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恍若隔世 四周传来深深的压迫感。 李琳睁开眼皮一看,吓得岔了气,一口水灌进喉咙里,呼吸不得。 竟是在水里! “呼噜噜,咳咳” 因为窒息而胡乱扑腾的身体越沉越下,李琳心中紧张,但面上沉静。 她是会水的,只要重新找回身体的平衡,她就能脱离险境。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李琳便重新得到了身体的掌控权,如同一条灵活的鱼儿,往透光的上方游去。 “噗!” 李琳探出水面,脖子一仰,从嘴中吐出一条银白的小鱼,抬眼望着岸上正在打架的几个小屁孩,不明所以。 几个小屁孩中,一个明显小些的男孩在看到李琳的出现后,眼睛一亮,挣开被其他几人拉扯着的双手,一把扑到水边,急切地伸出小短手! “福宝别怕,快点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那孩子确实是在对自己说话没错! 李琳拧眉沉吟了片刻,“嗯”了一声后,将右手放进那只小手掌中,左手在石板上一撑,轻巧地上了岸。 她已经大致观察了一遍周遭,陌生且反常,能做的,只有以静制动。 男孩见李琳木着脸不说话,身上单薄的衣裳还在往下淌着水,猜她此刻必是冷极,忙拉了她的手,准备往回走。 “喂!说走就走啊?这傻子今日必要死在这里!” 最大的那个孩子突然伸开手挡在李琳身前,下巴微抬,得到示意的其他几个孩子趁势将李琳和小男孩围住。 小男孩虽然个头比李琳还要矮上一个头,但此时却如同一个男子汉般站了出来,将李琳护在身后,气愤地捏紧拳头道:“杀人偿命!你们刚刚已经害了福宝一遭了,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哦? 李琳眯了眼睛,原来是他们把现在的“自己”推进水中的? 有仇不报非君子,既然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变成她了,那原身的仇怨也合该她来偿报。 李琳伸手想要拉开护着她的小男孩,却没想到一拉之下竟没拉动,余光一扫,瞥见他那咬破的嘴唇,知他此时必是憋着一口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的,没再坚持,脚下轻移几步,将身体暴露在其他几个男孩面前。 见李琳再往后退就要落水了,几个孩子眼睛一亮! 一人跳起紧紧箍住小男孩,其他几人则齐齐扑向李琳,想要将她推进水中! 他们就不信了,这傻子运气能有这么好,两次落水都不死。 被箍住的小男孩见李琳又要落水,急得眼睛都红了,大声嘶吼道:“福宝!避开!” 福宝,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他的父亲前不久去世了,如果福宝也不在了,他难以想象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活 李琳见几人如同饿虎一般扑向她,嘴边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 她不退反进,在接触到几人的身体时,一个旋转,轻巧地和他们换了一个边,借着他们前进的力量往前一推,几个孩子扑通扑通全掉进了水里。 “想跑!” 眼锋一扫,见箍住小男孩的那个孩子想要逃跑,李琳正欲追上,得到自由的小男孩猛地抱住逃跑那个孩子的大腿,两人齐齐倒在地上,扭打起来。 上前分开两人,李琳像是抓小鸡崽一样提着那个孩子的后领,冷声道:“再跑,就把你也丢进去,给我乖乖待着。” “呜呜” 那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李琳,脑袋一个劲儿地猛点,像是生怕李琳看不懂似的。 小男孩似乎也有些惊诧,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注意力就被平静的水面勾走了,喃喃道:“他们不会都死了吧?” 他虽然讨厌甚至是憎恶这些孩子,但却没想过要把他们害死,如果他们死了,他跟福宝也是死路一条。 村里的人不会放过他们俩的 李琳注意到了水面的异常情况,惊讶这些孩子竟没一个会水的,跟石头一样进水就沉。 情况紧急,她也不啰嗦了,直接跳进水里,一手一个,将落水的孩子全提溜了出来。 距离李琳将他们弄下水的时间不长,所以这些孩子倒也没出大问题,吐了几口水就醒转了过来,只是都跟看鬼一样看着李琳,哆嗦着不敢开口。 李琳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跟这些孩子说道:“回去敢跟你们的大人告状,拼了死我也要拉你们垫背!” 此时的李琳身上湿漉漉的,头发绞成一团,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一双杏核眼中却透露出凶光,跟地狱来的勾魂使者似的,容不得孩子们不答应。 小屁孩一个个跟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在得到李琳的同意后飞一般地跑走了。 吓跑了这些小孩后,李琳转过头看着地上的小男孩,正在琢磨他跟原身的关系时,腹部突然传来一阵不争气的叫声,在这寂静的河边显得格外清楚。 小男孩的眼中本来还有些陌生跟试探,一看李琳手足无措的样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从地上爬起来,上前牵住李琳的手,拉着她往一个方向走,碎碎念。 “福宝,你好厉害啊,都会水了,还开窍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你要是记得那最好,要是记不得哎,我看你也不像是记得的样子,就从头给你讲一遍。” 说到这,小男孩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天,轻声道:“父亲啊,您没有说错,福宝真的开窍了,以后就好了,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琳跟着抬了抬头,看向那片虚无,抿了抿嘴,在心里默默道: 既来之,则安之。 默默听了一路,李琳终于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小男孩名叫宋如树,今年12岁,她这具身体的原身是一个力气很大的傻子,叫李福宝,今年15岁,他们两人之间竟然是婚约关系,从小就订了娃娃亲的那种。 李家出事后,5岁的李福宝变傻了,宋家父子也没嫌弃她,接了她过去一起生活,就当童养媳一样养着。 只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宋家父亲前几日在田间干活时竟直挺挺晕倒了。 这一倒,就再也没起来,留下尚幼的宋如树和傻子李福宝两人艰难的生活着。 正文 第二章 美味鲫鱼 养恩跟生恩一样重。 本想弃了宋如树一走了之的李琳,现在叫李福宝,暂时打消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决定帮原身圆了这个因果,好好照料同样苦命的宋如树。 何况就她短暂的观察来看,这宋如树倒也是个纯良的,两人依靠着也许能活得更好,毕竟根据残存的记忆,这个类似古代的世界,对女性一样不怎么宽容。 两人一起走进一间从正面看上去还不错的瓦房。 李福宝环视一圈后,决定还是不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这词里好歹还有“壁”,而宋如树这家可连墙壁都不完整了,还好现在不是冬天,不然漏风漏得他们连这个晚上都活不过。 宋如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掏出一个乌漆麻黑的窝窝头,使劲掰成两半,将大的那半递给李福宝,催促道:“快些吃吧,你早饭都没吃,现在该饿狠了。” 摸了一把饿得凹了进去的肚皮,李琳看着那块辨认不出原材料和储存时间的窝窝头,实在无法鼓起勇气接过。 她前世是厨师,业界给她的称号是“龟毛冷面李”,只因她对食物的挑剔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烹饪时间多一秒、少一秒对于她都是无法忍受的,哪怕她现在饿得快要死掉,她也无法转变自己的意识,接受一块脏兮兮的窝窝头。 宋如树见李福宝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为她又变傻了,紧张地摇了摇她,叫道:“福宝,福宝,醒醒!” 见宋如树简单粗暴地伸手想将那半块窝窝头塞进她的嘴里,李福宝眼疾手快地捂住自己的嘴,含糊道:“你等等再吃,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她想起来了。 刚才掉进去的那条河里可有不少鱼,比起吃这块现成的窝窝头,她还是麻烦点,自己动手做好了。 宋如树不明所以地跟在李福宝身后,见她带着自己又回到了河边,虽然不解,但却紧紧闭着嘴不问。 他相信福宝,既然开窍了就不会再傻回去了,且看看她要干什么。 “会生火吗?”李福宝见宋如树点了点头,伸手指了个位置,吩咐道:“在那里生一堆烤得熟东西的火。” 话音刚落,宋如树就看到李福宝又进了水。 好在他此时已经知道她会水了,所以倒也不太担心,赶紧去捡树枝生火了。 之前下水时并没有细看,当李福宝在水里看到成群的鱼时,笑了,迅速游过去,扑向鱼群,在感受到手中的重量时忙紧了紧手,不让手中滑溜的鱼儿跑走。 顺利地上了岸,李福宝打量了一下这条小臂粗的鲫鱼,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要放在以前,超过三指粗的鲫鱼她都不会用,现在情况特殊,有的吃就不错了,她得调整心态。 没有刀,李福宝选了块嶙峋的石头,麻利地刮了鱼鳞,在鱼身侧面撕开一个口子,将内脏掏出扔掉,然后在路边扯了几棵生姜出来,洗净后用石头拍松,分成段塞进鱼肚中。 简单收拾完了鱼,李福宝抬头看了眼宋如树。 他捡了半个他那么多的树枝回来,架空后在底层放了易燃的松枝,正用两块石头样的东西摩擦点火。 食材有了,火马上要有了,还差一口锅。 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李福宝笑了,那树上的果子不正是做锅的最好材料吗? 灵活地爬上树,摘下两个比脸还大的果子,李福宝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河边。 “福宝别吃!那果子虽然没有毒,但是可难吃了,吃了嘴里要苦一整天的!” 宋如树皱着一张小脸,似乎回忆起了那股挥散不去的苦味。 李福宝轻声一笑,往地上一砸,将两棵果子砸开,就着清澈的河水洗净内瓤,还真有了小锅的模样。 将处理干净的鲫鱼放进去,不大不小,正好合适,就跟量身定做的一样。 此时火也生起了,李福宝盛了大半碗河水,正好没过鲫鱼,随手放在树枝上,扣上另半边壳子,炖上了鲫鱼汤。 要是有根茎食物就好了,没有淀粉的午餐怎么能叫午餐! 目光被岸边的一簇簇植物吸引住,李福宝觉得有些眼熟,转头问宋如树。 “那东西你认识吗?能吃吗?” 宋如树只瞥了一眼就猛摇头,“不能吃的,有毒,一接触就发痒。” 发痒?芋头? 李福宝大胆上前,刨开淤泥,挖出埋在地下的圆形根茎。 不用怀疑,李福宝闭着眼睛摸都知道这东西就是芋头,而且成熟度正好,怎么做都好吃。 接连挖了四个芋头,李福宝才停手,也不洗,将芋头表面的泥巴抹匀后直接丢进了火里。 不一会,鱼汤鲜香四溢的味道就飘出来了,勾得宋如树一个劲儿地吞口水。 把控着火力的李福宝在心里默数着时间,见差不多了才点点头示意宋如树开动。 掀开盖子,宋如树迫不及待地拿着用树叶做的勺子舀了一口汤,吹了吹,递到李福宝面前。 “福宝,你辛苦了,多吃点。” 看着宋如树不断吞咽的喉咙,李福宝半是欣慰半是心酸的喝下了这口汤。 心酸的是这孩子受过的苦超乎她的想象,欣慰的是他依然保持着金子般珍贵的纯真。 两人狼吞虎咽地分食了这条不大的鲫鱼,就连姜块,也被宋如树统统吃进了腹中。 咂巴着嘴巴,李福宝没想到这里的鲫鱼竟是如此甜美,哪怕它超过了三指粗。 算着时间,芋头也该熟了,李福宝拨拉出一个最小的芋头,用石头一砸,一分两半。 粉紫色的瓤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那是宋如树从来没闻过的味道,他紧紧盯着那半块芋头,自告奋勇道:“我先吃!” 他相信福宝不会害他,但他也确实曾见过有人中了这东西的毒,手肿得老大,所以,先让他尝试吧。 李福宝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发一语地伸手递过那半块芋头。 香气太诱人,宋如树等不急芋头变凉,张开嘴咬下一大口,被烫到了也不吭声,几口就吞下了。 这一开头,就停不下来了,李福宝见他迅速消灭掉半块芋头,又将手上的那半块递了过去。 吃完一整个芋头,宋如树才醒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好像没毒了,福宝你快吃吧,我吃饱了。” 被鲫鱼汤打开了食欲的李福宝也懒得跟他废话,将剩下的三个芋头全部拨拉了出来,推了一个最大的给宋如树,剩下的留给自己。 宋如树本来还想推让,见李福宝吃得认真,也就闭了嘴,埋头苦吃起来。 两个芋头下肚,加上之前的那碗鲫鱼汤,两人的肚子被填得满满的,午后的太阳一晒,恨不得直接就这样睡过去。 正文 第三章 夜黑风高 可惜总有些人是为了煞风景而存在的,人未到,声音就先到了。 “你们两个贱胚子,造反了要,敢推我家狗子下水,我今天不扒了你们的皮,我的王字就倒过来写!” 李福宝皱眉,看向宋如树,在自己的太阳穴处比划了一下,疑惑道:“傻子?” 宋如树神奇的听懂了李福宝的意思,憋笑道:“他们不识字。” 不过片刻,他们面前就出现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和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婆娘。 看着在大人身后躲躲闪闪的孩子们,李福宝挑眉,看来她的话没一个人听进去一个个都以为他们好欺负。 拉起坐在地上的宋如树,李福宝不动声色地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见他略张大了嘴巴后又恢复沉静,不由在心中点了点头。 是个能成大事的。 “听说你这个傻子媳妇开窍了?” 为首的汉子抱着双臂,蔑视地看着宋如树,毫不客气地道。 说起来,他是宋家的邻居,以前还托宋家父亲教导过自家的孩子,可惜他家孩子天生反骨,不严格些根本管教不来,但宋家父亲严格起来,溺爱孩子的他又受不了,因此所谓的教导也就不了了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就自那之后就一直与宋家不远不近,恐怕心里也是埋怨过宋家父亲的。 没等宋如树答话,汉子旁边的妇人一把将瑟缩在身后的孩子拉出来,尖尖食指指向李福宝,大声说道: “狗子!是那个傻子把你推下水的吧!” 名叫狗子的大男孩在接触到李福宝的目光时明显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硬着脖子栽赃道: “没错!我们本来是来河边玩耍的,谁知道那个傻子突然发疯,把我们都推了下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天生力气大,我们压根反抗不了!不信你问他们!他们都可以作证!” 说完,他伸出手指着其他几个畏畏缩缩的孩子,一副“事实如此”的样子。 那些孩子有的抿唇不说话,有的跟着点点头,但却不敢对上李福宝的视线。 李福宝对他这神一般的逻辑能力表示无比钦佩,拦住要解释的宋如树,一双利眸直直地看进狗子眼里。 “既然你说我把你们推进水中,那请问,你们怎么上来的?河神嫌脏不收你们?还是你们都会水了?如果会水了,请你们下河证实一下。如果是我救上来的,我是傻,但不疯,做不出这种自打脸的事。” 狗子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李福宝现在这个咄咄逼人的样子,哪里看得出半点疯样?他难道还要继续坚持自相矛盾的说法吗? 见自家宝贝儿子吃瘪,妇人叉腰大骂起来。 “傻子还有理了,什么贱批玩意,怎么没随着那把大火一起死呢,克父克母克夫的煞星,谁接近你谁倒霉,看宋家那小子的乌黑印堂,要不了多久啊,也得被这贱批克死!” 宋如树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进肉里了,他却不觉得疼。 “住嘴!福宝是福星,才不是煞星,是他们合伙推福宝下水的!” 妇人撸起袖子,一副要跟宋如树干架的样子,只是正当她想转换目标骂时,李福宝开口了。 “你们今天恐怕不要个结果不会走,既然如此,\'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只管说要我如何便可。” 为首的那个汉子看都不看李福宝,直接对宋如树说:“你家的那些田地,全拿出来让我们分了吧,不然此事不能善了。” 果然目的不纯,李福宝悄悄捏了把宋如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举臂高呼。 “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你们要就拿去,敢侵占宋家财产者,我必化为恶鬼缠着你!” 话音毕,水浪声起,众人眼前一花,只来得及看到李福宝那毅然落水的背影。 全场静默,有人慌张,有人惊讶,有人同情,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去了。 狗子见大人们都打起了退堂鼓,忙大叫。 “她会水!那个傻子会水!你们别被她骗了!我们之前推她下去,她好端端的又上来了!” 宋如树恶狠狠地盯着捂着嘴巴,自知失言的狗子,突然坐地大哭,指着面前的大人们道:“你们害死了我家福宝,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血债血偿!”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被他吼出来的,声音都沙哑了,一双眼睛也起了红血丝,看起来可怜又可怖。 村里人信神也信鬼,见那河面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哪里还会相信狗子的“鬼话”,有胆小的已经扯开步子赶紧逃跑了,胆大的也颤抖着双腿停留片刻就走了。 至于狗子,看扯着他耳朵那妇人的模样,恐怕回去要挨一顿结实的“竹笋炒肉”了。 等人都走光后,宋如树赶紧趴到水边,想要看清水下的场景,但是这清澈的河水下,除了成群的鱼儿外,哪里找得到李福宝的身影? 虽然福宝之前告诉过他不用担心,让他直接回家,但是不见到安好的福宝,他怎么安心? 一直等到天黑,宋如树见确实等不到李福宝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 刚推开房门,他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借着微弱的火光,终于看到了那个让他担心的人。 “福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如树压低了声音问道,身体已经自动坐到了食物前,乖乖等李福宝给他盛饭。 李福宝将手上的简易饭碗塞进他的手中,神色莫名地道:“一上来我就回来了啊,倒是你,跑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差点就要出去找你了。”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没看到她所以担心吧,宋如树脸微红,低头,还好手上的饭碗让他得以转移话题。 “这白米饭是哪里来的啊?还有肉!” 轻轻耸了耸肩,李福宝无所谓地道:“狗子家的啊。” 宋如树张着嘴,片刻后笑了,任王狗子家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的东西会被一个“死人”拿走吧? 两人没有客气,放开肚子使劲撑,将半斤猪肉和四两米饭吃得干干净净,连洗碗都免了。 吃饱了好做事,毕竟,夜黑风高好“杀人”。 正文 第四章 勇斗蟒蛇 宋家本是外来者,十多年前,宋家父亲宋智然带着怀孕的妻子来到这王家屯,见民风淳朴,就定居了下来。 可惜这淳朴的乡民也有变心的时候,宋家的那十几亩肥地让人红眼,宋如树的幼小让人有了可趁之机。 李福宝虽然刚来,但也觉出味儿来了,这村民们啊,是不打算让他们两个活下去了,今天害死她,明天就轮到宋如树了。 两人商量过后,一致同意离开这儿,而且宜早不宜迟,明天就出发! 走之前,自然要收点利息,他们不是以为李福宝死了吗?正好利用这点做文章。 月色昏暗,两人悄悄走到王狗子家门口,李福宝示意宋如树在这等着,她自己则翻身进了院子,整了整衣服,站在堂屋前。 “还我命来” 李福宝那低沉沙哑的声音飘散在院中,吵醒了屋里睡得本就不踏实的王狗子一家。 王家妇人攥紧了衣裳,推了推身旁的汉子,指使道:“当家的,你出去看看,莫不是进贼了?” 睡意朦胧的汉子嘟囔了几声,披衣下床,一打开门,被眼前的画面吓得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后一倒,摔了个结实。 “鬼,鬼鬼鬼啊!” 李福宝来之前在脸上抹了把草木灰,此时脸色苍白,一张小嘴红得似要滴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汉子,也无怪乎他被吓得一屁股坐了下去。 妇人有些不满,当家的又犯什么病了,瞎嚷嚷啥。 扭着身子将头探出门外,这一看,她也被吓出身冷汗。 那个傻子!她变成厉鬼来索命了! 李福宝憋住笑,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这两夫妻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就被吓得不能动弹了,亏她还设想了几种被揭穿的应对措施。 一切虽然顺利,但拖太久容易漏出破绽,所以李福宝也不啰嗦了,嘴巴微张,幽幽的声音传出。 “把你们的钱财送给宋如树,我就放过你们,不然,明日此时,就是王狗子的忌日!”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弧线划破天空,李福宝的身影凭空消失,就好像刚才只是一个梦一样。 夫妇二人揉了揉眼睛,相对无言,却同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当家的,怎么办?” 汉子深呼吸一口,拍拍屁股从地上起来,将门锁好,到处翻箱倒柜起来。 “能怎么办?臭婆娘,之前就跟你说不要打宋家的主意,偏要拉我下水,要是狗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没完!” 深感委屈的妇人埋脸哭泣起来,明明是两人的主意,一出事就把责任推到她身上,狗子又不只是他的孩子,也是她的心尖尖啊! 李福宝两人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也不想知道,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接下来,两人如法炮制了几次,除了一家因为睡得太沉李福宝叫不醒外,其他几家都信了,甚至还有当晚立刻就给宋如树送钱的,还好两人动作迅速,没有露出破绽。 两人忙活了这一晚上也累了,收了钱倒头就睡,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还只微微亮,宋如树就被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睁眼一看,李福宝已经不见了踪影,正着急时,余光扫到写在地上的两个字,笑了。 “收钱!” 整了整衣裳,宋如树打开大门,装作懵懂地看着面前的一群大人。 没等他说话,那些人就叫唤开了,你一言我一语的。 “小树啊!可怜见的,以后好生照顾自己,这点钱是我们家全部家当了,给你,留着好好花啊!” “对对对,钱都给你,记得托梦告诉那个傻,啊呸,告诉福宝啊!” “树啊,你是读大书的人,田里的活忙不过来就叫上我们,邻里之间合该互帮互助嘛,哎,这话还是宋大哥告诉我的!” “” 宋如树麻木地收着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原来他们还记得父亲的话,但却依然选择了陷他于死地。 送走了来人,李福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屋子里了,手上拿着两个荷叶包着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吃的。 宋如树好奇地接过一个荷叶包,一边剥一边问道:“这是什么呀?” 李福宝悠悠然吃着,边数铜板边答道:“假糯米鸡。” 真糯米鸡她哪里搞得到,不过是寻了几只麻雀,捡了一些白果,加上昨晚藏着的一点米,做成了改良版的糯米鸡罢了。 不管是真是假,从来没吃过糯米鸡的宋如树很满意,吃饱了才问出藏在心中的疑惑。 “福宝,你的厨艺怎么变得这么好?以前也不见你会煮饭啊。” 李福宝咀嚼的动作一顿,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如树,“那你发现我现在特别聪明了吗?” 宋如树毫无隐瞒地点点头,他依旧相信福宝,虽然现在的福宝已经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那是因为我啊,比一般人多开了一窍,所以看上去要厉害许多,明白了吗?” 李福宝笑着点了点宋如树的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将地上的铜板都包了起来。 二十三枚,希望这是一笔不算小的数目。 “对了,你家那些田地怎么处理啊?能卖掉吗?” 宋如树点点头,又摇摇头,老实地回道:“能是能,但他们欺负我小,压价压得很厉害。” 李福宝琢磨了一会,问道:“你去问过别的村吗?” 摇头。 “别的村的人不会要的,离得太远,不好照料。” 这倒是个头疼的事,放着不要太可惜,但是低价卖给村里人她又不甘心。 突然,灵光一闪,李福宝附在宋如树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话后,便推着他出门了。 宋如树走在路上,瞟见村中最爱碎嘴的王二婆子坐在树下乘凉,故意从她面前缓缓走过。 王二婆子也没多想,随口问道:“小树啊,去哪?” 宋如树停下脚步,乖乖地对王二婆子行了一礼,皱着脸不情不愿地答道: “去镇上,我父亲认得第一大户,我去求他收下我的地,以后就给他家公子当侍读了。” 说完,他也不等回答,径直走了,那方向,正是去往镇上的唯一一条路。 王二婆子听了,一拍大腿,赶紧朝村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嚷开了。 “宋家小树要去镇上享福了!孙地主收了宋家的地说要帮小树报仇啊!” 还没走多远的宋如树听了王二婆子这添油加醋后的话,暗暗抚额,看来福宝料得不错,这话啊,一传十十传百的,肯定跟原来的意思完全不一样了,希望效果更好。 村里又没个隔音措施,王二婆子嗓门那么大,嚷嚷个两三遍整个村的人就都知道“孙地主收了宋家的地要帮小树报仇”了。 因着这田地的事,谁敢说完全跟宋家没过节?整个村的人都开始慌了。 他们没见过孙地主,却对他的凶名印象深刻,听说他打死人连官府都不用去,直接赔两个钱就行了,谁让他妹妹是镇长的宠妾呢。 群策群力,倒还真让村民们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要是那片田地不送给孙地主了,他自然不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对!只要把那片田地从宋家小树手里买过来,看他拿什么东西送给孙地主!” 下定决心的村民们快速行动起来,一人去追宋如树,一人去外村请见证人,其他人回家凑钱,誓要买下宋家的田地! 躲在角落的李福宝对他们的行动力叹为观止,咬了一口手上的桃子,吧唧着去找下一顿饭的食材了。 她相信接下来的事情宋如树会办好,就如同宋如树完全相信她的点子一样。 李福宝没有刀,所以也不敢去到树林深处,只在外围到处转悠。 这里的植物没有规律可循,明明是吃桃子的季节,可柚子树上也挂了果,看个头,实在不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无人问津。 爬树对于现在的身体来说实在是小事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柚子树,摘下一个柚子,也不下树,直接在上面就剥掉了柚子皮。 李福宝咬下一口莹白的果肉,酸苦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吓得她赶紧吐了出来,这柚子如此之酸! 还没等她起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嘴边的苦笑顿时凝固。 一条小臂粗的蟒蛇正从她右后方的树枝游走过来! 树上空间小,不利于她与蟒蛇展开搏斗,但如果此时她下树的话,正好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蟒蛇! 李福宝当机立断地将手上的柚子往后一丢,抱紧树根,作出要下滑的动作。 那条蟒蛇看都没看那个呼啸而过的柚子,吐着信子,如同利箭般射向李福宝! 就是现在!李福宝眯眼,一个翻身,跳到了上方的树杈上,顺手掰下一根粗壮的树枝。 蟒蛇的反应更灵敏,在察觉到目标转换方向时,尾部力量一爆发,凌空转了个弯,直扑毫无防备的李福宝! 李福宝手上一痛,左臂被蟒蛇咬了个结实,但她右手的动作却丝毫不见慌乱,迅速伸出树枝,身子灵活地一扭,避开了蟒蛇的缠绕。 只要不被缠上,一切都好说,她微微松了口气,正想捏住蟒蛇的七寸时,异变突生! 正文 第五章 蛇肉三吃 那条蟒蛇好似知道李福宝用树枝迷惑它的意图,在李福宝的手要接近它的七寸时,蓦地松开了咬在她左臂上的嘴。 它这一退,打了李福宝一个措手不及,右手只沾了点蛇尾,顿时陷入了被动中。 作为动物,最擅长的就是找到猎物的弱点,并给予致命一击。 这条蟒蛇也不例外,身子在树干上一点,闪电般射向还没回过神的李福宝。 李福宝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被蟒蛇缠得紧紧的,脸色转青,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滴落。 不行!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缠绕得窒息而死的! 放空大脑后的李福宝深呼吸两口,将全身仅存的力气蓄积在腰腹部,双腿尽可能地张开,降低重心,用力一挣! 啪啪啪!蟒蛇表面的花纹被撑得变了形,骨头断裂的声音接连响起,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吹进一个行色匆匆的赶路人耳里。 “咦?这女孩有些意思?” 赶路人眯着眼睛,看清了远处树上的这一幕后勾起嘴唇,摸摸下巴,突然从树上跳了下去。 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眨眼间就跳到了李福宝所在的这棵树上,背着双手,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李福宝将全身骨头尽碎的蟒蛇拉下,在腰上缠了一圈后打了个结,才抬起头看向这位不请自来的黑衣人。 “找我有事?” 赶路人脚下一滑,差点倒下去,他,他他看起来这么没有魅力吗?为什么小丫头的语气如此不耐烦?好像被挡道了一样。 他倒是猜得准,他所站之处正是像下攀爬的必经之处,可不是挡住李福宝的路了吗? 见黑衣人扭扭捏捏的不开口,只一直盯着自己腰间的蟒蛇看,李福宝没好气地问道:“你想要这条蛇?” 黑衣人压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还沉浸在自己是不是失去魅力了这个疑问中,下意识地对着李福宝点了点头。 李福宝把手往前一摊,一张俏脸立马冷了下来,公事公办地道:“给钱!” 黑衣人身份特殊,从小到大被人要钱这种事,还真是头一回遇到,说话都结巴了。 “我,我,没钱啊。” 说完这句话,见李福宝捏了捏拳头,一副要干架的样子,他忙从腰间掏出一坨东西,丢进李福宝怀里。 目的达到,他露出一个自认为最有魅力的笑容,摆摆手,直挺挺地从树上坠了下去。 “小丫头好好练,以后我可是要来检验成果的。” 李福宝眨了眨眼睛,低头一看,满地的残枝落叶,哪儿寻得到人影。 “莫不是遇上傻子了吧” 她摇了摇头,拿起黑衣人留下的东西,沿着树干缓缓滑了下去,怕耽搁太久被人看到,忙挑了小路回到宋家。 宋如树这会儿还没回家,想必还在商量田地的事情。 李福宝没急着处理那条蟒蛇,如果她的手感没错的话,那黑衣人给她的东西中——有一件武器。 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一根银色发钗出现在她的面前,底下垫着的,是一本发黄的小册子。 这根发钗可不一般,虽然钗身的颜色暗淡无光,钗首更是毫无纹路,不过一弯弧度罢了,但李福宝却分明嗅出了血腥味。 这是一根夺了人命的钗子。 李福宝伸手在钗身处轻轻一扭,“咔”地一声,另一弯弧度从暗处弹出,与原来那弯弧度正好对应,形成了“儿”字形。 知道喉咙被鱼钩勾住的滋味吗? 李福宝脑中突然闪过这句话,摸了摸身上起的鸡皮疙瘩,默不作声地将机关复归原位,随手把钗子插在发间。 好东西是好东西,希望不会有把它用在人身上的那天。 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叫起来了,刚刚跟蟒蛇搏斗了那么久,此刻的李福宝已经饿得不行,好在今天的收获颇丰,只这条蟒蛇,就够填满五个她的胃了。 处理蟒蛇时,李福宝毫不犹豫地将钗子从发间拔下,用钗尾刺进蟒蛇的下颌处,反个面用有弧度的钗首将蟒蛇一划到底,分成两半。 李福宝小心翼翼地挖出蛇胆,这可是个好东西,但她并不想尝试生吞,留着给宋如树好了。 有了这把钗子后,李福宝处理东西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三下两除二就将这条大蟒蛇处理成了一堆肉跟一堆干净的骨头。 蛇骨头清凉下火,熬汤虽然清淡却回甘,加上紫苏叶更是绝配。 蛇肉太多,他们一顿肯定吃不完,卖完田地后他们肯定就要走,所以李福宝分出大半蛇肉做成易储存的肉干,剩下的则煮成蛇羹。 肉干并没有想象中的费时间,只要除掉熟蛇肉中的水分,低温烘干,就成了原滋原味的蛇肉干,如果希望干吃时味道更好,烘干前用调料腌制片刻即可。 宋如树抱着一堆的铜板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满地的肉干,他随手拿了一块,边吃边问,“这是什么肉啊?口感好奇特,又嫩又有弹性。” 李福宝掀开蛇羹和蛇骨头汤的盖子,头也没抬,“蛇肉。” “咳咳,蛇,蛇肉啊” 宋如树拍了拍岔气的胸口,比划了下肉的规模,倒抽了一口气。 “福宝你这是哪儿弄来的蛇肉啊?这得多大一条蛇,你没伤着吧?” 李福宝故意抬起手,任宋如树紧张地给她检查身体,手上那处伤被她巧妙地藏在衣服里,只要不扒了她的衣服,是不可能看出来的。 伸手摸了摸宋如树的头,她咧嘴一笑,“后山,厉害吧?” 她的心态虽然已成年,但徒手打败这么大一条蟒蛇的事情,还是能够引起她内心的波澜的。 面对最亲近的宋如树,这种孩子气就不经意流露了出来。 有些人,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会渐渐形成一道印记,融于血液,刻进白骨,到了最后,再也不分你我。 宋如树狠夸了李福宝一通后,转眼就开始碎碎念训她了。 “后山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只身前去,就算你力气大,能大得过狗熊?大得过老虎?这次是运气好,万一再来一条小蛇呢,呸呸呸,我是打个比喻,反正不许你以后再到处乱跑了,我会努力挣钱养家的!” 李福宝看着他攥紧了拳头发誓的样子,笑笑没说话,吸溜了一口蛇羹。 一会就要出发了,前方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呢? 正文 第六章 黎明启程 宋如树跟李福宝两人吃完午饭,正收拾东西时,地上那本小册子吸引了宋如树的目光,他翻开一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福宝,你真是个福宝,连武功秘籍都弄来啦!” 李福宝回忆着黑衣人的相貌,怎么看那个小白脸都不像是武林高手,倒像个二愣子,谁知道这东西是真秘籍还是假秘籍? “等我练了你再练,你身体弱,打好基础更重要。” 她的身手也不怎么样,但好在这具身体天生力量大,随便使出几招前世见过的格斗术,就够她用的了。 两人动作麻利地收拾完所有东西,挖了个坑把用过的东西统统埋起来,要带走的干粮用破布卷起来。 铜板太显眼,被李福宝分开藏在了两人的腰间,做一个暗袋对于她来说倒不算难事。 此时正好是村民们回家吃午饭的时间,路上几乎没人,正适合两人跑路。 在王家屯将要从视线中消失之际,宋如树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要把王家屯的模样记住,又好像是要把它忘却。 “好了,咱们出发吧!” 李福宝早就想过了,在这个血缘关系盘根错节的世界,他们两个小屁孩能单独生活的地方几乎没有。 只要他们选择“张家屯”、“吴家屯”、“孙家屯”一定还会重蹈在王家屯遭遇的覆辙。 除非,他们选择“宋家屯”。 早前宋如树对她碎碎念时,就提到过宋家的大本营在另外一个地方,因着一些事情,宋智然才带着怀孕的妻子定居在了这王家屯。 每年春节,宋智然都会带着妻儿朝东北方向祭拜,想必“宋家屯”的大本营就在东北方了。 李福宝紧了紧身上的包裹,拉着宋如树的手,目光坚定,大踏步朝着东北方走去。 这里的官道比李福宝想象的好走得多,一路上都是平整宽阔的,恶人跳出来打劫的事情也一次都没发生,也可能因为他们看上去就不像有油水可捞。 饿了就吃准备好的蛇肉干,渴了就寻一处小溪,也都不用勺,俯身就喝,甘甜无比。 路上出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植物,李福宝认得的就吃,认不得的碰都不碰,倒也一路无事。 越往北走,遇见小溪的概率越低了,正发愁储水工具时,李福宝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连串脑袋那么大的葫芦果,它们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一看就是无人问津。 宋如树对于李福宝化废为宝的能力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看到她去摘那无法食用的葫芦果时也不阻止,好奇地等她研究出新的吃法,清炒葫芦果皮?还是葫芦果炖肉? 李福宝摘了两个大小适中的葫芦果,用钗首划开果蒂,将钗尾伸进葫芦果中,搅碎了内容物后倒出,几番操作下来,一个完美的盛水容器就做好了。 到了下一处取水点,两人将葫芦果洗干净后,装上满满一壶水,心满意足地挂在了腰间。 天色转黑,两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寻了处干燥宽阔的草坪生了火。 李福宝在路上采摘的菌菇还新鲜着,她环视一圈,在附近的小溪中捉了鱼,简单处理了一下后混着菌菇一起炖了。 香气四溢时,一道低沉又迟疑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个小孩?你们的大人呢?” 李福宝猛地抬头看向来人,高个子,大块头,圆脸粗眉,看上去不像坏人,但在无人的夜里出现,也无法把他联想到好人上去。 “他们方便去了。” 宋如树悄悄看了一眼镇定的李福宝,跟着点了点头。 那人听了这话反而放心了,走到两人近前,低头看着已经掀开盖子的鱼汤,而后猛地吸了口气,长叹道:“好香!” 李福宝装作没有看到那人垂涎的目光,舀了两碗汤出来,跟宋如树一人一碗分着喝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正常的饭点了,那人在路上吃过一点干粮填腹,但此刻却觉得饥肠辘辘,仿佛三天三夜没吃过饭。 宋如树抬头看着那人默不作声地咬着硬邦邦的大饼,忍不住附在李福宝耳边悄声道:“要不要分点给他?反正我们也吃不完。” 李福宝喝完碗里的汤,咂巴了一下嘴,心想: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心善,不过如果宋家父子不心善的话,也不会收留一个傻子了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就飘远了,直到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声响起,才将她拉回神。 “咳咳,咳,咳咳” 那人似乎被呛着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弓着腰,面朝下,从喉咙间迸发出雷鸣般的咳嗽声。 李福宝指了指剩下的鱼汤,对着那边努了努嘴。 心领神会的宋如树忙盛了满满一碗鱼汤,小跑到那人的身前,双手递过碗。 “这位大叔你快喝点汤吧,不然干咽是咽不下去的。” 那人痛苦的表情中闪过几分犹豫,终于还是伸手接过鱼汤,一口气灌了下去。 菌菇与鲜鱼的味道融合得刚刚好,些许香料激发了味蕾,让人对这汤欲罢不能。 喝完这碗鱼汤,他的咳嗽声渐消,脸也不红了,意犹未尽地对着宋如树一抱拳,脸上露出感激。 “谢谢这位小兄弟,鱼汤之恩不敢忘!咦,你们的大人怎么还没回来?需要我帮忙去找找吗?夜里容易出事。” 宋如树见他说话间已经站起了身,脸上一副担忧的模样,不由吐露出了实话。 “其实没有大人,就我们两个。” 李福宝虽然端着碗,但手里却紧紧攥着那只钗子,余光注意着那人,如果他有任何不妥的举动,定要一击毙命! 那人明显愣了愣,看了看宋如树,又看了看李福宝,眉头皱成“川”字。 “你们知道这条路上有多少土匪吗?知道这山里有多少野狼吗?知道,我会对你们干什么吗?” 宋如树的腿刚往后退出一步,身体一沉,整个儿就被那人给箍住了,动弹不得。 李福宝整个人弹跳而起,飞扑过去,手指缝中“儿”字形的银光反射进那人的眼里。 正文 第七章 香烤双兔 “咦,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那人单手箍住宋如树,另一只手如同蒲扇一样朝着李福宝抓去。 李福宝凭空翻转一圈,避开那只大手,眯起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脆弱脖颈,暗道:得了! 没想到,脚下突然袭来一股大力,李福宝这抬手划喉咙的姿势被硬生生打断,失去平衡的身体直挺挺往下坠去。 就在她绝望地闭上眼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止住了她下坠的趋势。 “小姑娘这招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那人将李福宝轻轻放到地上,松开宋如树,抬起手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今天可真是差点就要栽在这了,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如菟丝草的女娃娃会是个狠角色。 宋如树紧张地扑过去,扶起李福宝,上下看了看,见她没有被伤到才松了口气。 “你这个坏人!我们好心给你汤,你还欺负我们!” 那人擦汗的手一顿,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他本来是想吓唬一下这两个小娃娃,让他们知道没有大人随行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谁知道闹成这样,倒是好心做坏事了。 李福宝坐起身,摸摸宋如树的头,示意他自己没事,抬头看向坐立不安的男子,开口道:“汤你也喝了,人你也吓了,你准备给个什么说法?” “我,我没恶意,只是想提醒你们两个小孩子在外行走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罢了,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护送你们到你们的目的地,前提是那地方不是太远。” 那人比划着双手,有些着急地解释着。 听了这话,李福宝心里虽然笑了,但面上却还是不满,瞪大了双眼。 “要不是没有大人可以随行,我们两个会这么可怜兮兮的出来吗?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你把我们拐去卖了呢?” 那人自知理亏,把自己的底细一股脑地都交代了出来,就差祖宗十八代没说了。 “我叫宋智杰,是鹿儿屯的,家里六口人,大儿子跟你一般大了,二儿子比你弟弟大点,小女儿还在襁褓中。我是真没恶意的,这次出来也是为了寻我那失踪的弟弟,唉,可惜还是没寻到” 宋智杰?宋智然?李福宝跟宋如树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这是巧合吗? “你知道宋智然吗?” 李福宝不是那等犹犹豫豫之人,有怀疑就直接问出了口。 宋智杰明显愣了一会,然后脸上露出狂喜,上前一把抓住李福宝的手臂,摇晃道:“你怎么知道我弟弟的名字?你知道他在哪吗?” 还真是亲兄弟。 也许是因为有了怀疑,宋智杰突然回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宋如树。 “你,你你是宋家人是吗?” 宋如树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父亲的亲兄弟,眼眶含泪,咬着嘴唇点点头,沙哑着声音道:“我叫宋如树,我爹是宋智然,他,他已经不在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宋智杰一把跌坐在地上,一个七尺高的男儿就那么掩面哭了起来。 “呜呜,然儿,你怎么就那么等不及,大哥还没走你怎么就走了呢,你让爹怎么接受这个消息,他经不起这么重的打击啊,呜,然儿” 此情此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也许有些滑稽,但感同身受的宋如树已跟着哭成了个泪人,被李福宝紧紧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打着后背安慰他。 哭了一阵,宋智杰终于意识到了两个孩子的在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用衣袖擦干泪,吸着鼻涕道:“小树是我侄子没错,那,那这位姑娘是?” 宋如树的年纪正好跟宋智然离开的时间对得上,但李福宝作为宋智然的孩子来说就太大了点。 这个问题对于李福宝来说有些难以启齿,还好聪明的宋如树化解了这个难题。 “她是我福宝姐!我的救命恩人,我们从小玩到大,是一体的!” 宋智杰思考了一会,似乎猜到了福宝的身份,但既然福宝自己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开口点破,只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么一折腾,三人都有些累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互相的身份,有些事情也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睡觉要紧。 翌日清晨,天还只泛了点青,宋智杰就起身了,他现在不比之前一个人赶路的时候,可以随便吃点打发肚子,这里可是有两个还在长身体的小孩,他得找些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李福宝觉浅,在宋智杰起身时就醒了,等他走远了后也利索地爬了起来,去小溪边简单洗漱了以后,沿着灌木丛往里走了两步。 “嗯?这么多的香料?” 八角、白豆蔻、草果、丁香杂七杂八的香料分散在灌木丛中,不仔细看都看不出。 大自然宝贵的馈赠物,不要白不要,李福宝每样香料都摘了点,放进袖袋中。 等她转悠回去,宋如树已经醒了,正在空地上打拳,这是李福宝告诉他的方法:要想身体强健,起来就先打拳! 没一会,宋智杰也回来了,手上提着两只肥美的兔子。 这会儿可不是兔子出来活动的时间,能打到这两只兔子,想必宋智杰也花了大力气。 李福宝拿了已经烧开的水,跟宋智杰一起到溪边给兔子去了毛,洗干净内脏,抹上刚摘的香料,然后转身做签子去了。 从地上捡起几根大小适中的树枝,用钗尾削掉树枝表面那层粗糙的皮,然后在一端削成箭头的模样,一根签子就做好了。 用同样的办法做好四根签子后,她用尖的那端穿过兔子腰部两边,两串烤全兔就初具规模了。 宋智杰全程围观她的动作,脸上惊叹的表情停不下来,一想到她是宋如树的童养媳,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福宝才没空注意宋智杰的反应,回去后在火堆两侧架上四根粗木桩,再将手上的签子往木桩上一卡,正好合适。 烤兔子不需要太多的技巧,但是如果想要烤得好吃的话,就要保持一个均匀的翻转速度,这样不仅所有面都能被烤到,还能保证不会出现一块生一块焦的情况。 正文 第八章 宋家秘闻 随着时间的流逝,兔子皮渐渐变得金黄,里面的油脂一滴一滴渗出,落在火上,化作诱人的焦香,勾引着三人肚子里的馋虫。 “好了,可以吃了!” 李福宝的这句话在此时宛如天籁般响起,宋智杰跟宋如树两人分别撕下一条兔腿,一个递给宋如树,一个递给李福宝。 宋如树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只抓着兔腿的大手,似乎想起了已经远去的父亲,眼眶隐隐泛红。 李福宝怕两人等会又哭起来,忙从宋如树递过来的手上接过那条兔腿,狠狠咬下一大口,含糊地道了声谢。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谦让,一只兔子有四条腿,这里有两只兔子,足够他们一人两条腿了。 也许是因为李福宝吃东西的样子太享受,伯侄两人从有些伤感的气氛中回过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兔子上,终于露出了笑颜。 宋智杰扯下一只兔头,一边吸吮着里面的脑髓一边夸赞道:“福宝的手艺好生了得,这兔子一点腥味都没了,还香甜得要命!” 宋如树大口吃着兔腿肉,含着骨头不肯松口,一副连骨头都要吃下去的架势,听了宋智杰的话,一个劲儿地点头,跟装了马达似的。 这俩伯侄吃饭时的动作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看得李福宝好笑。 “我有什么厉害的,如果不是宋大伯捉来这两只兔子,我就只能在地上画两块饼来给你们充饥了。” 手上的兔腿已经吃完,她恋恋不舍地扔掉那根被啃得精光的骨头,撕下一块兔胸肉。 不得不说,这两只兔子不大不小,正是肌肉最紧实的时候,加上它们在这山中吃得是天然的食物,饮的是清澈的山泉,这样养出来的肉质可以说是人间美味了。 三人风卷残云般消灭掉两只兔子,吃完后,才开始继续昨晚没说完的话题。 “看你们两个的方向,是要回鹿儿屯吗?你爹让你回的?” 宋智杰摸了摸宋如树的头,慈爱地问道。 宋如树乖巧地摇了摇头,老实答道:“不是,我爹没说过鹿儿屯的事,但他每年都会带着我们朝这个方向磕头,所以我们就往这边来了。” 似乎没料到宋智然倔强如斯,宋智杰长叹了口气,低头看向两人。 “你们俩跟我回鹿儿屯吧,你大伯我虽说没什么本事,但拼了这条命也会照顾好你们!” 李福宝看着宋智杰眼中露出的坚毅,一点都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假,跟宋如树对视一眼后同时点了点头。 宋智杰看到他们答应了,提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咽了下去,带着两人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介绍着宋家的情况。 “宋氏一族是鹿儿屯的大族,村里一半以上人都是宋姓。我们家又是宋姓里的大户,•你爷爷那辈有六个兄弟,虽然都分散了,但互相之间离得也不算太远,偶尔也会有联系。” “你爷爷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我是大儿子宋智杰,按顺序下去是:宋智深、宋智如,宋智然,宋春丽。你春丽姑姑嫁得远,难得回来一次,其他两位伯伯都在这鹿儿屯里。” 李福宝听了这介绍后忍不住咂舌,这也太能生了,代代都有五六个的话,不出三代宋家的人就有一个村子的人那么多了。 宋如树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突然间拥有了这么多的亲戚,呐呐地问道:“那,那走亲戚都要走不止一天了。” 听到“走亲戚”这个词,宋智杰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实话。 “小树,你们俩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其他人不会太欢迎你们回去。” 宋如树是个一点就透的人,愣了片刻后,问道:“是因为我爹吗?” 与其让他们回去后不明不白地遭受白眼,不如现在就告诉他真相,宋智杰叹了口气,缓缓解释起来龙去脉。 “你爹是你爷爷五个孩子中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被寄予厚望的,全家人勒紧裤腰供他读书,好不容易等他考上秀才,家里所有人都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好日子了,结果他,他竟然带着地主家的女儿私奔了!” “找不回女儿的地主当然会迁怒于剩下的宋家人,不仅不让我们佃田,连买卖都不让我们做了。” “那年,宋家人几乎沦为乞丐。” 宋如树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像钻了虫子进去一样。 要他怎么接受他那最和蔼、最聪明的父亲是抛弃家人的不孝子这个事实? 宋智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接着说了下去。 “后来你春丽姑姑硬下心,自己找了媒婆,说是谁彩钱高就嫁谁,才给宋家筹得了一点救命钱。” “而她,则嫁给了遥远村庄里的一个傻子,连最基础的仪式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你奶奶有一次偷偷去卖野菜,被地主家的人认出,暴打了一顿,回来没多久就咽了气,去之前还在念叨着你爹,担心他在外面受苦。” 宋如树早就听不下去了,狠狠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但眼泪还是跟不要钱一样不停掉落。 就连李福宝这个局外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宋智然的做法,尽管无心,却伤害了太多人。 之前不知道这些事还好,现在知道了,李福宝不由得担心起他们这趟行程来,他们能得到宋家亲人的原谅吗? 宋智杰感叹完毕,终于注意到宋如树的异常来,心疼地拿下他的拳头,替他抹去眼泪,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了,我们现在不都还好好的吗?你别把上一辈的恩怨背在自己身上,都过去这么久了,大家的记忆也淡化得差不多了。你爷爷整天念叨着你爹,所以我每年都要出来寻他一次,没想到这次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唉。” 见自己的宽慰没有任何效果,反而让宋如树离他更远了,宋智杰摇摇头,皱着脸没说话。 这孩子,跟他爹一样纯良,喜欢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也背在肩上,这样虽然不给旁人添麻烦,但压抑久了,迟早是要爆发的啊 正文 第九章 各怀心思 李福宝的安慰简单粗暴,一巴掌打在宋如树背上,厉声道: “抬头!挺胸!觉得愧疚就去弥补!学女孩子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挨了打,受了训,宋如树反倒不哭了,一双水汪汪的眼里满是坚毅,紧紧抓住李福宝的手,小声却有力地道:“福宝!等我们过得好了就帮他们一把!” 说起来,这孩子对于他们的生活总是有种迷之自信,连李福宝都不敢保证他们会过得好,毕竟农家生活的变数太多了。 雨多了,涨洪水,收成要糟,太阳大了,闹干旱,收成也要糟,吃这碗饭不容易啊! 不过两人现在既然是一体的,李福宝自然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点头答应了。 默不作声的宋智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自己带他们回去的选择没做错,小如树不是宋智然,他更有主见,更有想法,更有着一个好帮手指引着他。 有着李福宝做中间人,后面的路程中宋如树终于放开了一些,重新与宋智杰亲近起来。 三人走了整整一天,终于看见了鹿儿屯的轮廓。 “哎,这不是杰子吗, 你身后这两个后生是谁家的啊?长得真俊!” 坐在田埂上的老人大老远就问候了起来,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身体还相当硬朗。 宋智杰笑笑,也大声回道:“张大爷!这是我弟智然的孩子,落叶终于归根了!” 智然?宋智然?那位张大爷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脑海中闪过一张乖巧又倔强的小脸时,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快回家吧乖孩子。” 宋如树乖乖应了,觉得这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倒也没有那么坏。 此时恰好是吃晚饭的时候,当宋智杰带着两人推开自家房门时,看到的就是摆得满满当当的饭桌。 已在饭桌前坐下的众人在看到宋智杰时都显得分外惊喜,一个个起身让座。 “大哥/杰子回来了啊,快坐下来吃饭吧,这几天在外面受苦了。” 当他们看到两个小人从宋智杰高大的身影后露出时,纷纷变了脸色,暴脾气的宋智深大声嚷嚷了起来。 “大哥你这是干啥,你别是瞒着嫂子在外面做了错事!嫂子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照料这一大家子人,你要真做出这种事就太过分了,我宋智深绝对不能忍!” 宋智如嫌弃地看了说得唾沫横飞的宋智深一眼,这个二哥是真的“二”,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这些年来家里过得这么苦,忙碌的大哥哪来的时间去“犯错”! 以他对宋智杰的了解,结合这两个孩子的年纪,恐怕是善心发作,路上捡回来的。 “咳咳,大哥,我们家现在的情况虽然好些了,但还没到养得起闲人的地步,顾好自己再顾他人吧。” 不得不说现场最镇定的两人反倒是年纪最大的宋大马,和宋智杰妻子的宋陶氏。 他们两人,一个姜是老的辣,从宋如树那肖母的长相中猜出了些什么,一个无条件相信自家相公,他要是不说,自己绝对不主动问。 宋智杰现在倒是真有些头疼,他原意是先带着小如树生活一阵,等时机成熟了,再慢慢带着他一一见过自家兄弟,顺便告知小如树的身份,这样就算他们有意见,反弹也不会很大。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选择托盘而出。 “这是智然的儿子如树,这是他干姐姐福宝。” 他是个善解人意的,早就看出福宝不愿承认童养媳这个身份,因她本可以在宋智然去世后离去,却选择了照顾小如树,宋智杰决定尊重她的选择。 这句话说完,饭桌上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中,看宋智深的模样,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名字。 “智然?天杀的宋智然回来了?!他在哪?格老子的,看我不杀了他,今天你们谁都别拦着我,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宋智深说着说着激动地站起身,碰了饭桌还不自知,汤汤水水撒了满桌,宋陶氏赶忙拿了抹布擦了起来。 宋如树看着那个双眼通红,如同发疯的公牛般叫嚣着要杀了自己父亲的二伯,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衣角,抿了抿嘴。 宋智如还能保持住基本的理智,但握紧的双拳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一双压抑着怒火的眸子紧紧盯着宋智杰的身后,沉声道:“他在哪?” 宋大马虽然没说话,但那双浑浊的眼睛中却露出期盼的光芒。 那个让人操心的幺儿,终于要回来了? 宋智杰担心地看了宋大马一眼,轻声道: “智然他,前段时间去了。” “我找过去的时候,只剩这两个孩子。” 宋智深愣了愣,一双大巴掌重重拍在饭桌上,怒吼道:“去了?宋智杰你说清楚他去哪了?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他捉回来给我娘和春丽谢罪!” 已经听明白的宋大马冷不丁出声道:“你去哪捉?去地府捉?” 终于反应过来的宋智深被堵得说不出话,抬眼看见一脸倔强的宋如树,将炮火对准了他。 “那你把这个小杂种带回来干嘛?父债子还?他还得起吗?看见他就来气!” 一脸阴沉的宋智如也选择了站在宋智深这边,指着饭桌上满满当当的饭菜,一字一句地道: “宋家今天能吃得起这些东西,是花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挣来的,大哥你比我们更清楚,不说我们家加不加得起两副碗筷,只说胡地主那边,要是他知道了消息,熄灭的怒火重新烧起来,你觉得我们能承受吗?” 就连一般不插嘴的女人们,也忍不住加入了进来。 “大哥,你这事真得好好考虑考虑,我们现在也刚好能吃饱饭而已,不说他们两个,就我肚子里这个我都发愁养不起呢。” 这话出自宋智深的妻子宋杨氏,她那张又长又窄的脸,倒还真是有些像羊。 宋智如的妻子宋梅氏说话前看了自家相公一眼,见他没反应,才轻轻柔柔地开口道: “春丽妹妹不是来信说过今年要回来一趟吗?要是被她看到多少会有些伤心吧。” 正文 第十章 温暖寒冷 面对着这么多的伤人冷语,宋如树反常的没有哭泣,只紧紧咬着下唇,目光迥然,毫不畏惧地迎上场中人对他射来的各色打量目光。 李福宝发现了他的变化,在心里暗暗点头,看来小兔子终于到了成长的关键点了。 将一切默默看在眼里的宋大马摩挲着左手腕,那里有一根褪色的红手绳,是宋如树去世的奶奶给他编的。 “划出智然该得的地,我跟他们俩一起住。” “爹!”几人异口同声地喊道,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 宋智深气得一脚踢翻脚边的凳子,怒吼一声“我绝不同意!”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挺着大肚子的宋杨氏被自家孩子扶着,在后面迈着小碎步紧紧追赶着。 宋梅氏担心地看了一眼宋智如,不知他会作出什么选择。 宋智如抬头看着宋大马,微笑着道: “爹,我不信咱们这些年一起吃苦熬过来的情分比不过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娃娃,您的选择有您的考量在,但儿子还是得说一句,人老了好好享清福就够了,没必要把这个家弄得分崩离析!” 说完,他回头看了宋梅氏一眼,两人行礼后带着两个孩子目不斜视地擦着宋如树的身体离开了。 宋智深和宋智如两家人一走,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堂屋顿时变得冷清了起来。 宋智杰长叹了口气,领着默不作声的宋如树和李福宝上了饭桌,勉强露出一抹笑意,互相介绍起来。 “这是你爷爷,这么多年没见,你给爷爷磕个头吧。” 宋如树听了,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撩开长袍,跪在宋大马面前,身板挺直,扎扎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爷爷,这是我替我爹磕的,请原谅他的不孝。” 砰砰砰,又三个。 “这是我替我自己磕的,从今以后,我会尽力弥补我爹犯的错,替他完成应尽的孝道。” 没什么华丽的词藻,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表明了宋如树的决心,也让在场的三个大人红了眼圈。 宋智杰将站起身的宋如树拉过来,指着身边正襟危坐的两个少年道:“这是你农勤、农快两位哥哥,以后若有什么不好意思来找我的,大可以问他们两人,他们一定帮你保密。” 宋农勤已经16岁了,长相肖父,气质颇为沉稳,朝着宋如树点点头,言简意赅地道:“我们会帮你。” 宋农快跟宋如树差不多大,也是12岁,但身材比宋如树大了一圈,长相肖母。从他那不自然的坐姿就看得出他是个活泼爱动的人,只是迫于无奈才表现得如此规矩。 “小树弟弟,明儿早上我带你去掏鸟蛋,掏完再去河边钓鱼,然后咱们偷偷进趟后山,说不定能逮住一只傻狍子!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这孩子自个被自个幻想出来的场景逗乐了,笑个不停,一扫沉闷的气氛。 宋智杰无奈地给了他一板栗,虎着脸训道:“我看你才是傻狍子,都是当哥哥的人了,还天天想着玩!” 脑袋上挨了一记后,宋农快瘪瘪嘴,趁着宋智杰不注意的时候对着宋如树做了个鬼脸。 宋如树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影,对这个傻乎乎的堂兄产生了好感。 最后,宋智杰指着抱着小婴儿的宋陶氏,放柔了表情道:“这是你婶婶,那个小娃娃是你三花妹子,今年年初才出生。” 宋陶氏见宋如树伸长了脖子,一副对宋三花很感兴趣的样子,笑着将手上的婴儿递了过去。 没有做好准备的宋如树手忙脚乱地接过软绵绵的堂妹,对上她那两颗滴溜溜转的大眼睛,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宋三花也跟着“科科”地笑了起来,同时产生的还有一股异样的气味,宋如树的手上也感受到了一股滑腻。 “哎呀!三花尿了!我去带她换尿布,相公带小树去洗洗手。” 宋陶氏迅速站起身,抱起宋三花直接进了里屋,脸上还带着憋笑的痕迹,不知是不是因为宋如树呆滞的样子太好笑了。 “中奖”的宋如树麻木地跟着宋智杰走到屋外,舀了水洗干净手,低头一看,身上还有一块痕迹呢! 宋智杰也注意到了那块痕迹,对着宋农勤招了招手,吩咐道:“带你小树弟去换身衣服,拿你弟两年前的衣服应该差不多。” 宋农勤应了,对宋如树点点头,示意他跟上,带着他走进外面的侧房。 当宋如树脱掉衣服时,背对着他的宋农勤突然开口了,声音轻而坚定。 “我不管你是否家破人亡,过得多么凄惨,只要你敢拖累我家,我必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如树穿衣服的手顿了顿,抬头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地穿上衣服,跟在宋农勤身后回到了饭桌上。 虽然该来吃饭人走了一半,但也不影响剩下的人继续这丰盛的晚餐。 宋如树吃饭时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像在埋头苦吃,但却一直在思考着宋农勤那段话。 其他人跟宋如树相处时间还不长,但以李福宝对宋如树的了解,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只是不好发问罢了。 吃完饭,李福宝主动帮着宋陶氏收拾起来,麻利的动作收获了宋涛氏的好几个夸奖。 说起来,上一世的她作为赫赫有名的厨师,哪里会自己亲手收拾碗筷之类的东西,多少人抢破头都抢不到在她身边打杂的机会。 别说她夸张,她的手在成名后基本上只在做菜时才使用,平时就跟废了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为了吃到她私人定制的菜式,曾经有个富二代站在她家门口摆了999个心型蜡烛,在她出来后,吩咐直升机从上面撒下花瓣雨,而他就坐在蜡烛中间,一边淋着花瓣雨一边弹唱了一首情歌。 她当时还被这场面震到了,心想怎么才能婉转地拒绝别人的心意,结果那富二代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可以吃你的专属定制菜吗?” 她当时想都没想,直接说了个“好”字,转过背就把门关了,徒留在直升机的气波中凌乱的富二代。 和他那句被噪音吞没的,“永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