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楔子   韩弋黑暗的世界因为那张熟悉的脸庞瞬时亮了。   “渴至。”韩弋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生怕梦被惊醒一般。   “渴至。”   “渴至。”   “……”   韩弋一声一声不厌其烦、小心又轻柔地唤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黝黑的眸中有点点星光一般闪动跳跃,就像平静的海面投下一颗石子,顿时九尺冰凌化为一池春水。   兜兜转转,她还是抓住了他的手,尽管时隔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是这么牵着。   “是做梦吗?”韩弋轻轻坐在床边,深深凝着床上昏睡的夏渴至,细细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如果这是梦,那就不要再醒了。”   韩弋掀开被子,和衣躺下,轻轻将昏睡的夏渴至搂在怀中,然后像偷了糖果的孩子一般,满足地笑着。   他吻过她的额头:“就当是我偷来的。”   他吻过她的鼻子:“有你在,真好。”   他吻过她的脸颊:“我怕我会放不开。”   他吻过她的嘴唇:“你真是个小偷,十五年前就偷了我的心,不要还给我,永远都不要。”   …………   这一晚,他拥着她,吻着她,梦着她的梦。这一晚是韩弋偷来的。   初晨微凉,阳光铺洒,拂过相拥的他们,暖了他的脸,暖了她的眸,暖了他们相牵的手。   睫毛微微颤动,夏渴至悠悠转醒,睁开眼便猝不及防地望进一潭无边的墨黑之中,顿时仿佛一切都宁静下来,岁月静好。   “是你吗?”夏渴至双眼朦胧,不确定的语气轻轻柔柔,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小孩般迷茫。   “是我。”好看的薄唇弯起,低低的嗓音如一阵清风,和着满室的晨光散开。   “我以为是在做梦呢!”她笑着呢喃。   “不是做梦,我一直在。”韩弋望着夏渴至的眼,在她的眼里找寻自己的倒影。   “那就当做梦好了。”她漫不经心地说着,呼吸打在韩弋的脸上,痒痒的。   “……”良久,韩弋轻轻点头,“嗯。”   “我们来约定好不好?不管对方说什么,只能答好。”夏渴至像个小孩一般,嗪着略微狡邪的笑,只有那双眼里写满了悲伤。   “好。”韩弋知道,他的梦该醒了。这最后的温暖一点一点在散去,渐渐凉了韩弋的心。   “以后我们做陌生人好不好?”   “好。”   “不要再让我成为你的弱点好不好?”   “好。”   “以后遇到好的女孩,好好和她交往好不好?”   “好。”   “以后忘了我好不好?”   “好。”   他骗了她,此生他无法将她视作陌路。再好的女孩也代替不了在韩弋心里住了十五年的夏渴至,在韩弋不懂爱的年纪,他就知道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人能代替她了。终其一生,他也忘不了她啊。   韩弋轻轻启唇。   “忘了那些过往好不好?”   “好。”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好不好?”   “好。”   “以后不要再忧伤了好不好?”   “好。”   “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好。”   夏渴至含着泪答好。这辈子,她什么都可以忘,可以忘了回忆,忘了生活,甚至忘了自己,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个教会她生命,教会她爱与恨的人。在她八岁那年,韩弋就写在了她的故事里,记忆里。生命里,再也找不到原稿将他一笔抹掉。   韩弋知道,他与夏渴至之间,自己一直是自私的那一个。不管以后他们离得有多远,他都不想夏渴至忘了他,因为他不舍得那段曾经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祭奠。最后一次,让他自私一次,让夏渴至记他一辈子。   他们之间约定那么重,该要如何去遵守?   …………   时间的转轮拨动,回到十五年前他与她相遇的那个夏日。平凡的那天,高贵的王子与卑贱的乞丐相遇了,开始了一生的纠缠。  正文 六月的邂逅   《半凋零的彼岸花》   月亮穿过樱花架,   带来那串幸福的密码,   彼岸天际穿上华美的婚纱。   流星装点的暗桥,   天使踩着幸福的节拍,   荡起了浮云编织的秋千。   笑声漫过西边的彩虹。   流年被上帝悄悄遗忘,   年华稀释了天使的眼泪,   滋养了西边的陌上花枝,   那已凋零的花朵,   偷偷开了一个盛夏。   天堂西边的彼岸花开,   映红了天使的脸颊。   云彩被时间氧化,   流年风干泪花,   弧线擦过天际,   坠落点点零星。   那遗落的不是陨石,   是半凋零的彼岸花。   第一章《六月的邂逅》   都说缘分是早已注定好了的。两个人的相遇、相知、相爱都早已被命运编织好,也许他们各自生活在地球的两端;也许他们是乞丐与王子;也许他们是警察与小偷;也许是半凋零的彼岸花与天际的彩虹。但他们总会在某时某刻某个地点上映他们的邂逅。他和她的故事开始在一栋废弃的大楼。   六月的天空是火一样的颜色,炙烤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和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唯一能分辨她是女孩的只有那齐肩却乱糟糟的头发。她的脸很黑很黑,没有一点亮度和生气,确切得说很脏很脏,脏到模糊了她的轮廓,但眼睛却很亮,古钻一般地闪着,带着不属于八岁女孩的锐利和坚定。穿着一件已洗得泛白的T-shirt,很大,没过了她的膝盖。   女孩走着走着,漫无目的,却又像在寻找着什么。女孩眼神停留在一个破旧的麻袋上,眼里闪过一丝希望,那个袋子会是她的救命稻草吗?她顿足了一会儿,思考着什么,然后径直地跑过去,用很快的速度打开袋子,探着头看了一眼,是废铁。她笑了--八岁女孩单纯的笑。她将麻袋绕过她瘦小的肩膀,尝试着拖动废铁,一次又一次,她还是被重重的袋子压下去,她吞了吞口水,再次用力,慢慢拖着往前走,一步一步。   弃楼的另一端,银灰色的豪华小轿车缓缓地穿梭在凹凸不平的马路上。少年淡定地坐在车里,并没有因为车子地晃动而影响到游动在键盘上的手,打字的速度快得让人无法相信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他穿着干净的校服,白净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乌黑的头发在微光投射下,散散着点点的光.   “少爷,很快就可以穿过这边了。”前排的司机唯唯诺诺地说着,头上渗着细细的汗珠。   “以前没走过这条路。”少年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很淡定,没有太多情绪的起伏。   “不好意思,少爷,原来那位司机家里有事,我临时顶替他,对这里的路不太熟。我会尽快绕出这一带。”也许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对一个小少年的回答,是惧怕,是低微,是担心的口气。   “尽快。”少年结束了手里的工作,合上了酒红色的微型电脑。他望着车外,像在发呆,又像在思考。窗外的嘈杂声已惊动了车里淡定的他。   “你这个小偷,给我站住。”   “再跑我打断你的腿。”   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手拿着绣铁棒,厉骂声盖过了工地的噪音,对着前方的小女孩穷追不舍。女孩没有回头,只是更拼命地往前跑。她知道这个袋子里的东西很重要,她只有八岁,那个麻袋里的东西却有几十斤。那个剽悍的男人很快追上了她,一把扯下女孩正拖着的袋子。女孩失去重心,重重地跌倒在地。膝盖上的血汩汩的流。男人没有任何同情心,恶狠狠地盯着她。   “哪里来的野孩子,敢来这里偷东西。”男人横眉竖眼,死拽着女孩,女孩挣脱着,又死死地抱住麻袋,用很坚定的眼神看着男人。她在告诉他,她不会放弃。   “你还敢瞪我。”男人一把抓住女孩的衣服,“我把你送去警察局。”男人拖着女孩快步往前走。   “等等。”男孩淡淡的声音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停下了脚步,手却没有松开。   嚣张的男人回过头来,少年和司机已下车站在不远处。正朝男人和女孩走过来。   女孩望着走过来的少年。他很干净,很好看。穿着整齐漂亮的校服,像橱窗专柜里的玻璃人偶,完美得让人不敢靠近。他会救我吗?女孩心里想。头却一直低着。   少年走近,看着女孩,和她正流血的膝盖。她的眼神里是无助,是渴望,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我买下你袋子里的东西,别再为难她。”男孩用谈判口气与男人交谈,男人的脸色立刻变得和缓,死死抓住女孩的手也松开了。   “好说好说,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男人势力地附和着,眼睛里泛着光,猥琐地看着男孩。男孩别过脸望向司机,司机维诺地点点头后,便和男人到一边商谈。   空旷的废楼空地上只剩下八岁的她和十三岁的他,他蹲下去用他干净洁白的袖子缓缓擦拭掉女孩膝盖上已结痂的血迹。女孩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望着她,什么也没说,过了许久许久。   “为什么要偷东西?”男孩并没有责怪和不屑的语气,是淡定,是平静,是微微的心疼和不舍。   像被定格了,女孩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盯着他,一直盯着他看。良久,女孩眼睛转向地上的麻袋,继续拖着它,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回头。   男孩直直地站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好单薄的肩膀,好瘦小的手。她却是那么的倔强,像一朵凋零的花,即使等待她的是死亡与毁灭,亦不后退,用生命做最后的绽放。他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想要去保护一个人,去守着她,照顾她。   女孩拖着麻袋,一步步艰难地移动着,周围无数双眼睛看着她,却没有一个人想过帮助她,也许同一块地上生活着不同世界的人。任汗水湿了她的脸,脏兮兮的脸被洗得刷白。   “渴至,快回家去,你家出事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慌张地跑向女孩,声音有点颤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你爸住的废弃楼塌了你快回去看看。”豆大的汗珠从大叔的脸上滑下。   夏渴至怔了一下,看了看跑得气喘吁吁的大叔。眼睛突然暗了,她丢下袋子,跑向弃楼。一直跑一直跑。然后顿足在一片废墟旁。   “听说这里面住了人。”一位身材臃肿的妇人一边扇着蒲扇,一边谈论着这与她不相干的新闻。   “是啊,好像住着一个快要病死的男人。没钱治病,本来也快要死了,这下还省事了。”穿着洗得泛白背心的男人指着倒塌的废墟津津乐道地谈论着。   “他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听说是从孤儿院领回来的。”   “是吗?那不得送回去。”   人群的议论声一直没停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想过救救废墟里的男人,也许别人的生死顶多只是他们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   女孩拨开了人群在塌楼前站了良久,手足无措,回头望望看热闹的人群,她在求救,祈求他们救救她的“爸爸”。她还未叫过一声,她在害怕,害怕再也没有机会。   可世态炎凉,人人都无动于衷,女孩不再寄希望于他人,她俯下身去,一块砖一块砖地搬开,她要救他,那个养她,给了她家的人。   灰蒙蒙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炙热的太阳已隐藏,下起了倾盆大雨。看热闹的人群已散去,只有女孩依旧在雨里刨啊刨,谁也不知道她刨了多久,谁也不知道她流了多少血,她却始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不管多痛。因为她坚信他还活着。   她想救他,渴至用尽所有的力气去维持这最后的一丝希望。她想坚持,可她已经累到、痛到毫无知觉,睫毛微微颤动,缓缓地合上了。既然她救不了他,那就陪他一起长眠在这一片荒凉中。   太阳升起来了,又落下去了,然后又升起来了。渴至猛的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这里很熟悉,渴至尝试着立起身来。   门被推开了,一张令渴至做梦都会害怕的脸越来越清稀。是她,狠心恶毒的孤儿院院长,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倒卖儿童的人口贩子。渴至变得警觉,害怕,是的,她很怕这个摧毁她原本美好生活的女人,她很怕这个拐卖她、虐待她的女人。   女人高跟鞋蹬地的声音一阵一阵的,渴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缩到床角里。  正文 你总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你还是回到了这里,你说是不是上辈子你欠了我的,这辈子你注定是逃不开我。”画着浓妆的女人坐在床上,用涂了红指甲油的手紧紧捏住渴至的下巴,“那个领养你的人已经死了,你最好乖乖待在这,别耍任何花样。”   “我求你,求你放过我。”夏渴至放下所有自尊哀求,只有那瘦弱的背脊依旧挺直。   “放过你?”女人冷冷一笑,“我还指着你这棵摇钱树替我赚钱呢。”女人阴沉着脸,只有说到钱时,眼里闪过炙热的火焰。   “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可以赚钱。”   “赚钱?还是卖了你来得快。”女人脸上厚厚的妆粉被笑出一道道弯曲的痕迹,令人恶心。   “这次又是卖给什么人?”夏渴至无力地呢喃,她已经放弃了乞求,这个女人不会放了她的。   “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我打断你的腿。”女人恶狠狠地威胁。   阴险又冰冷的笑再房间回荡,女人踩着10公分高地红色高跟鞋离开了房间,锁上了门,只留下令人作呕的劣质香水味和一片黑暗,一丝阴冷,一个无助的她。   这次又会有什么样的人等着她呢?是喝醉了酒就拿他出气的酒鬼?是天天只会赌博的离婚女人?还是让她不停做事的黑心老板?他们都说是要领养她,可他们只会不停地向她索取,尽管她已一无所有。不敢再相信任何人,故意变得叛逆——不说话,恶作剧,咬人,自虐。用尽一切方法保护自己。只有他,还未喊出口的“爸爸”是真心对她,当所有人因她的叛逆、她的伪装抛弃她的时候,他接受了她,容忍她所有的坏心思,因为他懂渴至只是想保护自己。可他又丢下了她去了天堂。   无助到只剩渴望,像她自己取的名字一样,渴望真心的到来,渴望被救赎。却不敢渴望亲情,因为时间已经抹去了亲人的棱角,只记得她姓夏。上天给了她一个如此悲哀的童年。   天暗下来了,渴至坐在地上的角落里,看着窗外的天空,外面的光好耀眼,好温暖,好想念阳光的味道。她猛地站起身来,她发誓她要离开这里,她要离开这里,她想拥有自己的生活。她站起来,没有穿鞋,光着脚丫,环顾了整个房间,她的眼睛定格在一个破旧的碗上,她思考了一下,便不再犹豫地拿起了破碗,走向门口,用力地敲打门,很久很久,手疼到快支持不下去了,直到外面的喊声才停。   “你是想讨打是吧?”渴至知道这是院长的声音,她手握得更紧了,她在等着,等待她命运的转折。门开了,站在门后的渴至看都没看一眼,狠狠地砸去,只听见碗落地的声音,和人倒地的声音。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拼了命地往前跑,一直一直跑,此时的她只有一个想法,她要离开那个地狱。   跑了很久很久,天已蒙蒙亮亮了,她才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看早晨的天空,好开阔,眼前的十字路口,该往哪走?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她饿了,饿得已经开始站不稳,街上很安静,没有人,只有摆地摊的小贩,和叫卖早点的声音,她走走停停,在转角的垃圾桶旁边她徘徊了很久,犹豫了很久,还是抵抗不过命运对她的审判,上帝给了她一道选择题,生存和尊严,二者择其一,渴至选择了前者,因为她要活下去,多么简单又卑微的要求。她翻找着令人作呕的垃圾,希望找到可以充饥的东西,只有一点点烂掉的菜叶和已经馊了的米粒。那么的令人恶心和难以下咽。   渴至拖着沉重的步伐又走了好久好久,太阳也不知何时高挂,汗水模糊了视线,虚浮的步伐却没有停下。过往的人群只留下讽刺的笑和鄙视的目光。他们只看到了女孩的肮脏,却自以为是的忽略女孩坚强和不屈。这朵半凋零的花朵在盛夏里,只有零度的温存。停在一家很气派的汉堡店,渴至站在门口,为这香味顿足了很久。等来了一个微微发福,横眉竖眼的男人。   “哪来的小乞丐,走,走,走,别坏了我的生意。”男人用力地推着渴至,但渴至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放在门口旁柜台里的食物。   她踌躇又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凶恶的男人,然后用很快的速度跑进店里,“抢”了汉堡就往外跑,也许是因为意外吧,等男人反应过来,渴至已经跑了很远。   “你站住,敢偷我店里的东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男人追了出来,渴至一边拼了命地跑,一边以很快的速度解决她的“战利品”,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向她驶来的跑车。   “呲、呲、呲、、、、、”刹车声很响,只差一点点,还好车子刹车性能好,车停在了渴至正前方。车里先是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然后?是他。依旧穿着那干净整齐的校服,那个给过她帮助和希望的少年。她看着他,完全忘记了她还在逃跑,此时汉堡店男人已追上了。   “看你还往哪跑,非打死你不可。”男人上前就想揪住渴至。不知道是什么迫使渴至上前抓住少年的袖角,用无助的,害怕的眼神向他求救:“救我”。就这两个字开始了他们一生的故事,也是着两个字,让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做出了一辈子的承诺,他要保护她,给她依靠。   少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渴至向他求助的眸子,然后没有迟疑地牵起了她的手进了车里。聪明的司机会意后,用钱打发走了势利的汉堡店男人。之后便没有声响地进了汽车主驾驶。   “去饭店。”少年吩咐前排的司机,口气很镇定,不像他这个年纪会有的口吻。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前方。渴至一直看着他,手紧紧地抓着汽车坐垫,她在害怕,她在犹豫要不要现在离开,可她不想,虽然她还不知道她选了怎样的一条路,会有怎样的故事等着她。但却想跟着他走下去。在渴至最狼狈地时候又一次遇见了他,渴至只想紧紧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很久没有吃饭的渴至像一头饿了很久的小狼,吃得一片狼藉,惹来不少围观的人。那个少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吃,什么也不说,耐心的等她吃完。   渴至放下筷子,才意识到周围围观的人群和快堆成山的空盘玩,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片刻后,抬头正好撞见他犀利的眼神。   “你家在哪?”少年问。   渴至只是摇摇头不说话。她已经没有家了,她一个人。   “你的亲人呢?”他思忖了片刻又问。   渴至还是摇摇头没有回答,眼里泛着泪光和恐惧。   “一个人?”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用很淡定的口吻,然后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   渴至的表情很复杂,是难过,是习惯,是理所当然。她只是点点头,就从椅子上下来,她明白她该离开了,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偶然相遇,也不敢奢求有任何交集。渴至看看这家豪华的饭店,它太过高档,这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讽刺。琉璃的地板很凉,冰冷的感觉从渴至没有穿鞋的脚底渗入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不该再留恋了。   少年看着她瘦弱的身影,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脸,和已淤青了的脚丫,他心疼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去抓住她将要离去的手,是同情,是怜爱。   “我、、叫韩弋。以后我做你的亲人。”他的口气很坚定,他的承诺很轻却很真。他小小的手很温暖,很奇怪,渴至不再觉得冷了,第一次觉得“亲人”这两个字这么温暖。   他叫韩弋,名字很美好,像他一样,简单。他是我的亲人?我可以拥有这样的亲人吗?他那么美好,美好得像不可触及的阳光,只要远远地看着就觉得暖,绝不敢靠近,生怕破坏了他的完美。渴至这样想。   可就算不敢奢求也好,渴至怎么也无法移动离去的脚步,就算是幻觉也让她自私一次吧。   韩弋这个决定改变了渴至的一生。十三岁的他在这一天给了八岁的她第一次的温暖和希望。让她第一次明白亲人的定义是什么。夏渴至还不明白韩弋对她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她想抓住他,依靠他,她害怕黑屋子,害怕被抛弃,害怕一个人。韩弋也不明白夏渴至是以什么角色进入他的世界。在他的意识里,他只想保护这个被遗弃了的女孩,不小心遗落人间的可怜天使,他只觉得这多半凋零的花朵值得他义无反顾。   那年他才十三岁,她八岁。他说要做她的亲人,这是他一辈子的承诺,这是一次意外的擦肩。  正文 你的城堡我的家   琉璃瓦闪烁着点点的光,水晶石柱的栏杆耸立,大理石台阶前的游泳池倒影着古钻般的星星,华丽有古典的欧式别墅在黑夜中那么闪亮和耀眼。   车子停在别墅区,车里的渴至始终低着头,手紧紧地抓住安全带不敢放开,她生怕一松手,就会被抓回去,在她的世界里安全感已经被命运和现实抹去了存在过的痕迹,她是那么的害怕和孤寂。   “我们进去。”渴至抬起头,望着韩弋深邃,明亮的眸子,渴至渐渐退去了防备和犹豫。她知道她应该相信他,但她不敢相信,因为过去一次次地选择相信,却一次次地被抛弃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不用怕,是我的家。”韩弋看着她的眼坚定地说,“把手给我。”   渴至迟疑了一会儿,因为她还是不敢伸出手,她怕感觉温暖后,等待她的又是寒冬。至少她相信如果一直生活在冬天从未感到过温暖就不会觉得冷了。但是他的眼神却令渴至觉踏实和安全。有一种从未感受过的,被保护的感觉。虽然他外表冷冷的,却让渴至觉得很暖。她伸出了手。她选择相信他。   “少爷回来了。”一个约摸五十多岁的老妈子恭恭敬敬守在门口,接过司机手上提得电脑,低着头等待吩咐。   屋里豪华水晶吊灯的光,玻璃质地板反射的光和旋转式琉璃楼梯泛的光耀眼得让渴至睁不开眼,好漂亮,好豪华,好陌生,让人感觉不真实。这是属于韩弋的城堡,也是我的家。这个想法让渴至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哥,你回来了。”楼梯上站在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和渴至差不多高。她扶着楼梯走下来,灯光下,女孩披着的长发特别亮,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像极了美丽的芭比娃娃。那么美,渴至头一次感觉那么自卑。   女孩走近来,用不解和好奇的眼光打量渴至,又望向毫无表情的哥哥:“你怎么把乞丐往家里带,爷爷会不高兴的。”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却句句刺痛渴至的心。原来她只是乞丐。原来她和他们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不是乞丐,以后她会住在这。”韩弋没有看妹妹一眼,但他口气里有明显的气愤。   他们兄妹的关系一直很冷淡,因为不是同一母所生,而且韩弋的大妈一直仇视他,韩弋能感觉的到,就算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一定是家人,就算是他的亲妹妹,就算血浓于水,也还是如此陌生。韩筱雅,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仿佛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对他说过:“小弋,她叫筱雅,是你妹妹,以后你要保护她。”什么时候说过已经不记得了,也许在爸爸妈妈离开他的时候就忘了。他知道他们的离开不是简单的意外。   韩弋带着渴至上楼去,没有理会妹妹不满,走到一半停下了脚步:“韩筱雅,拿一件你的衣服过来。”韩弋只是吩咐,并没有回头,直呼妹妹的名字,着让韩筱雅更气愤,难道在哥哥的心里,我连一个乞丐都不如吗?她心里这么想,眼里透过一丝恶狠狠的光。   韩弋带渴至去了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很大,是灰色格调,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风格。房里除了仿真赛车模型外,什么玩具也没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把皮革转椅。   “以后你就住在这,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会照顾你。”僵硬地像在念课文,不像十三岁男孩的口吻,却说得很认真。她毫无条件地相信他。她又惊又喜,虽然她小小的世界里还不懂家人的含义,但她期待他给她的明天。这温暖的背后不管是什么,她亦义无反顾。   韩弋转身离开了房间,夏渴至拽住他的衣角,他回头,她看着他很久,挤出一句话:“我叫渴至,夏渴至。”   除了那句救我,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在他面前,她已慢慢退去了伪装,向他靠近。   水晶吊灯闪烁着冷黄色的光,古墨色的瓷砖与之交相辉映,刻有精致雕纹的玻璃橱柜里摆放着各种洗漱用品。白色浴缸上的白色喷头半悬在空中。渴至站了好久好久,手里紧紧拽着韩弋给她的粉红色裙子。她不知道要做什么,面对这个比自己之前住的地方还大很多很多的浴室,面对这个像宫殿一样美的浴室,她手足无措了,她只敢屏住呼吸,生怕梦醒后又是睡在又潮又暗的废楼里。   渴至一步一步靠近棱角型的水晶喷头,“这个要怎么用?水从哪里出来的?”渴至这样单纯的思考着。手好奇地到处摸,很轻的手势,生怕弄坏了。   “嘶、、、嘶、、、、”细细的水柱从浴缸中喷出,原来那个黑色突起的地方是开关啊。水在不停地喷洒,溅湿渴至脏到粘在一起的头发上,脏兮兮的脸上,和已失去知觉的脚上。水好暖啊。她笑了,第一次那么单纯简单的笑。   韩弋坐在二楼的沙发上,眼盯着茶几上的水果刀,在思忖着什么,完全没有察觉到妹妹已走近。   韩筱雅抱着芭比娃娃,灵动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一副让人心疼的样子,她撒娇式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角:“哥,那个小乞丐什么时候走?”她轻轻蹬了下脚,一副难伺候的样子,这就是她,永远摆着一副居高临下的公主范儿,这正是韩弋与她亲近不了的原因。   她的话触怒了沉默的韩弋,他转过头来,用那责备的,生气的眼神看着韩筱雅,笃定地说:“她,不是乞丐,以后都会住在这。”   “不要。”韩筱雅气愤地嘟着小嘴,“我才不要和又脏又臭的乞丐住一起。”   韩弋推开妹妹的手,站起身来,淡定平静地说:“我已经决定了,韩筱雅,回你房间去。”他的态度很陌生,很霸道,不像哥哥对妹妹该有的态度。   听到哥哥无礼的命令后,韩筱雅更加觉得委屈,天生的优越感不容许她连一个乞丐都比不上。小女孩的嫉妒心更盛了,坐在沙发上就一个劲地哭:“哥哥最坏了,要乞丐也不要妹妹。”   韩弋面对闹脾气的妹妹,一下没了主意,手足无措地呆站在那里,走也不好,留也不好。只好放任她,让她哭。   韩筱雅见哥哥没有任何反应,也不哄她,便哭得更厉害,哭声传到了楼下的客厅。   “董事长,您回来了。”仆人张妈恭恭敬敬地敬了个礼,接过韩老爷子手里的公文包后又转向跟随韩老爷子一起进来的韩家大夫人,“夫人给我就好啦。”张妈接过大夫人手里的外套便退到一边去。   “董事长。”在客厅等候多时的司机见韩老爷子进门立刻站起身来问候。   “你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明天司机老李就会回来。”那是很严肃,很干练的是个声音,是很端正,很威严的老人,他六十多岁,头发已微微泛白,身着黑色西服,眼神很锐利,没有任何脸部表情和任何多余的姿势,与韩弋有几分相似。   司机点点头后便出去了。韩大夫人把包包放在沙发上,突然就顿住了,仔细在听着什么。然后回头望了一眼韩老爷子:“爸,好像筱雅在哭,我去看看出什么事了。”见韩董事长点了点头,戴美桦便起身上楼去。   高跟鞋蹬地的声音,韩弋听得越来越清楚,他知道是她来了,那个复杂又可怕的女人。   “怎么了,宝贝儿?”细腻而又温柔的声音从楼梯传来。她是一位美丽的,看上去很年轻的女人,高挑的身材,微微大卷的长发,黑色的小皮靴,没膝盖的百褶裙,配上很大气的女式西装外套,,颈上暖白色的方巾让她更显大方气质。   “妈妈,哥哥他欺负我。”韩筱雅跑向刚刚从公司上班回来的妈妈怀里。戴美桦温柔地蹲下来,拨了拨韩筱雅的头发,用很甜,很柔和的声音问:“发生什么事了?告诉妈妈。”问女儿的同时,她的眼睛转向韩弋,顿时由温柔变成不屑,她不仅是在问女儿,更是在质问韩弋。   “哥哥带回来一个乞丐,还说要让她住在家里”。韩筱雅连忙解释,双手挽着戴美桦的脖子,“妈妈我讨厌乞丐,赶走她好不好。”   看着怀里撒娇的女儿,戴美桦缓缓地站起身来,牵着女儿走向一直没有出声的韩弋。   “韩弋,干嘛为了一个乞丐和你妹妹过不去呢!”戴美桦的脸色立刻由温柔大方变成凶狠苛刻。因为她讨厌眼前这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男孩,更可恨的是,这个男孩的母亲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都说恩怨是会延续的,爱恨是凌驾于亲情之上的。小小年纪的韩弋理解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因为他同样恨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甚至一直怀疑父母的死与她有关。只是他还小,只能等。   “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韩弋也毫不让步,继续他的坚持。   “你……”   “别说了。”韩弋和戴美桦同时向声源望去,韩老头子已经站在楼梯口了,都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戴美桦被打断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对于她的公公,她只能服从,不服也好,伪装也好,至少现在他是这个家的主宰。 正文 他的执着,她的坚持   韩弋也望向爷爷,没有再说什么。   “韩弋,去书房说。”韩老爷子撂下这句话后,转身就离开了。韩弋停顿了片刻后才移动脚步去书房。他足够冷静,他可以处理好,从把渴至带进这个家后,他就决定让她留下,不惜任何代价。   戴美桦看着他们爷孙下楼,心里思忖着,结果会怎样。老爷子会纵容他到收留一个乞丐吗?韩弋很倔强,像他妈妈,倔强也是他很厉害的武器。戴美桦在等待着结果。   等待结果的还有房间里的渴至,她趴在门上小心地听着外面的谈话,不敢漏过一字一句,这不是简单的谈话,而是她的结局。别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决定的是她的未来。   外面已经安静了,可渴至的心却不在平静,她再一次害怕,怕着这一点点的安全感又会被无情地剥夺。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要相信他,可眼泪出卖了她,她不敢,不敢相信,因为她已经毫无退路了。   书房里   “爷爷,让她留下。”看着面前的爷爷踱步了很久,韩弋开口了。   韩老爷子放下手里的茶杯,安稳地坐在沙发上,眼睛专注地转向韩弋,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自己的孙子这样为她,毕竟韩弋是那么孤立的男孩,从他的父母死后,他再也没有提过任何要求。这次会是怎样的一个例外。   “给我一个理由,你知道我不会毫无理由地做一件事。”韩弋的爷爷用很商业的口吻和自己的孙子谈判。老谋深算的他想从孙子这得到什么样的承诺。   “韩式企业够不够?”他的冷静韩老爷子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他的决定了。就算是爷爷也只能投降,因为“韩式企业”这四个字分量太重了,和孙子的赌局他输不起。   …………   黑暗的房间里,渴至不知道以这一姿势坐了多久,也不开灯。有时候,黑暗也能给人安全感。因为那也是一种隐藏,隐藏无助,隐藏害怕。   被打开的门,惊扰了渴至,她自然地抬起了头,望着门口。是韩弋,等了好久的审判就要被揭示了。渴至还没有做好准备,万一又是一次失望该怎样面对。空气突然变得紧张,渴至不敢大声呼吸,只是等着被宣判。   韩弋没有立刻走进来,而是顺手先开了房间的灯。突然的灯光让渴至觉得刺眼,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眼睛。灯光好亮,这是希望吗?   渴至慢慢将挡住眼睛的手缓缓移开,正对着已站在面前的韩弋。他平静的态度让渴至怀疑他不是她故事里的角色。   韩弋慢慢地蹲下,挨着渴至坐着的床,眼前这个干净美丽的女孩与之前那个又脏又黑的乞丐判若两人了。原来褪去了乞丐外表的她长成这样啊!原来她是那么美好,这么纯净。乌黑的泥土下是一张这么美丽的脸。就像被上帝遗落人间的天使,像一朵神圣美丽的彼岸花。可为什么上天不肯眷顾她呢?脸颊的泪水还没有完全干,灯光下,眼睛里泛着的泪光在闪动。   韩弋为她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以后要学着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的。”泪水顺着脸颊滴到了韩弋手上,这次是因为感动,从有记忆以来,韩弋是第一份上天没有夺走的幸福。原来等待渴至的不是悲剧。   “不会再一个人?”夏渴至灰蒙蒙的眼里布满迷茫。   “嗯,以后我会陪着你。”韩弋握着夏渴至冰凉的小手。   “会一直陪着吗?”夏渴至淡淡地问,似有若无地期待隐在脸上。   “嗯。”   “陪很久吗?”她仔细地一一确定。   “嗯。”韩弋坚定地点头,仿若古钻的眼睛闪着令人安心的光,“以后要相信我。”   渴至点了点头。从今以后她要相信他。他会为了她执着,义无反顾。她会为了他坚持,绝不放弃。这是一种他们之间的难以言喻的默契。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韩弋的床很大,被子很软,灯光也好暖。一切都太过美好,美好得让渴至不敢相信它的现实性。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沐浴,温暖的光线静谧的地铺在渴至绯红的脸上。阳光下金黄色眼睫毛微微颤动,渴至缓缓睁开了眼睛,阳光的味道真好,是甜,是舒服。渴至规律地呼吸着,感受这新的开始。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美味的食物,漂亮的房子,温暖的床,梦里的人们都对她微笑,爸爸牵着她的手,路过一片温暖。梦里不再阴森,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不再有残忍和抛弃。最重要的是梦里有他淡淡的笑。是昨晚的灯光太过美好,还是风声太过温柔。她紧皱的眉头在昨晚被悄悄抚平。   “渴至小姐,你醒了,睡得好吗?”很温柔慈祥的声音,渴至顺着声源望去,慈祥友好的张妈正在对着渴至微笑。这让渴至感觉很踏实,她相信拥有这样温暖笑容的人,会是很美好的人。   渴至坐起身来。拉完窗帘的张妈帮渴至整理着被子。   “他呢?”渴至盯着张妈,眼神又有点担心。   “少爷去学校了。”张妈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今天少爷会帮你办好入学手续。”   入学?多遥远的两个字,渴至从来不敢奢侈,只是跟废楼里的“爸爸”教过几个字罢了。是他,给了她这么美好的一切。原来期待一件事是这种感觉,真好。   渴至站在窗户前,看着早晨干净的天空。整理好床铺的张妈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渴至小姐,早饭我会送上来,少爷说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间房,缺的东西今天会补好,有什么事就吩咐我,我就在楼下。”   渴至坐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太阳,看着它一点一点移动,太阳怎么移动得这么慢,离地平线还有很远,渴至这样想。都说等待会让时间变慢,原来是真的。但渴至喜欢这种等待的感觉。   最后一抹夕阳已落,窗外的景物已模糊,渴至拉开了灯,让灯光照亮整个房间,她现在变得不喜欢黑暗,确切地说是害怕。安静地呆在这个房间已经一整天了,除了张妈进房添置一些东西和送饭之外,一直只有渴至一个人,但却觉得很充实,因为有她期待的人和事,只是时光像被什么勾住了尾巴,跑得太慢。   渴至又走到窗前,伸出头望着外面,听着,听着………   “……”停车的声音。   他回来了,这是渴至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她迅速地打开了房门站在楼梯口,踮着脚向下望,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渴至等来的是失望。因为来的是戴美桦,还有那令人害怕的表情。戴美桦看了渴至很久才出声,渴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你不会在这呆很久的,小乞丐。因为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戴美桦脸上没有一丝不满的表现,依旧一副很有气质的样子。她的这种伪装是很厉害的武器。   渴至仰起头,盯着戴美桦,不管眼前这个女人有多讨厌她,多想赶她走,她还是很坚定地说:“我要留下来。”渴至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让她反抗,她只知道,她想留下,而且一定要留下,因为韩弋在这,除非他赶她走。   “也对,比起睡马路,这里简直是天堂,你怎么会舍得走呢!如果我是你,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得赖在这里。怎么能够期望乞丐也有自尊心呢!”   “我不是乞丐。”夏渴至倔强的抬起头,直视戴美桦阴冷的眼。   “你连乞丐都不如,乞丐至少有自尊心,你没有。”戴美桦毫不留情地讽刺,还带着冷冰冰的笑。   戴美桦恶毒的语言,让渴至有一种想逃走的冲动,但她还是忍住了,不去看戴美桦轻蔑的面孔,也不去听那像刺般的语言。这一刻,她真的摒弃了,像戴美桦所说的“乞丐的自尊心”。   看着夏渴至那种犀利,肯定,又不服输的眼神更让戴美桦生气,因为韩弋也是这样。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还有不要乱跑动,我可不想天天锁门。”戴美桦说完转身离开,用那高贵又优雅的姿态。任谁也不会相信那种恶毒的话是出自她的口。她的外表伪装得太完美,和天使一样美丽的魔鬼更可怕。   渴至只有八岁,一般这个年龄的孩子,还不会太明白戴美桦话有多讽刺,但渴至她懂,懂这些话的含义,懂一个贵妇对乞丐的嗜之以鼻。   渴至安静地回到房间,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等等,小乞丐。”她们真是母女,韩筱雅的口气和戴美桦一模一样,“你在我家可不能白吃白住,你得帮我洗衣服。”韩筱雅把沾满了染料的衣服扔在渴至身上,趾高气昂地看着渴至。   韩筱雅手抱着洋娃娃,虽然无理却是一脸稚气。她只是个小女孩,爱洋娃娃,爱妒忌,爱耍小脾气,但小女孩的天真无邪,单纯简单她却没有。   忍气吞声是渴至唯一能做的,要想待在这就必须忍。更何况在这个家里,她只是个外人。白吃白住会让她更不安,所以她蹲下去捡那些衣服。   “让我来吧,渴至小姐。”张妈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立刻蹲下帮渴至拣衣服,速度很快。   “不准帮她。”韩筱雅一把推开张妈,“还有你要再敢叫她小姐,我就叫爷爷开除你。”  正文 如果不曾遇见她……没有如果。   “闹够了没有。”熟悉的声音,是他回来了,对,也只有他才会在她最无地自容的时候为她站出来。   韩弋先是看了看蹲在地上的渴至,然后眼光转向韩筱雅,她惧怕了,惧怕哥哥那种不顾一切的眼神,刚刚还不依不挠,刁蛮苛刻的韩筱雅立马回头,怯生生的叫了句:“哥。”然后后退了几步。她还是很怕韩弋的,怕他冰冷冷的态度,怕他没有表情的脸,更怕爷爷对他的疼爱。   韩弋走到夏渴至身旁,看了几眼丢在地上的衣服:“出去,别再进这间房间。”   “我讨厌乞丐,这里是我家,我不让她留下。”韩筱雅睁着大大的,亮闪闪的眼睛,瞪着一旁默然的夏渴至。   “出去,我不想再说一次。”不冷不热的语气,却让韩筱雅感觉冰冷刺骨,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韩弋没有对韩筱雅发脾气只是很平和的语气,但这样让韩筱雅更不安,对于哥哥的要求不管再怎么委屈,也只能服从。她不敢也不能违抗韩弋,但她把这一切都归罪于夏渴至。因为她的出现让哥哥更讨厌她。   “出去就出去。”韩筱雅狰狞着气得通红的小脸,鄙视地扫了一眼夏渴至,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张妈收拾好衣服尾随韩筱雅出去了,房间又恢复了安静,都没有说话,只是韩弋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很喜欢皱眉。渴至明白这次是为了她。   渴至踮起脚尖,伸手刚刚够到韩弋的眉心,当渴至的指尖触碰到韩弋眉心时,他没有动,第一次感觉到这么轻松,这么平静,皱起的眉头渐渐地散开了。   “不要担心,我很好。”   渴至笑了,很淡很自然的笑。她笑起来真好看,韩弋喜欢她这种笑容,没有忧愁,没有无助,没有害怕,只是简简单单的。韩弋想,我要让你记住这个笑容,学会一直笑着生活。   灰蒙蒙的早晨,太过安静,韩弋安静地坐在车里,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偶尔看着车窗外家门口的方向。司机也耐心地等着,他知道少爷在等人,第一次,少爷第一次等人,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那个女孩。他当少爷的司机和助理很久了,他以为他了解少爷,可这一次,他真的不懂。   时间滴滴答答,好像过了好久好久,韩弋专注的眼帘里,终于出现了那个单薄的身影。   渴至一身净简单干净的校服在早晨微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暖暖的光。渴至微微地摆动着手,步伐很慢,也许还没有适应这样的自己。   好像时间静止了,韩弋眼神没有转动,看着她,然后忘了许多事,他脸颊微微红了,然后转过去,不再看着车窗外,低下了头。陈叔觉察到了少爷细微的表情变化,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径直地走向渴至。渴至向陈叔微微点头,灵动的眸子望着他。陈叔空白了一下,他想他明白少爷了,这个女孩她的特别值得少爷这么为她。   “渴至小姐,少爷在车里等你。”是陈叔的声音太温柔,还是初晨的阳光太温暖,或是他在等她。渴至觉得很暖很暖。陈叔为渴至开了车门,渴至自然地往车里看去,眼神撞上了韩弋那双坚定锐利却温暖熟悉的眼睛。定格了几秒,都不自然的望向别处。   渴至坐在韩弋旁边,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一直安静下去。   那个娇小的身影被阳光投射在琉璃门旁,一直没有离开过,韩筱雅嘟着小嘴,看着哥哥与渴至的离去。小小年纪的她不懂太多.她只知道,哥哥从来没有等过她;她只知道,她和他才是亲人;她只知道,她是小姐,她是乞丐;她只知道,她讨厌她,她不知道那叫嫉妒。   高大的大理石栏杆在阳光中耸立,门口的石狮栩栩如生,高大漂亮的建筑如群,穿着统一制服的警卫员穿梭在外廊。这是一所豪华气派的贵族学校。   跑车停在了学校的停车区,渴至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探出头远远打量这个对她来说奢侈而神圣的地方。直到司机为她打开了车门个她才回过神来。她小心地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没有动静的韩弋,站在原地等着。   司机会意后解释道:“少爷不在这个学校。”司机说完也望向韩弋的方向。   他缓缓地走出车里:“我会来接你。”简单的一句话,让渴至很放心。她微微点了点头再继续往前走,没有再回头。他站在阳光里,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模糊。   “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她。”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轻声地宣布,头转向渴至,对着她微笑,示意她进来。渴至怯生生的走进教室,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她,这让她很不自在。说实话,她害怕人群,不敢让人知道她的悲哀。   “我…我…叫…”渴至面对着陌生的他们,怎么也无法让自己融入他们的世界。她想坦然,却不敢让他们捕捉到她的自卑,甚至连名字也说不出来。   教室里太过安静,渴至太过紧张,一直沉默了很久。   “她叫夏渴至。是我们家保姆的女儿。”甜甜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渴至脑袋空白了一下,是韩筱雅,她也在这。看来上帝是不会只给予一个人快乐的。   韩筱雅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重复说:“她是我们家保姆的女儿。”韩筱雅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向所有人介绍,语气很肯定。   渴至并没有做任何解释,她认为没有必要,真也好假也好,反正她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叫夏渴至”。只是简单的介绍。说完渴至向空座位走去。她感觉到无数眼睛在看着她,带着轻蔑,带着鄙视,带着不理解。这里的所有人,除了渴至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又怎么会理解贫苦人们的可悲。他们生活的太好,连对人表示同情都没有学会,只知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   渴至并没有理会太多,依旧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打扰他人,也不让他人打扰。   “我叫任婷儿,可以一起坐吗?”一个生着一张娃娃脸的女孩走到渴至身边。她对着渴至微笑,很友好。就像她的长相一样,让人舒服。   渴至点点头,她便坐下,开始讲这个学校,讲她的家,她的兴趣,她的故事。渴至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她从不善于与人交流,所以在任婷儿讲的时候,她没有参与,只是偶尔点点头示意她在听。任婷儿也没有介意。   也许是韩弋的出现,让渴至变得容易相信别人,她接受至今还陌生的任婷儿作为她的朋友,这次她选择了相信,她相信在这个贵族学校,愿意和“保姆的女儿”交往的人会是真心的。   就在今天,她拥有了另一件可贵的东西——友谊。只是她不知道,她交换的筹码会是什么。这朋友的背后又是怎样的一面。她看到的真实并不是真实,她看不到的才是最真的人心。如果那天任婷儿没有出现,渴至的结局又会怎样?会重新改写吗?如果没有遇见她,没有如果!不管是谁的人生都没有如果,这才是故事,结局已注定,角色不会更换。任婷儿注定出现在夏渴至的世界里。   就算是同一个天空下,同一片土地下,穿着同样的服装,人的心还是会隔得很远很远。一直以来渴至都是一个人,她不是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吗?现在却在为同学的疏远而感慨,什么时候她变了,变得渴望别人给的温暖。原来人都是这么贪心。   夕阳下,渴至单薄的身影在余晖中披上了金色的光。刚刚还热闹的学校,现在已空荡荡。渴至站在门口的石狮旁,望着路口,偶尔抬头看看夕阳已西下,他还没来,在等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渴至一直重复告诉自己。   “渴至。”渴至回头,任婷儿微笑着对她招手,“你也还没回去啊!”任婷儿走到渴至旁边。   渴至还是点点头,没说话。   任婷儿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她明白渴至孤僻只是保护自己的方式。她试着理解她,走向她。渴至就算是微微点头,任婷儿也理解她的意思。   渴至脚步依然没动,任婷儿也看的出来,她在等人。任婷儿很好奇,这样独特的一个女孩,等的会是怎样一个人?   “在等人吗?”任婷儿站在渴至旁边。   “嗯。”简单的一个字,渴至却用了很大的勇气。这一个字之后,她和她也许会变成她们。   任婷儿没有在说什么,那一个字作为开始就够了。她也没有走开陪着她等。  正文 刻在木椅上的诺言   “呲——”天已暗了,刹车的声音显得很响亮,渴至不自觉地向前了几步,探出身去。   是他——韩弋,这种感觉真好,等待过后的安心。   他走向她,她也走向他,然后都停在某一点。   “我们回家。”韩弋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他说了“我们”,说了“回家”,最温暖的几个字,她会一直都记得。也许在将来,他不在她身边,这些回忆还在。   渴至向后面的任婷儿看了一眼,韩弋也顺着望去。   “明天见。”任婷儿回了一个笑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心里很暖,是因为她还是他的眼神。有些秘密是偷偷开始的,往往最不经意间,留下的种子反而会生根发芽,肆意蔓延,植不掉,拔不了。   ……   车里很安静,渴至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他,这样的动作已经重复了几次了。她在犹豫。   “以后,我可以自己回去。”她还是开口了,这个学校离住的地方没有很远,再说没有保姆的女儿天天有人接,最重要,她不想他很麻烦,也怕他厌烦。   韩弋转向她,想说什么,可看着渴至坚决的眼神,他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她的倔强,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渴至,他无法拒绝。他只好点头。   天已完全黑了,华灯初上,这个城市的夜晚安静又美好,却在偷偷上演着阴谋,人的心真的很小,容不下一点包容,一点放纵;人的心又很大,装得下,许多私心,许多不甘。   空荡荡的房间里一片漆黑,一丝光从门缝里射进,韩筱雅确定没人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灯又暗了,她笑着出来,笑得很满足,就像得到了盼望已久的洋娃娃,像赢过了自己最嫉妒的假想敌。谁说小孩的心思简单,只能说,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渴至一人坐在床上,是房间太大了吗?她总觉得空空的。韩弋被叫去了爷爷的书房,这让她不安,不知道原因。   门被推开了,打乱了渴至的思维,她以为是韩弋,刚刚皱紧的眉头松开了,可又再一次皱起,因为进来的是韩筱雅。   “是你,对不对?”韩筱雅一进来就冲着渴至大喊大叫,“张妈,一定是她偷的。”进来的还有张妈。   一开始还疑惑,现在渴至听明白了韩筱雅的意思。她也知道韩筱雅不会让她好过,不过不知道她会用这种幼稚的方法,看来她真是被惯坏了的小孩。   “我没有。”渴至平平淡淡的语气,对于韩筱雅的为难,她选择不予理会。也不想陪她闹。   韩筱雅并没有就此罢手,反而更得寸进尺:“我才不信。”韩筱雅走到渴至旁边,“张妈,你去搜。”韩筱雅望向张妈,用不礼貌的口气命令她。   “小姐,这……不太好吧。”张妈没有移动脚步,语气迟疑又吞吐。   韩筱雅看看不“服从命令”的张妈,又看看还是一脸淡定没有反应的渴至。脸微微被气红了。   “我自己搜。”韩筱雅不再指望张妈,自己径直地走向床边,毫不犹豫地翻开被子。一个镶了钻的发卡闪着光。韩筱雅果然只是个孩子,这“搜”也太表面了。渴至知道她只是爱嫉妒的小女孩,不想陪她玩这种游戏。渴至却忘了,她也只是这般大的小孩,只是残酷的命运让她过早地成熟。   “我知道是你放的,你想让我走。”渴至停顿了一下,“他在,我就不会离开。”渴至还是慢热的态度。不再奉陪韩筱雅的无理取闹,很坚决地表明她的立场,继而走向门口。   “啪……”火辣辣的一巴掌,微微的血丝从渴至的嘴角渗出,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她忍着疼,抬起头,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戴美桦。渴至的眼里是不服,是憎恨,这让戴美桦更生气。   “这是偷了东西之后的态度吗?”戴美桦与渴至对视,用居高临下的姿态。   “是她。”渴至指着韩筱雅,渴至不想退让了,软弱不会帮助她,息事宁人也对付不了她们母女。她要保护自己,就算微不足道,也不愿让自己的尊严被人随意践踏。   韩筱雅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她妈妈,其实没有必要,不管是谁,戴美桦早就认定了渴至是贼。只因为她的卑微。   戴美桦再一次扬起了她的手,对准渴至这张让她讨厌的脸,渴至没有躲,她有她的倔强,有她的执着,不管她们怎么为难她,她都不屈服,不后退。只是闭上眼睛。   “住手。”干脆、坚决又愤怒的声音。   原以为她不后退,就会被伤害;原以为她不后退,就只能承受;原以为她不后退,等待她的是更狠的一巴掌。可原来她不后退,他也会挡在她前面,真好!有这么一个人,不管何时,他一直都会在身边。   动作定格在韩弋出现的那一秒,渴至望了韩弋一眼,刻意地别过头去,微微低下了头,任头发遮挡住因那一巴掌而红肿的脸,以及渗出血丝的嘴角。   戴美桦的手僵在半空中,她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她无法在韩弋面前凌辱渴至。她看得出来,韩弋为了维护她什么都会做。他真的像极了那个女人,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强势,明明只有13岁,浑身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场。纵使是叱咤商场的戴美桦,也不自知地退却。   “偷东西的人不应该被教训吗?”戴美桦依旧不依不挠,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掩饰她不得不退步,不敢不退步,至少现在她还不想投降,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如果你再为难她,我会让你一无所有,你知道我可以做到。”平淡的语气,吞噬一切的眼神,他已亮出了他的底牌——可能颠覆戴美桦一生的底牌。戴美桦不敢相信,13岁的他竟有这样的魄力;不敢相信,他会为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孩而向她宣战;她不敢相信,他赌上他的一切,是为了一个“小女生无聊的游戏”。可戴美桦必须相信,他真的能办到——让她一无所有。因为他像那个人一样的霸气和锐利;因为他是老爷子认定的唯一继承人。现在在戴美桦还没有把握与他抗衡,没有筹谋好所有的计划,她不敢赌,因为她输不起。她退步了,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拉着依旧还不服气的韩筱雅出了房间。   韩筱雅她还不理解这段话的利益关系,只是回头用怨恨的眼神瞟了渴至一眼。张妈也知道事情的厉害性,退而避之,尾随出去。   渴至一直怔了很久,脑子里一直重复着韩弋的话,第一次觉得她真正存在,因为他的不顾一切。他给的保护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不再需要惧怕,因为他会挡在她面前。   韩弋轻轻拨开她的头发,擦拭着渴至嘴角的血丝:“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温柔的安慰,让渴至所有阴霾都消散。不管受到怎样的委屈,不管以后的路怎么走,不管结局会怎样,至少这一刻,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就算是为了这一刻,赌上所有也值得。   “嗯。”渴至微微点头,她知道,他不会骗她,就像她不会怀疑他一样,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一样的坚定,一样的孤身一人,只有彼此。   “有你在,真好!”渴至笑了,她好像,越来越喜欢笑了。红肿的脸,却因为这笑容很美。   “我会一直都在。”韩弋的声音很轻,很温柔,道出最纯真的情感。   “只要你在这,我就不会走,除非你……”夏渴至声音淡了下去,小心翼翼地看着韩弋,眼里点点星光散开,无法聚拢,像在等着一股凝聚的力量。   “没有除非。”韩弋看着她的眼,小小的他,却说得那么坚定,那么掷地有声,让夏渴至很安心。   那一年,他十三岁,她八岁,什么都不懂得年纪,不懂心动,不懂爱情,只知道彼此靠得越近,越温暖。   她说:“有你真好。”   他说:“我会一直都在。”   有些事一旦认定就不会变,一年,五年,十年,一辈子,那刻在木椅上的诺言,随着时间滑过,只会越来   越清晰。这是他们的诺言,刻在木椅上的承诺。  正文 他和她的那些年   “戴阿姨好!”张锦之穿着白色的纱裙,长长的黑发披散着,乖巧地坐在刘婉绮身旁。脸上是标准的礼仪式笑容。仅十岁的她,将气质这个词诠释得很好。   “锦之,越长越漂亮了。”戴美桦轻拂着张锦之的头发,“越长越像婉绮了。”一边的刘婉绮淡淡地笑着,这个女儿一直都是她的骄傲。   “美桦,这是这次的合资合同。”身着淡紫色套装的刘婉绮从包里拿出一个黄色的资料袋,动作优雅。她是个典型的“三有”女性,有气场,有背景,有能力。   “婉绮,差人送到公司就行,还亲自送来。”戴美桦手端着咖啡,用勺子不紧不慢的搅动。   “我们两这么久没见,当然不是只为了公事。有个慈善拍卖会,想找你陪我一起去。”   “好啊。”戴美桦笑着应道,“中环新开了家美容所,什么时候一起去?”   “有我最爱的足疗吗?”   “当然。”   ……   朋友之间总会有许多话题,大的小的,别人的,自己的,一旦打开,便是说不完的话匣子。戴美桦和刘婉绮是高中同学,是最亲近的闺蜜。相同的背景,相同的性格,让她们无话不谈。   “锦之姐姐,你来了。”韩筱雅刚一进门,直奔沙发上的张锦之,亲昵地挽着她,“好久没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不要我这个妹妹呢!”韩筱雅对着张锦之撒娇。这个漂亮如洋娃娃般的姐姐,她是又喜欢又崇拜。   “我这不是来了吗。”张锦之笑道。   “筱雅,你就看见你锦之姐姐了,我呢?”刘婉绮也笑着打趣。   “刘阿姨好,阿姨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韩筱雅用脆生生的语调,天真活泼地夸赞刘婉绮,让她很受用,语气也充满了宠溺:“你这孩子,嘴真甜。”   渴至在门外就听见了,满屋子的欢声笑语,与自己是那么格格不入。她无法容入,也不想参与,无奈地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她是谁?”刘婉绮最先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夏渴至,转头向戴美桦寻求答案。   已被注意到的渴至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有点无所适从。一进门便看见刘婉绮母女,毕竟两个耀眼的人,总容易被关注。   “韩弋从外边捡回来的野孩子。”戴美桦的语气变得很是轻蔑。   “捡来的?”刘婉绮好奇地打量着渴至,“还真是无奇不有,你们家老爷子不管吗?”语气里是与戴美桦相似的讽刺不屑。   “老爷子懒得陪他们小孩子过家家,等韩弋新鲜劲过了,总会送走。”戴美桦表面说得很轻松简单,可心里却不似如此。她深知夏渴至是根难以拔除的刺,埂得生生的疼。   这话说到夏渴至的禁区了,她眉头皱起,显示出稍微的不安。只是新鲜劲?不会的!夏渴至在心里自问自答了一遍。加快脚步离开这个让她压抑的地方。   “锦之姐姐,别管她,我们出去玩吧。”韩筱雅拉着张锦之的手,语气轻柔地劝说。   “嗯。”张锦之这才收回打量夏渴至的眼神。不知为什么,这个夏渴至给她很不舒服的感觉,明明身在最底层,却一副清高的嘴脸。   韩家花园   “啊!”张锦之额大叫了一声,看着流血的指尖,脸微微泛白。   “怎么了,锦之姐姐?”韩筱雅咋咋忽忽地从另一边跑过来,仔仔细细查看了张锦之一番,“呀!锦之姐姐你流血了,疼不疼?”   “没事。”张锦之轻轻摇头,“这是什么植物,怎么会有刺?”   张锦之有望向众花盆中,那盆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的植物。   “这是刺葵。夏渴至上园林课时弄的,和她人一样的讨厌。”韩筱雅不满极了,真想把它扔出去,可又怕哥哥怪罪。   “刺葵?”张锦之自言自语地反问,出神地想,这植物不愧是夏渴至种的,和她真像,浑身长满了不让人靠近的刺。   “哥。”韩筱雅像焉了般,哪还有刚才骂渴至时的嚣张跋扈。   张锦之顺着韩筱雅的视线望去。那是张锦之第一次见到韩弋,不似戴阿姨口中的那般心机沉重,阴险可怕。也不似韩筱雅口中的那般阴冷古怪,表情泥古。只觉得比缓缓下落的夕阳还要耀眼,那么美好又神秘。多么干净又漂亮的少年,真想把他变成自己的私有物藏起来。张锦之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想拥有一样东西。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想要什么都不会过分。   韩弋看着张锦之流血的手指,只停留了几秒钟,有看向那盆刺葵,蹲下去,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才放下:“别动它。”   韩弋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从张锦之身边走过,张锦之第一次觉得受挫,他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从始至终只有那盆植物。这是第一个不会注意她的人,一向自信高傲的张锦之可笑地感觉自己输给了一盆扎手的刺葵。   “我哥就这样,只会宝贝那个捡来的小乞丐,对她的花都比对我好。”等韩弋走远,韩筱雅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抱怨,“那个夏渴至真讨厌,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让我哥对她百般维护。”   韩筱雅的话并没有让发呆的张锦之回过神来。韩弋这个名字像刻在了心里般,怎么也抹不去。张锦之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她只是不想让韩弋忽视她的存在,像有什么嵌在心上一样,拔了疼,不拔也疼。也许韩弋的记忆不还为这个黄昏停留,可黄昏里的韩弋却印在张锦之的脑海里,很久很久。   那一年,他十四岁,她九岁。   在渴至的档案表亲人栏上,韩弋毅然填上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韩弋父母几日那天,渴至陪他在雨中站了一整天,没有过多的解释。   那一年,他十五岁,她十岁。   韩弋背着被韩筱雅撞伤的夏渴至,走了很久很久,很远很远。   在韩弋生日那晚,渴至为他煮了一碗最普通的长寿面,尽管糊了,他还是吃得一口不剩。   那一年,他十六岁,她十一岁。   韩弋给了渴至一个轻柔的晚安吻,自此从未间断。   在寒冬至时,渴至为韩弋织了一条白色围巾,很难看,他却戴着过了一整个冬天。   那一年,他十七岁,她十二岁。   韩弋亲自照顾出疹的夏渴至,不曾假手于人。   在韩弋高烧时,渴至守着他,彻夜未眠。   那一年,他十八岁,她十三岁。   当迎面而来的车刹车失灵时,韩弋抱着渴至护她在怀中,那次韩弋重伤住院,从此手上多了一个手指长的疤痕。   韩弋与爷爷发生争执,被拒之门外时,渴至陪着他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夜。   不知不觉他们一起走过了这么长这么久。从他的十三岁到十八岁,从她的八岁到十三岁。他们一起留下的那些点点滴滴,一起路过的花开花落,一起看过的夕阳西下,云卷云舒都已被铭记。   不知不觉韩弋和夏渴至一起走过了五年的时光,一起写了五年属于他们的故事。故事里只有他和她,没有刻骨铭心,也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相互扶持,只有相互理解,却最是动人,会一直记得,记到老,记到死。等到他们头发发白了,牙齿掉光了,也许他们在世界的两端,但忆起一起走过的日子,还是会笑得满足。   冬去春来,燕子去了,桃花开了,雪悄悄地下了,又融化了。四季在交替,他们长大了,她已不是8岁的她,他也不是13岁的他,五年的相处,他们成了彼此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正文 他的背很暖,想一辈子走下去   冬去春来,燕子去了,桃花开了,雪悄悄地下了,又融化了。四季在交替,他们长大了,她已不是8岁的她,他也不是13岁的他,五年的相处,他们成了彼此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夏渴至,你站住!”当初那个刁蛮无礼又任性的韩筱雅长得更漂亮了,长长地头发随意的披散着,退去了一脸稚气的她显得清纯可爱,唯一没变的是不可一世和嚣张跋扈。用很不友好的态度命令走在前面的夏渴至。   渴至回过头来,很平静,没有情绪的起伏。当初那个废弃楼里的小女孩已退去了一脸的无助与害怕,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淡定,和美丽却不可靠近面容。她与对视韩筱雅对视着,似乎不想解释什么,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为什么总和我争,五年了,不管什么都被拿来和你比,这次的班级艺术比赛,你又和我争。”韩筱雅声音很大,不想平常柔弱乖巧的她,也许只有在渴至面前,她才是最真实的她,“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简直就是我的噩梦。”韩筱雅一把扯住渴至的衣服,以致渴至手里的书滑落到地上。   渴至还是不吱声,一直以来,对于韩筱雅她选择退让。她蹲下去一本书一本书地捡起来,然后站起身来:“我没想过和你争,只是做我认为对的事。”渴至说完便向前走,不回头,也不理会韩筱雅的纠缠。   “别一副清高的样子,别人被你骗了,我可不会,你骨子里就是一个小偷,乞丐。不管你怎么伪装,也改变不了本质。”韩筱雅漂亮的脸蛋,却因为愤恨变得扭曲,平日里水光粼粼的眸子此时却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韩筱雅恶毒刻薄的话在夏渴至耳边回绕,脚步像被什么拽着,怎么也抬不起了。   “那你的本质呢?公主?确实,不管怎么伪装,也改变不了本质。”夏渴至只是淡淡地,一字一句都平静地辨不出喜悦。   “你——”韩筱雅气结,胸中似有一股烈火,灼得她无法正常呼吸,只能恶狠狠瞪着夏渴至,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夏渴至早就——   “艺术比赛我不会放弃。”丢下一句话,夏渴至不再理会韩筱雅,大步离去。   “你不会让你有机会赢过我的,你给我等着。”   韩筱雅并没有立刻离开,一直看着渴至消失,她告诉自己,她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不会让那个丫头好过的,这次的赢家只能是她,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赢过那个让她讨厌了这么久的人。自己才是公主,她凭什么来赢我。   偌大的舞蹈厅中只有渴至一人,她想再多练习一会儿,要想做到最好,就要比别人更努力。她不明白她自己,为什么参加艺术比赛,她并不优秀,也并不是很喜欢,更别提为集体争光。难道真像韩筱雅所说的,她想争,她想赢。其实她只是不喜欢韩筱雅一直以来的优越感。她的瑜伽表演,和韩筱雅的舞蹈,都入围了,又一次她们之间的竞争。看来她们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   渴至并不是很擅长,没有多少技巧,只有苦练。所以她像往日一样,等人都回去后,一个人练习。她看着镜子里旋转的自己,怀疑这还是夏渴至吗?谁会相信她曾经是“乞丐”。   “砰……”渴至重重地摔倒在地,脚上传来锥心的刺痛,她坐在地上,眉心疼得紧皱,脚底渗出的血已染红一片。地板上一块沾了血的锋利玻璃闪着光。她脱下另一只脚上的丝袜,咬着牙绑紧伤口,额头渗出的汗珠从脸颊滑落。渴至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却又狠狠摔回去,她还是忍着疼,一次一次的重复。汗水滴在地板上,融进血里。   这绝不是偶然,渴至脑子里闪过韩筱雅的话,果真,这次她还是输了。她只能认了吗?她不甘心,可又能怎样?只能忍着痛,再站起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五年了,这种游戏还没玩够吗?   天已完全黑了,学校空无一人,种满梧桐树的小径空荡荡的。梧桐花落的季节原来这么安静。渴至忍着疼,走在这冰冷的夜里,梧桐花落下,滑过她的肩头。路灯下,那泛着泪光的眼珠特别亮,泪水还是没有流下,她咬着牙,让打转的泪水被风干,一步一步小心地踩着,不敢太重,步伐很慢。   悠长的小径,微暗的的灯光下,渴至的影子拉得斜长,她抬起头,月亮出来了,很晚了,他该担心了,渴至没有理会疼痛,加快了脚步,不知什么时候,白色的球鞋已被染红。可这条路却好像变得更长了,走了好久好久还是没有看到尽头。   公交站点已无一人,渴至看看手上的手表,还是晚了,车已经过了。她看了看前方,很黑,看不到尽头,渴至尽量不去想,也不去看,只是往前走,疼痛加剧,她依旧没有停。路过公共电话亭,她停下了,想了一会儿,走上前去,拿起了电话,却又停住了,迟疑了一下,又放下了。她不能太依赖他,万一有一天必须离开了,又要怎么生活。   是路太长,还是渴至太累,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你的脚在流血。”安静的街角,少年的声音显得特别响亮。   渴至回过头,灯光下的少年显得很好看,不同于韩弋的好看,他让人很亲切,没有负担。他黑色的自行车停在了渴至左手边,他看着渴至的脚,带着疑惑的表情。   渴至突然有一种想抓住他的感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她的无助,也可能是他让她安全。可渴至的理智告诉自己,除了在韩弋面前,不要轻易表现出软弱的一面。渴至转过身去,继续走,不再回头。   少年看着渴至倔强的背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想帮助她,虽然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远离什么,但可以看出她经历的故事一定是悲伤的。   “等等。”他骑上他的自行车,朝渴至这边过去,“我送你去医院吧!”   渴至还是没有停,一直往前走。少年也没有就此放弃,减缓速度,沿着渴至的路线。   “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少年很诚恳,渴至停住了脚步,在想着什么。渴至再一次看了手表,已经很晚了,脚也疼的得失去了直觉。她知道按照她的速度明天白天也走不回去。   渴至指了前方,然后坐到自行车的后座。她指的是她回去的方向,他明白,不知道为什么,渴至不用说太多,少年也明白。   渴至坐到后车座上,手自然地扬起又停在了半空中,不敢抓住他的衣服,而是扶住车座。   “这么晚了,没有人来接你吗?”他问完后,却是一片安静,因为渴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后退的路灯。   “你的脚好像很严重。”少年继续说着,对于这个女孩,他的好奇太多,他想去了解她,但渴至并不想被了解。她的世界太小,只能有韩弋和自己,所以她依旧沉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他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一路的安静。   他骑得很快,却很平稳。自行车停在了别墅区外,并没有进去,因为渴至没有再指方向,示意在这儿停。   渴至下了车,向少年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一直朝里走,速度很慢,可以看得出,她走得很辛苦,应该很疼吧!真是个倔强的女孩。   “等等,我叫武穆青,你……”武穆青喊住了渴至,他想让她记住他,他有点期待下一次的遇见,虽然机会很渺茫。   渴至停下了,但却没有立刻回头,她在犹豫,而他在等她的回答。   “谢谢。”渴至还是没有回头,只留下两个字和落寞的背影。   那个少年就那样出现了,他的单车载着受伤的渴至,路过了些许风景。只是过客吗?他留下了他的姓名,因为不想下次依旧陌路,她却只道谢谢,留下背影,因为她的世界只要有韩弋就够了。   武穆青看着渴至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直到消失,为什么她的背影那么悲伤,她的世界好像有走不出的阴霾。在这一站,他们相遇了,下一次遇见又是在哪一站,又以怎样的方式上演。   有些事,有些人,冥冥中都已安排好。相遇总会上演,下一次又是另一个曲折。   很短的距离,渴至却走了很久,她无法将整个右脚着地,半拐着,走走停停。路灯下,她望着自己的身影,还有……另外一个影子。她疲惫地擦了擦眼睛,是她看错了吗?他来了?渴至抬起头,韩弋脸色苍白地看着渴至。她知道他很担心。   韩弋走到渴至身旁,缓缓蹲下,看着渴至被染红的鞋子,然后轻而缓地解开鞋。他小心翼翼地脱下她的球鞋,生怕弄疼她。渴至真的很疼,但只是微微皱了眉头,用袖子擦掉额头的汗珠,不想让韩弋看见她有任何的微恙。   “很疼吗?”韩弋尽量放轻动作,连声音都压抑着。   “不疼。”夏渴至咬着牙,轻轻摇头,其实她很疼,疼得都动不了,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一定很疼。”韩弋暗自说着,容色微变,眉头若有若无地皱起,眼眸里有一种叫做心疼的东西渐渐占据。   “嗯,很疼。”夏渴至不再隐瞒,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无法伪装。韩弋总能懂她的担心,她的顾虑,她所有的痛苦和忧虑。是因为了解吗?应该是因为他离她的心很近吧,近到不需要言语,也能明了。   韩弋站起身来,手扬起来,又停在半空中,应该是在思忖着什么。看着她疼得苍白的脸,韩弋没有再犹豫,用手扶着渴至的肩,尽量给她支撑力。   “还能走吗?”渴至抬头望着韩弋,是因为他的温柔,还是因为他的担心,或是因为他给的力量,渴至不觉得那么疼了。是什么时候韩弋高出了渴至那么多,现在就算踮起脚也碰不着他的眉心了。十八岁的高度与十三岁的高度原来差这么多。   “可以。”渴至忍着疼肯定的回答,可向前才迈了一步,右脚就重心不稳。渴至再一次试图……韩弋没有想太多,蹲下身子。   “上来。”渴至犹豫了一会,还是缓缓趴到韩弋背上。渴至的头靠着韩弋的肩膀,原来男孩子的肩这么宽。真想这样一辈子这下去,永远别停下来。听着他不规律的心跳声。他身上的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很清香,很好闻,最重要的是,原来他们是用一样的沐浴露,像一家人一样。渴至侧过脸去,心不安的跳动,生怕韩弋看见她微红的脸。   灯光下的韩弋还是毫无表情,第一次有不安的紧张感。背着瘦弱的渴至,他并不觉得累,可灯光下,他的脸已泛红,是灯光太暖了吗?也许……  正文 梧桐花落,有你真好   韩弋背着渴至走进了客厅,惊扰了正在看报纸的韩老爷子。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摘下眼镜,疑惑而复杂地打量着他们。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他心里已经分析千万遍了。他不允许任何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更不允许夏渴至一直存在于他唯一孙子的世界里。韩老爷子认为韩弋他很优秀,但夏渴至也许将是他的弱点。   “她的脚受伤了,我带她上去。”韩弋简单地交代了一句,便转身上楼。渴至一直不敢直视韩老爷子,在这个家五年了,韩老从来没有任何问候,甚至语言也没有。渴至知道,等到哪一天她不再有利用价值了,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所以一直以来,渴至都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出任何差错。   戴美桦站在楼上许久,她看得出,韩弋对渴至很在乎,超乎想象的在乎。也许渴至将来会是她对付韩弋的一张王牌。“夏渴至,那就让你毁了他吧!”戴美桦自言自语着,她在小心地编织幕幕惊心,希望它早日上映,真让人期待。   渴至坐在床上,韩弋半蹲着,小心地处理她的伤口。用酒精清洗之后涂上药,这药凉凉的,很舒服。是药的作用吗?渴至不觉得疼。其实是韩弋的动作太轻吧!   “怎么弄的?”韩弋没有抬头,也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渴至在掩饰,渴至并不想让韩弋知道这不是偶然,不是她想息事宁人,只是她努力留在这个家。   韩弋也没有再多问,他了解她,她独立,倔强,如果她想隐瞒,他可以不过问,因为渴至虽然生活在他的世界里,但他并不想将渴至变为他的所属物,她要的自由,他给得起。   他说:“别湿水。”   她说:“好。”   他说:“别落地。”   她说:“好。”   他说:“我会背你。”   她说:“好。”   …………   夜很黑,很静,黑得只有韩弋温柔的眼眸载满点点星光,静得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   他的话每一句刻在夏渴至的心里。世上太多的美好都会被尘封,慢慢蒙上一层灰尘,然后越积越厚,直到看不出原来的痕迹。可是这个温暖的夜晚,韩弋温柔的每句话,像被夏渴至日日擦拭,不管多久,清晰依旧。   “滴……滴……”冰冷的雨粒撞击着同样冰冷的玻璃,有节奏的一声声敲打,惊扰了多少很美的梦,这个不安的黄昏,黑暗来得特别早。   渴至低着头手在纸上移动,除此之外,她像专柜里的蜡像,没有任何动作。任婷儿也安静地陪着她,她总觉得渴至太过安静,任谁也打不破她世界里的宁静。她只能陪她安静,心却烦躁不已。不停转动的眼珠泄露了她的心事。   “你先回去吧!”渴至放下手中的笔,打破了这“一个人的安静。”   “我走了你怎么办,脚能走吗?”任婷儿认真地看着渴至,她的担心让渴至觉得很安慰。   “会有人来接我,你别担心。”   “那好,我回去了。”   任婷儿收拾好书本,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便离开了教室。   空荡荡的教室只剩下渴至一个人,她还在等,因为韩弋会来。   望不到尽头的走廊里,任婷儿的脚步很轻,很慢。微暗笼罩得严严实实,散发阵阵阴凉气息。任婷儿觉得冷风袭过,双手环抱。微暗的吊灯晃动,地上的人影飘忽。风擦出令人恐怖的声响,任婷儿心跳得越来越快,这气氛让她害怕。   “蹬、蹬、蹬……”转角处传来规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这种天气出现,一定诡异。电影里惊悚的一幕幕浮过,任婷儿环绕周围,目光锁定在角落的拖把上,她紧握住这唯一地“救命稻草”,靠在墙上,看着灯光投射过来的身影靠近。她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然后——“咣——”棍子发出的撞击声,任婷儿依旧紧闭双眼,脚步自动地后移。   “别过来,我……我不会手下留情的。”颤抖的声音,“不管你是色狼,还是劫匪,我、我都——”   “你看清楚。”这声音,稳重,淡定,不像——任婷儿慢慢睁开眼,是一张她怎么也忘不了的面孔,即使只有五年前的一面之缘。   任婷儿不眨眼地盯着韩弋,韩弋摸摸头上迅速红肿的一块,眉头皱着,因为她的手下不留情。   任婷儿回过神来:“对不起,我以为是坏人才……”   “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语气冷淡,稍微的生气,稍微的关心。说完便转身离开。   任婷儿傻傻的站了许久,心跳依旧杂乱。   渴至放下手中的笔,深吸了一口气,随意地转头,窗户前,韩弋的身影略显孤独。渴至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   “来了很久吧!”渴至站起身来,收拾着书本。   “没有很久。”韩弋的话总是简单的几个字。他不忍打扰她的安静,只是等她。   “以后不用等我太久。”夏渴至淡淡地说。   “我想等。”韩弋面色微微变了,透着不自然的绯红,他别过头,有意无意地看着窗外的雨滴。   “不会。”韩弋在前,夏渴至在后,她踩着他的脚步,“不会让你等,我会跟着你的脚步。”   韩弋转过身,站到夏渴至面前,离得很近,彼此的呼吸打在脸上,暖暖的,痒痒的。   “我怕弄丢你。”韩弋暗着嗓子说,眼里写着一种叫做害怕的东西,自信狂傲的他,也会害怕,会不自信,担心某天夏渴至会不在身边。   “我不会走远的。”韩弋的呼吸像冬日的暖阳一般打在夏渴至身上,很舒服,很安心。夏渴至贪心的想,如果一辈子就这样多好,只是她不清楚一辈子很长很长。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近得彼此可以看见对方眼里自己的倒影。夏渴至这才注意到他额头红肿了一块。渴至踮起脚尖,手却还是碰不到他的额头。只能呆呆地看着他。想问他疼吗?没等她开口问,韩弋却先回答。   “不疼。”渴至没有问出口的话,韩弋却能猜透。是韩弋了解她,还是在他面前渴至无法掩饰?应该都有吧,一起朝朝暮暮五年了,他们了解彼此胜于了解自己。   “怎么弄的?”   “别人不小心。”他停顿了一下,“我们回去。”   他的背很宽,很温暖,渴至趴在韩弋的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个嘈杂的世界还在运行,而他们静止了。就算很多年之后,他们也依然记得.梧桐花已落了一地,等待着过往人群给的结局。它已不记得那个季节里,他们在花开的季节,在树下约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梧桐花被踏进泥土,却没有忘了别人的约定。噢!这是个花落的季节,有谁能读懂这落了一地的悲凉。   一把淡紫色的伞,两个世界的女孩一起走过这花季,她们的世界简单而干净。她们约定一起看明年的,每年的花开花落。梧桐花落,有你在真好。渴至希望婷儿能一直都在,很贪心吗?就算是吧。   渴至感谢上天把婷儿送来了她身边,有她陪着她,真好!梧桐花真美!梧桐树下,那个女孩真美。她们约定,要一起走下去,要做一辈子的朋友,看一辈子的梧桐花落。   “渴至,梧桐花什么时候开?”   “五六月的时候。”   “明年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来看好不好?”   “好。”   “我要和你去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一直跟着你。”   “嗯。”   “等你有喜欢的人,你会第一个告诉我吗?”   “我……会。”   “我也会。”   她骗了她,她也骗了她,但她们依然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她们都没有告诉彼此,心底深处藏着的那个小秘密。与青春有关的秘密,与韩弋有关的秘密。她们都没错,只是渐渐开始有了秘密,有了隐私,然后有了欺骗,偏离原来的方向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