脑袋,拇指轻轻的搭在食指上,食指指腹则是朝向手心,在监控探查不到的地方, 赫然能看见她的手指指腹有一星肉渣,上面隐隐的还能觑见一丝血水,就这么轻轻的点进了纸盒的眼睛上,和黄符纸上的朱砂印融为一起,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审讯室外。 做好交接工作的张柏岩用着档案袋轻拍了一下坐在外边的叶承乐:“你小子,看什么呢看得这么认真?” “张队,”叶承乐被吓了一大跳,回头见来人是张柏岩,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电脑上的显示器,咽了口口水:“我觉得这个叫顾宁的丫头有点邪门啊。” “邪门?”张柏岩笑了笑,随手又推了一把叶承乐的脑袋,笑骂道:“你小子赶紧去动员动员,组织人再去现场看看昭阳路上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痕迹,躲在这里窥伺人家姑娘,跟个变态似的。” 叶承乐:“……我是说真的。” “嗯,我说的也是真的,赶紧动作起来。”张柏岩拍了拍手,没在和叶承乐啰嗦些什么,夹着档案袋就推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张柏岩先是将档案袋随手搁在了桌上,眯着眼看了顾宁半晌,见对方都没什么要搭理他的意思,这才伸手扣了扣桌子,轻咳了一声坐了下来:“说吧,你是什么人?” 顾宁怔了一下,先是不留声色的将桌上的千纸鹤装进口袋后,这才对上了张柏岩的视线,心里觉得这个男人可能有点傻,她一向是个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眉宇间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同时,言简意赅的开口吐出了两个字:“女人。” “……”张柏岩被顾宁的回答也的一时语塞,心里同样也觉得这个女人的小脑发育可能不太健全。 “听他们说,你是目击证人,是吧?”张柏岩酝酿了一下后,决定公事公办:“你当时发现钱多多尸块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顾宁语气淡淡的:“清晨六点。” 张柏岩皱了皱眉:“这么早你在外面干什么?” 顾宁:“锻炼。” 张柏岩:“这么早就出去锻炼?除此之外,没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么?” 顾宁有些不耐烦:“张队,我觉得你不应该把审讯犯罪嫌疑人的那套用在我的身上吧?” 正文 第5章 审讯 张柏岩双手交叉的搁在桌上,不可置否的一颔首,他往后轻轻的靠了靠,斟酌了一下后,才咧嘴笑着说:“那让我们来说点其他的,你之前在现场说的那句‘他的死是意料之中的’以及‘他的福气早就被耗光了’这是什么意思?” 顾宁没有立马做出回答,反而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张柏岩一眼:“你想知道?” “呵呵。”张柏岩好笑的打量了顾宁一眼,随后脸色倏地一变,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不留情面的反问:“当时在现场你说的这些话,难道不正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么?” “丫头,我不相信你是看上我了。”张柏岩冷冷的说:“我们双方都简单明了一些吧,说说,你知道一些什么?” “我现在知道的也不多。”顾宁略微的沉吟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但是说句实在话,钱多多这个人的福气已经是耗光了,他的命数已经算是到头了,即便没有今天的这件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张柏岩心中‘咯噔’一声,沉声说道:“今天?你怎么知道他是今天出事的?” 顾宁倏地一怔,闻弦音知雅意,稍稍的顿了顿,手指有意无意的轻轻敲击着桌面,语气淡淡的:“张队,我从六点就在现场了,先后一直都在尸块不远处,听他们一个人一句的,自己拼拼凑凑的,也能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到现在我都没弄清楚,同样现在也没人知道死者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张柏岩冷声道:“顾小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要是和你说我能提前看到一些画面,你信不信?” 张柏岩愣在了原地。 “我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顾宁语气清冷,就像是一汪冰泉,顺着空气钻进人的经脉,随随便便的就能给人透心凉一把:“死者钱多多,他出的这件事,不能用正常逻辑去看待,这是他的因果报应。” 张柏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明明是极其荒谬的一番话,他却被顾宁说的汗毛倒竖,顿了顿,终于自我的理智还是战胜了顾宁的说法,他一字一顿的说道:“顾小姐,请你看清楚,这里是警察局,不是神学院!” 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顾宁眯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张柏岩,顿了顿,她动了动嘴唇,语气轻而缓慢,一字一顿的说:“死者钱多多,今年二十三岁半,今年大四,是花钱找人托关系上的大学。近期于远山县西部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一事无成,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父母在市区工作,都是双职工,家庭……” 话音未落,陡然张柏岩开口打断:“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变着法的增加自己的嫌疑值么?” “你心里知道人不是我杀的。”顾宁深深的看了张柏岩一眼,语气近乎笃定:“我也只是想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而已。” 张柏岩的喉头动了动,从事刑事案件六年,他委实是第一次有一种前方是一片大雾的迷茫,他一点都看不清坐在对面的这个姑娘,明明对方的言行举止都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诡异,明明浑身上下都是充满了疑点的。 但就像对方所说的那样,他的确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对方,好像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从头到尾都没有冒出苗苗来。 但是对方的话…… 的确也是和荒谬,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我知道你现在不可能会相信我。”顾宁轻轻的说:“但是以后,最多一个月之后,你会相信我所说的事情。” “你……”张柏岩的声音几不可察间拢成了一条线,有些艰涩的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也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以后你就会知道了。”顾宁的声音很轻,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开始踟蹰了,没多解释,当下只是继续着刚刚的话题:“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钱多多的身上至少背了三条命债。” “什么?!” 张柏岩心头陡然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顾宁:“三条命债?” “嗯。”顾宁不徐不疾的说道:“你要是不信的话,可是派人去他的大学调查调查,这个钱多多至少和三个女性发生过关系,并且都有过孩子,不过还没成型就被打了就是。” “这……”张柏岩大感荒谬,重点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忍住追问了一句:“顾小姐,恕我直言,虽然我极其不赞同学生过早发生性关系并且打胎的这种行为,但是现在这种现象在如今已经屡见不鲜,没什么冒犯生命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假如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又和钱多多被害一事,有什么关系?” “之前我就说过了。”顾宁垂着眼,不太能看得清她眉宇间的神色,她的手轻轻的握着,声音中带着一丝极淡极淡的肃意:“人的一生,福气都是有限的,坏的事情做得多了,自然就会有损福报。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你每天做的行的,都是被记录在册的,时候到了,报应自然而然的也就是来了。” 顿了顿,她重新抬起头:“而钱多多,他身上背负的不仅仅只是自己原先的罪责,同时还有他父母的,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张警官,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不能用科学去看待的。” “其实我们身边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是凌驾于科学之上的,只不过有些人根本不当回事,他们或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说到这里,顾宁一改之前的那张厌世脸,嘴角微微的勾起,语气轻飘飘的:“可这个世界哪里就有这么多的巧合呢?” 张柏岩非常敏锐,他几乎可以笃定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有自己的依据,她此时坐在这里,可能不一定真的是扮演着‘神棍’的角色。 那么,这个叫做顾宁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思及此,张柏岩从口袋摸出了手机,三下五除二的给叶承乐发送了一条信息。 “张队长做警察这一行多久了?”顾宁往后靠了靠,嘴角的笑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收敛了回去,眼风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张柏岩的手机。 “六年。”张柏岩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嗯,时间挺长的。”顾宁用拇指轻轻的摸了摸食指指骨:“那在这六年的时间里,也一定是遇到过不少棘手并且至今还未曾攻破的案子吧?” “或者这么说,”顾宁换了个说法:“有些案子虽然是结了,但是其间却还是疑点重重,好像就莫名的得到了结果,而过程却让人怎么也想不明白,感觉一切甚至都来得有些匪夷所思了,是不是?” 正文 第6章 嫌疑 张柏岩的脸色微微的变了,感觉这会就像是被顾宁牵着鼻子在走,脑袋里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去年发生的某桩案件。此刻在听对方这么一说,好像隐隐的的确是有些重合了。 啧,到底谁才是被审讯的人啊。 张柏岩正色起来:“顾宁小姐,麻烦你端正一下自己的态度,你要搞清楚,你现在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别给我一直老神在在的说这些有的没的。” 顾宁闻言,还真的就端正了自己的态度,她自觉的坐直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不是说要审讯么?” 她一本正经的看着张柏岩,像是料定了对方不会为难自己,“但是你提的那些问题实在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不是么?” “那你说的这些就有意义了?”张柏岩眉梢微蹙,屈指在审讯桌上有节凑性的敲击了起来,正色道:“顾宁小姐,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说你是晨练的时候遇上了死者钱多多的尸体,是不是?” 顾宁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的一顿,一时之间没明白张柏岩突然问这样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却还是颔了颔首。 张柏岩见状,目光微微的锐利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会,推敲似的说道:“你之前说你是清晨六点的时候发现死者并且报警的,昭阳路离县局并不算太远,出警到那大约只要三十分钟,就算中途耽搁了一些时间,最多也不过只要四十分钟。”顿了顿:“这就是意味着,期间你是有三十到四十分钟这样的时间是和死者单独在一起的,是不是?” “没错。”顾宁答的挺干脆的:“县局的人是六点三十六分到达现场的。” 张柏岩心里有些讶异顾宁竟然回答的这么干脆,愣了愣,目光在后者的身上停留了一下后,忽然说:“顾宁小姐,你知不知道,如果刚刚你和我说些那些死者信息都是事实的话,你的存在就已经是构成了犯罪嫌疑。” 顾宁仿佛有恃无恐:“你知道我不是……” 话音未落,张柏岩就将话给接了过来:“但现在的重点不在于我怀不怀疑你,而且我也没有理由不怀疑你。” 顿了顿,张柏岩深深的看了顾宁一眼,若有所指的道:“顾宁小姐,我想我们并没有什么其他关系。并且,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不是么?” 顾宁不可置否的颔了颔首。 气氛仿佛微微的停滞了几秒。 “短短三十六分钟的时间,你是怎么将死者的信息摸的这么清楚?”张柏岩先一步地打破此时僵硬的气氛,眼睛微微的眯缝了起来,一字一句的反问道:“我想,你应该不是真的偶遇了死者吧?” 顾宁没有在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张柏岩,一双琉璃珠子一样的瞳孔里好像存在着一个常人所无法触及到的黑暗世界,冰冷的没有一丝情感,甚至还给人一种半机械化的感觉。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其实有的时候透过一个人的眼睛是能够看到她的内心世界。 ——如果对方没有刻意的去防备些什么的话。 张柏岩有些不适应的移开了视线,从事刑事案件调查这么多年,他处理过太过太过的案子,也遇见过各种各样的犯罪分子,各类乌七八糟的姿态也几乎都见的七七八八了。 有崩溃的、有怨渎的、有癫狂的,有仿佛要将人剥皮拆骨的恨意的。 但是像顾宁这种冰冷无机质的目光,他委实还是第一次遇见过,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挺想捏一捏顾宁的皮肤,想要看看那层人皮之下到底是温热的血肉,还是冷冰冰的铜铁。 “顾宁小姐。”张柏岩挤了挤睛明穴,似乎有些疲惫:“你真的不打算解释一下么?你是什么时候接触死者钱多多的?死者出事的时候,你又在什么地方?再者,钱多多的死是不是和你有着直接性的关系?” “我之前不是和你解释过么?”顾宁言简意赅。 张柏岩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顾宁:“我能看见一些常人所看不见的画面,钱多多的这些情况,我都是提前知道的。” 张柏岩觉得有些荒谬,嘀笑皆非的说:“包括他会死,这里你也是提前知道的?所以你就早早的出去晨练,顺便偶遇了一下死者的残肢?” 顾宁自然是能够听的出来张柏岩话里话外的讽刺,实际上,如果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互换一下的话,她恐怕也会觉得这种话大感好笑。张柏岩此时没直接笑出来,其实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是以这一会,她也是不准备和张柏岩计较些什么。 本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原则,顾宁觑了张柏岩一眼,认真的说:“张队长,我的确是提前就知道了钱多多会出事,但具体出事的时间,我并不知晓。” 顿了顿,不等张柏岩说些什么,她就已经是又跟在后边补了一句:“我没有这么傻,如果钱多多的死真的是和我有关系的话,你觉得我会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么?” “张队长,别把人都想的这么坏。” “抱歉,我们人民警察看待问题的时候,想的总是比较多的。”张柏岩往前倾了倾,双手交叉搁在桌子上,不温不火的说道:“且从人民警察的思维去观察,顾小姐,在案件没有下一步进展之前,你的嫌弃无疑是最大的。当然,考虑到你是最先报警,这从某一角度来说的话,也算是自首的一种形式,如果你现在承认并且主动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的话,是可以减刑的。” “人不是我杀的。”顾宁皱起了眉梢,那双瞳孔中终于是多了一丝不耐:“我不是和你说到现在么,钱多多这个人自己坏事做尽了,如今落得了个分尸的下场,这也是他自己的报应,怨不得旁人!” “如今落得了个分尸的下场?”张柏岩斟酌了一下,像是从中意会出了些什么,语气也是渐渐的冷了下来,“你知道凶手是谁,对不对?” “我知道凶手是谁有什么用?”顾宁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讥诮:“你真的相信么?” “我相不相信,这都还是在于你的说法,不是么?”张柏岩脸色淡淡的,轻轻的说:“顾宁小姐,你之前也有提到过,死者钱多多在校期间和三个女同学有过不正当的关系,那么我此刻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和这三个女生有什么关系么?” 顾宁挑起了眉尾,一时之间没有作答。 “同学?” “室友?” “还是雇主?” “我们没任何关系。”顾宁倏地抬起了眸子,语气中终于带着一丝火气了:“张警官,您的思维还真的是挺跳跃的,要是您改行了去做悬疑写手,成就不一定会比东野圭吾差。” “嗯。”张柏岩淡淡的应了一声,而后又有些突兀的叹了一口气:“顾宁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这会也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从你最开始说的话来看,一切实在都是疑点重重,为了案件着想,你必须要配合我们往后进行。” 顾宁:“你都不相信我说的话,要是怎么配合?” 张柏岩面露不耐,他动了下嘴唇,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继而就见叶承乐推门走了进来。 如此以来,审讯室中的两人齐刷刷的朝着他看了过去。 叶承乐一愣,他能敏锐的察觉到此时气氛的不寻常,视线在张柏岩和顾宁身上躺了个来回后,本着‘不妨碍公务’的原则,就准备退出去。 “回来,”张柏岩没好气的一撩眼皮,也没在意顾宁在场,直接问道:“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正文 第7章 身世 “额……”叶承乐的眼风有意无意的在了顾宁的身上顿了几秒,他在进来之前看过一眼监视器,也就是两人对话颇有点带点火苗头的那一段,如果按照张柏岩的说法来看,顾宁此时是有嫌疑的,是以这一会儿,他也是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将发现的事情说出来。 “嗯?”张柏岩眉尾高挑,看起来有点不耐烦的意思,他一边拾掇着桌上的档案袋,一边道:“墨迹什么?叶警官,请你在三分钟之内简洁明了的把你的来意说清楚。” 叶承乐看了他一眼。 “是这样的,”叶承乐清了清嗓子,好似化身成了一个点到哪里读哪里的点读机,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前脚刚从现场离开不久,留守的兄弟们转眼就在现场之外发现了点东西。” 张柏岩的身子微微的往椅子靠垫上倾了倾,翘着二郎腿点了点头:“嗯,继续。” 顾宁的注意力也渐渐的落在了叶承乐的身上,好像也在好奇些什么。 “我们在草坪的下面发现了血迹。”叶承乐说:“远山县这边从凌晨开始就下着小雨,到现在也没怎么停过,所以我们刚刚过去的时候,草坪上几乎没有任何痕迹,死者的腿部就像是有人凭空从天上丢下来一样。” 张柏岩言简意赅:“说重点。” 顾宁瞥了他一眼:“他说的就是重点。” 张柏岩倏地坐直了身子,似乎有些诧异,迎视上了顾宁的目光,冷笑一声:“顾宁小姐,我……” “你继续。”顾宁索然无味的垂下眼睛,睫毛在灯光的氤氲下在脸上形成了一小片阴影,手指朝着叶承乐的方向敲了敲桌子。 张柏岩见状,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噌的冒出了一小簇火焰,差点没被这个胆大包天的被审讯人气消了,话到了嘴边刚想发作,却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只是对着叶承乐抬了抬下巴,强行将自己的火气抑制下去,‘心平气和’的说:“嗯,你继续说。” “……”叶承乐只觉得今天的世界都有些玄幻了起来,他有些心悸的打量了自家老大一眼,还没来得及琢磨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又被自家老大瞪了一眼,连忙眼观鼻鼻观心,飞快的说:“但是就在刚刚,现场那边来了电话,说是发现有血迹渗透在草根下面,顺着死者的残肢每隔五十公分左右就有一块血迹,直直延伸到上了昭阳路之后,血迹才算消失。现在初步判定,可能是犯罪分子在抛尸的同时脚底沾到了血迹,在逃离现场的同时,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血块落在了草地上,在一夜小雨的冲刷下,血水就被冲刷到了草根依附在土壤表层,要是再晚一点的话,就不见得能发现了。” 远山县西部说是属于县城,但其实更像是城乡结合部,尤其是昭阳路那一片,完完全全是糅杂了城市和农村的风格,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 而昭阳路的存在就像是十多年前农村的小路,虽然全是水泥建造的,但是路的两侧依旧是保持着以前的原貌,并没有什么建筑物,全是荒田或者长满野草,有的地方甚至还有几座坟墓安家落户,白天的时候还好些,一到晚上就显得格外阴森。 在这样的地方杀人分尸,其实往往只要一场雨或雪,就能够掩盖的了许多线索。 “血液鉴定做了么?”张柏岩严肃了起来。 叶承乐:“做了,法医那边第一时间就做了鉴定,草地里的血迹和死者的血液一致。”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蹙眉道:“但法医说是除了死者的血液之外,现场还有一类血迹,不像是人的,现在正在鉴定。” “那就对了!”顾宁倏地抬起了眸子,她像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东西,有些突兀的说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张柏岩一皱眉。 叶承乐也是愣了下,随后刨根问底:“是谁?你知道些什么?” 顾宁没有说话,只是拼命地在脑袋里捋清这些事情,她轻轻的揉着太阳穴,嘴唇翕动,听不太清她在说些什么。 张柏岩深深的看了顾宁一眼,他刚刚是领略过对方那种满嘴荒谬的说法,这一会显然已经是不太相信她能说出一些从科学上有理有据的话来,他一摆手站了起身来,对着顾宁道:“顾宁小姐,麻烦你在这里小坐一会,等会我再过来。” 说完,领着叶承乐就先走了出去。 * “张队?”叶承乐拍了拍张柏岩的肩膀,似乎是有些不太能理解张柏岩方才的做法:“那个叫顾宁的女的好像知道些什么,刚刚我们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啊?” 张柏岩懒得和叶承乐解释这些,他点了一根烟,问:“我刚刚让你查的事情查出来了么?” “算是查到了吧。”叶承乐点了点头,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顾宁,女,二十三岁,D市人,以往并无犯罪记录,挺干净的一姑娘。” 张柏岩:“父母呢?” “张队,”叶承乐瞄了张柏岩一眼,忍不住打趣了一句:“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姑娘了吧,所以以公谋私调查人家信息,你这心思挺深的啊。” “去去去。”张柏岩没好气的掀了叶承乐一眼:“赶紧给我正经点。” “我一直挺正经的啊。”叶承乐一本正经的为自己诉讼了一句,言简意赅的接着说道:“您说,整个市局有比我还正经的么?!” “别贫。”张柏岩吐了一口烟,脸色挺严肃的:“里头这姑娘不简单,她给我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凶手。可是从她刚刚和我说的那些话来看,却又充满了嫌疑。感觉吧,不像是一般的神棍。” 叶承乐一听,脸上的笑意也是渐渐地收敛了起来,他下意识的压了压声音:“张队,这姑娘的父母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她从十八岁开始就自己一个人生活,奇怪的是,家里竟然也没有一个亲戚照应。” 正文 第8章 监控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资料了么?”张柏岩皱了下眉头,用食指掸了掸烟灰,直觉上有些不大对劲。 “没办法,再高一点的权限不够。”叶承乐耸了耸肩。 说来也是讽刺,叶承乐此人和一般的人民警察有些不大一样,可能是早期上学的时候悬疑恐怖类小说看多了的缘故,导致他当上了警察之后依旧是有点迷信,虽然近些年好多了,但一般只要遇上一些不大对劲的事情,他这老毛病总是会冒出一点苗头来。 譬如这个时候。 “张队。”叶承乐眼风透过监视器瞄了一眼审讯室的情况,顿了一下,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不止你一个人觉得这姑娘不对劲,其实我也觉得她有些奇怪。你说一般的小姑娘遇到这种分尸案,有几个能这么淡定的?重点是她竟然还可以面不改色的一直逗留在现场,即便是跟着进了局里,在老大您的审讯下还能做到这样的有恃无恐,这一点已经是刷新了我对女性的认知了!” “而且……” 说到这里,叶承乐稍稍的抿了下嘴唇,像是在心里斟酌着些什么,半晌才又补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顾宁这姑娘父母的死有些不太对劲,就好像……好像是有人刻意的抹去了些什么,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像是一般的交通案件,但其实不然。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去年遇到的那一桩在蔚蓝大道发生的连环车祸案么,在第一辆车撞上护栏的时候,后面的两辆车明明距离还有将近五十米的距离,这其实完全是可以反应过来的,但事情就是那么诡异,两辆车前后追尾,我们赶到现场后,在场的人均无生命迹象,事后技术那边也说了,其实后方的车是有踩刹车的,但最后车还是直挺挺的撞上去了,就跟是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动这桩车祸一样,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死神来了。” 叶承乐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张队,顾宁父母也是死于车祸,但是前因后果比蔚蓝大道事件还要诡异一些。” “有个词叫天灾人祸,没事多读读书,对你有好处。”张柏岩岿然不动的掀了叶承乐一眼,毫不犹豫的对其做出了深刻批评:“另外,你要记住你是一名人民警察,没事的时候少看些恐怖小说,瞎话也恁多了些!” 叶承乐一听,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县局的一个实习警察蒋震义小跑着走了过来。 对方看起来挺着急的样子,快步走到了张柏岩的跟前后,开口就道:“张队,技术那边已经把监控调出来了,您过去看看吧?” “什么情况?”张柏岩随手将烟蒂按在桌上的烟灰缸上,一边对着叶承乐指了指审讯室,示意他在这里看着,一边夹起档案袋就和实习警察蒋震义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我也说不好,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蒋震义憋着一张脸,额头密上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一样。 张柏岩神色有些不悦,打量了蒋震义一眼,心中忍不住感叹了一下县局警察的质量,也没在多说,迈开步子就往技术室走了去。 技术室在县局三楼最拐角的一间,张柏岩推门进去的时候里头有三名警察,两男一女,全都挤在一台小小的电脑屏幕前,连他推门进来的声音都没听见,聚精会神的瞅着电脑屏幕。 “查到什么了?”张柏岩捻了捻眉心,走过去敲了敲办公桌,这才将三人组唤回了魂来。 坐在中间的那个男子赫然就是张柏岩在县局的那个朋友罗浩中,这会听了张柏岩的声音,连连将两侧的人遣走,又主动把位子让了出去,连忙对着张柏岩招了招手:“柏岩,你赶紧过来看看,死者在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是有出现在昭阳路上过的!” 张柏岩倒也没客气,坐了下去之后揿了几下回放键,昭阳路上的监控仪可能是有些老旧了,画面显示的也不是太清晰,忽闪忽闪的,但好在大致全貌还能显现出来。 死者钱多多是在凌晨两点三十五分零四秒的时候出现在监控中的,走路的姿势吊儿郎当的,看着不像大学生,倒像是周边的小混混,走个路也不好好走,探头探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找什么宝藏。 突然。 在三十六分的时候,钱多多又停了下来,他像是看见了个什么人,随后又将两根手指搭在了唇边,看这架势估计是想吹口哨,然而就在下一秒,他身侧的路灯陡然炸开,以至于这一小片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本来就不怎么清晰的画面,在这一会儿更加不清楚了。 说句实在话,昭阳路这块的监控做的真的是不怎么样,前前后后的也就只安置了一个监控仪意思意思,是以监控最多只能探照到钱多多前面二十来米左右的距离,死角太多。 夜晚的监控画面本来就不太如意,这一盏路灯一灭,原先能看到的二十米范围硬生生的缩小成了十来米,屏幕只有一小片少的可怜的光亮,其他全是黑黢黢的。 张柏岩的眉梢渐渐的蹙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这会简直恨不得在电脑屏幕上凿出个二次元通道钻过去才好。 等这桩案子处理完了之后,一定要强烈建议在这条路上多装上几个监控才好,张柏岩默默的在心中斟酌着。 视频在将近三十七分的时候,透过画面上的阴影,大概能看出钱多多整个人往后趔趄了一步,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另外一侧那一点少的可怜路灯发散出来的光亮正好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拇指和食指撑在地面上,余下的三根手指微微的蜷缩着,明显是想要扣住些什么。 这明显是人在处于极度恐惧中做出的本能反应——渴望能抓到些什么东西以来藉慰正在胆颤的内心。 像是活见鬼了一样,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栗。 张柏岩的眼皮眨也没眨一下的盯着电脑屏幕,他几乎可以联想的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步一步的朝着钱多多走来,耳边也像是出现了脚步声的幻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屏幕上都已经是能够看见了一个人的倒影了,整片画面却陡然闪了一下,随后下起了满屏的雪花点。 “什么情况?!”张柏岩身子往后靠了靠,随手又揿了几下回放键,目光有些发直的盯着从满屏雪花点变回黑魆魆监控画面的屏幕。 正文 第9章 恐惧 “鬼知道什么情况。”罗浩中喝了一口茶:“我们几个刚刚眼睛都盯着抽筋了,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监控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失灵了。”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干涩的像是拉紧的一根弦:“对了,你先别急着回放,你在等等,过个五分钟之后,画面就恢复正常了。” 张柏岩可没工夫真的跟二愣子一样坐等五分钟,又仔细的观察钱多多在从监控上出现到监控失灵的画面之后,连续快进了几次,果然就像是罗浩中说的那样。 监控画面在下了五分钟的雪花点之后,两点四十二分,画面又恢复了正常。 只是恢复正常的画面中并没有出现钱多多的身影,只能看见香樟树树冠的影子被灯光氤氲的影影倬倬,一切寂静到了极致,像是五分钟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 张柏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的是,死者钱多多是在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左右被害的,而这至关重要的五分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无法而知。 这种情况要么是活见鬼了,要么就是有人可以的用设备去破坏屏蔽监控仪。 当然,在张队长理智的分析之下,显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柏岩,你说说这是不是活见鬼了?”罗浩中嘚啵了一句:“虽然我们远山县这里的监控的确是做的不怎么样,但这些监控器实在都是好家伙啊,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还就这么碰巧的故障在这几分钟内?不科学不科学啊。” “你赶紧往上申报修理你们这块路灯监控什么的吧,就这样的环境,我要是罪犯,我也喜欢往这里扎堆。”张柏岩摇了摇头,又揿了几下回放键。 罗浩中无奈的一摊手:“政府不拨款,我在申报也不顶用的,就等西部这里什么时候也能搞点房地产开发了。” 张柏岩失声笑了笑,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监控画面在即将变成雪花点的那一瞬间,有一片衣角转瞬即逝。 布料和顾宁身上的那件黑大衣一模一样。 张柏岩心头一震,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陡然由心而生,冥冥中就像是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光线连接了屏幕中黑黢黢的画面。 他不再多想,连忙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解锁,屏幕就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叶承乐来电’。 张柏岩揿了下接听键,这边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那边风急火撩的冒出了一串话来: ——“张队,我把人给看丢了!” *** 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 ——H.P.洛夫克拉夫特 远山县是一座小县城,大家的生活节奏其实都很慢,尤其是西部这边,生活的大多是一些中年人或还在上学的孩子们,一天到晚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儿活,等忙完了手头上面的活之后,整个人也就空闲了下来。 人一空闲下来,无非是想要给自己找一点乐子的,整个西部无非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大而已,这桩分尸案件一爆出来没多久,一传十十传百的,现在差不多半个西部的人都挤到了昭阳路这里在八卦上打秋风。 到是比往常的时候多了点人气,也没了之前那种阴森森的感觉。 顾宁走在发现尸块相对立的马路另一边,这里相对人也少一些,但闭上眼睛往前走的时候,耳边依旧是可以听到这些闲杂人说的话。 “哎呦,听说死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也是够不容易的,他爹妈好不容易养的这么大,却又出了这样的晦气的事情,往后可还怎么活啊!” “可不是!大姐,我和你说你可别说出去了啊,我侄子是在县局工作的,听说啊这死的是个男孩,啧,现在也就找到了一截腿,听说啊那个大腿上的肉还跟是切鱼片一样的一片一片给片了下来,可老造孽呢!” “什么?!那真的是上辈子不晓得造了什么孽了!不过想想啊,这杀人犯也可真的是够变态的,你说这两人之间到底是结了什么仇怨啊,人都死了,还要分尸,这不是让人家在下面还不得安宁,损阴德啊!” “这谁能晓得勒?不过我怀疑啊,也有可能是情杀!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比一个撒野,保不齐这个死了的人就是勾搭了人家小丫头,所以被杀了的嘛!” “……” 顾宁下意识的蹙起了齐整的眉梢,将近正午的阳光实在是有些刺眼,她这会又迎着阳光在走,不得不半眯缝起眼睛来。 不可能是情杀,顾宁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顾宁轻轻的拂过身侧香樟树的树干,突然,她身形一震,迅速的抬起手捂住了一只眼睛,脸上并没有什么神情,但若是此时有人扒拉着她的眼皮,定能发现她的瞳孔正在不正常的收缩又放大着。继而,琉璃珠子一样的眸子像是变成了一对小型的播放器,里面隐隐的像是能看见些什么画面。 而作为当事人,顾宁的感受无疑是最为直观的。 又来了…… 顾宁扶着树干的那只手陡然紧抓树皮表层,像是以此来藉慰着自己的恐慌,明明是睁着眼睛在的,但此时眼前的画面却都渐渐的模糊了起来,她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耳边的风声像是鬼魂的讽笑,像是只要在往前迈上一步,都会要整个人跌进深渊一样。 而除此之外,另一重画面也同时的开始渐渐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网膜,许多个片段光怪陆离一般的在她眼前穿梭着,这些画面就像是引而不发的毒物种子,在这一会陡然全部爆发,习惯了那么多年也没能习惯下来的恐惧顷刻之间支配着她,她开始喘不过来气,胸口就好像是被巨石压住了。 然而不管她此时的心中是何等的惊涛骇浪翻腾不息,她表面的神色却依旧是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如果不去看她紧紧抓住树皮的那只手,甚至就和驻足休息的路人没什么区别。 正文 第10章 审判 顾宁一边恐慌着,一边又迫切的想要看看这棵毒物到底能开出什么样的花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这次或许能看见凶手的脸,或许能知道钱多多在死之前到底还遭受过什么样残酷刑罚。 但是她也能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这会正在操控着她的心思意念,冥冥中像是在告诫着她,审判永远是审判,她只不过像是电影院中的一个看客一般。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顾宁紧紧的抓着树干,强忍着不适,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她拼命的集中自己的思维,全部放在眼前的画面中。 终于,飞快闪过的画面终于慢慢的定格了起来。 眼前是一片在正常不过的黑夜了,昏黄的路灯轻轻的打在树的枝桠上,枝桠的虚影投射上地面上就像是鬼怪的爪牙一般。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蒙蒙的小雨,像是不知名的神明正在为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暗泣。 继而,有磨刀的声音渐渐的在耳畔响起。 顾宁一手捂住自己的两只眼睛,努力让自己看得不那么奇怪,她循着声音看去,漫漫的黑夜里,就在某棵香樟树的后边,传来一阵一阵磨刀的声音。 就像是具备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她的视线所及之处,那片区域都会渐渐的亮起来,在这种黑夜的画面中,就像是开了挂一样。 或者说,她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外挂器。 顾宁突然有些嘲讽的想着——只不过她这个外挂器一直就没起什么作用罢了。 突然,顾宁的视线停在了其中一棵香樟树边,她看到有两个人,一个正对着她,一个背对着她。 正面对着她的人正是钱多多,他这会还没死,只是手脚被绑着在,嘴里还被塞着一团肉色满是绒毛像是某种动物皮质的东西,满脸的惊恐,眼底的红血丝几乎是要从眼球中爆炸出来一般。 而背对着她的也是个男人,从背面来看,身材五大三粗的,穿着一件有些发黄的白T恤,这会正提着一把切骨刀蹲在路边,一下一下的在磨刀石上来回磨着刀刃。 原本在为平常不过的磨刀声,在这一会就像是推开地狱的扣门声,听的人毛孔倒竖,连着胳膊都密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顾宁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死死地盯着钱多多和这个磨刀的男人。 这个正在磨刀的男人应该就是凶手无疑了,那么他到底长什么样,又有多大年纪了,站起来的话又有多高? 顾宁十分迫切的想要看到这个磨刀的男人的正面,迫切的想要知道对方的相貌,迫切的想要知道对方面目的神色。 然而她越是想要迫切的看见这些,就越是看不见那人的面容,只能看见满脸的恐惧就快要溢出来的钱多多。 冥冥中,钱多多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两个不同的次元世界直直投射到她的眼底,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他那像是淬了毒一样的恐惧,就像是盛开着的罂粟,几乎已经渐渐的开始侵蚀麻痹着她的神经。 顾宁此时完全能感同身受到钱多多的恐惧,她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剥夺了自己的灵魂,又粗暴的被揉进钱多多的身体里面,好像在这一会,她已经和钱多多融为了一体,成了一个全新的人。 好像自己也变成了那个即将被杀害的人,那磨刀的声音,就像是深渊中的某种凶兽,正躲在黑暗中拉扯着她。 顾宁的身体不受控制似的颤抖起来,她再也没办法集中精神去看那磨刀男人相貌,理智渐渐分崩离析,整个人已经被这未知的恐惧所支配。 ——“顾宁?” ——“顾宁小姐?” ——“顾宁小姐,本人的时间实在是有限的,没功夫和你在这装疯卖傻的,你必须跟我回县局一趟!” 黑暗中,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伴着一束光亮落进了黑暗中来,几不可察间好像卷走了那么点恐惧。 顾宁本能的捂着眼睛抬起了头来,眼前原本一片漆黑的世界渐渐的模糊了起来,连着男人磨刀的声音也渐渐的飘忽了起来,只是耳畔钱多多‘呜呜’的呼救声却依旧格外的清晰,那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如影随形的跟着她。 其实在这一会,顾宁已经本能的知道现世界中有人正在和她说话,但她却还是舍不得眼前这棵渐渐模糊的毒物,她还没有达到目的去看到凶手的脸,她不想就这么的离开这片深渊。 “顾宁!”张柏岩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眼前这个捂着双眼吱也不吱一声的女人,“我需要你跟我立马回县局一趟,听见没有!” 对于顾宁来说,张柏岩的声音就好比是一台强大的干扰器拽着她回到现世界,她支起了一条胳膊,用力的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正好也因此露出了自己的那一双红的有些发黑的眼珠子。 彼时张柏岩耐心告罄,准备直接动手,却正好对上了顾宁的眼珠子。登时,一腔的不耐烦就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液氮,连着灵魂深处都忍不住的颤栗了一下。 意外就像是一块潮湿的抹布堵在他嗓子里,堵的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当刑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张柏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等回过神来准备再去看一眼顾宁的眼睛的时候,顾宁就已经蹲着缩在了香樟树根边,身体好像也在微微的颤抖,几乎整个人都要缩进她的那一件大得有些过分的黑色大衣。 她就好像是一个人形的黑暗发源体,就在刚刚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张柏岩几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上的那种近乎绝望的恐惧,这种恐惧好像是可以化作实质性,好像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一样。 张柏岩很熟悉这种感觉,这是人在将死之前爆发出来的那种恐惧、怨念、阴暗的糅杂物,这种情感出现在一些死刑犯身上还算正常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一个二十三岁的姑娘身上? 还有…… 为什么顾宁的眼睛会是这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