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翡翠园迷案 太阳的余晖将山道镀上了一层金黄,一个骑着驴的老者和一个书僮从山道深处踏歌而来。那老者身材瘦小,六十左右岁年纪,花白胡须,背上背着一个斗笠和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一边欣赏着山色,一边放声歌唱。书僮十八九岁年纪,长得眉清目秀,挑着行李和书籍。远远望去,主仆二人和眼前的山色混为一体,成了画家笔下最美的一幅水墨画。 “老爷,您看,山下的景色多好看。”书僮驻足指着山下远远广宁城说道。 汉子停止了唱歌,解下酒葫芦咕咚喝了一口酒,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乔叶,一会儿到山下找家客栈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午间我们便可到达广宁了。” 乔叶将担子换了个肩,有些不悦:“老爷,都是您非得微服简行,要不然,咱们早就到达广宁了。您一路到悠闲自在了,害得我这两条腿都快肿了。” 汉子拍了拍乔叶的肩膀慈爱地笑了笑:“乔叶,小小年纪正是经历人生风雨的时候,老爷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正在头悬梁锥刺股,家里吃了上顿没了下顿,哪个像你现在这般风光?小子,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乔叶这才吐了下舌头不吭声了。 汉子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山恋道:“乔叶,咱们得快点赶路。老云压山,必有暴雨。咱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山下的客栈里。” 主仆二人的脚步加快了。 子夜时分,果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翡翠园潘家老宅前院的丫头杏儿被雷声惊醒,赶忙起身关窗,当她刚刚想关房内最后一扇窗户时,忽听大门的铜环“当当当”地响了起来。听门环急促的声音,杏儿就断定,是潘家大少爷潘枫回来了。潘枫属“夜猫子”的,不学无术,赌钱一赌就是半夜,害得杏儿常常半夜的从被窝里起来。杏儿撑了把雨伞,急匆匆向大门走去。 这所宅院座落在广宁效外,潘家大院的主人潘贵荣喜欢这里交通方便,空气清新,所以,就将家安在这里并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翡翠园。 “当当当--”门环声仍然急促地响个不停。杏儿有些不耐烦了,使着性子,猛然将门一拉,出乎意料,门外站着的竟是个年轻女子!只见她头发乱蓬蓬湿漉漉的,水珠正从她额前的刘海上向下淌着。 杏儿疑惑而警惕地盯着她,将身子堵住了门口。还没等她说话,女人先开口了:“杏儿,不认得我了?”杏儿定了定神,把那人上下仔细地打量一番,终于认出,这女人竟是在潘家生活过两年的儿媳妇凌紫绡! “大少奶奶?”杏儿捂着嘴儿脱口而出。她怎么也没想到,被潘家赶出门外两年之久的大少奶奶竟然出现在风雨飘摇的子夜。 两年前,杏兰刚刚到潘家不久,和大少奶奶凌紫绡的关系一直很好,凌紫绡温柔可人,对下人们也特和善,可不知为什么,潘家老爷和夫人却不怎么喜欢她,尤其是潘枫,对她非打即骂,有一次她身怀有孕,竟被潘枫酒后一顿拳脚打流了产,差点儿要了她的命。后来,因为潘枫看上了辽阳万通钱庄钱老爷的女儿栖霞,而钱老爷提出了一个条件,要迎娶女儿可以,但必须是正室,否则,就不做这门亲戚。潘家看上了钱家的财势,就将凌紫绡扫地出门了。后来,潘枫在赌桌上输了钱赖账,被赌徒们打瞎了一只眼,这钱老爷家的小姐也没嫁给他。到现在,潘枫还是光棍一个呢! 现在,凌紫绡突然出现在门外,杏儿怎不惊讶?不过,平时凌紫绡待杏儿不薄,没事儿的时候,杏儿老为少奶奶鸣不公。可她一个小小的丫头,只有同情和慨叹的份儿。 “杏儿,你还好吗?”凌紫绡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杏儿满面惊喜:“我还好,我还好,少奶奶,您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禀报老爷夫人,随后就来。” 紫绫绡面露不悦,道:“杏儿,难道我来了还要进去通报吗?” 杏儿面露难色,刚想伸出手去把她拦在门外,可凌紫绡便一阵风似的穿过庭院,咚咚咚地上了楼梯。在潘家,哪儿有她杏儿说话的份儿呢?老爷交待过,无论是谁,只要是外人,一律进去通报,待得到应允后方可进入。现在,凌紫绡冒然进去,她会被责惩的。 杏儿连忙闩好门,紧跟着去了上房。可当她走到上房楼梯拐弯处时,突然,听得楼上“当”的一响,震耳欲聋。她吓得身子倏地一抖。这是什么声音,是风刮窗子响吗?不对,好像是枪声。她听过少爷放洋枪的声音。她本能地感到出什么事了,双膝不禁软了一下。接着,又是“当”的一响。对,枪声!是枪声!于是,她什么也不顾了,快步向楼上跑去。当她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就见凌紫绡手里掂着一把短小的火枪慌慌张张地奔了下来。杏儿不解,刚才她怎么没见凌紫绡手里拿着一把火枪呢?她有些恐惧,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凌紫绡趁机冲了下去,转瞬间被夜色吞噬得无影无踪。 楼上楼下的人全被这奇怪的声音弄醒了。挨楼梯的那间屋里亮着灯,门半掩着,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口跑去。 睡在床上的潘老爷头已歪在枕下,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血从床上滴滴答答地流着,地板上涌起了红红的一片。 他死了,身上带着两处枪伤。 潘夫人马氏扑在丈夫身上哇哇大哭起来:“老爷,你去了,让我们母子可咋活呀?” 三子潘岚倒倒还镇静,连忙把母亲拉开,骑上马赶赴衙门报了案。 广宁府师爷杜子琳刚刚入眠,忽听前堂传来击鼓的声音。这般时候,还会有谁赶着在风雨之夜来告状呢?前阵子关外吃紧,据说太平军和老毛子干上了。全国上下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咸丰皇帝现在是心焦力竭,行武出身的广宁知府郑大人被朝廷调回京城另有任用。郑大人进京候旨后,衙门里的事情都委托他全权打理。今天晚上,杜子琳处理公务已至深夜。 正文 第二章 据说,现在,新上任的广宁知府孙兴桥正在途中。不过,杜子琳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接到衙役的通知,穿上官服来到堂前。 击鼓的是潘家三少爷潘岚,杜子琳和潘家素有来往,故此相熟。因为父亲被杀,潘岚的表情十分痛苦,脸上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扑通一下跪在堂前道:“求大人为小人作主呀!” 杜子琳问道:“潘公子子夜冒雨前来,有何冤屈?” 潘岚道:“师爷,半个时辰前,家父被人用洋枪枪杀家中!” 杜子琳吃了一惊,在那个时候,火枪还是个稀罕物,受了西方人的影响,军队或是衙门里也有少量的配备。能持洋枪的人寥寥无几,故此,杜子琳很是吃惊。于是,杜子琳:“潘公子,你可知凶手是谁?” “是家嫂凌紫绡!”潘岚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道。 啊,一个弱女子竟能持火枪杀人?!杜子琳感到此案非同寻常,当即点了得力捕快冷血、铁手等人,以最快速度随同潘岚一起来到潘宅。 马氏一见杜师爷的轿子落地,就扑过来跪在杜师爷脚下哭泣道:“请师爷为我家老爷做主!” 杜子琳忙将马氏扶起,安慰一番,和捕快来到案发现场。少顷,仵作呈上险尸格目。死者腿上腹上各中一枪,系中枪而亡。现场,并无打斗的痕迹,从地面上的血液凝固程度上来分析,案发时间在子夜,距离现在不过一个时辰。杜子琳请求马氏述说案发的前后。 马氏哭泣说:“杜师爷,我们正在睡梦当中,忽听两声枪响,起身一看,老爷早就咽了气。丫头杏儿对此了解的最多,大人,您可问她。” 杏儿战战兢兢走到杜子琳面前,将案发前后说了一遍。听罢杏儿的叙说,杜子琳断定, 凶手系潘家的儿媳妇凌紫绡无疑。凌紫绡是个小脚的弱女子,一定不会跑远。于是,马上吩咐捕快冷血、铁手分几路追捕凌紫绡,自己回衙稍息。二人领命而去。一个时辰过后,凌紫绡在野外被铁手领人抓捕。 凌晨,杜子琳刚刚眯了一小觉,凌紫绡被押进了堂前。一阵喊堂威后,杜子琳拍了一下惊堂木,随后问道:“堂下女子可是凌紫绡?” “正是民女。”凌紫绡面色非常平静地回答。 杜子琳道:“凌紫绡,你可知罪?” 凌绡紫垂头道:“民女知罪。” “那你身犯何罪?” “民女杀了潘枫,民女甘愿领罪!” 杜子琳一愣,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凌紫绡,你刚才说什么,你杀了潘枫?” 凌紫绡点了点头:“是的。” “可是现场,死者却是潘老爷,潘枫活得好好的,对此,你又做何解释?”杜子琳问道。 “啊?”凌紫绡猝然仰起了头,疑惑地盯住杜子琳的脸,“不,我没杀他,便宜了他!”她满面怒容,嘴唇有些颤抖,痛楚而遗憾地摇了摇头。 杜子琳就问凌紫绡是不是说错了,凌紫绡说:“我真的没杀他,我上了二楼,潘枫的房门虚掩着,我拉开灯,潘枫像死猪一样睡在床上,我冲他打了两枪,然后,又去杀潘老爷,他的门上得很紧,开不开。这时,我听得杏儿在上楼,里边屋里也有动静,就饶了他……” 杜子琳这才恍然大悟。他去潘家时勘察现场时,马氏说,这些天,潘枫不在家住,老爷就睡在他的屋里。于是,杜子琳问:“这么说来,你的目的是要杀死潘老爷和潘枫父子俩?” 凌紫绡点了点头。 杜子琳道:“凌紫绡,你可知道,你昨天晚上枪杀的是潘老爷。本师爷问你,你为什么要杀害他们父子俩?” 凌紫绡没有马上作声,缓缓地仰起脸来,朝着堂上威严的人们怯怯地望了一眼说:“这,全是他们逼的!”然后,她下意识地镇定了一下情绪,如泣如诉地讲了起来。 4 两年前某日。 冬日里的广宁城笼罩在漫天飞雪中,十字街上人鲜见行人,然而,广宁城中最大的风月场所雪月楼却张灯结彩,鼓乐喧天。此时此刻,雪月楼正在举行花魁“雪里梅”的开苞仪式。 雪月楼的大厅里早就挤满了一睹“雪里梅”芳容的达官贵人。鸨娘是个四十多岁打扮得妖里妖气的风骚女人,正在客人们当中往来穿梭。 众人当中有一个五十岁穿绸裹缎的中年人,高叫:“我说老鸨子,这雪里梅什么时候出场?” 鸨娘一见,笑逐颜开道:“原来是潘掌柜呀!您稍候,先喝杯茶润润嗓子,雪里梅正在楼上梳洗打扮,一会儿就出来。”接着吩咐楼内的伙计:“给潘掌柜沏壶上好的碧螺春来。”伙计答应了一声,去了。 约摸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就听楼梯处鸨娘说话了:“各位爷儿,雪里梅姑娘可要出场了。这可是盛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正经巴北的黄花闺女。就看哪位爷儿和她有缘了。” 楼下当时就炸了锅,有人说:“光嘴上说不行,得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呀!”有人说:“我们都等不及了,快让我们开开眼吧!口袋里的钱直往外涌呀!”见把众人的情绪煽动得差不多了,鸨娘这才吩咐下人:“请姑娘出场。” 众人翘首以待。少顷,在几名年轻的丫环的陪同下,雪里梅缓缓走下了楼梯。这雪里梅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鵝蛋形的脸,犹如百合花,身材高挑丰满,曲线优美,一头黑发随意飘洒在脑后,一双修长的大腿被旗袍裹着不知引来多少贪婪的目光……这些都无须去说,单言她面颊上的两只梨窝,就好比两池春水,淺笑轻颦,都会漾起令人神魂颠倒的清波,真称得上是个十足的美人儿。众人一见,个个睁大了眼睛。刚才和鸨娘说话的潘掌柜的眼睛都直了,似乎要把人家姑娘给吞到肚子里。 这时就听鸨娘发话了:“各位爷儿,小妇人大老远地接她来也不容易,挨冷受冻不说,也花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今儿咱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哪位爷想春宵一度,从二百两银子起价;要是有哪位爷儿想发善心,想和姑娘作长久的夫妻,想把她赎出去,我也不留,就从一千两银子起价。这可是贷真价实,不怕各位爷儿笑话,不落红,您别付一个大子儿,收下的钱我一分不少地给您送去。” 正文 第三章 那年头,受苦受难的名妓优伶有的是,又有几个有情有义的人肯花高价将她们赎回呢?一阵嘈杂声过,没有人肯花钱将雪里梅赎出,倒是不少人想和她过这头一夜,最高的价钱已经由当过举人的王老爷给到了一千两银子,楼下的人个个面面相觊,实在是掏不起这个价钱。就在王老爷满心欢喜领人的时候,姓潘的掌柜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我出两千两银子。” 话一出,惊动四座。王老爷一见,思忖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说:“还是你小子有福份,小老儿只好相让了。” 众人一看没戏,也都没精打采地涌出了雪月楼。 这位潘掌柜就是大名鼎鼎的广宁城四通商行的掌柜潘贵荣。这潘贵荣做了多年的买卖,攒下了偌大家业,在广宁结交官匪两路,和广宁知府郑大人是拜把兄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他早听说雪月楼新来了个窑姐雪里梅,特来一睹芳容的,没想到,一下子就被雪里梅冷艳绰约的风姿给迷住了。当下,掏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将雪里梅赎了身。然后,雇了一顶小轿,悄悄地将雪里梅安置在广宁城内早就置下的一处外宅。正要成其好事儿,夫人马氏凶神恶煞一般出现在雪里梅和潘贵荣面前。 原来,马氏素知丈夫花心,早就秘密派下人手盯梢,潘贵荣本以为在外边养个相好的,没想到被马氏一下子就给逮住了。马氏的娘家有钱,潘贵荣就是依靠岳父家的财势才有了今天,因此,对马氏毕恭毕敬,从不敢出半点差错。潘贵荣拍腿自认倒霉的时候,马氏却拉上了雪里梅的手笑吟吟地打量起来。 “小模样儿是真不赖,家是哪疙瘩的?叫什么名字呀?”马氏坐在了雪里梅对面儿,端起了架子。 雪里梅道:“夫人,我姓凌名叫紫绡,是盛京三里屯的,父亲抽大烟,把我给卖到了窑子里。” “又是个苦命的人儿。”马氏假惺惺叹息道,突然,她眼珠儿一转,将潘贵荣支走,对凌紫绡道,“姑娘,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如果你的回答令我满意,我一定给你一个说法。甭管怎么说,你来了我们潘家,就是有缘人。” 凌紫绡的脸儿就热了,垂头道:“夫人,您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爽快人儿!”马氏说到这儿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如实告诉我,你现在还是不是黄花女儿身?” 当凌紫绡红着脸点头时,马氏噗哧一乐,拉着她的手道:“紫绡,你既来了我潘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潘家的人。虽说你是个窑姐,可你还是个黄花女。虽说老爷花了银子给你赎了身,可给老爷做小,对你有点不公。你也不瞧瞧,老爷现在啥身子骨,这样吧,我们家大少爷潘枫还未娶亲,就让他娶了你吧!”恰巧,潘贵荣进来,将刚才夫人和凌紫绡的谈话听了一清二楚,还没等他张嘴,马氏就冲着他道:“怎么样,老爷,没意见吧!”潘贵荣一扫在轿子里跟凌紫绡信誓旦旦的威风劲,点头道:“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凌紫绡跟随着马氏来到了潘家。一路之上,凌紫绡的心里一边在为自己悲凄的命运慨叹的同时一边打着鼓。潘贵荣为她赎了身,把她从火坑里救了出来。虽说给潘贵荣当小受大老婆气,也比在窑子里边强。没想到潘荣贵是个“妻管严”,大老婆来了,非让她嫁给他们家大少爷。凌紫绡心里想,这个大少爷不是头秃就是眼瞎,要不,马氏为什么非要她嫁给大少爷呢? 咣当一声,随着潘家大门打开的声响,凌紫绡的气不由一紧。让她没想到的是,大少爷潘枫一不头秃,二不眼瞎,是个身材魁伟长相不错的公子哥。凌紫绡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 杜子琳以及堂上的众捕快都被凌紫绡的讲述听得呆了。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竟做过雪月楼里的花魁。 杜子琳呷了一口茶,困意全无,道:“讲下去。” “是,大人。” 凌紫绡抬眼望了望这威严的公堂,抹了把泪又讲了起来…… 5 天真的凌紫绡本以为会名正言顺地成为潘家的大少奶奶,可到了潘家以后,才发现不是那回事儿。 马氏有她的道理:“紫绡,老爷把你从窑子里被赎出来,虽说没有外人知道,但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要是立马娶了你,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这样吧,你就先以我的远房侄女的身份住在我家,等过些日子没有人议论什么,咱们再讨论如何迎娶你的事儿。到时候,表哥娶表妹,别人也不会怀疑什么。” 马氏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于是,凌紫绡只好同意了。说来也怪,潘荣贵对她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一下子就成了不苟言笑的长辈。潘枫不但长相好,也会来事儿,时不时地逗得她忍俊不禁。一天晚上,凌紫绡喝了点女儿红,有些醉意,就躺在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却见自己赤裸着身子躺在潘枫怀里呢!生米做成了熟饭。打那儿以后,凌紫绡就住在潘枫的房里了。可这样下去必竟名不正言不顺的,凌紫绡就向马氏提出把她和潘枫的婚事早早办了。可马氏却以潘枫的祖父亡故不到一年不宜办红事为由婉然拒绝了凌紫绡。 就这样,凌紫绡在潘家生活了两年。她怀孕了。也就在这时,潘枫突然对她不那么热情了,有时候常常夜间不回来了,凌紫绡问他干什么去了,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少管闲事!”凌紫绡断定,他在外面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一天夜里,潘枫又没回来,凌紫绡跑到潘家的一处空房子去用钥匙开了门,进去一看,哎呀,潘枫和一个年轻妖娆的女子睡在一起!凌紫绡的肺都要气炸了,抢上一步,冲潘枫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原来你在这偷婊子!”潘枫没有想到凌紫绡会猝然到来,一时竟不知所措。可他床上的那个姑娘却很沉着,大模大样地冷笑了一声,作个鬼脸说:“哼,婊子,你才是婊子呢。” 正文 第四章 “呸!”凌紫绡冲那姑娘狠狠地唾了一口。 潘枫忽地从被窝窜出来,朝凌紫绡脸上“叭”的一个嘴巴;血,立刻从嘴角流了出来。 “你!”凌紫绡嘴唇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别管!”潘枫眼瞪得怕人。 “我就得管!我是你的媳妇。” “媳妇?谁承认你这个媳妇。”潘枫抬手指了依然安详地躺在床上的那个姑娘,“这才是我的媳妇,我喜欢她,她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你明天就滚出我们家!” 凌紫绡伤心透了,摸了摸两眼的莹莹泪水,一跺脚扭头走了。这一夜,她的眼泪象难老泉的水,无休无止的流着。她恨潘枫,然而又虔诚地希望潘枫浪子回头。 第二天一早,马氏把她叫了去,还没等她开口,马氏说道:“紫绡呀,有件事儿我和老爷早就想跟你商量,可又怕伤了你。事情是这样的,辽阳万通钱庄的钱老爷有意将他们家的女儿栖霞姑娘许给枫儿,你知道,那钱老爷和老爷是结义兄弟,家有银钱无数,咱们家生意缺资金,都是钱家无息借贷。如果那钱家知道你和枫儿的关系,这桩亲事万也做不成。可是,如果不做这门亲事,咱们家的生意就要大受影响。老爷把你赎出来,实指望你和枫儿好好的过。你人好,心眼儿也好。我今天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和你商理这件事儿,幸亏你们没去办婚礼,哎,这也好。你还年轻,再找个人家吧!” 凌紫绡一切都明白了,潘家为什么没有迎娶她,原来,在潘家人的眼里,从来都没把她当作一个正常人家的姑娘来看。她只不过是那个公子哥手里的玩物而已。幸亏她没有将昨晚看到了一幕向马氏提,就是提了,马氏也会不屑一顾。她气得眼前一阵晕眩,泪水又扑簌簌的滴落下来,哽哽咽咽地说:“可是我,已经有了身孕。” 凌紫绡抬起了泪眼,望着马氏,期待她的开恩。 “啊,这我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三百两银子。”马氏说着把银子拿了出来。凌紫绡没去接银子,只是低声啜泣。 “别哭了,孩子,走吧,老在这里住着也不好。走了,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凌紫绡木然了,突然双膝“咚”的跪在马氏面前,泪水汪汪的说:“娘,你也是女人,你知道,女人有了孩子……” 凌紫绡的苦苦哀求并没有打动马氏,她反倒虎起脸来,厉声道:“不要叫娘,叫姑妈!” 凌紫绡见她凶相毕露了,便悻悻地抹了把泪,站了起来,怒冲冲地说道:“我,就不走,你们一家子这样欺负人!” “什么,”马氏一下子歪鼻子扭眼,“我们欺负你,你也不好好想想,若不是我们,你别说在我们潘家吃香喝辣好几年,说不定现在还在窑子里当窑姐呢!你那良心叫狗吃了?你走不走由不得你,更何况我们家还没有名媒正娶,硬粘粘不住的……” 突然,门“咣”的开了,潘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眼瞪得像只吃人的恶狼,冲凌紫绡劈头骂道:“癞皮狗,滚!” “我偏不滚!”“叭叭!”潘枫在凌紫绡的脸上狠狠地搧了两个嘴巴,随即又飞起一脚,把她踹个趔趄,血,立刻从嘴角里流了出来。 凌紫绡肚子里的气简直憋得像一只,她想扑过去,还她几耳光,解解心头之气,心头之恨,然而,她明白,她若动手,要吃大亏的,便只狠狠地剜了潘枫母子一眼,大声说道:“我走,我这就走!”说罢,顺手掂起桌上的细瓷笔筒,“咣”的往地上一摔,通通通的出门而去,头连回也没回…… 离开了潘家的门,凌紫绡找了个尼姑,花高价买下了虎狼药,然后就去投奔在潘家认识的最要好的姐妹流苏。流苏的男人远去江南做丝绸生意,家里就她一个人。当流苏听说了凌紫绡的哭述后,对潘家也恨得咬牙切齿。她非常同情紫绡,同意让她冒险打下胎儿并让她在她这儿居住下来。 凌紫绡冒险打下胎儿后不久,一天,流苏突然告诉她:潘枫在外边嫖妓,撞上了前来寻欢的土匪头子。因为那女子是土匪头子的相好,两个人争起风来,潘枫便被土匪头子打瞎了一只眼,成了独眼龙。自然,那钱老爷家的千金栖霞姑娘只好退亲另攀了高枝儿。现在,就是潘家花多少银子,也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独眼龙。现在,潘枫急得疯了似的,埋怨马氏赶跑了凌紫绡。马氏怕儿子找不到媳妇,放出风来,要让凌紫绡回去呢! “流苏,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再进那个门儿!”凌紫绡气得满面铁青。 “那潘家财大热大,你还是提防着点吧。”流苏叮嘱道。 没过几天,马氏果然找到紫绡来了。一进门,便满脸堆笑的说道:“哎呀,紫绡,你一走,可把娘给想死了!都怪枫儿不好,不长眼……你不知道,我当初一见到你,就有意叫你当儿媳哩,走吧,咱们回去……”说着便拉住紫绡的手。 紫绡本想噎她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皮抬也没抬,甩开她走了。马氏只好叹息一声,灰不溜丢地退了去。 马氏走后,流苏道:“以我对他们潘家的了解,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那我怎么办呀?”凌紫绡一时没了主意。 流苏道:“想要摆脱潘家的纠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快些改嫁他人。” 紫绡也隐隐觉得,潘家已经张开了个偌大的网,非把她这个小鸡抓到手不可了。于是,抹着泪,紧紧地抓住流苏的手:“妹妹,我的命咋这么苦啊!”“不相信命,要走自己的路,”流苏道,“有这么个人,你看行不,他叫胡文瑞,你们俩年岁相当,他去年死了老婆,人长得虽一般,可人品不错,还有着一个太白楼呢!你要是嫁过去,虽不比潘家富贵,却也是掉到了福窝里。” 正文 第五章 紫绡也曾去太白楼吃过几次饭,对太白楼的胡文瑞并不陌生,那是个非常好的生意人。能嫁此人为妻,也算是她的造化,想到这儿,紫绡望着流苏默默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在流苏的撮合下,紫绡闪电般地嫁了胡文瑞。婚礼办得虽不热闹,但也不冷清。然而,就在贺喜的客人们饮酒半酣的时候,门外想起了马蹄声,接着,一群高矮悬殊的捕快叽里咕噜地拥进了新房。新郎新娘和客人们都惊呆了。 一个大个子捕快竖眉立眼指着紫绡说道:“跟着我们到衙门口儿走一趟!” “什么!?”紫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地望着大个子捕快,“这,为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不等紫绡说完,捕快们一抖索链,将她推出门去。 紫绡被带到了大堂之上。矮而胖的郑大人从后堂走了出来。郑大人在书案前威严而颇有风度地坐定后,瞅了紫绡一眼,便官腔十足地说:“知道为什么要把你拘到这儿来吗?”“民女不知……”“你的夫家潘家告你,说你不守妇道,按大清律令,私自改嫁他人,你可知罪?”“大人,民女冤枉呀,我与潘家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却告我不守妇道改嫁他人呢?”“好吧,那我就给你讲个清楚;你与潘枫本有夫妻之实了,那潘家并未休你,而又迫不急待改嫁胡文瑞……”“不,我与潘枫没有结婚!”她茫然了,两眼滴溜溜地望着神气十足的郑大人。“没有结婚?那你怎么和他一块生活了二年?这能瞒得过我吗?”“那,那是潘家的圈套。他们根本就没迎娶过我。”她哽哽咽咽,悲恸地掉下泪来。郑大人慢吞吞地说道:“可潘家却告你说,是他们从窑子里将你赎了身并让你成了他们家的少奶奶,本官已经调查清楚,你与潘枫有夫妻之实,你还有何抵赖。如果说潘家休了你,那休书何在?”明明是潘家将她赶出门去,哪儿来的休书呀?凌紫绡急得欲哭无泪。此时,郑大人的脸上阴转晴,缓缓地走到紫绡跟前,“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再说,潘家对你不错,若不是潘老爷,你恐怕现在还在窑子里呢!你是个聪明人,如果要求重回潘家,我可以出面与胡掌柜做做工作……”紫绡完全明白了;这一切,全都是那个老奸巨猾,善设陷阱,惯用权术的潘氏父子幕后一手导演的啊。她气得嘴唇瑟瑟发抖,大声嘶喊道:“大人,民女冤枉,我嫁胡掌柜是光明正大的,怎么是不守妇道呢?要我回潘家,民女宁愿一死!”郑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冷冷地道:“既然你不识时务,就别怪本官按律秉公执法。来人,将凌紫绡押入牢中!紫绡想争辩,然而,不由分说,几个衙役上来便把她推进女牢中去了…… 就这样,凌紫绡在牢里被押了一年,从狱中一出来,便急匆匆地找到了胡文瑞。可胡文瑞已另娶他人,见到她后冷冰冰地说:“我压根不知道你嫁过人,更不知道你还怀过孕,你瞒我,骗我,还有脸来死缠我吗?不要说别的了,我同意衙门的判决,从此以后,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 胡文瑞连珠炮般地放了一顿,扭头走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被甩在那里,一年来,使她得以活下来的精神支柱突然像梦幻般地折断了。没办法,她只能去要找流苏。泪珠在眼里转了一圈儿后,她敲响了流苏的家门。 见了凌紫绡,流苏愤愤不平地告诉她,胡文瑞一开始也很气愤,可有人找谈话暗示:如果他要娶凌紫绡,他的太白居就甭想在街上开,没办法,胡文瑞只好另娶他人。 凌紫绡眼喷怒火道:“他们欺人太甚了!” “还不都潘贵荣一家子上下活动的!” 紫绡想狠狠地骂上一通,然而,她知道骂人是没有用的,便强忍着怒,忍着泪,对流苏说,“我想找周鸣,告他们!” 周鸣是凌紫绡自小在一块儿长大的,两个人住在一条街上。后来,因为凌紫绡的父亲染上大烟,踢卖光了田产,就将闺女卖到了窑子里。打那儿以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见着面儿。因为这个,凌紫绡恨父亲,就是被潘荣贵赎出来也没回过家。在潘家的时候,有一天她进屋请安,发现和潘贵荣在一起说话儿的周鸣。原来,周鸣已经吃粮当兵,现在广宁城的清军里当一名小小的把总。因为采购军中药材,故和潘贵荣相熟。凌紫绡没想到在潘家邂逅周鸣,两人又惊又喜。打那儿以后,无论凌紫绡有什么难心事儿,总要当着周鸣述说。现在,凌紫绡出狱,第一个想到为自己报仇雪恨的人就是周鸣。 晚上,周鸣骑着马来了。一见了周鸣,凌紫绡见到了亲人,眼泪就落了下来。流苏见状,去街上购置酒菜去了。 “我什么都知道了。”周鸣痛楚而低沉地说。 “我准备告他们!”稍许,紫绡镇定下来,愤然说道。“我也这么想,他潘贵荣和郑大人总不能一手遮天!” 周鸣气愤地说,“上盛京巡抚衙门告他们去!” 一提盛京,紫绡忽然地想起了在盛京的爹娘,“我爹娘,他们都还好吗?”紫绡关切地望着周鸣。周鸣见问,慢慢地垂下头去,低哀地说道:“大叔因为无钱购买大烟,死在街头,大婶闻听,也卧病在床,不久也离开了人世。临终时,她不住的呼唤你的名字。” “啊!”紫绡犹如猝不及防的巨雷轰顶,一阵惊愕;随即,揪住自己的头发恸哭起来,“我这个不孝之女……” 过了一会,周鸣抬起头来,望着紫绡说:“大婶临终前说,你,不是她生的,是一个乡下女人送的。” “什么?”紫绡停止了啼哭,睁大了眼,惊讶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周鸣摇了摇头:“这些,大婶都告诉你小妹嫣红了……” 正文 第六章 正说间,突然,门“当”地踢开了,蜡烛扑的一下灭了,紧接着叽里咕噜闯进几个人来。 “你们黑着灯在干什么?”打头的汉子厉声道。两只气死风灯分别指住了他们那两张惊诧都脸。 “刚才灯还亮着,是你们……”周鸣气不打一处来,忽地站起身与他们争辩。 “流氓,抓走他!”黑影处不知哪位下着命令,声音刚落,周鸣便被拧胳膊背手地扭走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紫绡嘶哑着嗓子喊道。 “你们干的好事,你不知道吗?!”黑影处又发出了粗野的声音,“把她也带走!” “你们干什么?”出门不远,突然一个汉子冲过来,呵斥着扭押紫绡的人,把他们搡开,上前夺过了紫绡的手。这简直像天上降下来个侠客。紫绡心里很感激,听着声音有点耳熟,便向他望去。“走,紫绡,咱们回家去。” 借着灯笼光一看,那人一只眼忽闪着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啊,她听出来了,是的,潘枫;她明白了,这一切又都是潘家指使人干的。一股怒火从紫绡心头陡然升起,伸出手来,朝着潘枫脸上,“咣”地打了一掌,拔步踉踉跄跄地跑了…… 夜,黑沉沉的,紫绡窜着胡同,在一个隐背地方稍稍歇了口气,便又紧一阵慢一阵地跑了起来,一直跑到郊外,跑到一个陌生的村子里去,躲在了一家大门洞里,不知不觉,她居然睡着了。第二天,她在村里一家杂货铺里买了几株香,几张黄纸,借了把剪刀,鉸了些纸钱就又往前走,走到绕阳河畔那片浓密的柳树林子里。在那里点了香,焚了纸,冲着家乡的方向磕了个头,算是祭奠母亲的亡灵。她爬在地上,放开嗓子痛痛的大哭了起来,从前晌哭到后晌,从后晌哭到太阳平西。眼哭肿了,泪流干了,嗓子哑了,只觉得一阵眩晕,天昏地暗。她下意识地止住了哭泣,扶着一棵柳树慢慢地站了起来,揩干了泪痕,四处望望,寂静的有些瘆人。天又快黑了,她往哪里去呢?是啊,哪里是她的栖身之处呢,她又一次想到死了,攥了攥拳头,咬了咬牙关,这回,她决心死去了,到另一个世界,去找母亲,跳河去!于是,她手拨着交互伸扬的柳枝,向河边走去…… 6 听着凌紫绡凄凄哀哀梨花带雨的叙述,包括杜子琳在内的所有人都深深为之感到同情。尤其是杜子琳,凌紫绡一案,他曾听郑大人提起过,郑大人当时说她是私自改嫁违犯了大清律法,现在看来,这女子似乎真有些冤屈。 想到这儿,杜子琳和颜悦色,问道:“紫绡姑娘,我来问你,你既然承认你枪杀潘家父子,那么,你的火枪是从何而来?你一个弱女,又怎么使用的火枪?” 凌紫绡沉吟片刻道:“大人,民女的火枪是捡来的。至于我怎么使用的火枪,是我在潘家时,潘枫闲时教我防身用的。” 杜子琳又问:“凌紫绡,你说你的枪是捡来的,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快从实招来,这火枪究竟是哪儿来的?” 凌紫绡望着杜子琳的脸,“就在我要穿过树林去跳河的时候,刚走过几步,见一株柳树杈里,挂着一支手枪,五发子弹。于是,我又打消了跳河的念头,心想,我死了,他潘家父子好好的活着,太便宜他们了,不如先把他们干掉,让他们先走一步……” 凌紫绡对杀害潘贵荣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杜子琳觉得没有什么再问的了,便让衙役把审讯笔录递给凌紫绡过目签字画押。 “切慢!”就在凌紫绡的手指正欲在笔录上画押的时候,从堂外传来一声断喝。众人一看,堂外站着一位身材瘦小六十左右岁年纪的老者和一位十八九岁年纪,长得眉清目秀的书僮。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那老者径直走上堂来。 杜子琳惊愣了片刻,迎上前去躬身施礼:“敢问这位老先生可是乔西龙乔老大人?” “在下正是乔西龙,”老者还礼,掏出印信递给杜子琳:“还请杜师爷接洽。” 杜子琳接过印信看过:“老大人一路风尘,还请去后堂歇息。” 原来,老者正是被贬广宁的御史乔西龙。因为乔西龙力主清廷联合太平军抗击洋人,咸丰帝大怒,将其贬为广宁知府。前几日任命公文已到,故此,杜子琳断定眼前这位精神镢矍的老者必是乔西龙无疑。 “人命关天,岂敢休息?杜师爷,此案疑点甚多,据本官所察,凌紫绡并非本案真凶,真凶实是另有其人。”乔西龙嘿嘿笑道,“我若迟来一步,此案说不定又成了一桩冤案。” 众人目光直视乔西龙。 乔西龙向人们急遽地扫视了一眼说道:“经过鉴定,潘贵荣身上的两处枪伤系死后伤。” 乔西龙的声音不高,然而,却像一个猝不及防的雷霆在堂上炸响了,杜子琳也目瞪口呆。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是死后伤那就意味着什么。 “这么说,潘贵荣不是凌紫绡杀死的.”杜子琳满面疑云,“可是大人,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不是因枪杀击毙,那他是怎么死去的呢?” “其实,潘荣贵在她开枪之前他已经死去了。” 乔西龙说,他今早路过广宁效外,看见翡翠园潘家老宅门外外挂白幡,有街坊议论潘荣贵昨晚被儿媳妇凌紫绡枪杀一案,觉得此案似有蹊跷,就进去亮明身份勘验。乔西龙发现,潘荣贵生前身体强健,杏儿和潘家的人都听到两声枪响,死者的身上也只有两处枪伤,这是完全吻合的;可是,伤口一处是在左大腿一处在腹部。很明显,射在大腿上的子弹是不会致人死亡的,而射在腹部的子弹,嵌在肠内,也不会使他毙命的,至少是不会当场死亡的。 “那依大人您看,那潘荣贵究竟是怎么死的呢?猝然病变,还是……”杜子琳问道。 正文 第七章 杜子琳话音未完,乔西龙便接口爽声答道:“砒霜中毒。” “啊?!”杜子琳脸色刷的黑了一下。 乔西龙说,他当时就对死者中枪而亡产生了疑问,因为发现死者面色铁青,而那两处枪伤不会致人当场死亡,所以,疑是中毒而亡,于是便用银针勘验的,银针变黑,断定,潘荣贵在遭到枪击之前便已中毒而亡。 乔西龙话一出口,众人脸上又疑聚重重疑云。是谁用砒霜杀害了潘贵荣呢,是凌紫绡,还是别的什么人?若不是乔西龙复验伤口,险些闹出乱子来。 不过,火枪必竟是凶器,乔西龙和杜子琳又问凌紫绡手枪瑞在在哪儿,凌紫绡说她从潘家跑出来,不一会,就听到捕快缉逮她的喊叫声,她想,拿着枪容易犯疑,便把那只枪扔在护城河里去了。杜子琳立即吩咐人带着凌紫绡打捞火枪。在凌紫绡的引领下,捕快们果然在护城河内打捞上了一只火枪。 这是把西洋人造“左轮式”长筒手枪,用清水洗过之后,枪号清晰的显露出来,枪身上铸几个汉字:山字营08号.回衙之后,乔西龙凭着对西洋火枪的独到研究,立即对枪支进行枪支痕检,得出了结论是:嵌在潘贵荣身上的两颗子弹,正是从这把手枪打出来去的。枪是谁的,怎么到的凌紫绡的手里这是一个待解之谜。乔西龙隐隐觉得,这支枪上潜藏着一条通往凶手的线索,或者说,这支枪很可能就是打开整个案件之窑的敲门砖。他决定抻住这条枪的线索顺藤摸瓜了。于是,他和杜子琳又一次提审了紫绡。 “是的,这枪确实从树林里捡的。”紫绡一口咬死。 “紫绡的话未必是真的,”从女牢里出来,杜子琳对乔西龙说,“大人,世界上哪来那么巧的事,她想杀人,她就能鬼使神差般地捡到一支枪!鬼才相信哩!” 杜子琳的想法和乔西龙的不谋而合。乔西龙在想:紫绡在流苏家里被“捉奸”之后才兴下杀人意念的,从她挣脱开潘枫到向潘贵荣开枪,仅是一天之隔,在这一天里,没有什么人报失枪支。可见,那支枪是向人借的,她之所以一口咬死郊外拾枪,是怕祸及他人。从她一天内就那么得心应手地弄到手枪来推想,枪的主人不会太远,很可能就在附近。而且,枪主人与紫绡有着比较密切的关系,或者干脆说二人是通谋犯罪。因为,一般人是不会将枪轻易借人的。 “火枪身上铸山字营08号几个字,此枪来源似乎出自于兵营,查一查此处有没有山字营?”乔西龙道。 杜子琳一拍大腿道:“对呀大人,广宁千总叫马望山,他的部队就叫山字营。要知此枪下落,咱们去找马望山。” 二人见到了千总马望山。当马望山看到这只火枪的时候,眼睛瞪得有铜铃大。他当即承认,此枪是把总周鸣的。不过,这支枪早在三个月前外出时弄丢了,怎么到了乔西龙手里?马望山唤过旗牌官要找周鸣,被杜子琳拦住了。 杜子琳道:“马大人,周鸣周大人就在潘贵荣遇害的头天晚上,潘枫组织了帮子小兄弟,到流苏家去捉紫绡与周鸣的奸,眼下还不知周鸣的下落呢!” 马望山气得直拍书案:“这个周鸣呀,前些日子丢枪,如今又私自外出,家有家法,军有军规,等他回营,定不轻饶!” 从山字营回衙,乔西龙揣想,不管奸情存在与否,紫绡从监狱出来就找到周鸣单独密谈,说明两人关系是密切的。于是,在他的脑子里紫绡与周鸣之间,自然地显现出条关连线来。周鸣的枪怎样到紫绡手里呢,她向他要的,还是他给她的;什么时候给的,在捉奸之前,还是捉奸之后。不管怎么说,在他俩见面之后,凌紫绡用周鸣的枪去行凶,周鸣是有共同犯罪之嫌的,或者干脆说,就是同谋。因此,抓到周鸣,是当务之急。 杜子琳和乔西龙并辔而行。杜子琳道:“乔大人,这砒霜与枪,是怎样一个关系呢?” 乔西龙摇了摇头,微微苦笑了一下。他与他又想的合拍了,他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可是,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在两者之间划不出一条连线来。 “杜师爷,你看会不会是这样?”乔西龙瞥了一眼杜子琳:“凶犯先投了毒,可又怕潘贵荣不上圈套,又迫不及待地策划、实施了枪击。” 杜子琳道:“大人,我对潘贵荣家的情况是比较了解的。潘贵荣开着商行,周鸣没少到他们那儿为军中采购物品,是潘家的座上宾,所以,那晚,在流苏家捉奸的闹剧中,碍于面子,潘枫没有与周鸣照面。现在的问题是,周鸣除了为紫绡打抱不平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更加深刻的背景,有没有投毒的机会。…… ” 乔西龙道:“杜师爷,我对潘家知之不多,不知平日里潘贵荣夫妻关系如何?要知道,能下毒的,说不定就是枕边人。我想,咱们还得到潘家去一趟。” 杜子琳道:“大人一路劳顿,天色不早了,还是到后衙休息,明日再去潘家不迟。不过,据卑职对潘家的了解,潘贵荣和其妻马氏关系虽不十分相洽,但不至于谋害亲夫。以卑职所见,投毒者另有其人。” 乔西龙点了点头,看了看远处的山峦。这时,太阳已经西坠,感到腹中确实有些饥饿了,这才对杜子琳点了点头。两匹马向衙门方向飞驰而去。 7 一大清早,翡翠园潘家老宅内哭声一片,来潘家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潘家宽敞的楼院,此时显的拥挤不堪,乱哄哄的。哭的,陪哭的,一边挤泪一边劝慰的。有对死难者哀伤的,也有对凶手凌紫绡咒骂的。马氏一身缟素,坐在丈夫的灵前拭泪。 就在这当口,忽听门外有人铜锣声响,紧接着有人喊道:“乔西龙乔大人驾到!” 话音刚落,乔西龙和杜子琳在众衙役的簇拥下走进了院子。当杜子琳表明乔西龙的身份时,院子里的哭声,骂声和乱哄哄的声响骤然停止了,众人都用一种好奇和敬畏的目光打量着这位新来的知府大人。 正文 第八章 马氏扑通跪在乔西龙脚下哭道:“大人,家夫惨遭恶妇毒手,请大人为民妇做主为家夫鸣冤昭雪呀!真没想到啊,老爷他,竟是中毒死的,这凶手……”这时,瞎了一只眼的潘枫也走过来跪拜乔西龙:“请大人乔大人为家父申冤!” 乔西龙打量了一下马氏和潘枫,将他们娘俩搀扶起来,杜子琳示意潘氏母女到楼上偏静处为乔西龙提供案情。来到了潘家的客厅,家人献茶毕,潘枫道:“大人,听说紫绡的枪,是周鸣给的?” 乔西龙沉沉地点着头,正色道:“不错,枪,的确是他的。” “什么?!”马氏停止了呜咽,两束骇人的目光闪电般的从乔西龙的脸上扫向潘枫,“那婊子使的枪是周鸣的?” “我是刚刚听说的。”潘枫道。 马氏忽地站了起来,浑身气得哆哆嗦嗦:“老爷,他,准是他毒死的,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马氏晕晕架架,像要倒得样子。乔西龙赶紧上前扶住马氏,让她坐下,稍许问道:“昨天,或者前些天,周鸣他来过吗?”马氏点头说,昨天晚上周鸣的确来家里商量进一笔药材,不知为什么,两个人竟吵了起来。马氏当时也未留意,两个人吵闹的原因不清。不过,据潘贵荣所说,周鸣在利用采买药材谎报数字贪污了一笔巨额的军响,这事儿只有潘贵荣知道,会不会是周鸣怕事情外泄,起了虎狼心毒死了潘贵荣。 潘枫道:“乔大人,定是那周鸣为灭家父之口,与凌紫绡合谋杀了家父呀!” 乔西龙猝然问道,“此事有待本官细细调查,潘枫,我来问你,前天晚上,你们在流苏家捉奸,把周鸣弄到哪去了?” 潘枫嗫嚅了一下:“我,我那班抓的是紫绡;周鸣是二杆子那一班抓的。” “这么说,周鸣现在在二杆子那儿?”乔西龙问道。在他看来,周鸣是关乎此案最重要的线索。不过,他对潘枫如此飞扬跋扈很是看不屑。他在心底暗下决心,等破了这桩案子,一定要狠下功夫整顿广宁的吏治,狠狠打击这些纨绔子弟。 潘枫道:“二杆子把周鸣锁在他屋里,叫她妹妹看管,他妹妹说,昨天上午,周鸣从窗户上跑了。” 杜子琳看了看乔西龙,道:“大人,看来,周鸣跑出去后,与紫绡见面了,枪,很可能就是在那天傍晚交给她的。” “对,这是空档。”乔西龙点了点头,“周鸣怕投毒不得逞才唆使紫绡去开枪,或是怕紫绡不敢开枪,才去投毒。” 杜子琳道:“可据我对周鸣多年的了解,周鸣为人忠厚,虽在军内,却口碑不错,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贪赃枉法杀人呢?” “这我知道,可是,紫绡用的枪是他的呀。”乔西龙把周鸣的疑点和盘托出,“搞案子不能光看人品,有时老实人也会做出恶事来的。” “那么,砒霜呢?他哪来的砒霜啊?还有,毒药下在哪儿?茶、饭、水果都勘验了,没有发现什么。”杜子琳道。 乔西龙此时在想,如果是周鸣把枪主动借给紫绡这不等于自我暴露吗?莫说他是军营里的把总,就是一名普通士兵都会想到这一点的,发枪时候都有登记啊。更何况,军营里的火枪配备是非常有限的,还有,周鸣头天晚上被潘枫“捉奸”、追赶、监禁,第二天他敢大摇大摆地走进潘家的楼院吗,即使去了就可以把砒霜准确地投放到潘贵荣要吃的东西里去吗?这似乎太巧了,也太奇了。为了将此案调查个水落石出,乔西龙决定传审二杆子。 盏茶过后,一个二十上下岁瘦瘦高高的汉子被传到乔西龙面前,那汉子目光游离,一见乔西龙就躬身施礼:“小人二杆子拜见乔大人、杜师爷。” “二杆子,案情重大,你可要实话实说,本官问你,周鸣现在何处?”乔西龙目光犀利直视二杆子。 二杆子沉吟了片刻,最后吞吞吐吐道:“昨天后半夜,周鸣被我妹妹放走了,昨天,她没对我说实话。” “你妹妹下半夜放在了周鸣?那潘枫说你说的,昨天上午,周鸣从窗户上跑了。”乔西龙问。 二杆子拍了拍大腿道:“那是我妹妹骗了我,她将周鸣藏在了她的床下边,对我说周鸣跳窗跑了。然后,见我放松了警惕,就在后半夜将周鸣放走了。” 二杆子下去后,乔西龙陷入沉思之中。依他的推理,昨天下午周鸣与紫绡见面了,在那个空档里交枪了,可紫绡在潘贵荣家开枪时,周鸣正被二杆妹妹隐蔽在她那闺房里呢。如此看来,昨晚周鸣出现在潘家之说,纯属子虚乌有。 乔西龙将刚才所思对杜子琳叙述了一遍道:“综上所述,本官看来,周鸣绝非投毒之人,投毒者另有其人。可马氏却说周鸣在昨晚来过,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看来,此案大有蹊跷。会不会是马氏提供了假证或是她一时口误呢?不行,须找马氏再细验证一下。” 马氏被传,乔西龙道:“乔夫人,本官问你,你刚才所说,昨天晚上周鸣来过你家,你敢肯定吗?” 马氏低头想了想道:“老爷被害,我的脑子就乱了。乔大人,听您这么一说,我也不能肯定周鸣是否昨晚上来过我家。这样吧,找丫头杏儿问询一下。”乔西龙叮嘱马氏,一定要仔细想想潘老爷生前和什么人有过仇隙。马氏点头出去了。 杏儿被传,面对乔西龙的问询,她说,周鸣昨天晚上并未来过,不过,前天下午却在这儿和老爷说了会话儿走了。当时,不知何事,两个人争吵了起来。杏儿说,她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杏儿走后,乔西龙对杜子琳道:“杜师爷,杏儿所言,周鸣昨晚的确没来过潘家,他来潘家的时间是在前天下午。他和潘老爷的争吵之事的确存在,想来是马氏因为丈夫猝亡,神智有些不清。”杜子琳点头称是,问乔西龙对此案可有眉目。 正文 第九章 乔西龙沉吟不语,他的脑子里现在正在进行激烈的推理。据千总马望山说,周鸣的枪的确丢了,那么,如果紫绡讲的拾枪的事是可信的。啊,这偷枪的人是谁,为什么偷枪;这投毒人是谁,为什么投毒?乔西龙眼前出现了一连窜的问号。投毒案毫无眉目,理不出一条像样的线索来。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个奇特的案件,凶手谋划的十分慎密,简直无懈可击。 8 乔西龙没有想到,他被谪到广宁第一天,椅子还没坐稳,竟然遇到了潘荣贵猝死这桩奇案。现在,此案可谓扑朔迷离,令人眼花缭乱。乔西龙暗忖,潘贵荣毒发而死,会不会是吃了什么药呢? 说话间,马氏推门进来了。乔西龙问马氏想到什么可疑线索没有?她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个青红皂白来。乔西龙思忖了一下道:“潘老爷最近吃什么药吗?” “他这半年没吃别的什么药了,最近吃起了这个。”马氏说完又返身回到她的卧室,拿过一盒泷胶来。乔西龙通晓药理,这种药是盛京城天益堂出产的滋补药,这种药只供应皇宫大内,民间绝少有,广宁城的药房不可能有,于是,他接药在手,端详了一番抬眼道:“这药是从哪来的?” “康明泰带来的。”马氏说。 “康明泰?”乔西龙急忙问道,“康明泰是什么人?” “他是老爷的老朋友、盛京提督府康大人的儿子,盛京巡抚苏阿大人的外甥。”马氏回道。 “嚯,原来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乔西龙将眉一扬,说道,“他常来吗?” “常客,前些天来他就住在咱们家,”马氏眨着眼睛,颇带炫耀地说,“一个月前,他带着巡抚苏阿大人和提督康大人的手书前来……” “他来做什么?”杜子琳问道。 “他来此处是为了做一笔皮毛生意,想在此收购大量的皮毛,然后贩到关内。”马氏道。 “他现在住在何处?”乔西龙问道。 “他曾住在城南客栈,半月前去了关内,”马氏嗫嚅了一下,欲言又止,乔西龙道:“潘夫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如果隐瞒不说,反而对潘老爷被害一案不利呀!” 马氏垂眉低首,悄声对乔西龙说:“乔大人,康明泰带来的巡抚苏阿大人的手书里面,有意让康明泰做我潘家的女婿。” “啊,乘龙快婿。”乔西龙笑了笑。 马氏也微微见笑。 “康明泰对我家老爷好着哩,这不,刚走几天,就给老爷捎东西了。” 忽然,从门口进来个五十来岁的汉子,他停下了。那人中等个儿,瓜皮凉帽,一条大辫耸拉到腰,穿马褂绸裢,方面大耳,肤色黝黑,浑身上下透着精明。杜子琳认得,此人是潘家药行的二掌柜陈中人。陈中人是潘记商行的元老,深得潘荣贵器重,两个人也是换了帖子的拜把兄弟。 陈中人分别对杜子琳和乔西龙施礼,径直走到屋子尽头,在柜子顶上摸出一盒药来。陈中人打开药盒一看,是些褐色的药丸。倒出一数,九丸。 “这是什么药?”乔西龙问道。 陈中人道:“此药是回春丸,专为肾亏补阳,潘老爷近日身感不适,洪郎中便配送了此药。” “啊,少了一丸!”马氏尖叫一声。陈中人摇着头,蹙起眉,滞滞地望着那九粒药丸。乔西龙若有所思地望望陈中人,又望望马氏,问道:“这药是哪儿来的?”马氏疑惑的摇了摇头。 陈中人道:“此药是中医堂洪郎中给的。” “什么时候?”乔西龙急问。 “就是潘老爷遇难的那天下午。”陈中人看了看乔西龙,“我听说是药物中毒,就忽然想起这码事来。他给老爷药的时候,我正在老爷身边呢。” “洪郎中?就是那个在十字街上开中医堂的洪钟?”马氏脸瞬间黑的怕人,“侄子被匪人害死,他就……”没等马氏说完,陈中人便冲乔西龙道:“看来,老爷在昨天晚饭后吃过一丸。” 马氏这么一惊愣,杜子琳一下子想起去年秋天的一桩案子来。洪钟的侄子洪奎为董记药行押一笔药材去关内,走到中途,遭遇土匪抢劫,洪奎被土匪打死,于是有人风传说,是潘老爷为了和董记药行争斗,买通了土匪杀了洪奎。洪家将潘老爷告上了堂前,因查无实据,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潘老爷虽懂药理,但却不会配药,洪钟和潘老爷关系不错,常常将配好的药送给潘老爷,难道,此次是洪钟为了给侄儿报仇在药内下了毒? 乔西龙当即唤过衙中名捕铁手道:“你马上去找洪郎中,问他这些回春丸的来源,是潘贵荣给他要的,还是他自己主动送的,盘问时要察言观色,切忌打草惊蛇。” “好的大人。”铁手领命而去。 铁手走后,乔西龙叫马氏将巡抚苏阿大人和提督康大人的手书。马氏将两封手书呈到乔西龙面前,乔西龙展信看了看,然后又将手书递给了杜子琳。 杜子琳看了看后疑惑不解地望了望乔西龙:“大人,莫非,这两封手书有端倪?” 乔西龙俯耳小声说了一番,杜子琳笑出声来,连声说道:“大人真是洞察秋毫,我这就吩咐冷血去办。” 和铁手一样,冷血是衙中另一位得力的捕快,听罢了杜子琳的交待,也上马而去。 交待完这一切,乔西龙和杜子琳打道回衙。在回衙的时候,乔西龙唤过丫头杏儿耳语一番,杏儿点头。 回衙后,两人在后衙一边喝茶,一边谈论案情。杜子琳道:“大人,卑职见您对此案似乎成竹在胸。不知大人将那两份药都拿回来是何意?”乔西龙道:“潘贵荣之死,极有可能是凶手在药内下毒。所以,勘验这两份药有没有毒性十分必要。刚才,我已着令人手对两份药进行检验。不过,现在还没有出现结果。” 这当口,捕快铁手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洪郎中的中医堂关板了,听人说,他已经两天没有坐诊了。我又去了家里,家里也不见一个人影,大人,定是这洪郎中畏罪潜逃了。 正文 第十章 乔西龙暗忖,莫非,真正的凶手是洪郎中,他听到风声后畏罪潜逃?这当口儿,仵作进来道:“大人,我已按您的吩咐,将这两种药丸分别喂了几只鸡,一个时辰过去,可这些鸡仍然活蹦乱跳的,看样子并无中毒的迹象。”仵作退下后,乔西龙在室内踱步,他认为,凶手一般都是将最上边的那丸装上毒物,这样好不留痕迹,也许,恰恰是那粒有毒的药丸被潘荣贵服下。可现在潘老爷究竟在那天晚上服下的是这两种药丸中的哪一种,还是个未解之迷。乔西龙吩咐铁手,一定要探明洪郎中的去向。铁手应声而去。 铁手走后,杜子琳道:“大人,此案是不是非常棘手?”乔西龙点头道:“此案的关键就在这两副药上,可现在这两副药都没有毒,所以,就显得有些迷乱。不过,我想,不出三天,此案或有眉目。”杜子琳疑惑不解地望着乔西龙,此时此刻,乔西龙又饮茶陷入了沉思之中。杜子琳看出,这位新上任的乔大人可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能和这样的上司共事,是他的福份,想到这儿,又给乔西龙的茶杯里注满了茶…… 9 马氏忙乎了一天,有些累了,心里想缠着一团乱麻,丈夫的死,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朦朦中,丫头杏儿进来禀报道:“康少爷来了。” 马氏忙吩咐有请,话音刚落,进来一个身材魁伟长像帅气的年轻人。 “伯母。”一进门,年轻人便甜甜的叫了一声。 “康明泰!”马氏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下得炕来。 “孩子,没想到,你走了这么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马氏就像见到了亲人,眼泪扑的流了下来。 康明泰倚马氏身旁坐下,关切地问道:“伯母,伯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凶手抓住了吗?”马氏悲凄而生气的说:“还没哩,却抓到个紫绡。” “舅舅让我来看看您。他说一定要千方百计缉拿住凶手为伯父报仇。”康明泰低沉地说。 “多谢苏阿大人的惦挂。”马氏说着抬眼端详了康明泰一下,“本来,我和老爷早就商量好了,让女儿早早嫁过去,可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儿,只好往后延期了。康明泰,你不介意吧?” 康明泰笑道:“伯母,您说得哪儿的话?伯母刚刚去世,我怎么能急着操办婚事呢?” 正说话间,忽听街上铜锣响处,紧接着杏儿进来禀报道:“太太,乔大人和杜师爷来了。” 马氏刚说有请,乔西龙和杜子琳走了进来,跟随二人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得力的捕快干办铁手和冷血。马氏起身介绍,康明泰连忙躬身施礼。 “你就是康明泰?”乔西龙上下打量康明泰。 “大人,在下正是康明泰。”康明泰起身再拜。 就见乔西龙看了看康明泰,冷笑道:“原来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然闯上门来了。冷血,铁手,把他给我锁了!” 马氏还没反应过怎么回事儿,就见冷血铁手上前,哗啦一下一抖手中的铁链,就将康明泰给锁上了。 “你们想干什么?”康明泰挣扎着。 乔西龙冷笑道:“康明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毒死了潘老爷,却还在这假惺惺地跟人家套近乎,你可真会演戏。” 面对刚才的突变,马氏惊得目瞪口呆。此时的康明泰不再发作,漠然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冷笑。马氏猛然醒悟了,直愣愣地望着乔西龙,问道:“大人,他,莫非是凶手!?”“是的,”乔西龙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提督大人家的少爷,也不是巡抚大人的外甥,更不是个买卖人,他是杀害潘老爷的真正凶手!”马氏惊问:“大人,您是如何断定康明泰就是毒害我家老爷的真凶呢?” 乔西龙捋了一下花白的胡须,说出一番话来…… 这天中午,乔西龙正在后堂为潘宅一案苦思冥想,冷血带着风尘走了进来。 “事情调查得如何?”乔西龙递过一杯温茶。 冷血将一杯茶喝下肚去,抹了抹嘴儿,这才说:“大人,提督康大人的公子康明泰现在家中苦读。” 乔西龙兴奋在室内踱步:“依此推断,这个康石果然是假冒的,并有重大作案嫌疑。” 乔西龙和冷血正在探讨着案情,杜子琳领着潘宅的丫头杏儿走了进来。见礼过后,杏儿说,在潘老爷遇害的那天晚上,她接到了康明泰托人捎来的药丸。那天在潘家,乔西龙特意叮嘱杏儿要好好回忆一下潘老爷被害前后的细枝末节,没想到杏儿竟然提供了这样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杏儿走后,乔西龙看了看杜子琳道:“杜师爷,根据杏儿提供的线索,本官认为,泷胶和回春丸都是补肾的药,可以推想,康明泰是投潘贵荣之所好而为之。那天在潘家,当我正准备去询问杏儿康明泰托人捎来的什么东西的时候,陈中人说这回春丸是洪郎中送的,而且,他是目击者。于是,本官就拿不定主意了,故派铁手和冷血分别调查洪郎中和康明泰的来历。现在,这二人的情况已经摸清,杏儿刚才所说,潘老爷遇害的那天上午,接到康明泰托人捎来的泷胶。至此,两盒药,究竟哪盒里放了毒药,还真是一个难分难解之谜,特别是洪郎中的失踪,更使这个谜团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雾纱。” 杜子琳道:“听大人所言,此案似有眉目,投毒者在康明泰和洪郎中之间。可是,随同此案同一时间发生的枪击案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这两者之间难道就没有一点必然的联系?” 乔西龙道:“凌紫绡在枪击之时,潘老爷已经中毒身亡。凌紫绡、周鸣、康明泰,还有洪郎中,这几个人交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我暂时还没有找到他们之间的必然联系。现在,凌紫绡被拘牢中,周鸣放弃军职下落不知,洪郎中不见,所有迹像,看似一目了然,实则杂乱无章,让人无从下手。看来,想破获此案,还须从潘老爷身边的人查起,走,随本官去潘家看看,说不定在那里能发现对本案有利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