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1记忆中的谋杀 表面看来,孟在渊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孟在渊是一个工程师,像生活在大都市的几百万普通人一样,他过着一份平淡的生活。但他隐隐有种预感,平静生活只是一种表象,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海面下潜伏着巨大的不安。 从他有童年的回忆开始,孟在渊就拥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片段,他经常在梦中进入同一个客栈,见到同一个女人,他和她说着一些不明含义的对话…… 他在梦中见到过一个躺在床上熟睡的婴儿,他悄悄地走近他,将一把华丽的腰刀插进孩子的胸膛…… 梦中杀人的感觉是如此真实而可怕,当他梦中醒来时,邪恶的感觉仿佛化入了他的血液。 噩梦的开端,就在一个雨夜里,孟在渊不经意地走进了一家小剧院。 那一夜,孟在渊刚和女朋友分手,他在街上茫然地乱逛,天空开始飘起雨丝,孟在渊不想在雨中演绎失恋浪漫曲,他停下脚步,发现自己正站在剧院门口,孟在渊对话剧没什么兴趣,但在剧场里消磨一个无聊的雨夜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孟在渊走到售票口,买了一张当场的话剧票。 当晚上演的是一出带有迷幻色彩的实验话剧《心蛊》。 大幕拉开,舞台上出现一座30年代的湘西客栈,客栈的女主人是一个名叫红云的美艳少妇,红云是个能干的女人,丈夫常年在外做生意,她独自操持着客栈里里外外,身边带着一个才满周岁的儿子。 两个刚从国外留学归来的医学博士--一个名叫吴子凡的青年和他的朋友--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偏远的湘西小镇,他们对传说中的苗人养蛊产生了浓厚兴趣,想从现代科学的角度破解蛊毒的秘密。但两个外地人想要接近当地养蛊人谈何容易,苗人历来将养蛊视为部族内的秘密,传女不传男,严格禁止外泄。吴子凡想想从客栈老板娘红云身上打听消息,但红云一反平日的热情,对他们俩的态度变得冷冰冰,她一再想赶他们走。吴子凡和他的朋友渐渐发现这座小客栈有很多古怪的地方,各种怪客来来往往,深夜里经常有神秘马帮路过,最终他们觉察到小客栈其实是土匪的窝点。 注视着灯火辉煌的舞台,孟在渊产生了奇异的恍惚感。 在童年时代他经常会有这种感觉:看到某个场景或者听到某句对白,蓦然间一种重温往事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似乎曾经经历过同样的场景、说过同样的一句话,但仔细琢磨却什么也回想不起来,回忆就像穿过手指间的流水,你想抓得越紧它流失得越快,同时孟在渊的理智经常告诉他,作为一个孩子他不可能有过类似经历。 随着孟在渊的成长,这种似乎唤起朦胧回忆的瞬间在逐渐减少,可是今晚他再次陷入到同样的感觉中,而且比过去哪一次都更强烈更持久。 首先是舞台上的布景,他感觉他不止一次走进过同样的房子,现在他知道那种造型的建筑是湘西特有的吊脚楼,恍惚之间,他仿佛亲自进入了剧情:他大踏步走进客栈,一个艳丽的女人从屋内迎出来,阳光洒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对他盈盈微笑着…… 镜头转换了,纷乱的马蹄声在黑夜中由远而近,他趴在窗户上向外偷偷张望,马帮的人在院内卸下货物,鬼祟的人影如鬼影瞳瞳…… 故事的第二幕,红云对吴子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她向吴子凡吐露了实情,她的丈夫是当地的土匪头子,他们将抢劫来的赃物通过红云的客栈运送出去,埋藏在秘密的地点。红云不愿意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她害怕她的丈夫,她无力摆脱自己的命运,吴子凡的到来似乎给她带来了新生活的契机,就在两个人的感情进入白热化阶段时,红云的丈夫回来了。 第三幕,剧情进入了高潮,红云的丈夫发觉红云另有情人,土匪头子愤怒地咆哮着,他要红云说出情夫是谁,他甚至怀疑刚满周岁的儿子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某个男人的野种,但红云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土匪头子一怒离家,当丈夫走后,红云发现躺在床上的儿子已经被杀死了,胸口插着丈夫的腰刀。红云对丈夫彻底绝望,她向吴子凡表白了自己的感情,她决心跟着吴子凡走,但走之前她要复仇。吴子凡需要回去处理一些家事,红云恋恋不舍地送走他,再三叮咛他一定要在3个月内回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孟在渊的额头和手心全是冷汗,他感到自己的心被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但是他和周围同样神情紧张的观众不同,他的恐惧并非来自剧情,而是来自心底的诡异感:他熟悉舞台上正在演出的剧情,他仿佛不是在看戏,而是在重温一段往事,他甚至知道剧情下一步将如何发展,他知道这个故事有个令人心寒的结局…… 第四幕,3个月期限快到了,吴子凡依旧没有消息,红云焦急万分,土匪丈夫倒回家了,当他若无其事躺在儿子被杀死的同一张床上熟睡时,红云将腰刀插进了他的心窝。当天夜里,吴子凡也回来了,红云将埋财宝的地点告诉吴子凡,两个人决定深夜进山,拿到财宝后就离开当地。深夜的深山中,红云和吴子凡一前一后地走着,吴子凡突然将红云推落悬崖,原来吴子凡早就在垂涎宝藏,他想利用红云的感情达到目的,当红云徘徊不定时,正是他,用腰刀杀死了红云的独子,激得红云杀夫复仇。 三天后,吴子凡快要找到藏宝地了,他却感到心口剧痛,全身充满了莫名的痛楚,他倒在地上,慢慢死去,这时他才领悟到,上次分手时他喝下红云端给她的一碗汤,红云在汤中已经下了蛊,逾期3个月不归蛊毒就会发作,这是苗女们惩治负心郎的方式。正在山林中进行科学考察的朋友发现奄奄一息的吴子凡,临死前,吴子凡苦笑着告诉他的朋友,其实红云正是他们费力寻找的养蛊人,她养的蛊名叫心蛊,它会惩罚爱情的背叛者。 正文 第二章 剧场的灯光亮了,被剧情震撼的观众们起身离场,三三两两议论着意想不到的结局。孟在渊依旧坐在座位上,脸色惨白,与所有的人心情不同,他痛苦,因为故事的结局与他预想中完全一样,他早就知道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他抬起右手,手掌在微微颤抖,从他有记忆开始,他不断在半梦半醒之间重温那个可怕的瞬间,某个漆黑的夜晚,他伸出手,将前面的女人推落悬崖,悬崖下传来女人的惨呼…… 那一夜,孟在渊醉了。 他醉倒在一家酒吧里。他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烈酒,但他感到再多的酒精也浇不灭他心头的恐惧,假设某个人在梦中杀了人,他自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可是某一天他梦中杀人被证实为真实的罪行并且昭告于天下,孟在渊想,那个人的惶惑大概与自己此刻的心情相仿。 那个该死的导演怎么会导出那么一出该死的话剧?! 那出该死的话剧又怎么会该死地和自己的记忆片段吻合得天衣无缝? 孟在渊找不出答案。 2 一个德国生物学家的回忆录 孟在渊决心把这出戏当成一个弄清真相的契机,搞清楚他和故事里的人物到底有没有联系。他从各种渠道搜集有关话剧《心蛊》的资料,这出戏的导演和编剧都是同一个人--戏剧界的一位新生代才子,孟在渊想着,看来他必须从导演身上打开话题的缺口,孟在渊想到了他在新闻界的熟人纪然。 纪然是孟在渊的大学同学,从新闻系毕业后她在某知名大报做记者,孟在渊和纪然算是好朋友,两人从来没走到情侣那一步,纪然是个相貌不错的女人,但孟在渊认为她过于冷静和职业化了。孟在渊打电话告诉纪然,他最近看到一出精彩的实验话剧《心蛊》,他建议纪然去采访该剧导演,他说她肯定能以此为题写出好文章。 纪然动作很快,一周后她的人物专访就见报了。报上说导演的戏剧灵感来自于一位德国生物学家写的回忆录。那人名叫孟道夫.海德格尔, 30年代他和他的一位中国朋友结伴来到湘西考察当地的蛊毒,根据他们两人的假设,蛊是一种不知名的微生物,他们试图从现代生物学的角度解开这个谜。可是那位姓吴的朋友死在了湘西,死于蛊毒,吴的经历曲折离奇,海德格尔将他的故事详细记载在书中。导演的一位亲戚在美国的图书馆里偶尔发现这本书,有关蛊毒的章节引起他的兴趣,于是他动手把这个章节翻译成中文并发回国内,而该导演在看到翻译本后产生灵感,创作并导演了《心蛊》一剧。 除了报纸披露的消息外,纪然私下里向孟在渊透露了更多的细节:海德格尔本人是个饱受争议的人物,二战期间海德格尔在纳粹集中营里当过医生,为纳粹从事秘密的医学研究,战后海德格尔曾经坐过几年牢,最后在美国定居,终老于美国。传说海德格尔在医学研究上取得巨大突破,但他的成果一直被秘而不宣,官方宣称所有档案都已经销毁。 孟在渊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复杂,一出戏居然又牵扯出了30年代的德国医生,在网络上查阅资料时,他意外地发现,本市图书馆里居然也收藏了一本英文原版《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 孟在渊立刻去市图书馆借书,为了借到这本仅供内部阅览的书,他特意花钱办了一张特殊阅览证,但当他拿着书卡去书库借书时,却被图书馆管理员告知,有人正在借阅这本书,孟在渊悻悻而去,心中纳闷,还会有谁像他一样对一本冷僻的外语原版书感兴趣?下一周去市图书馆,他得到同样的答案,有人在借阅这本书,接连几个星期他都得到同样的答案。 一个月后,当孟在渊第四次被告知,《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还在被人借阅时,他几乎感觉抓狂了,正当他失望地离开前台时,图书管理员叫住了他:“先生,《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刚刚被人还回来了!” 孟在渊蓦然转身,他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前台还书,她抬起头,两个人正好打个照面。那女子立刻用手掩住嘴,眼神中透露出震惊甚至恐惧,她目不转睛打量着他,仿佛她在图书馆里撞见了三头六臂的什么怪物。 “这位小姐刚刚把《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还回来了,您现在可以借阅这本书了。”图书管理员的声音警醒了那个女子,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将眼光从孟在渊身上收回来,但她低下的头微微颤抖着,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孟在渊感到莫名其妙,他的心头很乱,他一边三心二意地办理着借阅手续,一边用眼角注意着那个女子,从看到孟在渊的第一眼起,她似乎就被吓坏了。孟在渊心里飞速地盘算着:他是否应该上去和那个女子搭讪,当面问她为什么害怕自己?还没等孟在渊拿定主意,那个女子抬起头,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飞速地离开,孟在渊楞了一下,不知道他是否应该立刻追上去,等他办完借阅手续拿着书追到图书馆大厅,那个女子已经走到大门外,撑起雨伞走进外面的滂沱大雨中。外面下着雨,图书馆地面很滑,着急赶路的孟在渊不留神脚底一滑,几乎踉跄着摔倒,他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看着那个女子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中。 当她的身影消失以后,孟在渊发现自己记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样,她似乎很苗条,腰身窄得让人担心会从中间折断,黑色长发,尖尖的下巴。这样长相的女子应该是个美女,但孟在渊只记得她当时脸上惊恐的表情,活像她白日见了鬼。 孟在渊的英文功底不错,看原版英语书不成问题,他很快看完了有关湘西蛊毒和海德格尔的朋友吴博士的两个章节。孟在渊认为,那位话剧导演从书中得到的不仅是一点灵感,他几乎把原书的情节照搬到了舞台上,海德格尔博士虽然是个医生,但他有着作家的潜力,叙事风格清晰,书中的几个人物吴博士、红云和他自己被描写得栩栩如生。虽然吴是海德格尔的朋友,他是个有魅力的有抱负的青年学者,但从字里行间,海德格尔毫不留情地揭露出吴本性中的贪婪和残酷,虽然吴临终前表示了忏悔,但海德格尔认为他最后的死亡咎由自取。 正文 第三章 孟在渊看完那两个章节后掩卷沉思,因为他看过了话剧,书中的内容已经不会让他感到震惊了,但在看书时他照样有着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书中的故事就像完成后的拼图,而他的记忆碎片就像拼图的一部分,虽然他自己的记忆并不完整,但他几乎能够肯定,它与拼图整体是互相契合的。 《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里有不少照片,孟在渊暂时不想再看别的章节,于是他随意地翻看着那些黑白照片,当他的目光扫过一张人物正面半身相时,他如遭雷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张相片下面用英文标注着:吴博士--海德格尔博士的中国朋友,而在照片里,孟在渊赫然看见自己的脸! 现在孟在渊至少弄明白了一点,为什么那位借书的美女见了他以后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如果你刚合上一本有关凶杀的书,却赫然发现书中的凶手就站在你的身后,脸上的表情大概就和那位女子一模一样吧?孟在渊自嘲地想。 接下来的日子,孟在渊读完了海德格尔博士写的整本回忆录,除了他最先读过的两个章节,书中再没提到吴博士,海德格尔在中国总共住了两年,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湘西,之后他回到德国,二战时期爆发后,海德格尔为纳粹从事秘密的医学研究。海德格尔没有回避他人生的各个阶段,但有些地方,比如他到底搞什么医学研究,书中语焉不详,似乎海德格尔在研究生物遗传问题。 周末,孟在渊约纪然在一家安静的茶室见面,袅袅茶香中,孟在渊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将全部事情陈述清楚,开始时纪然挑着眉,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后来她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当孟在渊打开书向她展示吴博士的照片后,纪然抿着薄薄的嘴唇思考了很久。 “不可思议。”纪然说。 当纪然说一件事情不可思议时,这必然是件天大的怪事。 “那么你本人有什么想法呢?”纪然问。 “我提出了各种假设,但一个比一个荒谬。我当然不是吴博士,30年代我还没出生。倒是迷信的解释听上去更靠谱一些,我是那个什么吴博士的转世,投生前我忘记喝孟婆汤,所以我还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孟在渊带着自嘲的笑容说。 纪然迟疑地摇摇头:“也许你小时候听长辈说过湘西情蛊的故事,长大后你忘记了那个故事,零碎的记忆却保留在你的潜意识里--这可以从心理学上得到解释。” “可你怎么解释我和吴博士一模一样的容貌呢?” “也许那个吴博士和你有亲戚关系,他的故事在家族中流传,而你继承了他的容貌……” 孟在渊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我家四代之内,没有出过留洋博士的亲戚!” “问题就出在这里……”纪然看着孟在渊的眼睛,慢慢地说,“你能肯定,你的父母是你亲生的父母吗?” 孟在渊经历了一次致命的打击。 他悄悄去做了一次亲子鉴定,孟在渊的父母文化都不高,孟在渊带父母去医院验血时,骗他们说这是一次常规血检,父母都深信不疑。当孟在渊拿到亲子鉴定结果时,他的双手颤抖了,医院明确告诉他,他和他的父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孟在渊没想到,事情会逐渐演变到这个程度,开始只是一出见鬼的舞台剧,随后各种怪事纷至沓来,连他30年的血缘身份都被否定了,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谁的种!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孟在渊向父母旁敲侧击,提出各种问题试探自己的身世,但他们毫无反应,孟在渊的父母双亲都不是什么演技出众的人,他们似乎真的认定。孟在渊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不过在孟在渊的再三追问下,母亲总算又说了一些他出生前后的事,孟在渊的父母结婚多年后一直没有孩子,他们到处求医问药,一直到40多岁,母亲才怀上他,母亲说多亏当时他们找到一位有名的妇产科医生,经过几个疗程的治疗,母亲才顺利怀孕。母亲念叨着十月产子的辛苦,丝毫没有意识到,她面前的“儿子”并非他的亲生子。 孟在渊感觉非常郁闷。 3 第三张脸 不久后孟在渊又一次遇见了那位长发美女。孟在渊走进图书馆大厅的时候就看见了她,她安静地坐在长椅上,似乎在等什么人,孟在渊刚一出现,她立刻朝他望去,于是孟在渊站在原地不动,不出所料,那个长发美女朝他走了过来。 “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她的声音柔柔的很好听。 “我对你有印象。”孟在渊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因为我们凑巧借过同一本书,还有--那天你情绪有些激动,好像你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怪事。” “不可思议的怪事……”美女喟叹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的名字叫柳琴,不瞒你说,我是专门来等你的。” 他们在图书馆的咖啡厅里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柳琴的身上,她的眼角眉梢透出淡淡的忧愁。 “我想你已经看完了《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 柳琴注视着他,眼神中带着审视的意味。 孟在渊点点头:“我不仅仔细阅读了海德格尔的全部记述,我还饶有兴趣地看了所有照片,并且惊奇地发现--其中某一张照片与我本人几乎一模一样。”孟在渊嘴角绽出自嘲的微笑,“那个人是个坏痞子,一个杀人犯!上次我吓坏了你,哦,大概你把我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了吧?” 柳琴轻微地摇摇头:“你说得没错,我上次确实吓了一跳,你的容貌让我想起另外一个人--不过,我条件反射想到的并不是书里的照片,我想到的是生活中的一个熟人--我的男朋友。” 柳琴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照片,将它缓缓推到孟在渊的面前。 当孟在渊看清照片上的脸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正文 第四章 照片上并排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肯定是柳琴,而男的--竟然是孟在渊自己!不,不,孟在渊摇摇头,他眼花了,那个男人并不是他,那人的服饰与他不一样,但是那人的眉眼却与他本人一模一样,连他微笑的方式都很像孟在渊。 除了吴博士,现在又冒出另外一张酷似孟在渊的脸! “他是我的男朋友,他的名字叫于小民。”柳琴看着怔忪的孟在渊,轻声补充说,“为了他,我才想到去借《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当我看见吴博士的照片时,我整个人都傻了,我一眼看出他和我的男朋友长得就像同一个人。后来我又在图书馆里遇到你,起初我把你错认成于小民,立刻我就发觉我搞错了,你和于小民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你是另外一个人,于是我被吓坏了,请你原谅,当时我真有白日见鬼的感觉,我甚至产生一个荒谬的幻想--吴博士从书中走出来了……” 孟在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机械地顺着柳琴的话头追问:“你说你为了于小民才想到《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为什么?他和这本书有什么联系?” 柳琴幽幽叹了口气:“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找这本书的原因--和你找它的原因大概是一样的,你身上是否发生过一些不可思议的怪事?” 孟在渊领悟了柳琴话中的含义,内心如遭重锤敲击:“你的意思是--于小民和我一样,他也有一些奇怪的回忆,好像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回忆?” 柳琴没有直接回答,她微微偏过脸,缓缓地清晰地说:“我大约在两年前认识于小民,本来我们今年准备结婚了,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 于小民是个很开朗的人,但我发现他有时候没有安全感,他告诉我他经常做噩梦,他从小不断梦见一些奇怪的事情,他认为那是他上辈子的事情。他这人挺迷信的,我告诉他,梦境不能当真,可他不相信,他说他以前去一些陌生的地方时,他会产生一种旧地重游的感觉,他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什么东西,哪里长着一棵大树,哪间屋子以前住过什么人,再找当地人印证,他的说法居然是对的。所以于小民越发相信他有前世的记忆。” 听到这里,孟在渊打断了柳琴:“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有什么前世记忆?” “他说前世他不是一个好人,他曾经杀过人……他曾经去过一家客栈,和老板娘好上了,后来他杀了客栈的老板娘……” 虽然早有预料,但乍一听此话,孟在渊浑身都像浸入了冰水中,他紧紧攥着杯子,几乎把手中的瓷杯捏碎。 “起初我是不信他的,我认为他有妄想症,我劝他去看心理医生,但于小民却热衷于求佛拜神,到处寻找有道行的神人。后来,大概是三个月前吧,他告诉我他认识了一个能知前生后世的神人,我问他他俩怎么认识的,于小民神神秘秘地不肯说,我再三逼问,他才告诉我那人是一个网友。 “有一段时间,于小民一到晚上就把房门锁起来,我知道他躲在屋里和那位‘神人’网聊,随着聊天的频率越来越多,于小民的个性也产生了变化,他原本是一个性格随和的人,自从认识了那个人之后,他的性子变得封闭了,暴躁、易怒,看谁都不顺眼。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已经知道自己前生的秘密了。‘有人拿我的生命开了一个大玩笑,我要去找他算账!’他脸色很难看,脸上肌肉神经质地抽动着,说着颠三倒四的话。我几乎怀疑他疯了,他拿着车钥匙就出门了,他说他去见那个为他指明方向的人,然后他们要同去一个什么地方。 “于小民出门后,我很为他担心,我打他的手机,他却一直关着机,那天我等到深夜,于小民却彻夜未回。” 孟在渊心咯噔一下:“于小民出事了?” 柳琴轻轻叹息一声:“那天夜里他出了车祸,不,他没有死,但是头部受了伤,从那以后他就得了失忆症,很多过去的事都记不起来了,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咖啡馆很安静,阳光洒在咖啡桌上,四周偶尔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说说你的情况吧。”终于,柳琴打破了沉默。 孟在渊简略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从小到大的困扰,以及他不久前看的话剧。“这就是我想找到《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的原因,你是怎么想到这本书的?” “于小民发生车祸后,我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一张纸条,纸上写着一行地址,但被血浸湿,字迹已经看不清楚了,纸的另一面写着‘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柳琴又轻轻叹了口气,“我英语不好,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清书里的内容,有关吴博士的章节让我震惊了,我没想到,于小民的记忆居然符合书中所有的细节,于小民曾经详细描述过那种湘西民居,可他从来没去过湘西!当我看到吴博士的照片时,我整个心都乱了…… 后来遇到你,我又受到一次惊吓。我思前想后,产生了一个怪念头:你和于小民都长得像吴博士,你也在寻找《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也许你也遇到了于小民身上发生的怪事?所以我想尽办法找到了你。” 孟在渊的脑子里忽然冒出纪然说过的几句话,“也许你小时候听长辈说过湘西情蛊的故事,长大后你忘记了那个故事,但是零碎的记忆却保留在你的潜意识里。” “也许那个吴博士和你有亲戚关系,他的故事在家族中流传,而你继承了他的容貌……” 孟在渊喃喃地说:“也许于小民和我有血缘关系,我们都是吴博士的后代。” 有一个想法,他憋在心里:也许他和于小民根本就是同胞兄弟! 4 电脑游戏里的玄机 初次会面,孟在渊和于小民都感到非常震惊,他俩长得实在太像了!不仅五官身材酷似,连肤质、眼角的细纹都不差分毫,甚至他们嘴角边的同一个位置上都有一颗黑痣!当他们互相对望时,就像看着镜中的自己。 正文 第五章 “别人看见我们站在一起,肯定认为我们是双胞胎!”于小民首先打破了沉默。 “也许……”孟在渊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真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 于小民张大了嘴巴,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会不会!我是一个独生子,从来没有兄弟姐妹,否则我爹妈会告诉我的。”于小民的脸色变了变,“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我不知道,”孟在渊苦笑了一下,“但是我已经确认,我和我的父母没有血缘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们俩都是弃婴?” “我有一个想法,”坐在一边的柳琴插嘴说,“孟在渊可能是你的亲哥哥,你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 “胡说!我的爹妈绝不可能仍掉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们不穷,不可能养不起两个孩子。”于小民立刻反驳,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即使我们真的是兄弟,好多事情还是没法解释,我从来没听说过,双胞胎会做同样的梦。柳琴告诉我,你也有乱七八糟的前世回忆?” 孟在渊苦笑着点点头:“我也不能确定,那些真是前世的记忆。” “绝对是前世的事。”于小民用肯定的语气说,“我请教过高僧,我还问过会通灵的法师,他们都说我前世冤孽缠身。” “柳琴告诉我,你在网上认识了一个能知前生后世的神人?” 于小民又抓了抓头发,苦恼地说:“我记不清了!发生车祸前一段时间的事情,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都没有记忆了,我不知道我那晚为什么出门,也不记得我去过哪里,我想不起来那个神人是谁了。医生说这是头部受到撞击的后遗症,也许以后记忆会恢复。” “你的电脑里有这个人的资料吗?”孟在渊问。 于小民摇摇头:“QQ名单上的人我都认识,我没找到陌生的名字。” 孟在渊想,如果于小民和神秘人在QQ上通过话,他应该能够在电脑里找出这个人留下的痕迹,他问于小民,他能不能看看他的电脑。于小民很爽快:“你想研究,就把电脑搬回家去好了。”于是孟在渊告辞回家,带走了于小民的手提电脑。 孟在渊忙了一个晚上,没有找到网上的神秘人。第二天上午,孟在渊还在床上睡觉,手机铃响了,打手机的人是纪然,她说她就站在楼下,今天她休息,想请他出去吃饭,孟在渊心想:纪然分明是对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今天找个机会来探听最新消息了。 孟在渊打开门,纪然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外,相比之下,眼眶发黑、面色晦暗的孟在渊看上去糟糕透了。他把纪然让进凌乱的屋子,手提式电脑还像昨晚一样放在他的床头,孟在渊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详细讲述了他与柳琴、于小民的相遇相识,纪然一动不动地听着,但从她越来越亮的眼神看,她已经兴奋到了极点。 “将来你一定要把这件事的独家报道权授予我,我要把它写成一本精彩的悬疑小说!” 孟在渊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个女人,见到新闻就像闻到鱼腥的猫儿! “我可不能保证,这部悬疑小说有个令人满意的结尾。”孟在渊干巴巴地说。 纪然可不管孟在渊语气中的嘲讽,她催促着孟在渊把手提电脑打开,然后聚精会神地趴在键盘上,打开电脑里的每一个文件查看,俨然像一个敬业的名侦探。孟在渊耸耸肩,留她一个人在屋里,他走到厨房里去准备他的早饭兼中饭,当他走回来,看见纪然居然正在玩一个电脑游戏。 “名侦探纪然,你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了?”孟在渊站在她的身后,用嘲讽的语气说。 纪然不理他,依旧转动着鼠标在屏幕上狂点着,孟在渊抱着手臂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他看出纪然玩的是一款“密室逃生”游戏,这类小游戏前两年在网络上很流行,玩家点击画面中的一切可疑物品,寻找通关线索,设法从一间密室中逃出去或者进入一幢神秘的房子。 纪然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有一座破败的老宅,宅门紧闭着,门的两边各立着一个灯座,纪然的鼠标转来转去,画面上的三D镜头也跟着转动,她始终打不开宅门。 孟在渊有一阵对密室游戏也很着迷,他知道这类游戏的通关诀窍,他站在纪然身后指点她:“点击门边的灯座,先点左边的,唔,再点右边的灯座,很好,钥匙掉出来了。” 随着鼠标点中路灯的基座,画面上出现一把铜钥匙,啪嗒一声钥匙掉在了地上,纪然转动鼠标捡起钥匙,用铜钥匙打开了大门。大厅里黑黢黢的,只有几件破旧的家具,在孟在渊的现场指挥下,纪然先在旧地毯下面找到一把银色的钥匙,又顺着吱嘎作响的木头楼梯走上二楼,打开二楼的房门,在柜子里找到一把金色的钥匙和一只手电筒,最后来到地下室。 金色的钥匙能够打开地下室的铁门,地下室很黑暗,手电筒只能照出朦胧的光线,凭借手电筒的微光,他们看见地下室的地上并排放着几个玻璃柜,每个玻璃柜中都漂浮着动物的器官,其中有一个猴子的脑袋,还有一个像完整的人脑。游戏的配乐停止了,四周安静得诡异,在暗处亮起一双闪着阴险幽光的眼睛,电脑中忽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然后一个巨大的身形朝画面前方扑过来,整个屏幕全部染成血红色,屏幕上出现“GAME OVER!”(游戏结束)。 “啊啊啊!”房间里又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叫,这次的叫声是纪然发出的,她捂着脸,歇斯底里地喊着。 孟在渊也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握着椅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了。 “谁发明这个恐怖的游戏啊!”纪然惨叫着说。 “谁让你没事玩‘密室逃生’,这类游戏有时候做得很恐怖。”孟在渊喘息着说。 正文 第六章 纪然转过头,用晶亮的眼睛瞪着孟在渊;“你以为我无聊才去玩游戏?” “难道不是吗?”孟在渊反问。 “不是!”纪然斩钉截铁地说,“你再把游戏打开,对不起,请你坐到我的位置上,我不敢再看这个游戏了。” 孟在渊坐到椅子上,又一次打开了电脑游戏,画面上首先出现一个远镜头,一条僻静的小街,路边的店铺、路灯、停靠的车子,最后镜头推向一座二层小楼,落在小楼的门牌上,门牌清晰可见“阴山路666号”。 纪然啪嗒一声关闭了游戏,转过头对孟在渊说:“这个游戏的开始画面让我感到非常眼熟,我感觉我曾经去过那个地方,当我看到门牌号码时,我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本市的一条街道--你知道吧,本市确实有一条路叫阴山路,这个游戏的三维画面就是根据阴山路的实景制作的。” “你的意思是……”孟在渊的心怦怦乱跳起来,说不出恐惧还是好奇。 “根据我的第六感--你知道,我的第六感一向很灵的--这个游戏里藏着玄机,它很可能是那个‘神人’送给于小民的‘钥匙’,他把所要传达的信息藏在了游戏里。出车祸的那天晚上,于小民可能就是去寻找阴山路666号了。” 5 老宅探险 阴山路是一条冷僻的街道。街道两边的房屋都已经很破旧了,其中有几幢欧式小楼还建造于上个世纪的30年代,老宅年久失修,外观越来越颓败,墙皮脱落,门窗破破烂烂。今年市政府决定拆迁这个老街区,居民们逐批搬走,将来这一带会变成新的住宅小区。房屋动迁工程已接近尾声,整条街变得空荡荡,有些房屋已经被推倒,变作一片空旷的瓦砾废墟。 深夜,阴山路上没有行人,原本就没有人气的街道变得鬼气森森,空地上突兀地耸立着一幢二层小楼,犹如虚空中冒出来的鬼屋。在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两个匆匆走路的人影,一男一女,他们走到二层小楼前,站住,仔细打量着老宅的外观。 “就是这里了。”纪然冲孟在渊点点头。 “这幢房子看上去倒是和游戏里一样。可你认为,我们真能有什么发现?”孟在渊用怀疑的语气说。 纪然不理他,她走到大门右侧的路灯边,蹲下身子在灯座上摸索着,她摸索了一会儿,发出一声欢叫,她转过身,孟在渊看见她的右手指尖上一把铜钥匙在闪光。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纪然用得意的口气说,“这把钥匙分明就是特意留给我们的。” 孟在渊果真无话可说。看来纪然的第六感又一次灵验了。 纪然用铜钥匙打开大门,大门在黑暗中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他们走进屋子,发现自己置身一片黑暗中。孟在渊拧开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手电筒的光柱在屋里来回逡巡照射,他们看清楚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客厅,正如游戏中的画面一样,客厅中只有几件陈旧的老家具。 “游戏的画面完全按照实景制作的,连家具摆放的位置都完全一样。”纪然嘟囔着说。 “我看,他在现场拍了一些照片,然后根据照片制作出三维动画。”孟在渊说,他点指了一下脚下的旧地毯,“按照游戏里的指示,银钥匙差不多在这个位置了。”他俯下身,从屋角的地毯下摸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小钥匙。 两个人走上楼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木头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随时可能倒塌,除了没有配乐,周围的气氛就和电脑中完全一样。纪然下意识地靠近孟在渊,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孟在渊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说,我们会在屋子里找到什么?”纪然声音哆嗦地问。 “我想,如果一切都按照游戏里的程序,我们会在楼上找到一把金色的钥匙。你先放开我,我去柜子里拿钥匙。”孟在渊挣开纪然的手,他走到柜子边,用银钥匙打开柜门,柜子的底部并排放着一把金钥匙和一个手电筒。 “一切都和游戏里一样。”纪然的牙齿在打架,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 孟在渊手中拿着钥匙和手电筒,他也感到后脑勺发寒,他机械式地将手电筒塞到纪然手里:“我们一人拿一个手电筒,你跟在我的身后,不管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的左右。” 纪然拼命点头,她又紧紧地抓住了孟在渊的手臂,两个人像连体婴儿一样依偎着走下楼梯,走到地下室的铁门前,两个人同时站住了,两人对视着,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寻找一点勇气和安慰。 “你的手机还能用吗?” “手机还有讯号。你身边有武器吗?” “我口袋里有一把水果刀。” “把刀拿出来。” “那你呢?” 孟在渊左右看了看,从破烂的椅子上掰下一条椅腿,他把椅腿作棍横在胸前,纪然往他身上靠了靠,她浑身哆嗦着但仍强作镇静,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攥着水果刀。孟在渊抱了一下她的肩膀,两人又对望了最后一眼。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我要开门了。”孟在渊掏出金色的钥匙,钥匙插入黑色的铁门钥匙孔中,严丝密合,只听咔哒一声,随后铁门缓缓地被推开了。 空气中带着长久未通风的霉味,地下室里漆黑一团,只有两个手电筒发出黯淡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眼前的扇形空间。他们一步步朝前移动,四周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墙壁边立着一排玻璃箱,每个都约莫有半人高,玻璃箱里装着液体,孟在渊猜测那是防腐用的福尔马林液,因为液体中漂浮着动物的各种器官。孟在渊辨认出一个爬行类的标本,一个猴子的脑袋,还有一颗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心脏,他甚至看见一个完整的人类大脑!在幽光的照射下,这些活生生的器官看上去让人极不舒服,孟在渊和纪然都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正文 第七章 离开玻璃箱不远,有一张大大的书桌和一张高脚椅子,桌上的木架上整齐排放着一排玻璃试管,桌上有铁架台、酒精灯、坩埚、显微镜,另外还有一些他们叫不出名字的仪器,这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型的化学或者生物实验室。 他们在地下室里呆了将近10分钟了,崩紧了的心渐渐放松下来,看来地下室里并没有什么让人 “血溅屏幕Game Over”的可怕东西。纪然放开了紧抓住孟在渊的手,她踱到地下室的一个角落,蹲下身子看地上的一个铁箱,铁箱没有上锁,她打开箱盖朝里看,箱子里有一些旧书和笔记本,纪然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用手电筒对准书,正想细细观看,就在这时-- 黑暗中传来格格的笑声,古怪、低沉,透着说不出的阴险意味,就像他们在电脑游戏中听到的声音一样! 纪然手中的手电筒掉落在地上,她整个人都从地上弹跳起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啊--!”声音不是她一个人发出的,孟在渊也在叫,两个人的惨叫声和格格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地下室的气氛变得像地狱一样恐怖。纪然摸准孟在渊的方向扑了过去,整个人投入孟在渊的怀抱,两个人紧紧互相搂抱着,抖得像狂风中的两片叶子。 孟在渊用尽最后一点勇气,将手中的手电筒朝笑声传来的地方照过去,在锥形光柱的照射下,他们俩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 一只青蛙,一只巨大的青蛙,比普通青蛙大了将近五倍,正趴在地上瞪视着他们,不,那不是一只青蛙,虽然它有着青蛙的体型,它分明像一个人!因为“它”厚实的肩膀上连着一颗人的脑袋!那个人头高高地抬着,鼓出来的大眼睛正狠狠地瞪视他们,“它”的咽喉部位有节奏地轻轻起伏着,咯咯的古怪笑声就是从“它”的喉咙里发出来了。 孟在渊和纪然又同时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两个人转身没命地逃了,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也辨不清方向,只是按照本能朝地下室的门的方向跑,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地下室的,不知道怎么跑出老宅,也不知道怎么跑到街上。当他们的眼睛重新能聚焦时,他们看见自己正站在阴山路的街道中央,两个人的脸色都像鬼一样的煞白。 两个人像梦游一样地回到家--孟在渊的家,纪然坚决不肯回自己的家,她说她这一夜独自呆着会发疯的,于是两个人坐在屋子里相对发呆,快到天亮时才一个靠在沙发上、一个躺在床上胡乱睡了一会儿。清晨,孟在渊揉揉眼睛醒过来,阳光洒满了室内,如果不是看见对面床上和衣而卧的纪然,孟在渊几乎误以为昨晚的遭遇是他的一场噩梦了。过了一会儿,纪然也醒过来,她怔怔地坐起身,满脸迷茫的神情。 “你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好处?”纪然开口说,“好处之一就是可以互相作证。我没有做梦,昨晚我们确实去那个老宅了,对吧?” 此刻纪然居然还能幽默一下,孟在渊倒是很佩服,有她在身边,他感到心情好多了。“没错,我们去了那个鬼地方,你的第六感又应验了,老宅里的机关埋伏就像‘密室逃生’游戏一样。” “这么说,我们果然去了一个有好多玻璃箱的地下室,我们还看见了--”纪然打了一个寒颤,“一只长着人头的青蛙!” 想到那只会发出咯咯笑声的可怕青蛙,孟在渊的心底又升起了寒意,他用手抱住头,呻吟般地说:“我真的希望我看错了!可是我们都看见了,那是一只活生生的大青蛙,长着人头,头上还有稀疏的头发…… ” “行了行了,拜托你别再描述了,再说我就要吐了。”纪然迅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走到盥洗室去刷牙洗脸。 孟在渊独自站在窗前,对着外面的街景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然走了回来。 “我要走了。” “嗯?” “我去上班了,早饭我已经买来了--豆浆和油条,放在桌上了,肚子饿了就去吃饭,吃完赶紧上班。” 孟在渊回过神来,收回茫然的眼神:“我今天请了假。” “那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纪然朝门外走去,孟在渊叫住了她:“你……什么时候再过来?”说这话时,他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语气简直就像依恋母亲的孩子了。 纪然笑笑:“我这几天工作忙,有时间我就过来看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搞清楚,阴山路666号的主人到底是谁。” 纪然关上门走了,留下孟在渊和一室的寂静。 6 他们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纪然办事很有效率,三天后她再次登门,手中拿着一摞阴山路666号老宅的资料。纪然事先已经把资料研究过一遍,根据她的简述,孟在渊得知这幢法式风格的小洋楼于1935年建成,第一任房主是位德国医生,他回国时将房子转让给自己的一位姓富的中国朋友,富家在老宅住了70多年,房子从爷爷辈传到了孙子辈,文革期间富家曾经被扫地出门,文革结束后落实政策,富家老宅又发还给富家唯一的嫡系传人富慨。 “也就是说--现在阴山路666号的主人是富慨。”纪然用总结的口气说。 孟在渊皱皱眉:“这个富慨又是什么人?” “嗯,资料上说富慨是个有名的妇科医生,今年60岁,在市一医院工作。” “等一下!”孟在渊坐直了身子,听到“妇科医生”四个字,他的心里产生一种异样的灵感,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一簇火苗,但火苗旋即又熄灭了。 他皱着眉,苦苦思索着:“市一医院--最近我似乎听谁说起过,啊,我想起来了,我的父母说,我当年就出生于市一医院。” “我想,我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这位富医生?想个什么理由呢?”纪然歪着脑袋思索,“实在不行,我就出示记者证,我说我想采访他,做一个有关老宅保护的报道。” 正文 第八章 孟在渊伸大拇指赞赏她的急智。 纪然没想到,事情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她编的理由全没派上用场。 纪然在医院前台提到富慨医生,前台护士立刻用一种怪怪的眼光看着她:“富医生不在医院。” “他什么时候上班?我找他有事。” “富医生以后都不会来上班了。”护士语气古怪地说。 “富医生退休了?”纪然追问道。 “你到底是富医生什么人?”护士反问。 “我是记者,约好富医生做采访。”纪然不假思索地说。 “啊,是记者啊。你等一下。”护士拿起手边的电话,“我和医院领导联系一下,他们会接待你的。” 纪然感到困惑,没想到事情会搞得这么麻烦。 过了一会儿,护士放下手中电话:“请你到二楼的妇产科专家门诊室,我们院长在那里等。” 院长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他看过纪然的记者证后,很客气地和她握手,“你来晚了。”院长用遗憾的口气说,“你还没听说富医生的事吧?” 纪然被闹糊涂了,她摇摇头。 “富医生--已经在一个多月前被杀了,具体地说,是在41天前被杀的。” 院长的话像在屋里摔了一颗重磅炸弹,纪然被炸得晕头转向。 “什么?他被杀了?被谁杀的?为什么杀他?寻仇还是抢劫?”纪然像连珠炮一样地追问。 院长叹了口气:“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在家中被杀的,不不,不是阴山路的老宅,老宅快要拆迁了,富医生现在住在另外一个地方。上个月3日,星期天,富医生一个人在家,哦,富医生终生没有结婚,一直过着独身生活。那天晚上,富医生家里来了客人,警方估计富医生认识凶手,因为富医生对他没有任何防备,两个人还坐在客厅里谈了很长时间,后来可能起了争执,凶手抡起桌上的青铜花瓶把富医生砸死了。”说到这里,院长又叹了口气,“富医生是个很有事业心的医生啊,在妇产科医学领域很有造诣,他死得太可惜了。” “凶手还没抓到吗?” 院长摇头:“不过警方已经有了怀疑对象,这个人现在失踪了,正在抓捕中。” “这间屋子就是富医生生前工作的地方吧?” “是的。富医生死后,我们还没找到能顶替他的专家,这家屋子的陈设还按照老样子,没有动过。” 室内布置得很简洁,除了供病人坐的两张皮沙发,就是医生的办公桌和椅子,窗台上有两盆植物,长期无人照料,植物已经枯萎了,桌子上有几摞资料,还有一台电脑,玻璃板下压着几张照片。 纪然走到桌边,仔细看着一张张照片,每一张照片里都有富医生,他在开学术会议,他在给学生们做指导,他在接受荣誉锦旗,他在接受领导接见……忽然纪然用手捂住嘴,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她看见一张合影,富医生和孟在渊并排站在一起--不,那不是孟在渊,而是一个酷似孟在渊的男人。 “这个人是谁?”纪然转身问。 院长凑过来,戴上老花镜细细地看:“我记得他好像是富医生的侄子,还是养子?或者别的什么亲戚,他来医院找过富医生,富医生为我们做过介绍,他很为这个孩子自豪。哦,不瞒你说……”院长看四下无人,悄悄地说,“警方怀疑的嫌犯就是他,喏,前几天警察来问过我,问我是否知道这个人的下落,听说富医生死后,他的养子就失踪了……” 现在纪然知道,除了孟在渊、于小民,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长得和吴博士完全一样,而且这个人很可能是杀害富医生的凶手! 孟在渊被新消息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把头深深埋在手中,刹那间产生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随着事情朝更加诡异的方向发展,他越来越害怕了,他想退缩了。 “打开精神来!”纪然鼓励他,“你要从好的方面看,发现的疑点越多,我们的进展就越大。” 孟在渊把手挪开,他的眼睛血红,冲着纪然大声嚷着;“你懂什么!你这个女人,你只知道你的书,你的新闻!你不知道,你所谓的有爆点的故事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残酷生活!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纪然的脸渐渐冷了下来,她用一种锐利的目光凝视着孟在渊;“你认为我搅和到这件事情里,仅仅因为我想找有爆点的新闻,仅仅因为我想出书?孟在渊,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你从来就没了解过我!”她停下来喘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帮助你,因为我在乎你,我不忍心看你痛苦!” 孟在渊愕然地看着纪然,认识那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纪然情绪的爆发,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纪然低下头,轻轻地啜泣起来,孟在渊走上前去,笨手笨脚地揽住她:“对不起,纪然,真的对不起。” 纪然侧身伏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起来,边哭边用拳头捶他:“你这个傻瓜,傻瓜!” 孟在渊和纪然,于小民和柳琴,四个人找了一个时间碰头,孟在渊和纪然将他们所发现的事情全盘托出,听到最后于小民的脸都吓白了。“富医生,这个人我认识啊,他是我父母的朋友,当年我父母婚后长期不育,还是找富医生看的病,后来我妈就怀上了我。” “什么?你也是在市一医院出生的?”孟在渊打断他的话头。 “是啊,富医生给我妈做了诊断和治疗,后来我妈就在市一医院生下了我,哦,我还是富医生亲自接生的。”于小民说。 “我也是在市一医院出生的,”孟在渊激动地说,“现在想起来,我妈所说的妇科名医很可能就是富医生,我们两个人的诞生都与富慨有关!” “应该是三个人。”柳琴静静地开口,“富医生的养子,可能也是富医生亲手接生的。你们三个人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正文 第九章 于小民调动自己的人际关系网,很快查出富医生养子的情况,他名叫富治仁,今年30岁,据说富医生将他从小寄养在乡下的一户农户,富治仁读大学的时候才回到城里。富治仁已经获得了医学工程的硕士学位,即将赴美攻读博士,上个月4日--也就是富慨医生被杀后的第2天,富治仁失踪了。 “上个月4日?”柳琴蹙起眉头,她转向于小民说,“我记得,4日下午你和那位神秘人网聊,后来他把你约了出去,当天晚上你就出了车祸。” “富治仁失踪和于小民发生车祸是同一天?”纪然敏锐地接过话头,“我想这不是巧合。所有的疑点都指向那个叫富慨的医生,他住在阴山路666号,他与三个容貌相似的人都有关系,他很可能被富治仁谋杀了。而于小民被约出去的那一天,富治仁开始了逃亡生活。我有一个猜测--” 室内其他三个人都专注地听着她。孟在渊感觉呼吸又急促起来。 “富治仁很可能就是于小民在网上认识的神秘人!他知道了养父的某个秘密,两个人发生了口角,富治仁一怒之下就把富慨杀了,在他出逃之前,他试图将于小民约出来,他想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诉于小民,可惜于小民那天晚上发生了车祸。富治仁学的是医学工程,据说他也是一位电脑高手,我估计‘密室逃生’游戏就是他制作出来的,他把阴山路666号的秘密藏在游戏里,上传到互联网上,希望有人能亲临实地解开这个谜。” 大家沉默了很久,最后孟在渊说:“你的推理很有道理,如果富治仁就是那个知道内情的神秘人,只要找到他,所有的秘密就迎刃而解了。可是,警方都找不到他的线索,我们怎么能找到他呢?” “阴山路666号,”柳琴幽幽地接口,“我们应该再去一次阴山路666号,我想那个地方还藏着很多秘密,如果我们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再报告警方,警察彻底搜查地下室,肯定能捉到那只人形青蛙。” 说到人形青蛙,孟在渊和纪然都不由自主地把身子朝后缩了缩。 “我可不想再在深夜里去那个鬼地方了。”纪然嘟囔着说。 “那么…… 我们就找一个白天去。”孟在渊建议。 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孟在渊等四人做好了一切准备,带着防身武器和照明工具,他们又一次驱车前往阴山路,为了放松自己紧绷的心情,一路上他们天南海北地闲聊着。 “不瞒你们说,我已经从老宅里得到一样东西。”纪然带着得意的微笑说。 其他三个人都起了好奇心,纷纷追问她手里有什么东西,纪然矜持地笑而不答,禁不住大家的再三请求,最后她终于坦白说:“那天晚上我们从老宅逃出来的时候,我的手里拿着一本旧笔记本--藏在地下室铁箱里的笔记本,那上面写着不知道哪一国的文字,页面都发黄了。我去请教了语言专家,原来本子上写的是德文,我已经请外国语学院的老师帮忙翻译了,过几天我们就能看见中文译本了。” “希望这本笔记能对我们有帮助。”柳琴双手合十对天祈祷。 于小民脸色苍白,嘴唇不断翕动着,孟在渊理解他的心情,他们俩都一样,既希望了解真相,又害怕了解真相。 车子还没开进阴山路,几个人就感觉到气氛很不对劲,一辆又一辆救火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远处黑色的烟柱升腾到半空,空气飘来呛人的烟灰。阴山路的路口,一大群人在站着看热闹,街上拉了警戒线,火场内几个高压水龙头正同时朝烈焰腾腾的小楼喷射。 人们三两议论着:“阴山路着火了。”“哪幢房子着了?“那幢二层小洋楼。”“已经烧了一个小时了。”“还好楼里没人住。” 孟在渊等四人站在火场外,眼睁睁地看着阴山路666号老宅在漫天的大火中倒塌,火焰吞噬了一切。 事后他们得知,在清理火灾现场时,警方在小楼地下室里发现一个男人的尸体,尸体已经被烧得半焦了,通过DNA化验,他被证实就是失踪多日的富治仁。阴山路666号的火灾被确认是人为纵火,警方认为纵火人就是富治仁,他在出逃多日后,放火烧了养父生前的老宅,用自焚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富慨医生被杀一案的主要疑犯已经死亡,这个案件也可以画上句号了。 只有孟在渊等人知道:火灾烧掉的绝不仅是一幢房子,老宅主人的秘密,老宅所隐藏的罪恶,都已经随着一场冲天大火而化为灰烬了! 7客店风云 随着阴山路666号的大火,通向真相的大门被关上了,但是命运却又为孟在渊打开了一扇窗。 火灾后不久,孟在渊在报纸上读到一则新闻;话剧《心蛊》受到广泛好评,有一家电影公司决定把它搬上大屏幕,话剧《心蛊》的导演将亲自执导这部电影,目前男女主演已经选定,剧组即将赴湘西拍摄外景。报道特意指出,这部电影根据真人真事改编,外景地就是故事中的原型人物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湘西的某个山区。 这个消息让孟在渊怦然心动,富慨和富治仁都死了,于小民还处于失忆状态,本市的线索已经断了,现在《心蛊》剧组已经找到红云的老家,如果追随剧组的拍摄路线,也许他能找到新的线索。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纪然和于小民等人,他们表示赞成,于是四个人分头准备起来,细心的柳琴负责四人旅行团的后勤工作。 他们搭火车到了湘西的吉首,又乘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最后抵达一个偏僻的山区小镇--《海德格尔博士回忆录》中记载的红云客栈就在这个山水环绕的地方。当地的景色非常优美,但是交通不便,近年来政府大力开发旅游,修筑了山区通向外界的公路,各种旅游设施也纷纷兴建起来,目前小镇上还只有一家比较大的旅店,因为《心蛊》剧组这段时间就住在这家旅店,所以旅店生意非常兴隆。 正文 第十章 旅店老板是一个姓龙的中年汉子,龙姓是当地的大姓,龙老板说他家世代住在镇上,小镇人口不多,但是地理形势险要,所处的位置正扼住山里和山外的交通咽喉,来往客商络绎不绝,于是逐渐形成了一个小集镇,龙老板说他爷爷那辈就是开客栈的,解放后把店盘给了别人,近年来山区被开发成旅游景点,游客越来越多,龙老板就又重操起祖辈的旧业。 小镇依山而建,镇上的建筑都是富有湘西特色的吊脚楼,所谓吊脚楼就是由几根粗大的木柱支撑着的二层或者三层的小楼,柱子因坡就势长短不一地架立在坡上,三面环空,依托山势高悬于陡峭的山崖上,远远望去,高高的吊脚楼或者独自伫立,或者三五成群互相呼应,在峭壁之上构成了一道壮丽的景观。 龙家客店由两幢吊脚楼组成,两幢楼之间还有一条过道连接着,走进二楼的正厅,只见厅正中央的八仙桌上供着财神菩萨,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卷轴画,画中群山环峙,一桥飞架左右,桥的这一侧站着头戴官帽的财神爷,他左手拿着元宝,右手扬鞭遥指着对岸,对岸飞湍如悬挂在悬崖上的百丈白练,画面上方题着四个大字“财神指路”,画的左右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门对山野四时景”,下联是“店迎海内八方人”。 孟在渊正欣赏着正厅的字画,门外闹闹嚷嚷走进来一伙人,从他们的打扮气质来看,孟在渊估计他们就是剧组的成员。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个子的美女,一见到龙老板她就开始抱怨,说她房间的位置不好,从窗口望出去看不到好景色,“我要换一间房,我要在屋子里看到对面瀑布!”美女用不容质疑的口气说。 龙老板为难了,能看到瀑布的客房已经住人了,他可变不出新的房间呵。 “谁住了那间客房?我要和他对换。”美女咄咄逼人。 剧组人员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一个短发美女站出来:“我住在那间客房。” “我们俩换房间吧,我要住能看见瀑布的房间,我早就和导演说好了,位置最好的客房归我。” 短发美女不乐意了:“谁规定女主演就要住最好的屋子?我不换!” 长发的女主演柳眉倒竖:“你不换是吧?我去和导演说。你就是故意和我作对,要是导演和你换房,你早就巴不得地换了,他没让你当上女主演,只让你演个小小的女配,你心里还在不爽对吧?” 短发女孩的脸红了:“女主演有什么了不起?演话剧时我演的就是红云,因为我演得好,所以才有人肯投资拍电影,谁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女主演的,哼!” 女主演的脸也红了,两个女子当众吵起来,剧组的人连忙劝解,正在众人乱作一团时,一个30多岁的男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你们吵什么?”那个男人问。 “导演,两个女演员为了屋子吵起来了,都想住那间能看见风景的客房。”龙老板回答。 导演皱皱眉,走到女配角身边,柔声地劝说她:“来之前我已经和女主演说好了,让她自己挑选最好的客房,哦,多看看当地的山景,有助于她揣摩红云这个人物的内心。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让让她?” 女配角不乐意地嘟囔了几句,最后还是让步了,一场客房引起的风波终于平息,剧组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等剧组的人全部散去,龙老板苦笑着对孟在渊说:“这个女主角又凶又霸道,剧组的人都很烦她。我就盼望着,他们住在这里的时候,别出什么事。” 孟在渊等人住在3楼,隔壁就是导演的房间,其他的剧组成员都住在另外一幢吊脚楼。吊脚楼的楼上三面有走廊,悬出木质曲栏,栏杆内设置着俗称“美人靠”的靠椅。孟在渊走到走廊上时,看见柳琴正独自坐在“美人靠”上,目光迷离地注视着青烟缭绕的山峦,她的眉头紧锁着,这个小女人似乎有着解不开的忧愁。 孟在渊走到她的身边站定,顺着她的目光朝远处望去,只见群山染翠,风吹过森林时卷起千层绿色的波涛,雾霭如轻盈的薄纱,时而将山峰隐藏于朦胧之中,一道白色的瀑布悬挂于对面的峭壁上,远远地能听见瀑流所发出的水声,水雾飞散,如梦似幻,一座廊桥飞跨两座山峰,将这边的客店与对岸的瀑布相连接,衬着周围的景致,廊桥看上去如同仙境中的蓝桥。 “你看,正厅上挂的那幅画,画的好像就是这座桥。”柳琴指着半空中的廊桥说。 孟在渊仔细一看,果然如此,虽然画中的索桥变成了廊桥,但是山峦和瀑布都没有变,那幅卷轴画居然画的就是客店外的景色。 孟在渊忍不住笑了:“请人画出本地风光,却又在山水画上加了一位财神爷,这位龙老板可真有意思。” 柳琴也笑了。 这时于小民走了过来,他将孟在渊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问他:“你进山以后可有什么心理感应?是不是感觉这里的环境似曾相识?” 进入山区以后,孟在渊不止一次感到精神恍惚,童年起就有的古怪感觉又袭上心头--当他看到某个景色,暮然间某个场景或者某句话就会出现在脑海中,但与以往有所不同,记忆不再像流沙一样抓不住,它们无声无息地重新回来了,驻扎在了他的脑中。 他现在能够确定,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以某一种特殊的方式! “我的记忆越来越完整了。”他低声说,在于小民面前,他无需隐瞒什么。 于小民急切地看着他:“你能记起什么?” “我能想起越来越多的往事--属于吴博士的往事,不,”孟在渊悲哀地摇摇头,“我感觉我就是他,那些事就发生在我身上。我知道当年红云客栈就在附近,我记得附近的景色,我还记起红云和我说过的话……” “你是否还记得,红云说她把财宝藏在什么地方?”于小民突兀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