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搬家的故事 桐叶一早就知道自己是个鬼小孩。她呆在一个鬼的家庭里。 其实小鬼的家呢,跟人是一样的,有鬼爸爸、鬼妈妈、还有一个鬼小孩。鬼妈妈也要操持家务、鬼爸爸也要去鬼市打工养家,鬼小孩还要在家里负责捣蛋。 有时候鬼妈妈做饭,烟迷了邻居的眼睛,鬼爸爸出门,撞到了邻居的腰,邻居就会说:啊呀,这里闹鬼的呀,住不得了!就会立刻收拾收拾走人。桐叶于是可以趁乱去拣他们的东西,拿回来玩。民谚说:上屋移下屋,一移丢担谷--搬个家,即使样样都看准了,莫名其妙还是会少些东西,这就是因为有桐叶这样的鬼小孩在那里调皮的拣东西--是拣!桐叶的字典里没有“偷”这个字。 目前桐叶的收藏包括一根竹筷、一小瓶火油、一片苏缎、一把小刀、还有一根牛筋。竹筷子上雕了个狮子,火油装得满满的。苏缎虽然是破的,可是有巴掌大呢!小刀锋利得很,牛筋的弹性就别提了。桐叶迫切想再收藏一块牛肩骨。 五个邻居“啊呀”搬走了之后,暂时沉寂了一段时间,然后房东锲而不舍隐瞒了闹鬼的真相,又招进来一户新人家,俨然是作官的,桐叶趴在墙头,看他们搬了很多红的绿的箱子,一个个都挺气派。 他们是和着西斜的太阳搬来的,一搬来就宰了一头牛,拿牛血四处泼洒,说能辟邪。 桐叶和妈妈显然都不是邪,因为她们都不会被牛血辟到,但是这种东西到处乱泼真是又臭又脏,桐叶忙着帮妈妈一起把家具挪来挪去、挡个帘子什么的。妈妈皱着眉头不断抱怨人这种生物真是又野蛮又不讲卫生啊!以后不要跟人作邻居就好了。 吵得爸爸都起床了。 大家都知道,聪明的鬼都是白天睡觉,晚上清凉时再出来干活的,只有人类才喜欢顶着大太阳出来做事。桐叶爸爸在鬼市打工很辛苦,每天都要日上三竿了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所以他睡得也很沉,尤其在鬼节、鹊桥节之类不用工作的日子里,每天要睡到太阳彻底沉下去才醒来,伸个懒腰,说精力终于又恢复了!--今天就是鹊桥节。 桐叶一看爸爸被吵醒就有点害怕,心想爸爸又要发火了。可是爸爸左嗅嗅右嗅嗅,扒着墙头对着邻居嗅嗅,很紧张的说:“不好啊,不好。”然后命令道:“我们要准备搬家了。” 就像聪明的人能看出不祥的鬼气,聪明的鬼也能嗅出不祥的人气。新邻居似乎造了点孽,桐叶爸爸说他们会遭劫的。人造孽,连累鬼,这是太岂有此理的事。爸爸认为他们最好搬家。 桐叶妈妈一直是很听爸爸的话的,立刻就着手收拾家具什物。可是那头牛,被泼光了血之后,又被剁开来煮了呢!香气在暮色里越煮越浓。桐叶蹑足溜了过去。 结果,那个白纺绸短袍子的小男孩听见厨房有响动,猫过去看的时候,只看见菜刀和拨火棍什么的平空在那里乱动。 “别叫!”千钧一发之际,桐叶捂住了他的嘴。小男孩什么也没看见,只感觉到一只软绵绵凉冰冰的小手捂住他的嘴,还有张嫩嘟嘟香喷喷的嘴巴在他耳朵旁边说:“不要乱喊哦!” 小男孩瞪大眼睛点了点头。桐叶放开手,指尖上咬出一点无色清凉的鬼血,抹在他眼皮上,他就能看见鬼了。 他看见一个女孩子,圆圆的脸、软得像个糯米团子,两腮红得像桃花,嘟着嘴质问他:“你干嘛要来破坏桐叶的好事啊?”看了看他的表情,指着自己圆圆翘翘的鼻子尖,“我就是桐叶。” “我叫元朗,”小男孩第一个反应是自我介绍,然后--“什么好事?你要偷吃吗?” “只有粗鲁的人类才喜欢吃这个呢!”桐叶本能的背诵妈妈的名言,甩着两手,“不是啦。我要找一件东西,牛的这里的骨头,弯弯的那块。”拍着自己的肩。 元朗懂了,拉着她的手,绕到厨房后面。剔完了肉的牛骨头散堆在这里,还没有收拾走。他钻在大骨头架子里翻拣出弯弯的牛胛骨,递给桐叶。 桐叶还没来得及道谢,有个大人很生气的走来,大声斥问元朗为什么把衣服弄脏了。桐叶跳起来想为元朗辩护,可是元朗动作比她更快,一头把大人推倒了,在背后向她比一个“快走”的手势。 桐叶傻站了片刻想通了:他是在保护她。如果别人看见一块牛骨头漂在半空中,会来打她的,那她就没办法把宝藏带回家了。 她猫腰护住宝贝,感激的跑走了,听到后面大人已经爬起来,凶狠的呵斥元朗。桐叶陪妈妈整理了一会儿家务,竖着耳朵听邻居动静,听到他们安静一会、又吵起来。还在打元朗吗?她耐不住,又偷偷溜过去看。 啊呀!元朗原来是隔壁的小少爷啊!弄脏了衣服被骂,他跑开了,结果被强盗劫走了。而元朗爸爸不肯出钱赎他呢! 元朗已经是桐叶的朋友了。桐叶决定去救他。人间的钱,桐叶是没有的,她带了自己的全部宝藏,赶到强盗的林子。 生怕强盗们歧视鬼女孩,桐叶躲在树后面跟他们商量:牛筋和苏缎可以换元朗吗?要不,加一根竹筷? 强盗们互相询问:哪里有嘁嘁喳喳的声音?啊呀,一定是风声嘛!为了壮胆,他们朝“风声”的方向射了一支响箭。 桐叶很生气。这就算是谈判破裂了!她不得不把小刀架上牛胛骨、用牛筋固定,把苏缎缠在筷子头上、浇上火油。好啦,这是一支火弓箭!桐叶之所以把它们当宝贝,就是因为看准了它们有变成弓箭的伟大实力。 林间漂浮的小鬼火,桐叶请来一盏,给苏缎点上了火,拉开牛筋,“嗤”的往架着元朗的那个最凶狠强盗射去。强盗叫了一声,松开手,桐叶蹿过去就拉着元朗跑。 正文 第二章 桐叶不知道,火油溅了好几点在她自己身上,都被鬼火点着了。强盗们看见好多点火光勾勒出一个人的形状,跑过来抢肉票,都吓傻了。桐叶就这样成功得手。 深一脚浅一脚,跑出林子回家去吧!可是一尊金甲神从天而降,责备桐叶不应该捣乱,声称为了惩罚元朗的父亲,按照天条元朗必须死掉。 “可是为了什么要惩罚啊?”别说桐叶了,连元朗都茫然。金甲神难得下来执勤前先打听了内情,于是怪骄傲的告诉他们:因为元大人是御前文人,替君王无耻吹捧,写出大篇赞歌,把一切失误都美化成德政,并且处心积虑查找其他文人著作里面犯禁詈君的字眼,大兴文字狱。这个不好,很不好。 “父亲有错为什么要惩罚儿子啊!”桐叶义愤填膺的跳了起来。 这次金甲神就答不上了,恼羞成怒道:“天上就是这么个规矩好不好!喂,给我回去!”硬生生把桐叶他们踢回林子里。 夜露落在强盗们的眼皮上,或者也许是树枝上的蝉抬起腿撒了泡尿。强盗们听见草堆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跳起来,用武器护住自己的屁股。结果草堆里冒出来的不是青面獠牙的厉鬼,而是桐叶小姑娘,绑着元朗,跟强盗们说:给你们去领赎金吧。 “赎金?”强盗们很奇怪,“领不到的呀!本来就是元老头叫我们绑票的,说好绑到僻静地方去杀掉。” 泪水哗啦啦盛满桐叶小姑娘的眼眶,背缚双手的元朗则跳起来,尖声叫道:“什么?!”桐叶按住他,用外衣兜头罩住他,声音是装出来的镇定:“他的妈妈会付赎金的。你们带他去吧。我帮你们,因为我想分成,你们不用疑心。” 好吧。强盗们想,试试也没有坏处,就押着元朗回到元府外头远远的喊话儿,要赎金。 很快元大人就探出头,义正严词的说:“如果给你们钱,岂不等于鼓励了绑票的行为吗?”为了表达自己的立场和决心,他张弓放箭,比桐叶的箭法好多了,一箭正中元朗的左胸。 披头散发的元夫人哭着喊着挣开她丈夫的手:“这一定就是你策划的对吧?因为你怀疑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可是我告诉你,他就是的!我行踪不明的那几天,是去照顾那些被你文字狱害死的苦人儿的遗孀们了!你去找她们吧,她们会告诉你,我是清白的,元朗是你亲儿子呀!你的疑心!你靠着疑心与阴谋发财,如今射死你唯一的亲儿子了!” 元大人呆若木鸡。原来这就是天条的惩罚了:他怀疑着元朗的出身,无法证明、又不便声张,只好设计借强盗之手除掉这个所谓“长子”。真相拆穿之际,他痛心之下才会真正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是这对元朗来说,真是太不公平了!怎样的反省,都不值得用生命去换啊。桐叶捉着胸口的这支箭,想法坚决不改变。 被射中的是她。金甲神非踢他们回去,她就割破手涂了强盗们的眼皮,把自己变成元朗、跟元朗交换了身份。她想骗强盗们把元朗送回元府,强盗们却说了出人意料的内情。元爸爸真的射箭了!强盗们乱成一团。桐叶和元朗手拉手跑了。 元夫人还在哭,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拉住她,嫩嘟嘟的嘴在她耳边悄声说:“跟我来。” 元夫人跟着走,到了僻静地方,见到活生生的元朗。她喜极而泣抱住他,决定带他走。除非元大人证明他已经悔改,否则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激动的一夜已经结束,公鸡扯着嗓子叫唤。桐叶也只好一个人满足又遗憾的回到自己家里。爸妈已经准备好搬家的一切事宜,找她找得急死了:“你个死丫头去哪了啊!隔壁又是吵架、又是杀人--大劫连累到你怎么办啊,你竟然乱跑!”气得流出许多鬼眼泪,眼泪飞到空中,就变成了鬼火。 桐叶不敢说自己就是主动跑到了大劫的中心。她乖乖的低着头,像元朗乖乖呆在妈妈怀抱里,搬家走了。虽然会搬到好远好远,但是元朗也会搬到好远好远啊。两个好远好远,会不会又碰到一起呢?那时候桐叶有一个问题想问元朗:你说鬼女孩跟人男孩,可不可以成家呢?生出来的会是鬼小孩还是人小孩呢? 不管怎样,桐叶知道自己一定会是个很好的鬼妈妈。她很盼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阿荧 2011-3-30 08:55 超市的故事 --你在作选择时,别人也在选择。但是记住,任何选择,都要付出代价。 康凡当时在读高中,念书念到深夜,肚子饿了,到楼下想买个面包、泡面什么的充饥。说也怪了,他明明记得附近就有个二十四小时开张的超市,放眼看过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每家商店都关了门,路灯光芒也昏黄得格外萧瑟。冷风吹过,一声鸦叫,他缩了缩脖子,全身炸起一层鸡皮疙瘩,想转身回去,却看到街角有明亮的灯光。 超市!白底红字,“命运超市”!果然是通宵开张的嘛。他高高兴兴走进去,一股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他所有不安。货架上排得满满登登的,他一样一样看过去,面包……咦,“半年期眼盲喷雾”、“约会成功的棒棒糖”、“幸运四叶草”?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次性隐形拉线。”一只普通的针线盒吸引了他的目光。盒子是透明的,里面什么都没有,而黑色的“注意事项”印得格外清晰:“使用时请注意,千万不能随意放置,因为普通人是看不见它的,万一发生事故……厂家不承担任何责任。” 康凡呼吸不知不觉变粗了。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可是同年级有个同学叫黄九伦,考得也很不错,每每跟他抢年级第一。古人说得好,既生康,何生黄!就因为有黄九伦在,康凡才感觉到莫大的压力,每次复习全力以赴,还往往屈居第二,如果没有黄九伦……如果、如果黄九伦下楼梯时绊到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正文 第三章 “客人看中什么了?”一只白皙的手按在货架旁边。康凡吓得跳了起来,回头一看,见到个女人,细长的眼角微挑、嘴角也喜洋洋往上翘着,正在对他笑。她穿着粉藕色的高领长袖衬衫和同色长裤,纤腰长腿,裤腿下露出双绣花鞋,深紫色缎面子,绣翠绿色牡丹花,说不出的古怪和好看。康凡咽了口唾沫:“这个、这个算什么线。” 女人眉毛扬了扬:“都印在上面了啊!”打开盒盖请他验货。康凡探手进去,果然摸到一团滑溜溜的线,眼睛却怎么也看不到。这真是隐形线! “多、多少钱?”康凡紧张得都结巴了。货架上根本没标价格签。 “钱?”女人吃了一惊,随即笑起来,柔声道,“任何超市,都是在收银台结帐的,是不是?”康凡点点头:“是。”女人手指抬起来:“你看我们这里有收银台吗?”康凡顺着她手指望向门口,困惑的摇摇头:“没有--难道你们不收费?” “也许,”女人开玩笑般的往他肩上一拍,“也许我们收银台设得特别特别远。不过我担保,你到时候付得起。”康凡心情激动,抱着线盒,顺着她一拍之势,就往门外跑去,绊了一跤,醒过来,原来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习题集还只做了一半。他抬起手来揉眼睛,一只东西从他怀里“啪”落到地上。他迟疑的弯下腰、伸手,摸到了滑溜溜的线团…… 不久,黄久伦下楼梯时不慎摔跤,一直滚下两层楼,不但摔断了一条腿、还摔出轻微脑震荡,不得不休学一年,康凡年级第一的地位,再也没人能撼动。他顺利升入高三,为了同全国考生竞争名牌大学名额,再使这种给人绊跤的小招数,就没什么用了。幸好他再次进了“人生超市”,而超市里还有其他宝贝:“提神口香糖、记忆咖啡”。在最要紧的半年里,他完全不用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而且一个小时的学习效率等于别人的两三个小时。靠这,他顺利的升入了他梦寐以求的某名牌大学。 之后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年年拿奖学金,毕业后考入某重要的政府部门当公务员,娶了个美女,短短几年内升任科长,又跳出来,利用人脉开了一家建筑公司,从此日进斗金,生意越做越大。谁不感慨“康老板”的运气好,跟他作对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倒霉、对他有用的东西不管怎样都会落到他手里。他这人的一生都好像遇不到任何挫折。 --直到有一天,他要出门,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摔倒在地,恍惚中觉得一双紫缎绣花鞋踏到他面前:“该到收银时候啦!真好,你付得起。”康凡想问:“什么意思?”没问出口,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看到自己好好躺在床上,他的家庭医生指挥着几个人要搬动他。有一只带盖的小篮子被踢在墙边。康凡一见那只黯淡的旧藤篮,立刻神情激动,连滚带爬的从床上下来,把篮子抱在怀里:“你们偷我东西?!” 家庭医生试着把他扶起来:“康先生您总算醒了--您冷静!您昏倒了,我想把您转到医院里去详细诊断……” 康凡根本不听他说话,咆哮着把他们赶走,拉好窗帘、锁好门,小心翼翼打开篮子。这里面装着空线盒、空咖啡罐、口香糖包装纸、破茶杯……超市女人说的,这些东西不能随便乱丢,送他一只篮子,方便收存--咦,空线盒到哪里去了?康凡把篮子翻得底朝天,都找不到,却翻出来一张收银条,上面似乎记着“收取利息:脑子一只……”后面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像是油墨出了问题,又像是机器坏了、没有把字打完整。 天下哪有这种收银条?康凡抱着篮子,一阵阵发冷、一阵阵哆嗦。也许有人把他迷晕后,偷偷进了他房间,找到他的宝贝篮,动了手脚?这是什么人呢?他多雇了一大群保镖,日夜保护自己、并在黑道白道查访,也没查出什么来,他头晕的症状反而越来越严重了,不得不接受家庭医生的建议,到医院去作全面检查。 检查效果出来后,家庭医生的神情很凝重:“康先生,您也许年轻时曾经用脑过度,现在脑神经出现老化衰退症状。这本来应该在老年人身上才出现的……不管怎样,我建议您先休息。我有位同学,在神经学科享有盛誉,最近刚刚接受邀请回到国内,我希望能联系到他帮您诊治。他的名字叫黄九伦--” 黄九伦!线索连起来了。一定是他记着高中时的灾难,后来不知怎么嗅出了一些底细,知道跟康凡有关,过来要找康凡报仇吧!康凡牙齿咬着咯咯响。说不定家庭医生跟黄九伦就是勾结的呢!让仇人还检查他的脑袋?开玩笑!康凡一口拒绝了医生的建议,阴着脸回去,筹划着怎么先下手为强,把这无良医生跟黄九伦彻底解决掉。 也许是太专注于对付黄九伦、也许是最近状态确实不好、也许是一直以来冒进了,他在期货市场上猛然大跌跟斗。为了挽回损失,他不得不先把黄九伦放到一边,全力投入证券斗争。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美女老婆本来是他使手腕赢回来的,这几天不知怎么跟旧情人重新联系上、得知是受了康凡的骗,竟跟旧情人跑了,临走卷了康凡大包金银。 康凡还没来得及追回老婆,公安怀疑康凡涉嫌商业欺诈、非法经营,对他立案调查,请他进去喝茶了。 无商不奸。康凡做生意时当然不全靠正当手段,但真正要害关头,都是用超市法宝完成的,公安抓不到证据,最后只能把他放出来。他跨出铁门,固然重获自由,但大部分资产已经在证券市场上耗尽了,那些保镖们看他发不出工资,也作鸟兽散。康凡正准备重振旗鼓、再展雄风,脚下忽然一滑,跌向前方,前方一辆电动车驶来,紧急情况下刹不住车,把他撞飞,幸好速度倒不快,应该不至于让他受重伤。路边有个隔离栏,康凡跌到栏上,那看起来很结实的铁栏竟然吃不住他的重量,倒了,康凡受惯性作用跌到道路的那一边,那边的车流来不及停,一辆辆碾过他。 正文 第四章 他踩到的是香蕉皮。有个民工在康氏公司打工,被赖了工钱,他的孩子只能辍学进城打工,吃了根香蕉,随手把皮丢在路上。那辆电动车,是他走私进口的伪劣车辆,电瓶和刹车都有问题。那个隔离栏,是他承包的项目,偷工减料了。每个环节在此刻扣到一起。 最后时刻,康凡脑袋里嗡了一声,模糊中仿佛看到藤篮空了,一张收银条从条而降,上面字迹清清楚楚:已清点完毕,现收取客人大脑、不动产、证券、妻子,以及……性命。 原来,你放在购物篮里的任何东西,都要结帐。命运的收银台虽然设得远一点,但总有一天会到达。康凡苦笑一声--醒过来。 我迟疑的晃了晃脑袋。这算什么怪梦?读高中时我曾梦见过自己进入一家奇怪的超市,但最后什么也没拿,走出来了。此外,我的名字也不叫康凡,而叫黄九浩。高二时我忽然得了眼疾,不得不休学一年。任何医院也查不出我的病因,只能得出结论说,也许是神经方面的问题。从此后我对神经学发生了兴趣,选择医科,出国深造,成了个略有名气的医生。 不久前,我回国,有位老同学遇到个棘手的病人,想让我帮忙检查,但那位病人拒绝了,我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想,这位病人的名字很像我高中时那位同学、也很像我梦里的主角,他叫-- 我目光落在今天的晨报上,张大了嘴。昨晚意外在交通事故中丧生的本市商人:康凡! 阿荧 2010-5-2 16:48 第五高度 (本文纯属虚构,部分细节系参考史料后写成,特向有关人物致敬。--阿荧) 第一部分 飞龙在天1 <> 第二部分 亢龙有悔7 <> 第三部分 见龙在田14 <> 第四部分 潜龙勿用17 <> 尾声 龙战于野19 <> 第一部分 飞龙在天 1、 新上任的府丞余士文正在大摆宴席,人们纷纷恭贺他年青有为,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通报说:“监察御史到了!”诸官员浑身一抖,跪拜迎接,余士文也忙跪在地上。那御史大人却不从轿子中出来,只是粗着喉咙道:“余士文,你知罪吗?” 余士文心里打鼓:为了搞到这个官职,是送了点礼,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吧?于是结巴着回答:“下……下官不知,请大人明示。” “哼!”轿中人一个箭步跃出来,个子不高、头发蓬乱、穿件又旧又脏的布衣、怀中还抱了只酒葫芦,指着余士文大骂,“你违背我们的誓言,不在山中修身养性,竟然跟这些人一起奴颜屈膝、求点功名俸禄。我真为你丢脸!” 余士文从地上猛然站起来:“何贤弟,怎么是你?你这是在干什么!”众人都糊涂了,互相交头接耳,早有知道内情的人立刻说了,原来这余士文,和轿中的何方子,都是有名的隐士。这次余士文跑到朝廷里来谋官职,看来何方子非常气愤,就假借监察御史之名,要来羞辱他一番--可是,冒充朝廷命官,这可是有罪的呀! 余士文的老父亲已经气得发抖:“何方子!你当年把我儿子诱入歧途,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如今国难当头,士文终于回来为朝廷效力,你竟然敢假冒官员胡闹?来人,快把他拖走!” 下人应了一声,上前拖何方子出去,他高呼道:“余士文!当年我们在山中的逍遥,你都忘了吗?如今跟这些人一起溜须拍马、见到个大官就要跪在地上,你看看自己成了什么样子。我真为你觉得丢脸--我真为你觉得丢脸!!” 众人都围过来,指责这何方子不懂规矩,建议余士文把他丢到大牢里治罪,余士文不说话,袖子里双手握拳“簌簌”的抖,很久才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不讲交情。这事就算了吧。” 2、 何方子出了张府,边走边大口喝酒,又哭又骂,猛然从路边蹿出几个人,也不说话,当头就是大棒向他砸去。好个何方子,竟然还有身功夫,一偏头避开,又挥肘反击,怎奈酒喝得大醉,步履踉跄,有力气也使不出来,很快被一棒击昏,连他的随从也给制服了。 再醒来时,何方子发现自己是在座地牢里,双手双脚都绑着铁索,一个穿着正五品官服的官员坐在他对面,山羊胡子得意的一翘一翘:“大胆狂生,到底落在我手里了。你竟敢对余大人无礼?可知道余大人已经是朝中裴太傅的干儿子--你知道裴太傅吧?”何方子啐了一口:“关我屁事?” “啊呀大胆大胆。裴太傅乃是朝中砥柱,皇上都要靠他跟金人议和呢!--他老人家就是余大人的干爹,你知道了吧?”五品官说。何方子一惊道:“我只知道余士文无耻,想不到已经无耻到这种地步!”五品官冷哼:“大胆!看本官教训教训你,让你下跪给余大人赔礼。” 鞭子抽下来了,何方子身上转眼血痕累累,他可真是条好汉子,只管大声喊叫:“不,我绝不跪!做人顶天立地,不向狗腿子屈膝!”叫到后来,声音低了,头一歪昏了过去。 五品官打量着他,手下人忽然奔进来道:“大人,余府丞来了!”五品官一惊:“他的消息倒快。”想了想,笑了,“就是这样才好,快请进来!” 余士文大踏步进来,眉头皱得紧紧的:“薛通判,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五品官薛通判毕恭毕敬行礼道:“下官实在气不过大人被这狂生的污辱,决定替大人讨回公道,请大人恕罪。” “胡闹!”余士文大声道,“你不知道他是我好友吗?何况--”瞥了昏死过去的何方子一眼,悄悄将薛通判拉到一边,“你不知道他的来历?先皇时号称‘飞龙神将’的何老将军就是他的亲爹!这小子虽然无意功名、作了隐士,但闹出事情来总是不好,还不快快放了。” 正文 第五章 薛通判垂着眼睛恭顺回答:“是,小的知道这个,所以更不能放。”余士文吃了一惊:“什么?”“大人您想啊,”薛通判道,“何老将军和裴太傅是有宿怨的,他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大人您收拾了他儿子,就是对裴太傅效忠啊!” 余士文倒退一步:“什么?”薛通判向前一步:“大人虽然作了太傅的干儿子,很多人还怀疑大人的忠心呢。这次机会难得,就请大人下决心吧!”余士文脸上肌肉抽动几下,忽然大笑:“薛通判,天下谁不知道干爹是头等宽和稳重的人,所以才力主与金人议和。这是怎样的胸襟!你竟然假托为他着想,擅自鞭打何老将军的儿子,岂不是向干爹身上泼脏水吗?我岂能容你。来呀!”就叫人进来把薛通判拿下。 薛通判大惊失色,鬼哭狼嚎的被捉了下去。余士文悄悄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何方子再醒来时,已经在清净的房间里了,余士文剪着手立在窗前,长出一口气:“总算醒了。你--总算知道教训了吧?” 何方子愤愤道:“肮脏的官场,我早知道,什么教训不教训?”余士文低叹:“你就是这个性子,我才不敢……”猛然收住口,大声道,“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请便吧!朝廷的事情你既然从来不关心,也不要再来烦我了。”何方子冷哼一声,就挣扎着起床,推开门外想扶他的张府家丁,自己挺胸走了出去。 3、 不但何方子,连他亲随阿忠身上也都是伤。两人一路搀扶着回去,见到个小酒铺,何方子进去休息。 那酒铺老板见到两人,异常尊敬,道:“听说两位是去骂朝中主降的官儿,这才被打了?好骨气!这顿酒记在小的帐上,不用给钱了。”声音放得非常低。 何方子身为隐士,根本不关心国家大事、也不在乎是战是降,只是气不过余士文抛弃隐士高贵的身分、进官场跟人点头哈腰,这才开骂,因此对酒铺老板的赞扬受之有愧,摆手道:“我也不是为你们去骂的,何必谢我--不过你声儿放这么低干什么?” 老板连连摆手,还没说话,里面突然有人大声叫:“什么猪食,还敢问爷爷要钱?你们都不要命了!”汉语说得很生硬。 原来这是个金人,进雅座中吃了喝了,嫌老板要价太高,有意赖帐。朝廷和北方金兵打了败战,屈辱求和,到中原来的金人耀武扬威,百姓也不敢得罪。酒铺老板心疼钱帐,过去多说了两句,金人“哗啦啦”把碗碟都掀到了地上,晃着膀子走出去,没人敢拦他。 阿忠的拳头握紧了,想冲上去,何方子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金人经过他们身边,瞥了一眼,向地上吐口唾沫:“没用的南蛮子!”阿忠心肺都要气炸开,何方子牢牢抓住他的手却绝不放松。酒铺老板认命的去收拾残局,口中叹道:“有胆子去骂大官,却没胆子跟金人干一场。唉!” 何方子并不回答,只是把阿忠一拉:“走!”阿忠跟他到了外面,气呼呼道:“公子,我们明明打得过他,为什么不动手?”何方子脸色铁青:“如果动了手,金人跑到官府去告状,照现在朝廷的局势,你觉得官府会偏袒哪一边?我们不怕他,但他们拿酒铺老板出气怎么办!你这种莽撞的说话,就是兵书所谓的‘知敌之可击,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击’。” 阿忠一呆,但还是不甘心道:“那、那就这么算了吗?”何方子向天长吁一口气:“不,事情还没完,我终于该下定决心了。”“公子……”“我们回家吧。” 4、 何方子的家建在山中,非常清幽。他夫人正在操持家务,见到主仆两人伤痕累累的回来,吓了一大跳:“不是说找余相公谈谈?怎么成了这样回来!这是怎么伤的?”边忙着叫下人拿药。 何方子摆了摆手,对她说:“婉怡,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了,要从军去。”只听“啊”的一声,阿忠和何夫人都吃惊的叫起来,何夫人竟吓得双颊煞白,定了定神才问道:“夫君,你说作官没有尊严,立誓不踏入朝廷半步的,怎么突然之间要去从军了呢?” 何方子叹道:“我原以为隐士可以独善其身,现在才知道,如果国破家亡,个人也没有办法保全尊严。我已经不能不出山了。”说着就把这次碰到的事都告诉了夫人。何夫人听着听着,脸越来越白,态度却坚定了:“夫君,既然是你觉得应该去作的,那就去吧。妾身摆酒为你送行。” 何方子这才发现桌上摆了丰盛的酒菜,显然是早就做好的,奇道:“夫人,您这是……”“妾身见夫君迟迟不归,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所以先备好酒菜为您接风。”何夫人若无其事的回答完,举杯敬何方子。 就这样,夫人为何方子备妥行装,又殷勤嘱咐阿忠照顾好主人,这才将他们主仆送走了。丫头悄悄的问:“夫人,您准备好酒菜,不是想告诉相公‘那件事’吗,怎么又不说了?”“这虽然是喜事,但恐怕会影响到他的决心。我腹中有了孩子,就让我一个人抚育,等待他父亲凯旋归来吧。”何夫人静静答道。 5、 “飞龙将军”虽然已经辞世,在军中的影响还是很大。何方子身为他的儿子,自然方便不少,他投奔的神机军统帅石竺简直把他当小主人一样奉着,立刻先授一个“参将”的头衔,又带他观摩军队操练,掏心掏肺的解释目前局势,恨不能几天内就把他培养成“小飞龙”。何方子心里感激,但隐士当得久了,有点转不过来,那天早上不知不觉就睡晚了。 军中晚起,可大可小。问题是那天何方子本来应该参与军事演习的,这一晚起,就成了违令!违反军令理当处罚,石竺下不了这个手,叹着气坐在军帐中,说:“公子,老将军英灵不远,属下怎能罚你。但不罚又不能服众。所以你走吧,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正文 第六章 何方子面色惨变,顿了顿:“如果罚,该怎么罚?”石竺迟疑道:“打三十军棍,但是……”“可以!犯错就该罚,但如果此刻叫我离开军队,我办不到!”何方子斩钉截铁的回答,那宁死都不肯弯的双膝,竟然跪下道,“请将军责罚吧!” 阿忠倒吸一口冷气,小主人可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啊!他简直想扑出去护着何方子回家算了。但何方子脸像钢铁铸成的一样,硬生生领受了这三十棍。从此后,他再也没有犯过军规。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很快,何方子已可以正式出征了,但他第一件任务不是与金人作战,而是去对付造反的土匪! “没办法,目前裴太傅的主和派得势,朝廷命令我们绝不能触犯金兵。不过这些土匪对国家危害不小,公子你不可掉以轻心!”石竺警告道。何方子仰面长啸:“我到这里来,难道是为了打自己汉人的吗?!”石竺一惊:“公子,你的意思是--”何方子却又把头垂下去,想了片刻:“将军,我跟您去出征,但只观战、不动手,请将军答应我。”石竺深深看他一眼:“好,我答应。” 那群土匪人数不少、打起战来也很拼命,可惜斗不过神机军,不久就落花流水,石竺乘胜追击余寇,杀进一个山口,不料竟中了埋伏,那一小股人借着地势摆出火攻,石竺重伤,正要大呼“我命休矣”,猛可里听军号鸣响,一队人马从背后杀进来,似料到的一般,只管往余匪埋伏地冲去,解了石竺之围。石竺定睛一看,正是何方子,惊喜道:“你不是在军中歇着吗,怎么来了?”何方子答道:“我这几天看过这一带地图,知道这座山口凶险,听说将军带人直追进来,就有点放心不下,登高远眺,见败军退而不乱,分明是诱敌之势,这才紧急带人来解围。” 石竺点点头,已经虚弱得不能说话了。何方子又问这一股余匪是何人带队,能有这般智谋?众人回答:乃是个姓舒的,外号“冲天鼠”,使一条短棍,端的勇猛。原先是这一带的庄主,后来举庄去投奔土匪,与朝廷为难,想不到端是个劲敌。何方子听后沉默片刻,道:“快把石将军抬回去救治,降服这人的事就交给我吧。” 6、 神机军探子很快查明,冲天鼠的人马退去后消失在牛头山一带,经过进一步侦探,独角峰上有人迹。何方子亲自在此峰对面用千里镜观看,果见峰顶有数个洞口,大石后面隐隐有兵器闪光,还有人趴在那里、大约是站岗。这山峰与周围地势连绵在一起,进可攻退可守,不太好打。何方子经过周详部署,约定由一支精锐小分队打头冲过去,旗令一下,当即行动。 这支分队冲至洞口,大声呐喊,洞中却静悄悄没有反应。分队长长矛将山石后那个人形一挑,只见是个草人。“是埋伏!”分队长叫道。紧邻一座峰头上已站起数十条人影,居高临下,端起弓弩向他们射过来。 这支分队却不慌不忙,都往地上一趴--他们那身轻便的搏击装下面,原来穿的都是结实铁甲,再用盾牌往头上一遮,什么箭都不怕。紧邻那座峰头上的人们发现有点不对了,冲天鼠眯着眼睛想一想,变色道:“不好,快撤!” “哪里跑!”震彻山野的号角响起。神机营大部队向这边猛扑,冲天鼠人马几乎连还手都没来得及,就已经成了俘虏。军士们将他五花大绑押到何方子面前,何方子赶紧起身,道:“我们的绳子怎么可以用来绑这样的好汉!”亲手给他解去。冲天鼠警惕的看着他:“要杀就杀,这样假惺惺干什么?” 何方子回到案前,将文牍又翻了翻:“舒清安,你本是此地人,为一庄之主,后来举庄投降土匪?”冲天鼠大声回答:“是又怎么样?”何方子继续道:“那一年庄稼欠收,朝廷为了筹措和约中规定的‘岁币’给金人,还给你加重赋税。县主簿要求你送上美女贿赂、他就答应帮你们减轻负担,而你一怒之下投了土匪?”冲天鼠愣了愣,仍然大声回答:“那又怎么样!” “很好,”何方子微笑道,“看来我们有共同点:你为了保护庄人,不得以到这里来跟我打战;而我本想杀金兵保护中原百姓,却不得以到这里来跟你打战。你看我们有没有可能走到一起,共同到北方去打金兵?”冲天鼠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劝降我?算了吧!我对你们这些当官的已经没信心了。--你这次也不过是因为人多才抓了我,有什么了不起,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去打金兵?” “那就算了。”何方子一挥手,命令部下放了他。冲天鼠呆住了,问他什么意思。何方子笑道:“英雄惜英雄。你既然信不过我,我就放你回去,等你信了再追随我吧。”冲天鼠道:“可是,我只要不死,一定要跟你打的!”何方子点头:“只怕你不敢打。” 何方子说到做到,真的把冲天鼠放走了,连他那些部下愿意跟他走的,何方子也照样放走。神机军人都很不解,只不过看在他父亲是“飞龙将军”的份上,没敢说话。 7、 冲天鼠回到山区,手下的人马折损过半,又缺乏粮饷,这样的状态是没法打的。他想了想:有了!附近就是苗人地界。这群苗人也受官府敲诈,前几年刚闹过事情,如今去投奔他们,就说朝廷大军镇压了土匪后,下一步目标就该是苗人,他们准会害怕、从而答应帮忙打战。 这个计谋非常成功,冲天鼠聚结了一大支苗人队伍,打算从山沟中奇袭神机军营。不料三军未发,忽然有个苗人披头散发冲回寨中,用苗语“叽哩咕噜”一通说,苗人们都翻了脸,冲天鼠一行好险有命从他们寨中逃了出来,被神机军队像用口袋兜地瓜一样,兜了个正着,又押到何方子面前。 正文 第七章 “这是怎么回事?”冲天鼠愤怒的问。“很简单。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苗人的力量可以被利用。不过我想到的你没想到:苗人对所有汉人都恐惧而不信任。所以我只要用一着反间,说你们是我们汉军的细作、专门去陷害他们的,他们自然就要赶你们走了。”何方子平静的回答。 冲天鼠肺都要气炸,叫道:“你玩弄这种阴谋手段,仗势欺人,算什么英雄!”何方子面色一整:“难道一定要你死我活,叫那些无辜的苗人都战死,才算英雄吗?--也罢,我们就将这个桌案假设为战场,这些棋子假设为兵将,势均力敌大战一场,看看是你赢还是我赢?” 冲天鼠同意了,先是他守、何方子攻,他三局一胜;而后何方子守、他攻,他三局皆败;最后不分攻守、作犬牙交错之战,他又是一局胜的都没有。冲天鼠脸色变得很难看,忽然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法子,不过没有使出来。”何方子点头:“我知道你还有一个法子,不妨使出来看看。”冲天鼠瞪大眼睛看了看他,猛然抢过案边的佩剑,向何方子砍去。原来他所谓的法子,就是与何方子拼命! 何方子将身子敏捷的一闪,手中所挟棋子疾射向他面门。冲天鼠偏头躲过,何方子趁机跨步上前,双手击向他胸前。冲天鼠举剑招架,不料何方子这是虚招,早俯身抓起佩剑的剑鞘,“呼”砸向冲天鼠膝盖。冲天鼠“啊呀”一声跌向地上,何方子又灵巧无比将他手腕一刁,抢过剑来指住他喉结,笑了笑,才把宝剑丢到一边:“现在你还有什么法子要试?” 冲天鼠脸色变了又变,挺身跪在何方子脚下,大声道:“当年诸葛侯爷对待孟获,也不过七擒七放,如今大人让了我这么多次,我要是还不领情,那还算是人吗?从此后,小的就追随大人了!” 何方子点头,喉咙竟有些哽咽,仰头长吁出一口气,低声道:“但愿我今后都值得你们追随。” 8、 这伙土匪肃清,神机军立了大功,朝廷照规矩派人来慰问。来的是谁呀?余士文。 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余士文现在不是府丞啦--裴太傅不久前得病,巫医说要吃了阳年阳日阳时出生的人的肉作药引子才行,余士文的亲爹正好是这时辰生的,他竟然就将亲爹的腿肉强行割下来奉给干爹作药!他爹气得死去活来、将他赶出家门。他却在裴太傅面前大大得宠,升为詹事府詹事,大张旗鼓奉旨劳军来了。这时石竺伤还没好,何方子只能挺身而出接待,见这余士文着身小独科花绯袍官服、束条花犀腰带、蹑双青袜皂靴,春风得意,带着随从官员耀武扬威的走来慰问军队,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好好讽刺两句,可是目前有更重要的事-- “军粮怎么还没来?”何方子急着质问,“现在我们将士们跟俘虏都快断炊,地方上推托说存粮不够,后方粮草又没影儿,你要我们怎么办?!” 余士文打个哈哈:“不要急嘛,咱们先办正事嘛,朝廷事情要紧嘛,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嘛……”何方子这么多年来都不知道余士文可以摆出这副嘴脸的,差点没气得往他头上打出个窟窿来!好容易捺住性子,听他官腔官调暗示了“正事”:如果何方子答应把这次胜利都归功于裴太傅的领导,并在进京之前接受裴太傅的阅军,余士文这边立刻就把扣下的粮饷都送到,还额外有赏。 这是人说出来的话吗?何方子下巴骨咬得“喀巴巴”响,可又分明知道,如果现在撕破脸,他手下的将士就要先吃亏。他不怕饿、不怕打、不怕死,他的弟兄们怕不怕?就算不怕,这时候消耗掉力量又值不值得! 何方子咬紧牙关,回答说:“好!”余士文大笑,指着何方子,回头对随从官员说:“这位参将从前很有骨气,发誓说他绝不给当官的下跪,你们知道吗?”官员们立刻赔笑道:“这太不像话了!他今天要是再不跪,咱们就按律处置他!” “按律处置就不必了,让他解甲归田吧。”余士文说着,盯住何方子。何方子脸色铁青,凝视他片刻,屈膝跪下!官员们发出几声嗤笑,余士文低低的叹了口气:“贤弟,你其实何苦……” 阿忠在后头把牙都快咬碎了,心里暗骂“猫哭耗子!”何方子只是冷冷看着余士文,道:“我跪的,是你官服上绣的湛湛青天!” 余士文脸色一变,“哈哈”一笑:“诸位,皇上的事也办完了,咱们走吧。”还拍拍何方子的肩:“防御工作一定要作好啊,本官要派人检查的。” 9、 裴太傅亲自检阅的那天,场面非常热闹,余士文殷勤扶着他的手,俨然是顶顶孝顺的儿子,将他扶上检阅台。何方子沉着脸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挥动令旗,让将士们列队从台前走过。余士文忽然问:“咦,何参将,那是什么?”何方子一愣:“什么是什么?”余士文冷笑:“你不要搞花样,看,那到底是什么?”说着把手往将士队中一指,裴太傅及他侍卫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余士文另一只手却向裴太傅背上一捅,一把匕首就这样捅进了他的心脏! 众人一时都呆了,侍卫们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向余士文扑上。余士文脸色平静,深深看了何方子一眼,何方子终于明白了,顿时心如刀绞,狂吼一声挡在他面前,踢翻当头的侍卫,喝令所有在台边充当防御的军士都上前来,一番混战,将台上的几个太傅侍卫全部拿下,他自己握住余士文双手,热泪横流道:“原来是这样,你--你这是何苦!” 余士文微笑道:“我知道可以信任贤弟,让我不至于死在奸臣爪牙的手里,可以从容自尽。”何方子痛道:“你要自尽?不不不,你杀的是国贼,我们去向皇上陈情--” 正文 第八章 “不可以。”余士文断然道,“当初我为了接近这奸贼,忍心看你被打、后来又亲手把几个友人送进狱中,是为不义;为了进一步博取他信任,伤害自己的父亲,是为不孝;没有得到皇上准许,就杀害朝廷大臣,是为不忠。像我这样不忠、不孝、不义的人,如果还想活命,就是对抗金事业的污辱,是对我自己信念的污辱!贤弟,我曾经试图逼你回到山里去,离开这场是非,你不听。如今我终于有机会手刃奸臣,应该含笑自尽,你也不要阻拦我。” 何方子脸色苍白,后退一步,余士文面向北方端坐,高呼一声:“皇上,请恕为臣擅自斩杀奸贼,如今为臣自尽谢罪。--请皇上抗金!”横剑自刎。 阿忠和冲天鼠一左一右站在何方子声后,声音都颤抖了:“大人,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何方子双目通红,目视前方:“奉余大人遗体入京,向皇上说明一切。如果皇上不肯谅解余大人的心意,我们全部自刎,随余大人于九泉!” 阿忠和冲天鼠应诺,神机军将士全部应喏,这响亮的应诺声,让天地都为之一震! 10、 直到外头的繁花都落尽,深山中的桃花才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带着几个龙威虎猛的战士,走进山中,见到个怀抱婴儿迎接他的妇人,呆了很久,才放声大笑:“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作爸爸了,我作爸爸了!”将婴儿接过来,笑着笑着,声音忽然哽咽,目光落向山外很远的地方,轻轻对妻子说:“这孩子,就叫‘纪文’吧,纪念士文的功绩。”何夫人微笑点头:“应当的。只不知等你再次出征回来时,纪文可以长多高了?” 不错,裴太傅已死,无人能主持与金人议和,主战派趁机摇旗呐喊,皇上终于答应与金人全面开战。何方子回来略作准备,很快就要北上出征,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何方子握住夫人的手:“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住北疆,让我们的孩子可以太太平平的长大!”说这话时,他全身充满无穷的力量。好友牺牲自己的生命为国家打开一条道路,他终于可以大踏步前往北方,完成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了! 第二部分 亢龙有悔 1、 作战需要各种装备、需要大量训练有素的战士、以及充足的粮饷。可这些,何方子他们都没有得到。 长期以来,边防指望着议和来维持和平状态,因此各种战备物资都不齐全,而且因为急着作战,后方的粮草供应一时都没能筹措上。 这种状况,何方子他们的困境可想而知。何方子本来认为朝廷至少该准备一年半以上,才有资本进行这样大规模的战斗,但朝中主战派却生怕拖延时间一久,节外生枝,叫主和派喘过气来,到时候想打也打不了,因此对将军们晓以厉害,请求他们先把队伍拉到边疆上。 何方子虽然已经升为军中“指挥使”,但到底作不了主。而兵部尚书袁素点了头,亲任北征督师元帅,点兵北行,何方子只能跟着。这袁素当年与“飞龙将军”也是故交,因此对何方子颇为照顾,派他到宁远镇守。 这宁远城本来是个小地方,先前的守将兢兢业业,筑起宽厚城墙,将它经营得非常安全,后面草场肥美,是大军养马的所在,袁素命何方子守住这里,而他本人亲率大军在锦州准备迎战金兵。 何方子对袁素的这个决定没有表示异议,然而却悄悄作了些别的安排,宁远士兵们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有的悄悄写信去给袁素那边告状,说这新来的“何指挥”不把精力放在马场上,反而抽调军队力量去乡下闲呆着、私自派人跟西蕃红夷接触、还命令给那些战马配上拉货的牛车--这都是什么事儿嘛? 袁素一听大怒。原来两军交战,骑兵的战斗力远远大于步兵,金兵就是依靠强大的骑兵才敢横行无忌,袁素本来希望宁远马场能在下半年供应大批良马,何方子却这么胡搞,不是扯后腿吗?他正打算叫人发个令去狠狠责罚何方子一顿,“咚咚咚”,战鼓响,金兵来了。 2、 这伙金兵来得特别的气势汹汹,军旗铺得漫山遍野,在城外大声的骂战。袁素知道硬拼会吃亏,便坚守不出,看他们来得近了,就用抛石机、火炮对付,金兵略有些伤亡,好像害了怕,稍微退回去一些。袁素心中高兴:他只要能撑住半年不败,就是胜利,等下半年有了实力,再行决战不迟。 不过这些金兵围着锦州城,就像围着块下了毒的肥肉一样,虽然不敢扑上来下嘴,但总也不走。袁素开始时心里还挺高兴:鞑子毕竟是害怕我们天军的战斗力,光这么守着有什么用?但过了几天,就觉得不对了。 他派出小股精兵,直袭金兵侧翼,这群金兵略略招架、竟然回身就跑。这很有可能是诈败诱敌深入之计,但袁素命令精兵队不准停步,直捣金军旌旗最盛处的大营! 几十个人的小队,武艺再高,终归有限。金兵很快将他们全歼。袁素在城墙上远远看着他们旗帜与烟尘的动向,脸色越来越阴沉。而小队覆灭前放出了一支火红的烟花,袁素一见,仰面跌倒,几乎没吐出血来! 这次派出去的乃是敢死队,他亲手交给他们一蓝一红两支烟花,放出火红的,就表示:“袁督师你没有猜错,金兵大营基本是空的,这是个假军团!” 金兵派这支疑兵,将袁素大军牵制在锦州城,他们真正的主力却去了哪里?宁远城外,半夜里杀声震天,金人大部队来了。 3、 锦州确实是要塞,但其实宁远也是关外防线上一个重要的口子,只要撕开它,遥遥威胁锦州后腹,与草原军队前后夹击,则锦州危急。若宁远、锦州都陷落,山海关外防线基本凋零,则关内的京城就岌岌可危了!金军这一手,实在是狠毒。 正文 第九章 那一晚,宁远城上一片漆黑,似乎无人防守。金兵猛然举火,吆喝着攻城,以为能打个措手不及,却不料高高城墙上忽然射下无数火石,仿佛是从天上轰下来的雷霆般,顿时将金兵扫倒一片。 原来何方子的命令,城墙上每时每刻都不许断人。这些岗哨只要听见敌人动静,立刻点燃火线! 这火线不简单,装在何方子从后方弄来的古怪火炮上,炮火一发,威力好生惊人。金人的骑兵虽然骠悍,到底是血肉之躯,哪里吃得消?被打得落花流水,斗志全无,他们统帅还不甘心,吆喝着士兵们冲锋,宁远城上火炮、抛石机、火弩箭一起开动,把他们攻城的云梯都打得稀烂,顿时城脚下死伤无数。 何方子的军令一道接一道下,尖锐战斗力迅速向城墙聚集,向锦州求援的狼烟滚滚升腾,而城中囤积的粮草和新生的小马都被装上车子、由骏马们拉着飞快向后方转移。金兵围攻整整一个昼夜,徒劳无功,统帅下令换地方攻城。 宁远的城墙本来就阔,何方子又顺着地势将它紧急加长,上面都布置了假火炮口,金兵不敢在这些地方进攻,想绕过山脉看看有没有比较弱的一面。他们这一走开,何方子迅速从前、侧门派出敢死队,一起放火,借着初夏的东南季风,正好避过城池,都往金人一边燎去,金人见势不妙,只能先行退走三十里,想再度扎营,西边的瓦窖一带忽然杀声震天,战旗映着火光,不知有几千人。金兵只当锦州的援兵到了,再度狂逃,哪知道这只是何方子早就派冲天鼠埋伏在那里的两百余人而已。何方子趁机将火势扩大。春季干燥,又是风助火势,宁远西北的草原都被烧着,那火竟烧了三天,无数民房都付之一炬。 等草原大火渐渐熄灭,金兵再度围过来,方圆五十里没有可喂马处,也没有民间粮草可以劫掠,再要攻城已经相当困难。而袁素派来增援的部队也终于赶到。金兵眼看没有便宜可占,就掉头往锦州去。而何方子早将马场中精锐良马都选出来派人送往锦州,比他们还先到。袁素得此增援,如虎添翼,将锦州守得如铁桶般,金人围城数十日也打不下他。忽然一天,守城的士兵发现城外变得干干净净--金人撤走了。 4、 突兀的撤兵比突兀的进攻还要可怕,后面很可能藏着大阴谋,幸而向草原方面派出的探子纷纷回报:金朝的皇帝死了,这次金军统帅是他的儿子,所以得回去争皇位去。 袁素和何方子都非常慎重,反复核实了这个消息,确定无误。金朝核心动荡,短期内无暇再打中原。两人终于松了口气,打算会师。何方子这次守城成功的秘密武器是向西洋夷人买来的改良火炮,他热切期待向袁素建议,大力发展这种装备。 “一个骑兵可以冲垮一队步兵,而几架火炮可以压住数队骑兵。一匹马要养几年才能使用,而火炮可以无限量的快速制造。我认为今后炮兵可能取代骑兵优势、成为战场上的决定性力量。”何方子已经把这样鼓舞人心的说词都想好了,可是,袁素忽然被紧急召回京中。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御令只是叫何方子暂时全权负责前方军务。但是锦州城中一些将领忧心忡忡,告诉何方子:事情可能不妙了。这些日子以来京中几次下令袁素全面反击金兵,袁素认为这会造成巨大伤亡,甚至可能全线失守,于是抗命不遵,如今朝廷叫他回去恐怕凶多吉少。 很快朝廷又来了命令,派另一人来接管北伐督师之职,又调何方子回京问话。何方子回去才知道,袁素已被下狱,罪名是他没有主动出击,有“拥兵坐视,欲与金人结城下之盟”的嫌疑,甚至有人控告他家人生活奢侈,可能“资敌私通”。何方子惊讶道:“什么?主动出击等于自杀,袁将军绝对没有错。”于是也被关进狱中。 当年流泪请求他们火速北上的主战派官员悄悄来了,暗示何方子说,这次打了几个月,把国库都打空了,却没有战功,皇帝很生气,这个责任总要有人承担的。如果说袁素没有错、目前跟金人打战就是打不赢的,皇帝可能会想投降,所以最好牺牲袁素一个,保全大局。 何方子咬牙道:“我从来没有诬谄过别人,也绝不想这么作,哪怕为任何理由!”那官员摇头叹着气离开。狱卒将何方子严刑拷打,不消几次,这个精壮的汉子已经不成人样。他以为这辈子都不能从这地狱中走出去了,但牢门打开,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穿一件赤色绣金龙盘领窄袖袍,束着玉带,头上戴一顶翼善冠,坐在何方子对面,看了他片刻,开口道:“余先生在我面前曾经大力推崇你,你认为,袁素确实不该杀?” 何方子呆呆的看着他,忽然醒悟:所谓余先生,指的是余士文!余士文生前担任詹事,职责包括辅导太子,也就是太子的先生。那么这位,就是当今的太子! “是!”何方子强忍疼痛,鼓足全身的力气开口道,“不管为了什么原因,杀这样一个将领,会伤了全军的士气,也叫金人嘲笑我们汉人!”太子凝视他片刻:“明白了。暂且相信你吧,我会去想想办法。” 过了不知多少天,何方子终于从狱中被放了出来。袁素也并没有被治罪,但听说在狱中得“暴疾”,死了。皇帝的心思据说仍然在和、战之间摇摆不定,主战派已经把自己人派去作督师,急着进攻,并想叫何方子重新回前线,何方子谢绝了,在家乡给自己求了个职位,不再理会京师事务。 小纪文已经会咿咿呀呀的对着爸妈笑。何夫人希望丈夫能在家中好好养伤、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何方子却带着阿忠、冲天鼠等亲随,仍然整天到处跑,也不知在干什么。 5、 正文 第十章 夏天快过去时,前线的消息还是传来了:新督师好大喜功,擅自深入草原腹地,被金人夹击,伤亡惨重。皇帝想求和,金朝发来污辱性的文书,素要巨额赔偿,皇帝震怒,下榜征求良将率兵伐金。 何方子找夫人,想告诉她一件事,却发现夫人端坐在房中,面前摆着一副擦亮的盔甲。“婉怡……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了?”何方子尴尬的问。“是的。夫君您把邻近数乡上的精壮山民、矿工都征召来训练,又请些夷人到家里谈些炮啊、火药啊什么的,妾身就知道您想干什么了。”何夫人平静的将盔甲捧到何方子面前,“去吧,只不过……这次到底落下病根了,天气冷时,身上记得穿暖和些。”说着,她不由得哽咽,何方子的眼圈也红了。 石竺已经被任命为接任督师,他推举何方子为副手,皇帝准了。石竺很高兴的告诉何方子,这次皇帝是真的决心大干一场,不但命令所有国家事务都要优先满足军务,而且准许将领在前方全权处置军务,不必受京中的干扰。 石竺与何方子得到这样便利的条件,制定了“避敌之长、不求战功,凭城固守、先练内功”的原则,重点修建锦州、凌河堡、宁远三座城镇,连成一道“锦宁防线”,趁着金朝内部形势仍然未稳定、刚登基的完颜太极还顾不上大举南下的机会,通过各种巧妙的战略,避过敌人锋芒,发展自己力量。到秋末时,骑兵团得到大量马匹、基本不再重演从前“有人无马”的窘境,城墙经过进一步加固、俨然像条“小长城”,优质西洋火炮也投入大规模生产,军民士气都空前高涨。 和袁素时期的策略一样,石竺还是坐镇锦州,掌握大部分兵力,何方子还是经营宁远,用心训练新式军队。他对当年冲天鼠庄丁的战斗力印象很深,所以这次刻意从家乡召集一批山民和矿工,都是异常剽悍,踢到海里能作海盗、扔到马上能当响马的天生的绿林坯子,再一经训练,杀伤力不同凡响,人们都敬畏的称他们为“何家军”。何方子还不满意,听说湘、赣一带民风凶悍,还亲自去调查。这一去,差点没被人抢劫了。 6、 那一伙强人呼啸而来,气势简直像一队精锐的金兵,转眼把微服私行的何方子一行围在了当中。为首的扬手道:“交出钱财,把所有的食物留下,我们不伤你性命!” 何方子喜悦的端详首领那强健的筋骨,又担忧的研究他们大部分人面黄肌瘦的身体状况。一个小喽罗害起怕来了:“大哥,咱们又不是女人。这家伙这么直勾勾的瞅着我们作啥子?”首领也狐疑,吆喝一声:“别管他,上!”何方子摆摆头,何家军大打出手,转眼把这群人都擒在地下,何方子看看他们的样子,叫手下先拿出食水来给他们吃了,这才和颜悦色的问:都是哪儿的人啊?怎么来作了强盗了? 强盗们回答说:大爷,您算问着了!今年收成不太好,狗官们还说要筹军饷,刮地皮一样的收租子,咱们没饭吃,就出来劫道来了:总不能饿死不是?瞧您不是等闲的人,把咱们带上吧?干啥都行,咱总不会给你丢脸儿! 何方子沉默片刻,教育何家军说:“你看,再不赶快打垮金兵,苦的是老百姓。我们要努力!”何家军都连连点头。何方子的脸色却阴得能滴出水来。 这一次他又招募了不少好士兵,甚至还请了几位有名的读书人,不问别的,单请他们算算:按照目前各地的明征暗敛,能收到多少钱,多少能用在军需上?读书人只能算出个大概,已经了不得了,而何方子自己算的军需数字占它的比重简直小到可怜。“那,这些钱都耗费到了什么地方呢?是有人在大肆贪污吗?”何方子困惑的问。几个读书人互相看看,只能笑道:“塘里的水流到田里总要变少的,至于路上消耗到了哪里,大概永远是笔糊涂帐吧。”何方子脸色再也没放晴过。 7、 转眼到了寒冬腊月,关外叫冰封住了,骑兵不太好行动,金兵退回草原。这时本该是两朝的休战期,汉人士兵也可以回家看看。何方子与石竺商量下来,谁都不回去,就在宁远防线继续操练、镇守。老兵们是习惯了,新兵难免有些想法,但将领们身先士卒,都不回家过年,何方子还天天巡视军营,亲手为伤病员焐冻疮,鼓励他们:“打赢了金狗再回去见父老乡亲”,士兵们又是感动、又是服气,把回不了家的火都撒在金人头上,练武练得杀气腾腾。 正月十四,春雷还没有动,金兵铁骑忽然大举南下。消息传到京中,皇帝吓了一跳:“金人从没这么早下来过,是攻我们不备吗?”太子比较镇定:“石竺将军与那个‘小飞龙’都是极稳重的将才,他们在边关枕戈待旦,一定能够应对。” 话虽这样说没错,可刚坐稳龙位的完颜太极为了一雪去年之耻,尽点草原精兵,号称十三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开过来,很快将沿路的汉人据点风卷残云般拿下,直逼锦宁防线,向锦、宁两地分别虚幌一枪,先扑凌河堡。 此处是石竺爱将余大有镇守,兵力较弱,何方子知道危险,曾为他定下一条迫不得已时的应对之计。如今余大有眼见铁蹄铺天盖地的奔来,心知打不过,只能依计行事。 这完颜太极奔到城下,只见城墙上静悄悄毫无人迹,城门洞开、道路上也是一个人都没有。他心中疑惑:“难道是当年诸葛武侯的空城之计?”士兵们报:“报--主帅,这城门里虽然没人,城门外可有人哩!” 有什么人?金兵们定睛看去,只见一人、一马,白鞍白甲,横一条朱红方天画戟,立在门前,岿然不动,好似守着南天门的神将一般。完颜太极也傻眼了,命人传话问:“呔这汉子,是什么人?在此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