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1.乱世奇缘 新护院席前试身手 民国二十一年秋日里的一天早晨,盘山县胡家窝堡一带有名的盐商杨廷进正在庭院里悠闲地打着太极拳,管家进来禀报道:“老爷,镇公所的刘子玉所长来了。他说您让他办的事儿办好了。”杨廷进头都没抬,对管家道:“请刘所长到客厅稍候,我这就过去。”管家应声去了。 工夫不大,杨廷进换了身衣服就来到了客厅。胡家镇镇公所所长刘子玉头戴黑呢礼帽,一袭黑色的绸衫坐在太师椅上和管家唠着嗑儿呢。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位二十上下岁细腰乍背,眉清目秀穿着灰色学生装的红脸儿小伙子。一进门儿,杨廷进哈哈笑道:“刘所长大驾光临,杨某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刘子玉起身道:“杨掌柜的,咱们兄弟还用得着这么客套?”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红脸儿小伙子道,“您需要的人我给您找着了。小伙子人机灵着呢,不但有一手百发百中的好枪法,而且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寿亭,来,见过杨掌柜的。”小伙子躬身施礼道:“林寿亭见过杨老爷。” 原来,小伙子名叫林寿亭,是杨廷进专门委托给刘子玉寻找的护院。杨家家大业大,那年间盗匪横行,社会上动荡不安,杨廷进的盐车数次被劫,因此,杨廷进便萌生了组建民团的想法,可组建民团必须得有一个品德高尚武艺高强之人作为护院带领才行,一来可以教习团丁练枪习武,二来可以保家宅平安。可雇用了许多人,大都是酒囊饭袋之辈,杨廷进一个都没瞧上。一个月前刘子玉来访,杨廷进便将寻找护院多不称心的烦恼向刘子玉叙说,刘子玉听罢道:“杨掌柜的,要想找一个好的护院那还不是件小事儿?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一个月后我把人给您领来,我领来的人您要是相不中,您甭认得我。”当时,杨廷进认为是刘子玉说说也就罢了,没想到一个月后,人家果真不食前言,把人给领来了。 甭的先不说,就是这潇洒的外表,从里到外透了出来的那股与从不同的气质,就已经深深地打动了杨廷进。所以,当林寿亭躬身施礼的时候,杨廷进一把就把他给搀扶起来了:“到了这儿就是到了家,甭见外,往后呀,我杨家需要你效力的地方多着呢!”林寿亭显然被杨廷进的诚挚给打动了,再一次躬身施礼道:“再怎么说您也是东家,我只不过是受雇于您的护院,以后,寿亭要是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杨老爷原谅。”杨廷进一见林寿亭彬彬有礼,心里更喜欢得不得了,心里想,就凭小伙子的潇洒的气度,也不是个外强中干的人,遂吩咐管家预备一桌上好的酒席,要为新护院接风洗尘。 少顷,酒宴摆好,三人围坐一起边喝边谈。刘子玉告诉杨廷进他和林寿亭相识的经过。 几天前,刘子玉领着人到各村收粮,其实,刘子玉也是硬着头皮,没办法,日本人逼得紧。这天中午,刘子玉和一些手下人赶着粮车从广宁卫回来,忽然,刘子玉听见路边的高梁地里传出沙沙的响声,刚开始刘子玉还以为是地里边偷青的老百姓,可当几十个背插钢刀手持“汉阳造”的汉子站在他们粮车面前的时候,刘子玉这才知道遇上了拦路抢劫的胡匪。送粮回来的这伙人中只有刘子玉腰里挎着只“盒子炮”。刘子玉精明过人,知道身己身单力孤,和这伙人硬扛下去没好果子吃,再说,粮食已经送完了,和这伙人小心周旋一下也就是了,想到这儿一抱拳道:“弟兄们辛苦了,兄弟是胡家镇公所所长刘子玉,请弟兄们给一点儿薄面,放兄弟我过去吧! 以后,兄弟们要是有什么大事小情需要我刘子玉的话,尽管到镇公所来找我,兄弟我无不尽力。”领头的一位手持两只镜面匣枪的黑脸汉子冷笑道:“刘子玉,甭在这儿跟我打马虎眼,谁不知道你是个随风倒的汉奸?实话告诉你,我们今天在这儿恭候你多时了,要的就是你的命!”黑脸汉子说到这儿吩咐手下的小崽儿道:“弟兄们,把这小子给我剁巴了!”众小崽儿忽啦一下蜂涌而上,这在这当口儿,忽见空中掠过一条人影,大伙定睛一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以快得难以形容的速度已经将黑脸汉子的两把枪给下了,其中的一只打开了机头的保险,正对着黑脸儿的太阳穴,小伙子冲着众匪喝道:“还不麻溜儿给刘所长给放了,迟一点儿的话我就让你们大当家的脑袋壳开花!”黑脸儿虽说是久遇险恶的土匪,可一见如今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赶紧吩咐小崽儿们将刘子玉给放了。就这样,刘子玉得救。刘子玉绝处逢生,拉着救自己的小伙子千恩万谢。小伙子告诉刘子玉,他叫林寿亭,是河北保定府孙记泷胶庄的伙计,自幼父母双亡,由于战乱,胶庄停业,林寿亭被迫来关东盘山来寻找二叔,可二叔一家却不知去向,生死不明。一个月前,刘子玉去杨廷进家喝酒,杨廷进说起了想花高价找个人当护院的事儿,刘子玉当时拍着胸脯答应人家正愁没人选不好意思见杨廷进呢,一见林寿亭身手不凡,心里说,就凭林寿亭的才貌,给杨家当护院那是绰绰有余,杨廷进非满意不可,于是刘子玉就对林寿亭说,你实在要是没别的地儿可去,我给你找个人家当护院得了。林寿亭正愁找不着二叔没有一个落脚儿地儿发愁呢,就跟了刘子玉到了杨家,果然,杨廷进一见林寿亭的面就相中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子玉就对林寿亭道:“寿亭,现如今你就是杨家的人了,露两手让我和你们东家开开眼,怎么样?”林寿亭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说着话儿将一根筷子夹在手里,蓦地往外一掷,那筷子就像长了眼儿似地脱手而出,窗外一只麻雀的聒噪嘎然而止,杨廷进和刘子玉过去一看,佩服得五体投地。那筷子从麻雀的眼中穿过,没入树身之中。这凭这一点,足可见这位新护院不同凡响的功力。 正文 第二章 众人喝彩之时,打外头走进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林寿亭仔细一看,这姑娘真是太美了,只见她身材高挑,白衣黑裙,齐耳短发,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儿上镶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温柔中透着娴静,是那种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潮女子。那姑娘走到杨廷进身边道:“爹,啥事儿让您这么高兴?”杨廷进忙介绍道:“这位是小女红樱,这不,战事吃紧,刚从东北大学放假回来。”说着又指了指林寿亭,“红樱,这位是爹新请来的护院林寿亭林先生。这位林先生的武功了得,你看,就这一根细细的筷子,他能从麻雀的眼中穿过,还能入木三分呀!”林寿亭忙抱拳施礼:“寿亭见过小姐。”杨红樱莞尔一笑道:“林先生有如此武艺,以后,红樱可要多多讨教了。” 杨红樱说完,蝴蝶一般飘出了门外。杨廷进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娇生惯养,不知礼数,刘所长、寿亭,让你们二位见笑了。”刘子玉道:“杨掌柜的,令爱可真是百里挑一,才貌双全哪!”林寿亭暗忖,没想到杨家还出了这么好的一位姑娘…… 盗婚书小姐述衷情 一转眼儿,林寿亭来杨家当护院都半年多了。没事儿的时候,杨红樱就到前厅跟着林寿亭习武练枪。林寿亭虽说来杨家的时间不长,可却让杨廷进感受到雇林寿亭的银子没白花。 几个月前,一伙胡匪来砸窑(旧时指土匪们抢有钱的大户人家),领头的是大苇塘里的“大来好”绺子里的大当家的许小个子。许小个子甭看身材短小其貌不扬尤如《水浒传》里头的武大郎,可却是个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好色如命的魔王。谁家的姑娘生得俏,哪户的媳妇长得俊,要是让他给瞄着影儿,准没好。辽河两岸的老百姓一提起许小个子来,没有一个不谈虎色变的。这一天,许小个子派两个炮手下山去胡家“踩盘子”(土匪行事前勘察地形)。因为他早就听说胡家镇的盐商杨廷进家资巨富,是块肥得滴油的肥肉;更让他着迷的是,杨廷进的女儿杨红樱长得如花似玉,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大美人儿。大年三十,天上下着暴雪,许小个子领着百十号弟兄骑着马越过茫雪野扑向胡家窝堡。许小个子从“踩盘子”回来的炮手那儿得知,杨廷进家墙高壕深,四周又修有用糯米汤浇灌的坚固的炮台,硬攻一定会吃亏,因此,他决定在年三十的风雪之时,杨家的团丁麻痹大意之时出其不意地攻进去。许小个子想得挺美,心想这次窑要是砸下来,银子也有了,美人儿也到手了,正在兴高采烈骑着马猫在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边指挥小崽儿们进攻的时候,没想到杨家炮台上一声枪响,左耳朵被一粒呼啸而来的子弹给打豁了。许小个子正要跑,就听炮台上边有人喊:“许小个子,你要是再赶来,小心你右边那只耳朵,现在,我就再给你头上戴着那顶狐皮帽上留个眼儿……”许小个子吓得赶忙猫在马上,枪还是响了,子弹从帽子的前边钻入,从后边钻出来,却没伤着他的皮肉。许小个子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今个儿遇上对手了,再攻下去非吃大亏不可,于是就领人退进了大苇塘,再也没敢找杨家的麻烦。这两枪是林寿亭打的,从此就留下了林寿亭两枪退胡匪的佳话。 打那儿以后,杨廷进对林寿亭更是奉若上宾,就连平日里言语不多的杨家小姐红樱也不时地往林寿亭的房中跑。这天黄昏时分,林寿亭正在院子里头的梅花桩上跳上跳下,杨红樱端着脸盆拿着一条毛巾走了进来。见杨红樱来了,林寿亭就从梅花桩上跃了下来。正值盛夏,林寿亭的脸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杨红樱在脸盆内拧了个凉毛巾把儿走到林寿亭跟前在他的额头上仔细地擦拭着。一股年轻女性特有的芬芳沁入林寿亭的鼻息,林寿亭不由为之一荡,赶忙从杨红樱手里抢下毛巾把儿红着脸儿道:“小姐,我自个儿来。”杨红樱没言语,径自走进林寿亭的房间里头收拾起来。 自打林寿亭进杨家门儿,杨红樱有事儿没事儿经常为林寿亭缝洗补衲,关心得无微不至。刚开始的时候,林寿亭心中过意不去,就对杨红樱说道:“小姐,您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院,您这样对待我我心里感激您的好,可这事儿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再说,让老爷知道了,我这脸面上也过意不去。”哪知杨红樱却道:“我愿意干的事儿那是我自己的事儿,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你一个粗手笨脚的男人家没人照应怎么行?我是富人家的小姐不假,可是我并不娇贵。下人们干的活儿我相不中,再说了,我到你这儿帮忙,也是我爹同意了的。”杨家父女越是对他好,林寿亭心里越觉得不是滋味。每到杨红樱到他这儿来帮着干这儿干那儿的时候,林寿亭的眉眼间总是闪过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诡秘…… 这次,让林寿亭感到意外的是,杨红樱进屋收拾一阵东西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走,而是坐在了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双手不安地摆弄着衣襟,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林寿亭正想问个究竟,杨红樱却哭道:“寿亭哥救我。”林寿亭问:“小姐,有话慢慢说,到底出了啥事儿?”杨红樱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道:“寿亭哥,我爹让我嫁人了。”“嫁人是好事儿,小姐该高兴才是呀!”林寿亭走到杨红樱身边笑道。林寿亭这么一说,哪知杨红樱哭得更凶了,眼泪一对一双掉了下来,啜泣道:“寿亭哥,你得帮我。”林寿亭就问杨红樱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杨红樱这才停止的哭声道:“寿亭哥,我爹让我嫁给的是北镇王家大院王八爷的少爷王瘸子。”紧接着,杨红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向林寿亭述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来…… 正文 第三章 原来,杨廷进初闯关东还没站稳脚根儿的时候,有一回拉着一车盐到北镇贩卖,刚进北镇的西城门就被官府的兵丁给逮住了。那时候的盐比银子都贵重,贩卖私盐是犯法的事儿,可是这买卖本小利大,许多人因此铤而走险,杨廷进就是这捣卖私盐的盐贩子。任凭杨廷进百般哀求都无济于事,领头的正吩咐人推着杨廷进往县衙门走的时候,就听身背后有人说话:“兄弟,谁这辈子都有点难处,他要不是穷疯了,还敢冒这个险?再者说了,您也不能当一辈子差,我看,不如给哥哥我一点薄面放他一码,大家日后彼此都有个照应。”领头的兵丁正要发作,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位身材矮胖,鹰眼奔额,面如锅漆,手里把玩着两个钢球穿着湘绸马褂剃着光头的中年人。领头的兵丁回头一看,认得,中年人是北镇王记盐行的掌柜的王八爷—北镇城中唯一有合法经营盐业资格的盐行掌柜的。领头的兵丁知道,王八爷和县长是拜把兄弟,要是在县长面前说他一句坏话,他这差事就没了,于是点头哈腰道:“别人的面子我不给,还不给八爷?八爷这么抬举兄弟,那是兄弟修来的福气,来人,把他给我放了。”就这样,杨廷进让王八爷给救了。王八爷将杨廷进拉到僻静地儿道:“老弟,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早晚都得吃官司。这样吧,你以后就把盐卖给我得了,我一个大子儿也不少给你的。你有多少货我就收多少。不过,对外人讲,只说是给我王记盐行进盐的伙计,我给你一张运盐通行证就成了。”杨廷进感激涕零,一来二去,就和王八爷成了莫逆之交。后来,杨廷进的夫人白玉兰生下了女儿红樱,满月的时候,王八爷和太太前来贺喜,太太见红樱长得粉琢玉雕一般,喜欢得不得了,就对丈夫说道:“老爷,这姑娘生下来就这么惹人爱,长大了也定是个出类拔萃的,要不,咱们两好并一好得了,咱们家儿子也三岁了,要不,咱们两家就结个娃娃亲吧!”杨廷进见过王八爷的独生子,长得虎头虎脑,活泼可爱,于是也就点头答应了。谁想到王家的儿子长到十岁的时候突然得了小儿麻痹,瘫了一条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似的。再加上王八爷时运不济,磕头的兄弟县长被革了职,他这盐业生意也就关了门,到是杨廷进凭着过人的胆识和精明的头脑将买卖做红火起来,十几年下来居然成了辽河两岸屈指可数的盐商之一。现在,杨红樱已经长大成人,王家就过来商量迎娶之事。杨红樱死活不乐意,可杨廷进念及当年王八爷救他的恩德,就当着来人的面儿痛快地答应下来了。杨红樱眼见自己将要面对一个不学无术的瘫了一条腿的丈夫,哭得跟泪人儿一般。这时,她心里突然有了办法,而要办成这件事儿非林寿亭不可,于是就过来找林寿亭。 “寿亭哥,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跳河。”杨红樱见林寿亭动了心思,哭得更欢了。林寿亭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问道:“小姐,我答应你,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护院,又怎能帮您呢?”杨红樱见林寿亭应了她,这才破啼为笑道:“寿亭哥,你只须这样做就可以了。”说着在林寿亭耳边小声嘀咕了一番,林寿亭有些将信将疑,杨红樱道:“你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不过,你一定守口如瓶,这事儿除了咱们俩之外,千万不能让第三者知道。”林寿亭点了点头,杨红樱这才笑着走了。 这天,王家派人来告诉迎娶的日期,杨红樱道:“咱们两家不是有婚约吗?把婚约带来给我瞧瞧,我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进了你们王家门儿吧!”来人是王家的管家,见杨红樱这么说,就知道眼前这位新潮小姐不好惹,就对杨廷进道:“二爷(王八爷为大,杨廷进为小,故称二爷)小姐想看婚书,可我今个儿没带来,您就说句话儿吧,我得回去复命去。”杨廷进还没开口,杨红樱声色俱厉道:“爹,跟他们说,要是得前拿不出婚书来,到时候甭想着我会上轿。”杨廷进知道女儿的脾气,要是不让她看看婚书,到时候这婚事非砸了不可,就对王家的管家道:“我们家红樱早就跟我说,她出嫁的时候什么都不看,就想看看这婚书是怎么写的。你回去跟你们家老爷说,将婚书取来让她看看,然后咱们再讨论嫁娶的具体事宜。”王家的管家走了后,杨红樱扑哧一声差点儿笑弯了腰。杨廷进就问她因何发笑,杨红樱告诉他说,王家的管家走起路来的背影正像一头熊瞎子。 第二天王家的管家哭丧着脸儿回来说,婚书就放在八爷的祖先堂内,可不知为什么,婚书竟然不翼而飞,怎么找也没找着。杨红樱道:“既然没有婚书,就不能证明这桩婚事儿的真实性,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让少爷再另择高门吧!实话对你说了吧,没有婚书,我就是死,也不会上轿的。”直到此时,杨廷进这才知道了女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从内心讲,他也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女婿会是个瘸子。王家拿不出婚书,这桩婚事只好作罢。可杨廷进怎么也想不通,女儿是怎么想起用婚书一事来要挟呢?难道,她知道王家的婚书早就没了?其实,他哪儿知道,这婚书她早托林寿亭夜入王宅盗走了。那天,她求林寿亭帮她的就是这事儿。她不止一次的听王家的瘸腿少爷说他们俩的婚书就供放在他们家的祖先堂内的神龛内,林寿亭到那儿就得手了。 这天晚上掌灯时分,林寿亭正在秉烛读书,门声一响,杨红樱背抄手笑盈盈走了进来:“寿亭哥,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林寿亭摇头笑了笑。杨红樱让林寿亭闭上眼,然后将一件东西塞到了林寿亭手里。林寿亭睁眼一看,杨红樱送他的竟是一只绣有并蒂莲的烟荷包。在当时,绣有并蒂莲的烟荷包是姑娘送给情郎的订情物,林寿亭岂能不知?“小姐,这使不得!”林寿亭道:“您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护院。您对寿亭的好我记下了,可这事儿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老爷非动怒不可!”杨红樱动情道:“寿亭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和王家退婚吗?还不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自打你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跟你这样的人就是讨吃要喝也心甘情愿。我知道一个姑娘家要是上赶着向一个男人示爱的确是有些难为情,可那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我自个儿的事儿我自个儿说了算。既使我爹不愿意,我也要跟你。”面对姑娘含情脉脉期待鼓励的眼神,此时此刻,林寿亭还能说什么呢?一下子就将杨红樱拥在了怀里。这时候,窗子外面闪过一条黑影,一晃就不见了…… 正文 第四章 夜半行刺情人反目 自打夫人病逝后,为了打发这漫漫长夜,杨廷进养成了晚上看书的习惯。这天晚上,杨廷进照例和往常一样,看了大半宿书,这才上炕睡觉。可不知怎的,今晚上,搁下书却依然没有丝毫睡意。他不禁又想起了夫人玉兰。要是夫人活着该有多好啊! 夫人是姚家村白秀才的三姑娘,知书达理,温柔秀丽,二十三年前,杨廷进还是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在河北定州深泽吃了官司,逃至关外谋生,大雪天饿昏在白秀才的家门前,是玉兰不顾父亲的反对救了他,后来又不顾父亲的反对坚决嫁了他,使他在盘山这块土地上扎下根来。红樱长大了,要是玉兰活着,也该亲手操持女儿的婚事了。他从女儿的眼睛里早已看出,女儿已经喜欢上了林寿亭。那天晚上,他想去寿亭的屋子里说个事儿,却竟外地发现女儿赠送寿亭绣花荷包的情景,心里想,怪不得红樱死活不同意嫁给王家,原来是看上了人家林寿亭。杨廷进不但没有责怪女儿的意思,相反倒佩服起女儿的眼光和心劲儿来了。寿亭是个出色的小伙子,要是寿亭愿意,他会支持女儿嫁给他的。必竟,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百年之后,这一切还不都是她的? 杨廷进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朦胧中好像觉得脑袋上被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顶住。睁眼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冷汗当时就流了下来。只见昏暗有烛光下,自己的炕前站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用匣枪指着他的额头呢! 杨廷进只当是入夜民宅抢劫的土匪,他尽力稳了稳自己慌乱的情绪道:“这位爷儿,您是不是缺钱花?我这就给爷儿拿去。”黑衣人冷冷地说道:“别动,动我就打死你!告诉你,我什么也不要,就要你的命!”杨廷进有些迷惑不解地问:“这位爷儿,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我的命呢?”黑衣人用枪管点了点杨廷进的额头,有些不耐烦道:“少废话,大爷我没工夫和你在这消磨时间。”黑衣人说着打开了匣枪的保险,杨廷进双眼一闭,就等着挨枪子儿了。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只听“咣噹” 一声,屋子里的窗户被踹开了,打外头跃进一个人来,手里拿着一把长穗剑,朝黑衣人扑了过来。黑衣人赶忙将枪播在腰间,和来人打在一处。杨廷进睁眼一看,不由大喜,刚才从窗户外跃进来的那个人是女儿红樱。跟着林寿亭,红樱学了不少东西,两个人一个愿教,一个愿学,很快,红樱就学会了百发百中的枪法,百步以外镖穿靶心的本事。因此,杨廷进没有为女儿过多的担心。二人来来往往,打了有四五个回合,杨廷进就喊:“来人呀,抓贼呀!”黑衣人大概是怕人多势众,虚晃一招,跃出窗外,一搭房檐,上房跑了,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杨廷进吩咐家人去追,被杨红樱拦住了:“爹,不要追了,来人早就跑远了。” 对刚才的一幕,杨廷进好像恍如隔世,难道是自己在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不惜收买杀手取我的人头?虽说商场如战场,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杨红樱走了后,杨廷进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总觉得那人个蒙面黑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可究竟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要不是寿亭教红樱那么多功夫,自己这条老命就没了。杨廷进在心里不由感谢起林寿亭来。要是寿亭在,今晚上这黑衣人就甭想活着出去。只是,寿亭今天早上说是到盘山拜访一位新交的朋友,不知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现在,对这个新来的护院,杨廷进的心里头已经完完全全产生了一种依赖性。 林寿亭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他打开房门走进了屋子里,刚将背在身上的褡裢放在桌子上,就听身后的帷幔后面有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将手举起来别动,动我就开枪打死你!”林寿亭扭头一看,帷幔后面走出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杨红樱,忙道:“红樱,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红樱站到林寿亭对面,问:“林寿亭,明人不做暗事,别打马虎眼了,说,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杀我爹?”林寿亭一愣:“没有啊,你不是不知道,我昨晚上去县城探望一个朋友。”杨红樱微微一笑,将一个烟荷包“啪”地一声扔在林寿亭前面的桌子上,双目炯炯地盯着他说道:“这个东西你总不会不记得吧!”林寿亭一看,这正是红樱前些日子的一个深夜赠给自己的那只烟荷包,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带道:“红樱,这个荷包怎么又到你手了?一定是我不小心给弄丢了。” 杨红樱双眼含泪道:“昨晚上打斗的时候,无意间就将你的腰带系着的荷包拽了下来,借烛光一看,正是我给你绣的那只。我这才阻止爹不再吩咐人去追你。林寿亭,都怪我杨红樱看花了眼,爱上了你这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要不是我昨晚上去丫头翠红的房中说话晚了会子,我爹就死在了你的手里!你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我决不会罢休的!”林寿亭坐在了椅子上道:“红樱,事到如今,我不能不实话实说了。不错,昨晚上那个蒙面的黑衣人就是我。可是,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爹的吗?又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决定下手的吗?”杨红樱将举着枪的手慢慢地放下了:“你说吧,我听着。” 林寿亭长叹了一声,说出一番话来:“二十三年前,你爹和我爹是磕了头的金兰兄弟,又都在定州的一家盐号里作伙计。掌柜的有个闺女叫金草。当时,我爹和你爹都喜欢上了金草。可金草真正喜欢的人却是我爹。为了得到金草和金家的万贯家财,你爹就起了杀心,在一个深夜,将我爹给杀死了,恰恰被金草看见了。可是,你爹他却没有想到金草怀上了我爹的种。金草将你爹堵在了现场。你爹见百求无用,就又将金草打昏,然后就逃到了关外。这个金草就是我娘。” 正文 第五章 杨红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爹当年为了争夺女人和家财,竟在关里杀了人,可林寿亭说的又有板有眼,于是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爹在这儿落了脚儿?”林寿亭道:“没有不透风的墙。十年后,你爹发迹了,悄悄回了一趟老家祭祖,住在了定州城开客栈的老朋友梁春朋那儿。可你爹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梁春朋竟是我外祖父的挚交。你爹走了后,梁春朋就将你爹流落关东盘山胡家窝堡成了盐商的事跟我外祖父说了一遍。我是从我娘那儿听说的,于是我就发愤苦练枪法武艺,希望有着一日能为父报仇。什么事儿都在一个巧字,那天,我刚到盘山正想打问你爹的时候,意外地救下了镇公所的刘所长。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刘所长竟然推荐我到你们家当护院。于是我就答应了刘所长的要求到了你们家,准备伺机下手。”杨红樱道:“来我们家这么长时间了,那你为什么才决定下手的?”林寿亭看了看杨红樱,动情地说道:“红樱,我说这话你也许不信,我之所以迟迟不忍下手,都是因为你呀!”杨红樱有些不解地问:“为了我?”林寿亭道:“是的,为了你。你可以不相信这是真的,不过,我说的全是心里话。当我走进你们家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可我是个护院,只能将这种情感埋在心里。”杨红樱似乎受到了感染,将枪别在了腰间。林寿亭继续说道:“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在我们之间注定要发生些什么。本来,我力求回避这些情感,没想到越陷越深,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就在那天晚上后,我才下定了决心尽快杀了你爹,我不想让这种感情的痛苦再咬噬着我。当我看见你从窗户跃进来的时候,我的心又软了,又放了你爹。”杨红樱抬起泪眼问:“寿亭哥,你还会杀了我爹吗?”林寿亭咬了咬嘴角道:“如果让我再看见他,我想我会的。没有人理解一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的痛楚,更没有人能理解只靠母亲庇护下那种缺少父爱的滋味。” 杨红樱的心里蓦地涌上一股酸楚,扑在林寿亭的怀里痛哭起来:“寿亭哥,怎么会是这样?”林寿亭轻轻地摩挲着杨红樱的秀发,眼泪也落了下来:“红樱,这大概就是命吧!红樱,原谅我好吗?”杨红樱深情地注视着林寿亭,用近乎哀求的口气道:“寿亭哥,我不想离开你。我们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过我们与世无争的生活好吗?”林寿亭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来和你道别的。我不想再看见你,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你爹,就想杀了他!红樱,我也不想让你再尝到没有父亲的痛苦,所以,我只能选择一走了之。红樱,忘了我吧!” 林寿亭说到这儿,轻轻推开红樱,将那只烟荷包塞到了她的手里,推开门迈开大步就走了出去。杨红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在炕上大哭起来…… 三年后意外巧相逢 莺飞草长,花开花落,转眼就到了1934年的春天。这时候,如火如荼的抗日烽火已经在辽宁这块土地上熊熊燃烧起来。 自打林寿亭走了后,杨红樱的心情简直低落到了极点。当杨廷进知道林寿亭竟是二十多年前被他杀死的挚友叶留馨和金草的儿子的时候,喟叹之余不免又心惊肉跳,他害怕林寿亭再次复仇,同时也为了防止土匪抢劫,就买了许多条枪,招了不少人,组建了民团。由于杨家财大势大,不久杨廷进被迫被国民盘山县府继刘子玉之后任命为胡家镇镇公所的所长。杨廷进当上镇公所所长后,盘山县的伪县长潘国良的儿子潘虎看上了杨红樱。没办法,杨廷进只好答应将红樱许给潘家。这潘虎仗着爹是一县之长,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平素里无恶不作,抢男霸女,地地道道的一个花花公子。杨红樱怎会看上这样一个人,哭着喊着要退婚。这潘虎又不知好歹,又将一个日本军官带到杨家炫耀。杨红樱一见潘虎尖嘴猴腮的样子,恶心得直想吐;又见爹在潘虎和日本人面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样子,心情更加坏到了极点。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杨红樱逃离了胡家窝堡。杨红樱逃离了家乡后,又回到了东北大学,不久,成为中共东北大学支部的秘密成员,后来,几经辗转,和支部的秘密成员一起,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第32军南满游击队。 现在,杨红樱已经是南满游击队辽西支队盘山分队的妇女队长。 这天,盘山分队奉命向北开进,和远在昌图的辽西支队汇合,没想到,部队走到黑风口的时候,遭到了日伪军的伏击,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支队长和政委壮烈牺牲,杨红樱带着一小股游击队拼死冲出了日伪军的包围,跑了三个晚上。这天晚上,来到了黑风口旁的一个小庙里休息,准备明天天黑再走。队员们草草吃了些干粮后,躺在地上就睡着了。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在庙门站岗的王三孩正在打着瞌睡,就觉得身旁有人,还没等回过身来,嘴就被人堵住了,随后便被摔倒在地。王三孩这才看清楚了,来了几十个不明身份的人,个个手里头拿着枪,从服装上判断,这伙人不是日伪军,倒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王三孩这个后悔呀,自个刚才打的什么瞌睡?可自己现在被人家捆了个结结实实,嘴又被堵塞了一块破布,只有干着急的份。 这时,后门的哨兵也遭受到了同样的手段被撂倒了。当这伙人正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低矮的屋脊上响了一枪,那儿还隐蔽着一个暗哨。但是为时已晚,这伙人从前门后门和院墙上跃过去,把这座低矮的小庙全部控制在手了。睡在庙里的游击队员们疲惫不堪,反应迟钝,有几个反应迅敏的人刚想摸枪,就被这伙人给撂倒了。其余的人,无一幸免,都被这伙来历不明的人给捆了个结实。 正文 第六章 杨红樱虽然被绑,可还是挣扎着身子厉声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竟敢打南满游击队的主意?”就听这伙人里有人笑道:“二当家的,还是个娘儿们!”杨红樱这才知道遇上了拦路抢动劫的土匪,就大声喊道:“谁是二当家的?我要和你们二当家的说话。” 几个土匪打着火把走了过来,其中的一个拿着火把在杨红樱脸上一照,哈哈大笑:“二当家的,别说,这小娘们儿还够俏的呢!细皮嫩肉的,这脸蛋都能一下子弹出水来。给大当家的作压寨夫人是再好不过的了。”这时,走过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对杨红樱道:“我就是他们的二当家的,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杨红樱道:“二当家的,我们同是中国人,现在国难当头,日本人占领了我们的东三省,三千万同胞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都应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二当家的不屑道:“别跟我们这些人讲这些大道理,我们不懂得,老子今晚上要的就是你们手中的几条枪。走,到寨中再决定如何发落你们。” 土匪们将游击队员们推推搡搡带到了寨中。借着灯光一看,杨红樱是又惊又喜。原来,这伙土匪的大当家的竟是她日思夜想的林寿亭!几百多个日日夜夜的耳鬓厮磨,感情之深可想而知。杨红樱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嘴被破布塞住,说不出话来。杨红樱看的一点没错,这伙人的大当家的还真是林寿亭。此刻,林寿亭正悠闲地坐在议事厅中的大师椅上,品着香茗呢!看起来,比三年前分手的时候,长得更魁伟了,也显得更成熟稳重了。 二当家的来到林寿亭面前汇报道:“大哥,这伙人我已经捉进寨中来了,总共二十来条快枪,不过,更令人高兴的是,这伙人的头头竟是个年轻漂亮的娘儿们。大哥,您来山中落草多年,也该有房媳妇了。大哥,我看这小娘们儿做您的压寨夫人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林寿亭一听游击队的头头竟是个女的,有些惊奇,慢慢地说道:“老二,将这女子给我带上来!老子要看看她到底是梁红玉还是花木兰。”杨红樱 被小匪们推到了林寿亭面前,林寿亭吩咐道:“来人,将她嘴里的破布给拽出来。我倒听听她嘴里头能说出什么话来,居然有这么大的领导力能带领这么多男人和她一起玩命!”杨红樱道:“寿亭哥,不是玩命,是为了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让所有的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林寿亭一愣,这声音听起来这么耳熟,还叫他寿亭哥,仔细一瞧,不由又惊又喜。这个游击队的头头竟然是杨红樱! 林寿亭站起身来,麻利地解开杨红樱身上的绳子,激动得泪花直闪:“红樱,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杨红樱见林寿亭将她认出来了,高兴地道:“寿亭哥,是我,是我呀!这么多年,你还好吗?”林寿亭道:“还好,还好,红樱,你呢?”杨红樱看了看林寿亭笑道:“寿亭哥,咱们过一会儿再细谈。总不能再绳捆索绑地对待这些 客人吧!” 林寿亭恍然大悟,三步并二步来到被捆绑着的游击队员们跟前,挨着个地亲手解开队员们身上的绳索,抱拳施礼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我林寿亭有眼不识泰山,让弟兄们受委屈了!”接着又吩咐二当家的:“老二,准备几桌上好的酒席,招待好弟兄们。” 两方的弟兄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一男一女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杨红樱走到队员们面前解释说:“同志们,这位是我在家乡时的武术教师林寿亭大哥。我的武艺和枪法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同志们,这伙人和我们一样,都是穷苦人;都是混不下去了,才被逼上山落草的!”林寿亭也走到手下弟兄面前介绍说:“弟兄们,这就是我在盘山胡家窝堡落脚时,东家的大小姐杨红樱。以后,你们就叫她大小姐好了。”杨红樱忙道:“弟兄们,你们千万别叫我大小姐,咱们都是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都是弟兄姐妹。以后,大家就叫我杨队长或者干脆叫我杨同志好了。”土匪们头一回听到“同志”这个字眼儿,有人就问:“杨队长,啥叫同志?”杨红樱笑着解释道:“同志,就是为了共同的理想、事业而奋斗的人。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理想,那就是把日本鬼子赶出咱们中国去。”土匪们欢呼雀跃:“杨队长,讲得好哇!” 酒足饭饱过后,林寿亭领着杨红樱来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两人独处一室,杨红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扑到林寿亭的怀里痛哭起来。杨红樱哭着向林寿亭讲述了自打林寿亭走后,自己如何逃婚,如何成为东北大学支部的秘密成员,如何成为中国工农红军32军南满游击队辽西支队盘山分队的妇女队长的,又如何奉命向北与昌图的大部队汇和遭遇到日伪军的伏击的受到重创的事说了一遍。 林寿亭爱抚道:“红樱,真难为你了。”杨红樱问:“寿亭哥,这几年你又是怎么过来的?”林寿亭轻轻推开杨红樱,讲述了与红樱离别后的经历。 林寿亭离开杨家后,心情简直低落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陷入了与杀父仇人的女儿杨红樱的感情纠葛里。林寿亭离开了杨家,跪在辽河边上,朝着家乡的地方哭着跪拜道:“爹,儿子不孝,不能亲手杀了杨廷进,为您报仇!红樱是个好姑娘,儿子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正因为如此,儿子不想让她和我一样,承受着丧失父爱的痛苦。不过,儿子会永远记住,红樱她是仇人杨廷进的女儿。儿子虽然爱她,却发誓永不娶她。” 林寿亭出了盘山地界直奔奉天城而来,他想去东北军张学良的部队里混口饭吃。走到黑风口,正遇见一群土匪抢劫一个坐在花轿上还没进夫家门的小媳妇。林寿亭一见,施展拳脚将这伙土匪打败,救下了小媳妇,被土匪们拥作了头把交椅。这天晚上,出去打探消息的弟兄回来禀报道:“大当家的,在山下边不远处的一座小庙里发现一伙人,看样子不像是哪个绺子里的,倒像是共产党的游击队。现在正累得躺在庙里喘大气呢!大当家的,这活儿做得不做得?”林寿亭问道:“油水厚不厚?游击队都是些秕谷瘦皮,谅也没啥油水。”探马道:“他们都掮一杆快枪。”二当家的道:“管他什么游击队还是中央军,谁让他们撞到舅家门板上来了?大哥,你在家守着,这活儿交给我来干。”林寿亭沉吟子一会儿叮嘱道:“记住,不许开枪,实在不行的话,只许打下三路,缴着枪后,将他们带到山上来。”完全是万无一失的捕捉而不是交火拼杀,活儿作得麻利痛快,当林寿亭一听游击队的头头竟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时,不由来了兴致,没想到这女头头却是杨红樱。这几年来,林寿亭力图忘掉杨红樱,可杨红樱的影子就像镶在他心上心的,怎么也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和杨红樱之间陷入的情感太深了。没想到三年之后竟又意外地邂逅了杨红樱,使他这颗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泛起了情感的波澜! 正文 第七章 听完了林寿亭的述说,杨红樱哭得眼圈都红了:“寿亭哥,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呢!寿亭哥,都是因为我,你才受了这么多的苦。”林寿亭叹息了一声道:“红樱,别这么说,你受的苦比我还多呀!”杨红樱一把握住林寿亭的手道:“寿亭哥,跟我一块参加游击队吧。我们一块打鬼子,天天在一起,你说好吗?”林寿亭平静地说道:“红樱,我知道你早晚都会说出这番话的。可天上的鹰,地上的狼,是怎么都跑不到一块去的。你是堂堂的共产党,我是土匪,咱们俩是两条道儿上的人。红樱,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我送你一程。”林寿亭说着走了出去。 为了方便杨红樱休息,林寿亭来到了二当家段老二的屋子里,见林寿亭心事重重的样子,段老二就问:“大哥,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林寿亭盘腿坐在段老二的炕上道:“咱们哥们还有啥藏着掖着的吗?问吧!”段老二这才问:“大哥,我看您跟杨小姐的关系不一般呀!大哥,您过去跟我说过,杨小姐的父亲是您的杀父仇人,可您迟迟下不了手,是不是因为杨小姐?”林寿亭打了个唉声:“兄弟,你猜的没错。”接着就将怎么样和杨红樱相识相爱的事跟段老二说了一遍,末了,问:“兄弟,你看这事该咋办?我可是发过誓,永不娶她。”段老二咧嘴笑了:“大哥,您当初离开杨家,不就是为了逃避这种感情吗?可现在命运却又安排你们俩人意外地相遇,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您和他爹之间是有冤仇,可那是上辈子造成的,人家杨小姐是无辜的,这与您和杨小姐之间的事完全是两回事儿。大哥,您要是这么想,未免小家子气了。我看,杨小姐这人真不错,做嫂子我是一百个赞同。”林寿亭道:“老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这事放在你的身上,你会怎么做?难道你能坦然面对一个仇人的女儿?难道你就忘了她爹曾经是手刃自己亲生父亲的凶手?难道你就忘了自小就没有见过父亲的痛楚?难道你就忘了你母亲没了丈夫终日泪流满面的眼睛?老二,我忘不了!如果我忘了这一切,我就是判逆呀!” 林寿亭说到这儿眼圈红了,眼泪顺着这个彪悍的汉子瘦削的面颊上滚了下来:“老二,我不能做不孝之子呀!从她的眼神里,话语中,我知道,她还在一如既往地爱着我,这个痴心的女人,她还想让咱们加入他们的游击队。”段老二急急问:“大哥,您答应她了?”林寿亭道:“我怎么能答应她呢?我跟她说,他们是天上飞的雄鹰,而咱们只不过是地上行走的狼,是走不到一块的。”段老二长出了一口气:“大哥,这就对了嘛!如果杨小姐留下来当了嫂子,我段老二是一百个赞成。可要是让咱们的弟兄们加入游击队,我第一个不同 意!他们的队伍现在被打得七零八落,这不明摆着让咱们弟兄过去垫背吗?咱们在山上,过得快活自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天老大,咱们就是老二,什么日本人,伪军,只要他们不碰着咱们,咱们还不是落得个儿逍遥自在?大哥,您愿意去,兄弟我也不阻拦。只是,得留一部份弟兄跟我在这儿留守。”林寿亭道:“好兄弟,我怎么能为了一个娘儿们忘了自家的弟兄?我林寿亭能有今天,还不全仰仗弟兄们?不过,我和她之间毕竟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我不能让她在背后说我是不仁不义之人。我跟她说了,明天我送她一程。” 林寿亭走了后,杨红樱虽说很疲乏,可是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她反反复复回想着林寿亭刚才说过的话,总觉得林寿亭话里话外仍在有意无意躲着她。这么多年了,寿亭哥难道还没从复仇的阴影里走出来?难道,上一代的恩恩怨怨非得强加在第二代人的身上吗?这几年来,她走南闯北,往来奔波,在革命的道路上,和她并肩战斗在一起的都是些品学兼优好同志,其中大都是男同志,在这些男同志里面,自然不乏追求者,可都被她婉言拒绝了。她知道,林寿亭仍然在她心目中占不着别人不可取代的位置。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她亲爱的寿亭哥;尽管她不知道林寿亭身在何处,可在冥冥之中,她总能感觉到林寿亭的存在,她甚至有一种预感,终究有一天会在某地和林寿亭意外重逢。没想到,命运还真安排她和寿亭哥意外地相逢了。她想,只要她不变心,她亲爱的寿亭哥终究有一天会接受她的。 杨红樱老是睡不踏实,直到天快亮时,才沉沉睡去。朦胧中好像是跟寿亭哥去了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寿亭哥拉着她的手,欢快地跑啊跳呀,她也高兴得像一头欢快的小鹿,跟在寿亭哥后面唱呀蹦呀的。这时,不知怎的,寿亭哥好像不见了,整个草原空寥得只有她一个人,远处,好像有一只像传说中的狼一样的动物向她飞奔而来,她的心紧张得缩成了一团,拼命呼喊着寿亭哥的名字。正在这时,她的耳边好像有人说,红樱你咋的了,仔细一听,好像是寿亭哥的声音,定睛一看,寿亭哥坐在炕沿上看着她呢!原来,竟是一梦。 她不由羞红了脸:“寿亭哥,我没喊啥吧?”林寿亭笑了:“你是喊了些什么,可我们谁也没听清,大概是厣住了吧!”她的这颗心这才安稳下来。杨红樱翻身坐了起来柔声问道:“寿亭哥,我昨晚上跟你说的话你考虑好了吗?”林寿亭笑了笑道:“红樱,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是天上的鹰,我是地上的狼,飞的和跑的弄不到一块。你是堂堂共产党,我是土匪,咋说也是两条道上的人。”杨红樱道:“什么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寿亭哥,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你是个头脑灵活的人,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红军游击队的指挥员,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寿亭哥,当山大王太屈材料,太可惜了……”林寿亭道:“红樱,别再说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跟我讲的那些抗日救国的大道理,我不懂。红樱,我知道我当土匪没出息,可这是我的选择;我也知道,无论谁家当朝坐江山,都容不得土匪。现在日本人和国民党悬赏捉我,日后有一天共产党把事弄成了,还是要收拾我。等有着一日共产党得了天下的时候,如果是你杨红樱当令的话,赏我一个全尸就成了。”杨红樱站起来,泪花直闪:“寿亭哥,难道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思吗?”林寿亭扭过脸儿去,沉吟了一会儿,这才慢慢道:“红樱,什么也别说了。在这儿休养几天,然后我送你。”说完就走了出去。望着林寿亭的背影,杨红樱哭泣道:“林寿亭,你不是个男人!” 正文 第八章 第二天一大早,林寿亭又来看杨红樱,却发现杨红樱不见了,问手下的弟兄,弟兄们说道:“杨队长天没亮的时候,就领着自己人走了。我们想跟您报告一声,杨队长说他们不想打扰大当家的休息。”林寿亭没再说什么,望着山下重重雾霭,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天黑的时候,了水的(打探消息)小崽儿来报:“大当家的,杨队长他们出事了。”林寿亭脑子嗡地一声,轰然炸响,他三步并二步来到探马跟前,急急问:“快说,杨队长他们到底出了啥事?”小崽儿道:“大当家的,杨队长他们一行人还没到欢喜岭,就被日本鬼子给围住了。听说,领头的是日军少佐三木。杨队长的手下人全都战死了。”“那杨队长呢?”“杨队长被日本人给捉住了。”林寿亭气得将嘴角都咬出血来了:“日本鬼子,奶奶的,老子一定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红樱,我一定要救你出来!”直到这时,他才觉得杨红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仍然是沉甸甸的。 有情人聚首泪分离 夜色灰朦朦的,没有一丝星光,天上还飘着细雨,白日里喧嚣的盘山县城此刻变得格外静谧,街上除了几个偶尔过往的日本兵,已没有一个中国百姓。 这时,在一条黑暗的小巷里走出十名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大模大样的向日军监狱旁的军需库走去。这几个日本兵正是林寿亭领着人乔装改扮而成的。杨红樱被捕后,林寿亭和弟兄们急得是坐立不安,将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齿,大家伙儿发狠心一定要将杨红樱救出来。天刚眼乌,林寿亭便领着十个武艺好,枪法准,胆大心细的弟兄混进了盘山城。这十个人分别是刘三孩、马虎、李嘎儿、赵飞、秦春山、段老二、叶子根、周海龙、王大虎,外加林寿亭。在李嘎儿在监狱里当大师傅的亲戚嘴里,知道杨红樱被关押在监狱后院的那幢楼房的二楼左数的第二个房间里。林寿亭决定来个调虎离山,烧毁日本人的军需库,然后趁机救走杨红樱。几个人商量好了后,就从李嘎儿的亲戚家走了出来。刚走到梳子巷,就遇见几个日本兵驾着两辆摩托车迎面驶来。 这时,就听林寿亭轻声道:“搞掉他们,但不要动枪。三孩,你不得会几句日语吗?你叫他们停下。”三孩会意,拦住摩托车哇哇叫道:“哎,停下停下,前边有情况!” 几个日军见是自己人执行任务,就将摩托车停了下来,两辆摩托车只坐着五个日军,其中的一辆后座上是个军官,看样子,摩托车是护送军官去哪办事的。十个人哪儿管这些,围上去二人控制一个,并迅速将手伸向日军的脑袋一拧,日军还没明白是咋回事,就一命归阴了。五具尸体被扔进了下水道的暗沟里,然后,这十个人驾驶着摩托车威风凛凛地向日军的军需库急驶而去。 林寿亭等人来到军需库的大门外,站岗的日军照例盘察,林寿亭一使眼色,马虎、赵飞的手一扬,两只飞镖脱手而去,站岗的日军只见两道寒光在眼前一闪,就像一堆烂泥似地瘫了下去。林寿亭一扬手,两辆摩托车耀武扬威地就开进了军需库的大院。军需大院里灯火通明,高高的岗楼上的探照灯不时地晃来晃去。院子里有一队日本兵,正在叽哩呱啦地往院子里的汽车上装弹药,林寿亭吩咐停下摩托车道:“集中火力,全部打掉!”于是,十支冲锋枪一齐开火,这队日本士兵全报销了。林寿亭一见,吩咐大伙儿:“快投 弹!”大伙儿一扬手,十多枚手榴弹在军草垛和军火库的库房里开了花,一时间爆炸声不断,烟尘滚滚,烈焰飞腾,日军的军需库内是一片火海。林寿亭见火候已到,手一挥,两辆摩托车又向监狱方向急驶而去。 三木正在他的卧室内搂着新来的慰安妇枝子寻欢作乐,忽然听军需库方向传来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心说不好,推开枝子就穿衣服,这时,电话铃响了。三木抓起话筒,急急问:“快说,怎么回事?”电话里传来驻守军需库的小队长成泽的哀丧的声音:“少佐,不好了,义勇军他们炸毁了军需库,烧毁了军草垛!”“他们来了多少人?”“黑压压的一片,不知有多少号人。”“快,封锁沿途各个要道,关闭四门,就是调集全部兵力,也要将这伙义勇军给我消灭掉!” 三木就像一只困兽,声嘶力竭地调兵遣将。一时间,街道上布满了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因为林寿亭他们的打扮和他们的一样,日本士兵们对这两辆横冲直撞的摩托车根本就没再意;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的对手此刻已经顺利地到了监狱后面的大院墙下面。 林寿亭抓起了块石头扔到了院墙里,来了个“投石问路”,见里面没有丝毫反应,这才道:“马虎,赵飞,你们俩个跟我来!其他人在这儿守候。”林寿亭一纵身,就上了高墙,扔下一条绳子,马虎、赵飞猴子般灵巧,一眨眼的功夫也上了高墙,三人蹑足潜踪,就到了关押杨红樱的那幢独楼下。整个监狱的大院里静悄悄的,与外面乱七八糟的情形真正隔成了二个迥然不同的世界。林寿亭知道,驻守在监狱里的日本士兵不下百十号人,看起来,驻守监狱的日本士兵已经被调集出去了。林寿亭暗自高兴,三木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昏暗的灯光下,林寿亭见楼门口站着四个日本士兵,正在打着哈欠。林寿亭他们在暗处,日本兵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林寿亭轻轻对赵飞、马虎道:“干掉他们!” 几个人都是飞镖的高手,四道寒光闪过,这四个日本士兵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被结果了。几个人快速将几具尸体移至暗处,林寿亭留下赵飞望哨,这才和马虎进了楼。楼道里灯光昏暗,在一个值班室里,几个日本兵正在打着麻将,林寿亭和马虎运用同样的办法将这几个日本兵结果了,这才从值班的日本兵腰带上解下钥匙,打开一楼和二楼之间的铁栅门,上了二楼,在往左数的第二个房间里果然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杨红樱。林寿亭眼泪再也止不住,落了下来。杨红樱断断续续地说:“……寿亭哥……是你们……”林寿亭点了点头:“红樱,快随我出去!”杨红樱脸颊上露出了欣喜:“我没想到你们会来……”说着话就昏了过去。 正文 第九章 林寿亭一弯腰,将杨红樱背在背上,几个人顺利地上了院墙,这时,几个日本兵来后院巡逻,正见林寿亭跃到了院墙上,几个日本兵哪儿见过这高来高去行如飞鸟的异人,吓得愣在那里发起呆来。等他们回过神来,摩托车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了。大街上此时已经完全乱了套,林寿亭他们将杨红樱夹在中间,开足马力向城门冲去。城门口此时已经是戒备森严,日本兵远远地就将他们喝住。林寿亭心一横,对大伙儿道:“弟兄们,只好硬闯了!三孩,你先对付下他们。”三孩喊道:“哎,义勇军现在已经快到城门口了,少佐让我们来帮助你们!”日本兵一分神,摩托车已经来到城门口,十支冲锋枪一齐开火,不到半分钟,这群日本兵措不及防,被全部击毙。两辆摩托车冲出城门,向远处苍茫的夜色里冲去…… 天快亮的时候,杨红樱终于被林寿亭他们救回了黑风口。杨红樱了解林寿亭的脾气,他说不行的事你就是再费唇舌也改变不了的,考虑分别时双方的心情,杨红樱决定不和林寿亭打招呼。昨天早上,杨红樱率队出了黑风口,没想到欢喜岭一带,竟和日本少佐三木的人遭遇了,同志们寡不敌众,子弹打光后,除杨红樱一人被俘外,全部壮烈牺牲。杨红樱当时想自杀,没想到枪里头连一发子弹都没有了,被冲上来的鬼子活捉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绝处逢生,林寿亭会冒死前来救她。杨红樱现在已是脸色蜡黄,气若游丝,浑身上下被打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淋。林寿亭守在旁边,看着山上的唯一的郎中霍大先生在给杨红樱把脉。 霍大先生一边把着脉,一边摇头叹息着。林寿亭问:“老哥,病人的情况是不是很遭?”霍大先生说:“病人被打得伤势过重,伤了五脏六腑,现在是脉息无力呀!大爷儿,我现在给她配了一付药,三个时辰内要是见效了,病人也就能逃脱危险;三个时辰内,仍不见效,恕老朽也无能为力了。”也不知道霍大先生配了一付什么药,经过三个时辰的焦急等待后,杨红樱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轻轻睁开了双眼。霍大先生喜道:“大爷儿,可喜可贺,杨队长终于躲过了这一劫呀!”林寿亭高兴得泪花直闪,抓住杨红樱的手激动地说道:“红樱,你可醒过来了!”杨红樱刚想挣扎着坐起身来,就被林寿亭轻轻按下了:“红樱,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等你的伤养好后,我们再细谈,好吗?”杨红樱紧紧攥住林寿亭的手,哽咽着道:“寿亭哥……都是我一时性格用事……二十多名同志全都……”林寿亭道;“红樱,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血债要用血来还。现在我想通了,准备跟你一起打鬼子。” 杨红樱一听这话,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力量,一下子坐了起来,竟依偎在林寿亭的怀里,高兴得热泪直流,俏皮地说道:“寿亭哥,你该不会随便说着玩的吧?”林寿亭认认真真道:“红樱,你看我是说谎话的那种人吗?”杨红樱舒心地笑了,脸上涌现了一丝娇羞:“寿亭 哥,真是太好了……” 一个月后,林寿亭在杨红樱的介绍下,参加了南满游击队辽西支队第一团。可事情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林寿亭加入第一团后的第三个月,情况就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林寿亭率队参加游击队后,真正感受到了游击队大家庭的和睦和温暖。在这个大家庭里,无论是队员们,无论大队长支队长乃至最高领导人的陶团长,都在一个锅里舀取同样的饭菜,服装更是穿得五花八门,从服装上,是决对分不清主人的真实身份的。林寿亭想,这才是真正替穷人打天下的队伍呢!怪不得红樱那么强烈地要求他参加他们的队伍。 刚到昌图的时候,林寿亭他们受到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辽西支队队长姓杨,叫杨再友,是个典型的东北大汉;政委叫项北,戴着眼镜,一付文绉绉的样子。林寿亭到后的第二天,就被任命为盘山支队的队长,隶属于辽西支队第一团。杨红樱则仍被任命为辽西妇女队长。 这天晚上,杨红樱来了。俩人唠了有大半夜,杨红樱这才离去。临走的时候,杨红樱双目含情地说:“寿亭哥,我有一件东西送你。”林寿亭忙问:“啥东西?”杨红樱脸一红道:“寿亭哥,你得背过脸儿去,将眼睛闭上。”林寿亭背过脸儿去,杨红樱将一件东西轻轻放到他的手上,俏皮道:“寿亭哥,你猜猜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林寿亭猜了半天也没猜着,杨红樱娇嗔道:“寿亭哥,瞧你那个傻里傻气的样?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林寿亭睁眼一看,手里拿着的竟是一只做工清巧的缎面烟荷包,上面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和两朵开得正艳的并蒂莲花。林寿亭激动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把扳住杨红樱的双肩,热泪横流:“红樱,我对不住你呀!”杨红樱将头轻轻地依偎在林寿亭宽阔的肩膀上,脸上也淌下了幸福的泪水,望着林寿亭嫣然一笑,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说动情地说:“寿亭哥,我们结婚吧!”林寿亭紧紧地搂着杨红樱,忽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猛烈地颤抖起来。当洪水一般的潮头冲过头顶后,林寿亭便轻轻地推开杨红樱说:“红樱,我们不能……”杨红樱道:“寿亭哥,这么多年了,难道那回事还在你心中作祟吗?寿亭哥,你不愿意,对吗?”林寿亭低着头不吭 声。杨红樱继续道:“可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愿意……”林寿亭依然没有说话。杨红樱哭泣道:“寿亭哥,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深深地爱上了你。和你做一天的夫妻,我也不亏。”林寿亭还能说什么呢?他的心早已被杨红樱深深地感动着,再一次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杨红樱悲喜交集,泪花直闪:“寿亭哥,我就等着这一天呢……” 正文 第十章 可是没有等到结婚的日子,杨红樱却意外地出事了。 这天傍晚,林寿亭正领着队伍在兴隆台休整,林寿亭的新交的好友北镇支队队长耿继周骑马来了。一下马,耿继周就告诉道:“寿亭,不好了,红樱她出事了!”林寿亭脑子轰地一声,尽量稳了稳慌乱的心绪问:“老耿,红樱她究竟出了啥事?”耿继周“啪”地一拍桌子,哭泣着说:“红樱她被活埋了。”林寿亭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问了一句:“老耿,你说啥?红樱她咋的了?”耿继周又重说了一遍:“红樱她被活埋了!”林寿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有半月,他们就结婚了。他瞪着眼睛抓住耿继周的手急急说:“老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耿继周抹了把泪道:“寿亭,咱们哥们是啥交情?你还不知道吧!上头召开了《北方会议》,正在肃反呢!就连杨再友也被停职反醒了。他们说红樱家是地主,是插入到我们部队心脏中的阶级敌人,另外,还说像咱们这样的义勇军是坏蛋份子和土匪,不能走到真正的反日战线上来……项政委现在已经摆上了鸿门宴,就等着我们这帮人去赴宴呢!我已经准备将我的兄弟们拉出来,我们单独和鬼子干!这是他妈的什么共产党?!”耿继周说完后急匆匆走了。 耿继周走后,林寿亭马上派手下得力的弟兄打探消息,三天后,打探消息的弟兄回来说,杨队长和一批肃反对象已被活埋,杨再友也被停职反醒,肃反之风很快就会从支队的上层刮到咱们这来。林寿亭 咬了咬牙,想起杨红樱对他的深情,禁不住潸然泪下。怀着对杨红樱的无限眷恋和对共产党现行肃反政策的不满,朝天放了三枪,领着弟兄们躲进了深山…… 入虎穴欢喜结良缘 1947年6月,辽宁各地党政军遵照毛主席“ 要将正规军中的相当部分,分散到各军区去,从事发动群众,消灭土匪,建立政权,组织游击队、民兵和自卫军,以便巩固地方,配合我野战军,粉碎国民党进攻”的 指示,在实行战略转移后,放手发动群众,开展了土地改革、剿匪反霸、巩固地方政权的斗争。 现已由东北民主联军改名为东北人民解放军的“四野”第七纵队某团进驻盘山县城,在盘山县境内开始了大规模的剿匪斗争。这天,盘山县城内开来一辆新缴获来的绿色的美式军用吉普车,在城门洞前停下了。从车上走下一男一女两个干部模样的人。男的四十五六岁年纪,身材清瘦;女的三十多岁,梳着齐耳短发,身材修长,面貌清秀,显得英姿飒爽。男的是当时的辽吉省委书记陶铸,女的是辽吉省委宣传部付部长赵枫。两个人是到盘山来检查剿匪和土改工作的。此刻,二人正站在城门洞里,颇有兴致地看着城门洞里张贴的通缉令呢。其中有一张通缉令是这样写的: “ 匪首林寿亭,三十五岁, 系 大苇塘一撮茅匪股的总驾杆, 其人 武艺高强,双手打枪,百发百中,尤擅飞镖,百步穿杨;此人十三年前曾由土匪参加南满游击队,曾担任过盘山支队的队长,后因不满当时的肃反政策,再度为匪,此人性情狡诈多疑,…… ” 在通缉令的旁边,还画着林寿亭的画相。 陶铸看着通缉令,喟然长叹:“乱世出英雄啊,在这些土匪头子里,得有多少人是被逼上梁山的!这些人中,不乏一些真正的草莽英雄呀!我们东北的党组织当时也曾受王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影响,召开了《北方会议》,说什么日本帝国主义与义勇军之间的战争是变相的军阀混战,因之完全否定了义勇军在抗日战争中的作用,致使一些义勇军战士不得不与党分道扬镳。比如这个林寿亭,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嘛!此人曾担任过南满游击队盘山支队的队长,只因不满当时的肃反运动,再度为匪。”赵枫道:“陶书记,上边对这些通缉在册的土匪,如果清剿后,有没有具体的措施?”陶铸道:“土匪也是人嘛,也有好有坏,根据他的罪过给予应有的处罚,甚至枪决。不过,对那些没有什么罪行主动投诚的土匪武装,我们还是宽大处理的,甚至于吸引到我们的队伍中来。”赵枫道:“陶书记,我有一个请求。”陶铸问:“什么请求?”赵枫道:“这个林寿亭,我能不费一枪一弹,不用一兵一卒,让他心甘情愿地放下武器,并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陶铸笑了:“赵枫同志,你凭什么说能不费一枪一弹,不用一兵一卒,让他心甘情愿地放下武器,并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你难道认识这个人?” 赵枫脸上掠过一丝绯红,说出一番话来。听罢了赵枫的叙说,陶铸道:“赵枫同志,我答应你。不过,你此次深入虎穴,要多加小心呀!”赵枫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是,我一定完成任务!”当赵枫向陶铸介绍完她和林寿亭之间的恩恩怨怨,陶铸慨叹不止:“好一段传奇故事呀!好,你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一枪一弹让林寿亭归顺,我给你请功!” 翌日清晨,赵枫乔装改扮,骑着一匹马,深入到了大苇塘深处一撮茅。这里荒无人烟,苇海茫茫,距盘山县城五十里,是个打家劫舍的好地方。七纵奉命围剿林寿亭匪部某团三连前几天在这里打了个败仗,牺牲了十多名同志。此刻,赵枫骑在马上,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表。赵枫站在一处高岗上,朝天放了三枪,工夫不大,就见从苇荡里划出一只小船来。船上有四五个身背汉阳造的土匪,其中一个瘦高个儿朝着赵枫喊道:“哎,干什么的?”赵枫道:“我是来拜访你们林大当家的,烦请弟兄们通报一声。”说着将一封现大洋扔到了瘦子面前:“这点小意思,给弟兄们买酒喝。”瘦高个儿见钱眼开,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这位爷儿,你先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我们大当家的。”盏茶之工,瘦高个儿回来了:“这位爷儿,您请上船。我们大当家的有请。”赵枫瞅瞅船离岸边还有三、四丈的距离,一提丹田气,一个“凌空步”,稳稳当当地就站在了船头之上。土匪们惊得口瞪口呆,赞道:“这位爷儿,您好一付干净利索的身手呀!”赵枫点头笑道:“区区小技,让弟兄们见笑了。”瘦高个儿道:“这位爷儿,兄弟们佩服归佩服,可这规矩不能破。先委屈您一下吧。”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二尺两长的黑布条,罩在了赵枫的眼睛上。又掏出一条大拇指粗的麻绳,将赵枫绑了个结结实实。赵枫双眼被蒙,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见轻微的浆声和土匪们的谈笑声,约摸过了有一个多时辰,船停下了,瘦高个儿将黑布解开道:“这位爷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