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5)序言 “郭大玄”和老碾盘 叶雪松/文 小时,最高兴的事就是坐在生产队老碾盘上听“郭大玄”讲故事了。 “郭大玄”肚子大得像个弥勒佛,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谈古论今,那精彩的故事像不断的流水一样汩汩流出。他讲故事最擅长结扣子,吊足听众胃口后,就说句“欲知后事如何,明天接着说”。那气势,那韵味,一点也不逊于匣子里说书的刘兰芳和袁阔城。 老碾盘是解放前财东“郭老债”家的。月色如水的夏夜,我来到了碾盘听“郭大玄”讲故事。“郭大玄”说,解放前碾道里曾经吊死过“郭老债”的三姨太小茴香。小茴香死的屈,阴魂不散,常在夜间出来哭泣,可比这儿更玄乎的还有呢! 大伙的胃口一下子就给吊起来了。“郭大玄”说,“小茴香”死后,一天,郭老债去碾道溜达,突见碾盘子底下起了一层白雾,紧接着伸出一只脸盆大的脑袋来。郭老债当时吓得背过气去了。据杨半仙讲,郭家之所以发迹,就是因为那条大蛇。他们家这条“保家仙”现出元神预兆郭家的家道从此衰弱。碾盘下再也没出现过什么蛇仙,不过,家道衰弱倒是实情。不久,屯子解放了。“郭老债”成了穷光蛋。 听完了碾盘的故事,我们谁也不敢再去碾盘那儿去听“郭大玄”讲故事去了。我们怕遇见“小茴香”和那个张着血盆大嘴的蛇仙。 后来生产队解体了,分集体财产时,“郭大玄”啥也没要,只出了较少的钱买下了有碾盘的那个院子。我纳闷,“郭大玄”咋就不怕碾道里的蛇仙和阴魂不散的“小茴香”呢? “郭大玄”死了,我们从他的儿子那儿知道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秘密。原来,“郭老债”临终前告诉三姨太,无论到何时都不要扔下那个破碾房,碾盘下埋一坛子金元宝。三姨太把“郭大玄”当亲儿子,临终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怪不得“郭大玄”讲鬼怪,是怕人们发现碾盘底下的秘密呀!“郭老债”到底埋没埋金元宝,一直是老家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我想,我走向了文学创作道路,与这些故事是分不的。 感谢“郭大玄”,感谢我的老家人,感谢生我养我的那片高天,那块厚土。 但愿我的这些小说和故事,能给大家带来快乐和追忆。 1.郑天狗丢耳朵 民国初年,盘山田庄台有个赫赫有名的盐商郑老爷。那时土匪横行,郑老爷为防匪患,花巨资修了郑家大院,请了十多个百发百中的炮手。郑老爷每次出门都有保镖的前呼后拥,绑票根本上就不可能,为此,郑老爷和许多绺子结了仇。 这天晌午,郑老爷正在屋子里头吃午饭,管家进来禀报说,门外有个姑娘说是要见您。郑老爷吩咐管家将那姑娘带进屋来。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那个漂亮劲儿就甭提了。姑娘双眼含泪,一进门就跪下了,哭泣着说:“郑老爷,您就发发慈悲,救救我爹吧!”郑老爷见状,就将姑娘搀扶起来,让她有话好好说。 姑娘说她叫岫杨,是离此五十里外青石岭开染坊的陈老大的独生女。前些日子陈老大外出收帐,被土匪给绑了票。土匪派“花舌子”(传话的)送信儿,非要二百块现大洋方能赎人,否则就撕票。家里头只靠开个小染坊来维持温饱,上哪儿弄那二百块大洋去?最后,有人出主意,说是田庄台的郑老爷仗义疏财,找到他兴许就有办法赎人了。没办法,岫杨就来找郑老爷借钱赎人。岫杨哭着哀求,只要郑老爷能借钱给她,她就是给郑老爷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这真是个至孝至真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呀!郑老爷一见就喜欢上了,当下就叫过管家过去传话,只要姑娘答应愿意嫁给他作小,甭说是二百现洋,就是二千现洋,他也借给她。管家传过话来,姑娘还真就答应了。 九个月后,岫杨就给郑老爷生了个儿子。郑老爷就怀疑这儿子不是他的种,岫杨就哭着说儿子不护怀,早产些时日也在情理之中呀!郑老爷一想也是,疑虑也就打消了,就给儿子取了个好养活的名字叫天狗。郑老爷还有个大儿子,是大太太生的,比天狗大两岁,叫天龙。郑老爷见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高兴劲就甭提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八年过去了,天龙和天狗都已经长大成人。天龙长得较瘦弱,性格温和,喜欢读书,一说话就脸儿红,腼腆得像个姑娘;天狗则不然,长得身高马大,生死不怕,活脱脱一个活阎王。不过,由于天狗是二太太生的,属于庶出,因此,郑老爷还是对天龙另眼相看,送他到东北大学读书。天龙毕业后,由于世道太乱,暂时还没弄到差事,郑老爷怕天龙上火,就给天龙娶回家一个媳妇来。媳妇名叫艾真儿,是本街上中医艾家的独生女,他们哪儿知道,天狗对艾真儿早就有意了,正想让娘托媒去艾家求亲,没想到却让天龙给抢了先。天狗心里这个气呀,可木已成舟,只好耐着性子管艾真儿叫嫂子。 天狗心里不服,时常跟爹娘发脾气。一天晚上,天狗又来娘的房间里发牢骚,娘向他倾诉了一个十八年鲜为人知的秘密。天狗闻听,当时就操家伙往门外闯,被娘哭着给拦住了。不久,郑老爷在一次外出的时候,被冷枪给打死了。郑老爷一死,郑家失去了顶梁柱,虽说天龙是大太太生的,又是长子,可这家里家外的事儿却一窍不通,为了使郑家的买卖支撑下去,大伙儿一商量,只好让天狗当家主事。 再说天龙,自打父亲死后,心情就一直沉闷。这天正在屋子里头看书,天狗打外头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让艾真儿给炒几个菜,他要和哥喝一盅。艾真儿见小叔子这个高兴样,就知道有好事,于是就炒了几个菜。原来,天狗托人在县里给他哥找了个书手的差事,每月现洋十块。天龙心里头说,还是我兄弟惦记着我呀!第二天一早,就去县里当他的书手去了。 正文 第二章 一晃,天龙在县里干了三个多月了,这才想起离家这么长时间还没回去看看呢,就跟县长请了假。天龙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他发现屋子里亮着灯。他怎么也没想到,屋子传出男人的狎昵声和女人的娇喘声。他蘸湿手指,将窗子捅了个窟窿朝里头一望,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原来,艾真儿正在天狗怀里头千娇百媚呢! 原来,天龙一走,天狗就打起嫂子的主意来了。艾真儿本来就对小叔子有好感,再加之天龙不在家,一个是烈火,一个是干柴,没几天工夫,俩人就悄没声地粘到一块去了。天龙心里这个气呀,可这家丑不可外扬,就忍住气自个儿到炮台里跟炮手们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龙才回自个儿的屋子里。艾真儿一见丈夫,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假惺惺地跟丈夫亲热,被天龙一把给推开了。天龙让媳妇去把天狗找来,他有话跟他说。媳妇见天龙脸如霜雪,心里就没了底,战战兢兢把天狗给叫来了。 天狗哼着小曲若无其事地进了屋,天龙让媳妇出去,哥俩吵了起来。哪知天狗听后非但不恼,反而沉着冷静:“天龙,事到如今,我今儿个就当你明说了吧!咱们根本就不是什么亲兄弟。实话告诉你,我爹就是十八年前被你爹打死的苇塘巨匪大灯楼!”天狗说到这儿,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郑家难砸,大苇塘里的巨匪大灯楼不信这个邪,那一年的一个雪夜,带着三百多号小崽儿“掐灯花”(晚上抢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经过一夜的血战,弟兄们死几十号,大灯楼也身受重伤,虽说有呼出的气没有进去的气了,却将郑老爷恨得咬牙切齿。绺子里的“翻垛的”(绺子里出谋划策的参谋)刘三献上一计:“大当家的,俗话说,逢强智取,遇弱活擒。我有一计,不但可为大当家的报这一枪之仇,还能使郑家的万贯家财唾手可得。” 刘三献计,大灯楼新娶的压寨夫人小红鞋在跟前听了个清清楚楚。发送完大灯楼后,小红鞋就发誓夺取郑家的万贯家财,于是就化名陈岫杨,用银子买通了开染坊的陈老大,假说陈老大被绑,然后去郑老爷那儿以自己的身子为质借银为父赎身,郑老爷果然上了她的道儿。当时,她身上已经有了大灯楼的骨血,为了不引起郑老爷的疑虑,就以早产为由将这事儿给遮掩了过去。天狗正是大灯楼的遗腹子。直到去年的一个深夜,她才向天狗吐露了尘封了十八年的秘密,天狗这才知道整日对他笑容可掬的郑老爷竟然是他的杀父仇人。于是,在一次郑老爷外出的时候,放冷枪打死了郑老爷。 天狗说到这儿,扬了扬手中的匣枪说:“天龙,这回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吧!我不杀你,就是对你的格外恩赐了。从今往后,郑家大院不希望你再踏进郑家半步。否则,我认识你,我手里的家伙可不认识你。”天龙知道天狗的为人,自己现在要是和他发生争执,命都得搭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只好先忍气吞声,然后再做打算,想到这儿,天龙说:“甭管怎么说,咱们毕竟是光着屁股在一起长大的,请你千万不要伤了我娘。我听你的,从此以后独自在外打拼,不会再踏进大院半步。”天狗颇为爽快地答应了天龙的请求。看着天龙失魂落魄走出郑家大院的身影,天狗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他唤过贴身的伙计来星,叮嘱了一番,来星骑马领命而去…… 天龙出了家门后,心里头这个气呀!父亲拼搏了半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却落在了一个外人手里。正往前走,忽见道旁的柳树林里窜出十几匹快马。领头的手里头拿着两把镜面大匣枪,一带马的缰绳哈哈笑道:“我当是谁,这不是大院的少东家天龙吗?弟兄们,要是将他给绑了票,老郑家的现大洋还不成车往咱这儿送才怪呢!”天龙知道遇上了土匪,心里直叫苦,可这当口儿,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领头的唤过“花舌子”送“海叶子”(信):“去郑家大院,就说少东家被咱们给绑了。没有两万现洋的赎金就甭想来赎人。”“花舌子”答应一声去了。天龙心里说,天狗巴不得他早点死呢,肯定不能答应,土匪们一恼,准撕票! “花舌子”去了郑家将天龙被绑的事儿一说,出人意料,天狗当场就答应出钱救人。可现洋拿去后,天龙还是没有回来。大太太一着急,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死了。天狗的心里乐开了花,这回,郑家大院就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了。 原来,绑架天龙的土匪是天狗出钱雇的。那天天龙走后,天狗就想,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事情到了这份儿上,不将天龙弄死,早晚得出祸害,于是就让来星骑马揣着他的信去了东山绺子青占那儿。青占一听天狗给了两万现洋的雇金,就把天龙给绑了。 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天狗摇身一变,被日本人任命为盘山县伪县长。与此同时,在大苇塘里又冒出一伙报号“草上飞”土匪绺子,专杀鬼子和汉奸,弄得天狗是寝食不安。不过,这些日子也有让天狗高兴的事儿。商会会长周老旦给他寻了门好亲。姑娘是粮商柳河东的女儿柳雯芳。天狗不止一次见过柳雯芳,那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皆通,长得更是没得说,要多俊有多俊。天狗心里这个乐呀,心说这回可算是如愿以偿了。这不,明天就是大喜日子。想着明天就可以搂着心仪的美人享受人生,天狗这心里头就像开了一朵花。 第二天早上,天狗十字披红,将姑娘给娶进门来了。入夜,客人散去,天狗一步三摇走入后院,推门一看,雯芳披红盖头,坐在炕沿等着他呢!天狗见雯芳在烛光下越发楚楚动人,不由得心花怒放。正陶醉着呢,忽觉后腰被一个硬冰冰的东西顶住,猛地翻身坐起:“夫人,你想干什么?”只见这雯芳一把掀去红盖头说:“郑天狗,动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这都哪儿是哪儿呀,对面分明是个漂亮的姑娘,不是新娘又会是谁呢?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只好强作镇静:“夫人,你难道不是柳雯芳?”姑娘微微一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你们要悬赏缉拿的悍匪草上飞的老婆红娘。知道草上飞是谁吗?他就是被你害你有家难回的郑天龙! 原来,青占的女儿红娘跟天龙是大学里的同学,上大学时,红娘就对天龙有好感,一见爹把天龙给绑来了,缠着父亲非要把天龙给放了不可,最后,青占被闺女缠得没法儿了,只好来了个将计就计。如今的天龙再也不是性情怯懦办事没主见的郑家大少爷,而是驰骋杀场令鬼子汉奸闻风丧胆的草上飞了。这天,夫妻俩乔装改扮到盘山城踩盘子,在酒馆里无意中听说天狗要娶粮商柳河东的闺女柳雯芳。晚上,两口子就来到了柳家,亮出了身份说明了来意。红娘见雯芳和自己身材差不多,心生一计,将计就计假扮新娘。 听罢红娘的叙说,天狗酒就醒了,跪在地上哀求,红娘说:“天狗,我本来想要你的命,可我们当家的说了,你是汉奸,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让你做条丧家之犬,给天下所有想当汉奸的人提个醒吧!”红娘说着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照着天狗的耳部飞快地划了过去,天狗只觉得两耳一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至今,在盘山一带,还流传着郑天狗丢耳朵的故事呢。 2.钟三爷发迹 民国初年,辽东高坎镇有一个叫卖豆腐的叫钟三儿。这钟三儿卖了大半辈子豆腐,眼看着都土埋半截了,连个媳妇都没混上。倒不是因为钟三儿没人缘,只因为钟三儿年轻的时候被胡子打断了一条腿。谁又肯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一个残废人呢? 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钟三儿也常常为自己的命运长吁短叹。谁不想骑马座轿,谁不想封妻荫子,唉,都怨自个儿的命不济,八升的命怎么着也凑不上一斗,天生就是个凄惶命。这天早上,钟三儿瘸着一条腿像往常一样走街串巷吆喝着往外卖豆腐,走到屯子里的财东王大麻子家的时候被王家的管家给叫住了。往常,管家见他面儿的时候总是仰脸朝天一付狗仗人势的样子,今天不知为什么见了他的面竟客客气气地告诉他说,他们家老爷有事儿请他进门叙话。这王大麻子可是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财东,家有良田千顷,使奴唤婢,连县长见了他的面儿也点头哈腰让着他三分,钟三儿心里就纳闷,他王大麻子找他一个卖豆腐的叙什么话?正迟疑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人说话:“钟三儿,怎么,连这点薄面都不给老弟?”钟三儿回头一看,王大麻子站在他身后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呢!王大麻子对钟三儿说,今早的豆腐他全包了,并且想让他进屋跟他商量点儿事。钟三儿心说今早的太阳咋打西边出来了呢,怀着好奇心就跟着王大麻子进了院子。 进了屋,王大麻子吩咐下人献上茶来。王大麻子如此客气,弄得钟三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钟三儿疑惑不解的样儿,王大麻子说:“钟三儿,我今早上叫你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商量点事儿。你看,兄弟有上百号长工,人家给咱干活,咱也不能亏待了人家不是?大伙儿都说你的豆腐好吃,要不这样,你就来我这儿给大伙做豆腐,我这儿家什一应俱全,工钱嘛每月五个现大洋,你看怎么样?小的时候,你还有恩于我呢!如果你愿意,今天就搬过来。”五块现大洋,就是他卖上半年的豆腐也赚不来的呀,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吗?钟三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正文 第三章 王大麻子说话还真算数,当月就给了钟三儿五块现大洋,没事儿的时候还溜达到豆腐房看看,和钟三儿山南海北聊上几句闲嗑儿,高兴的时候甚至还过来和钟三儿喝两盅。晚上,钟在躺在豆腐房热乎乎的火炕上就琢磨,这王大麻子对长工们那么抠门儿,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呢?噢,想起来了,那天王大麻子说小时候他有恩于他,是有这码子事。小时候,王大麻子和钟三儿在一块光着屁股长大的,有一年夏天大伙儿在河里洗澡,王大麻子是只旱鸭子,不小心掉在了锅底坑里,小伙伴们吓得大喊救命,这当口儿,在岸上割草的钟三儿见状,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将王大麻子救了上来。钟三儿心里合计,兴许就是因为这件事儿王三麻子没忘。 钟三儿没有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更让他意想不到。一转眼,钟三儿在王家做了大半年的豆腐,王家的上上下下都对他非常客气。王大麻子对下人交待过,钟三爷对他有恩,什么事儿都得让着他点儿。冬天的一个晚上,钟三儿正在屋子里抽闷烟,王大麻子端着水烟壶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两个人又山南海北聊了一会儿,王大麻子嘿嘿一笑问:“钟三儿,晚上一个人睡觉就不觉得冷清的慌?”钟三儿脸儿一红,说:“东家,这么多年了,大半辈子了,我也习惯了。要说不冷清那是假的,可这个都是命。我能和东家您比吗?您有财有势,三房四妾,我钟三儿要不是托您的福,这会儿还不在我那座寒窰里头挨冻哪!”王麻子吐了口水烟说:“钟三儿,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你看后厨的马寡妇怎么样?如果你乐意,我就从中给你们给捏合在一块儿。另外,我还把后跨院的东厢房腾出来给你们当新房。”马寡妇也就三十四五岁,模样俊秀,人也泼辣,男人在十年前让胡子给害死了。男人死了后,马寡妇没法,就到王家当了厨娘;每回见了钟三儿的面儿,张口钟三儿哥闭口钟三儿哥的,对他可有礼貌了。按理说,钟三儿应当高兴,可钟三儿一听却把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王麻子不解其意,就问钟三儿为什么不同意,钟三儿说:“人家马寡妇才三十多岁,我都快五十的人了,再者说,马寡妇的男人活着的时候和我是磕头的,我要是娶了她,于情于理也不通呀!”其实,钟三儿也希望自己能有房女人,特别是一个漂亮女人,娶房女人对钟三儿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梦想,要是换了别人,钟三儿或许就答应了,可王三麻子给他介绍的偏偏是磕头兄弟的媳妇。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朋友妻不可夺。虽说兄弟死了,他也不能趁人之危呀!王三麻子诡秘地一笑:“要是人家女方乐意呢?”钟三儿这才不言语了。 这天晚上,王三麻子带来了一桌好酒好菜非要和钟三儿喝两盅不可。两个人喝了大半夜。王三麻子今天不知拿的是什么酒,劲儿特大,钟三儿喝了两碗瞌睡虫就上来了。等到钟三儿后半夜醒过来的时候,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钻进了人家马寡妇那热乎乎暖融融的被窝里。活了大半辈子,钟三儿连个女人的边儿都没挨过,一见马寡妇那雪白丰润的胴体在烛光下泛着耀眼的白光的时候,紧张得赶忙将眼睛给闭上了。钟三儿刚想往外爬,被马寡妇一把就给拽住了。就见马寡妇温情脉脉地说:“三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我早知三哥的为人,这才答应东家的成全。现在,满街上的人都知道咱俩成了亲,你要是半道儿跑了,一来冷了东家的心,二来也毁了我的名声呀!”马寡妇的嘴儿巧儿,钟三儿心说马寡妇对自己这般有情有义,自己也甭不识抬举了,再加上大半辈子头一遭见着这般秀美的女人,钟三儿的血劲儿就上来了,搂着马寡妇亲了又亲。 现在,钟三儿钱有了,老婆有了,每天没事儿的时候,他就琢磨着,这人真他妈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我钟瘸子也能过上几天舒坦日子。有酒喝,有钱花,有老婆侍候,日子真是赛神仙呀!可钟三儿是个聪明人,他总觉得这里头有些蹊跷,谁不知道王三麻子是个出了名的抠门子,对他自己的本家兄弟收的租子少一颗粮食都不行,为什么对他一个穷街坊这么好?如果说当初因为是自己从水里把王三麻子救出来的话,可对王三麻子有恩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那一年胡子来来“掐灯花”(晚上抢有钱的大户人家),长工董二阎王拼着死命将年仅十三岁的王三麻子从胡子眼皮底下救出来,可现在董二阎王老得都走不动道了,也没见王三麻子过去看他一眼。这里边肯定有文章。钟三儿决定问个究竟。 这天晚上,钟三儿买了一瓶好酒,让老婆炒了几个好菜,将王三麻子给请来了。酒喝得差不多了,钟三儿就问:“东家,我今儿请您来喝酒,一来是感谢您这几年对我的照应,您瞧,老婆有了,钱也够花了,要不是您,我哪儿有今天?”还没等王三麻子开口说话,钟三儿又把酒给倒满了:“这二来嘛,钟三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东家见谅。”王三麻子嘿嘿一笑,就说咱们哥们谁跟谁,有啥话尽管说。钟三儿就说:“东家,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儿,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王三麻子就是一愣:“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小时候你救过我的命呢!”钟三儿将酒盅里的酒一口干了,笑着说:“东家,我看事情不这么简单吧!不怕惹您生气,董二阎王还对您有救命之恩呢!您一定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我钟三儿虽说是个大老粗,可我得知道这盐打哪儿咸,醋从哪儿酸。就这么稀里糊涂享受着东家对我的好,不是我钟三儿的性格。如果您要是不说,打明儿起,我还回我的老窝儿去。”钟三儿这么一说,王三麻子的脸儿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最后吞吞吐吐地说:“三哥,你就别逼我了。我要是说了,脑袋就没了。”王三麻子这么一说,钟三儿越发糊涂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呀!为什么王三麻子将这事儿说出来脑袋就没了?我钟三儿一个穷棒子,哪有那么大的力度让有财有势的东家掉脑袋?于是说:“东家,您越是这样卖关子,我的心里就不安稳。如果您说的这件事儿是真的,有我钟三儿在,你还怕什么?”王三麻子皱了一下眉头,说出一番话来…… 那一年夏天,王三麻子和一个贴身伙计从县城里办完事儿回来,走到驾掌寺的时候就被一伙胡子给绑了票。当时,王三麻子本以为不是小命儿没了,就是家里的现洋被勒索光了,没想到蒙着脸儿的胡子头嘿嘿一笑,对他说:“王老爷,我之所以把你给绑来,不是图你的钱,是要你来替我办一件事儿。如果你要言而无信,你来看!”胡子头抬手就是一枪,跟着他的伙计脑袋就开了花。王三麻子当时就吓尿了裤子,当场表态,无论什么条件他都答应。胡子头这才说:“别害怕,我有个干爹叫钟三儿,是你们屯子里卖豆腐的,我当了胡子,他那个人是个犟脾气,我入了这道儿,不好见他,这才请你来帮着我照看他。我干爹大半辈子,也没混上媳妇,没吃上几顿饱饭,你回去后把我他接到你们的院子里给你们做豆腐,这样他不起疑心,另外再想方设法给他说上一房媳妇。你要是答应了,我立马放你回去,你要是不照办,你的脑袋不但随时开花,你的家人财产我已不会放过。”王三麻子立马答应了,胡子头就把他给放回来了。钟三儿心里直纳闷,我啥时候又成了别人的干爹,就问王三麻子这个人长啥模样,他们的绺子(胡子驻地)在哪儿,王三麻子说,那人蒙着脸儿,根本就看不清容貌,他被绑和被送回来,都被黑布缠着眼。打那儿以后,再也没见着他。 王三麻子走后,钟三儿怎么想也没有想起那个胡子头是谁来。又过了有十来年,钟三儿和老婆正在王三麻子给他们新盖的院子里晒太阳,打外头进来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当兵的。钟三儿合计,我又没犯什么法,当兵的进来做什么?这当口儿,忽听大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位四十来岁身材不高留着八字胡的穿着长袍剃着光头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人大概就是这伙当兵的头,钟三儿正想上前理论个儿明白,中年人竟然扑通跪在他脚下了:“老疙瘩来看您来了!”钟三儿忙将中年人挽扶起来,依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中年人这才告诉他说:“您忘了,二十年前的冬天,您在屯子外卖豆腐回来,有一伙胡子追一个光着上身的穷小子?当时您见我冷,将身上的皮坎肩给我披在了身上。”钟三儿这才想起,二十年前是有这档子事。那天他卖豆腐回来,见对面跑来一个光着上身的小伙子。钟三儿见小伙子冷得直哆嗦,就将皮坎肩穿在了他身上。小伙子走了后,后边来了一伙骑马的胡子问他看见一个光着上身的年轻人没有,钟三儿指了另一条叉道说朝那儿跑了。胡子追了半天没追着,回来后就打残了他的一条腿,没想到小伙子现在竟成了人来看他了。一旁的军官介绍说:“老爷子,您还不知道吧,这就是让小日本闻风丧胆的张大帅呀!” 正文 第四章 什么,他就是张大帅?谁不知道张大帅呀?小日本闹的那么欢,可在张大帅在那儿,硬是屁都不敢放。见钟三儿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中年人说,他叫张作霜,小名张老疙瘩,二十年前还只是个医马的小崽儿(小土匪),有一回和绺子里的同伙赌钱,输光了全部积蓄,同伙们就让他脱下身上的衣服。没办法,张作霜只好光着上身逃了出来,被钟三儿给救了。后来张作霜起局拜把子,最后做到了东北王。可他一直没有忘记救他一命的钟三儿,在当了绺子里的大当家的后,他就想方设法想报答钟三儿,可又怕钟三知道他当胡子不受他的恩惠,就把和钟三儿一个屯的王三麻子给绑了去,让王三麻子照应他。钟三儿问他,我怎么成了你的干爹时,这位东北王摸了摸光脑壳,哈哈大笑说:“我要不说您是我干爹,他妈拉个巴子的,他王三麻子能那么尽心尽力吗?我老张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可仁义礼智信这几个字儿还是懂得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心地大笑起来… 后来,钟三儿被张大帅接进了沈阳城。再后来,张大帅在皇姑屯遇难埋在了锦县驿马坊,钟三儿还在那儿守了好几年坟呢! 3.土匪头子的遗憾 民国的时候,在关东的白山黑水间涌现了成千上百股的土匪。在当时的辽河两岸,最著名的土匪头子就是老北风了。老北风虽说“局红管亮”(局红就是绺子兴旺,管亮就是指老北风枪法好),可他年过五十,还没有成家立业。倒不是老北风活这么大岁数没碰过女人,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土匪,保不齐哪天脑袋瓜子就没了,他不想让老婆为他提心吊胆,更不想让老婆拖累他。老北风手下有个“翻垛的”(绺子里的军师)叫徐小个子,有一天在酒桌上对老北风说:“大掌柜的,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老北风和徐小个子是当年在一块在地主家当半拉子的伙计,两个人交情莫逆,就说:“兄弟,别吞吞吐吐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有啥话就说呗!”徐小个子这才说:“大掌柜的,不是我说您,您都大半辈子了,到现在还没有个一男半女的呢!我的意思是说,您得成个家了。您要是愿意,我给您张罗。”老北风听徐小个子这么一说,摸了摸脑瓜子,哈哈大笑道:“兄弟,真有你的。老哥我这些年来混来混去为个啥?以前我还真没想过这些个事儿,可前两天我老是做梦得了儿子。兄弟,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 有了老北风的令箭,徐小个子就放开胆儿专找那些条顺(身材好)盘亮(模样俊)的姑娘。还真别说,徐小个子扮成卖丝线的走街串巷在一个姓范的老财的家里发现了人家姑娘长得漂亮,晚上就领着人来“掐灯花”(晚上来抢有钱的人家),那户人家虽说有炮台,也雇了炮手,可偏赶上那天老财给老娘办寿,炮手们都喝多了,徐小个子就得了手。老财家的人还没等反应过是怎么回事儿,姑娘就被徐小个子给装在了麻袋里用马驮着带回了绺子里头。姑娘果然如花似玉,老北风一看就相中了。姑娘刚开始寻死觅活的,后来同了房,也只有认命了。可老北风毕竟大人家好几十岁,对这位小夫人那真是百依百顺。老北风想回范家去认岳父岳母,小夫人嫌他比父母还大好多岁,回家去后怕父母接受不了,就愣拦着没让回去。不过,老北风还是背着小夫人给他们家送去不少现洋作为补偿。时间过得挺快,转眼,几年时间过去了,可小夫人的肚子依旧是平平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年冬天里的一天,老北风的绺子和一伙日本鬼子在苇荡里响上了(打起来了),鬼子倒是被消灭了,可当天正赶上关东的“大炮烟”雪(东北特有的老风雪),老北风和绺子里的弟兄们“麻达山”(迷路)了。老北风中了鬼子一颗柴禾(子弹),当时天气又非常的寒冷,再加上年岁又大,就有点挺不住了。就在这当口儿,苇荡里走过一位打猎的小伙子,在小伙子的带路下,老北风和弟兄们才走出了山林。在小伙子的照顾下,老北风伤口的血总算止住了。老北风要给汉子飞虎子(钞票),被汉子给拦住了。小伙子说:“大掌柜的,你们打鬼子的事儿我全看见了,我们家的人都死在了鬼子的枪下,就我一个人在苇荡里打猎才幸免于难。我想入伙,请大掌柜的收留。”老北风见小伙子待人实成,就把小伙子给留下来了。 小伙子没有学名,因为他传快(心眼来的快),大伙儿都叫接灵子。老北风也非常喜欢他那股子聪明劲,人又特勤快老实,就让他伴在自己左右。在绺子里头,接灵子是唯一可以出入柜房(大掌柜住的房子)的人。有时候老北风外出砸窑,为防意外,就让接灵子保护着小夫人。小夫人脾气虽说不好,可对接灵子却不错。有一回小夫人当着大伙儿的面求老北风答应她认接灵子为干兄弟,老北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从此,老北风还有了个儿干小舅子。绺子里的人都对接灵子另眼相看。明摆着呢,大掌柜的小舅子,也算是“皇亲国戚”,谁敢惹呀?然而,老北风怎么也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猝不及防。 这天晚上子夜时分,老北风从县城里办完事儿回来,他见柜房后院夫人的房里还亮着灯,就悄悄地走了进去。他想敲门,可一想这外边这么冷,让夫人出来多不方便,就从院墙上跳进了院子里。他正往院子里走,忽见窗户上竟然又露出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这不是接灵子吗?虽说他可以出入柜房,可这天都这般时候了,他半夜三更到这儿来干什么?老北风捅破窗纸往屋子一看,气得七窍生烟。 原来,接灵子正抚摸着小夫人的手呢!老北风当时就明白了,怪不得小夫人前些日子和他说她有喜了,原来是和接灵子这小子有一腿。这可真是养虎为患。老北风当时真想蹦开门把接灵子给一枪崩了,可一想,这事儿要是闹起来,吃亏的是他自己。堂堂一个大掌柜的,竟被自己最看重的手下给戴了顶绿帽子,这话儿要是传将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以后,他老北风可咋在世面上混?要想保全自己的名声,得将事情做得不露声色。想到这儿,老北风忍了忍怒气悄悄地出去了。 这一天,接灵子正在柜房内给老北风点烟泡,老北风说:“接灵子,我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县城里的恒昌药铺周掌柜的是我的好朋友,你马上去他的铺子里给我抓几付药来。别人去,我不放心。”接灵子点头答应了,当天就赶往县城。 绺子里离县城少说也得有五六十里,天眼乌的时候,接灵子走到了一个渡口。这里离县城还有十来里,接灵子见渡口旁边有船,对个儿有茅屋,就想过了河借宿一夜明早再走。接灵子喊过船家,刚在船上坐稳,就见船家将草帽摘下,露出了一张颇为熟悉的脸来。接灵子一看,当时就愣在那儿了,这个人竟然是绺子里的二掌柜。就听二掌柜嘿嘿一笑:“接灵子,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出现吗?”接灵子摇了摇头,二掌柜说:“我是奉了大掌柜的命令,专程在这儿等着你哩。”二掌柜的说着,从后腰里掏出一支王八盒子来。接灵子的冷汗就下来了,就问二掌柜想干什么,二掌柜的得意地一笑:“不干什么,就是想送你去西天。”接灵子就问二掌柜的,大掌柜的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二掌柜的说:“我不知道,要想知道情由,等他到了阴曹地府后你们俩再理论去。”接灵子还想分辩,二掌柜的枪就响了。不久,绺子里就流传着接灵子去买药,遇着单搓(单干)的棒子手(单个打劫的土匪)了。小夫人闻听接灵子死了,哭得是死去活来。半年后,小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老北风心里这个乐啊,抱在怀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没事儿的时候,老北风就抱着儿子当着大伙儿面说:“没成想,我老北风还有后了。”有了儿子后,老北风接着又实施了他的第二步计划。 儿子的满月的第二天晚上,老北风对小夫人说:“他娘,咱们俩也是几年的夫妻了,如今你又给我生了儿子,按理说我应当高抬你一眼,和你好好地过日子,可来喝满月酒的铁板术告诉我你有克夫之相,如果我们还过下去的话,不久,我便有血光之灾,生命之忧,弟兄们也会跟着倒霉。我想过了,我们还是分开吧!至于儿子,我会给他请个奶娘来的。等儿子长大了,再让他回乡去看你。”小夫人差点儿昏倒在地,流着泪说:“当家的,我并没有作对不起你的事,你就轻信了一个相面先生的话忍心让你的儿子没了娘吗?”老北风诡秘地一笑:“我可没说过你作过对不起我的事儿啊。你也知道,我身为胡匪,最忌讳的就是命相不合了。我知道你是孩子他娘,瓜儿离不开秧,可我也不能因为你断送了绺子里几百号弟兄的前程啊!”尽管小夫人泪眼婆娑,哭得昏天暗地,可最终还是在二掌柜的护送下回到了阔别数年的老家。老北风休了小夫人,不久给儿子请了一个奶娘,心里这才平静下来。 正文 第五章 这一年秋天,鬼子对抗日的老北风绺子实行了围剿。由于敌我力量悬殊,老北风绺子被打花达(打散)了,老北风率队突围,再一次身受重伤,眼看就不行了。这天,老北风正在昏迷之中,忽听有人在他耳边说话,睁眼一看,出外抓药的二掌柜坐在炕沿边上。就听二掌柜:“大哥,我给您带两个人来。”说着指了指地当间站着的两个人。老北风仔细一看,这两个人竟是小夫人和接灵子!见老北风醒过来了,这两人走过来就哭了。老北风迷惑不解指着接灵子看着二掌柜的,二掌柜的说:“大哥,我没按您的吩咐杀了接灵子。大哥,接灵子他是冤枉的,他和小夫人之间是清白的。大哥,有些事情我也对不住您啊!”见老北风越发的迷惑,二掌柜的就叙述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二掌柜的也早就暗地里喜欢上了小夫人,那一回就趁老北风去县城的工夫潜进了小夫人的房间,可恰恰在这时,接灵子陪着小夫人进来了。二掌柜见没地方躲,就钻进了小夫人的床底下。接灵子和小夫人聊着天,两个人比亲姐弟还要近便,小夫人在纳鞋底,一不小心被针将手指头扎出血了,接灵子是为小夫人往伤口外挤污血的。姐弟二人的谈话早被躲在床下的二掌柜听了个一清二楚。几天后他就接到了老北风让他在渡口处死接灵子的命令。他知道接灵子冤枉,就打了一响空枪,将接灵子给放了。他让接灵子去了小夫人的家里落脚等信儿。后来,小夫人被休也是通过他送走的。这次,他见老北风只有出没有进的气,知道他挺不过去了,就将小夫人和接灵子给接来了。 听罢二掌柜的叙说,老北风老泪纵横。他本以为是借接灵子的种给自己留条根,没想到竟然冤枉了这两个最亲近的人。就见他一只手拉着小夫人,一只手拉着接灵子,只说了句“夫人,接灵子,我对不住你们……”就咽了气。 4.拜把兄弟 民国的时候,秀水山下有个猎手叫拴柱,他的妻子冰花温柔贤慧,是个百里挑一人见人爱的美人儿。 那一年,拴柱用马驮着一年积攒下来的人参貂皮鹿茸皮货什么的去长春变卖,买主是个老头,看中了拴柱的货物后就和拴柱唠起了家常,当他得知拴柱今年二十五岁了,因为家里穷,还没有娶亲时,就乐了:“小伙子,咱们做一个公平交易,你看怎么样?”拴柱正想问个究竟,老头儿指了指柜台后边的一个姑娘说:“小伙子,只要你愿意拿这批货物交换,这姑娘就归你了。”拴柱一看,这姑娘长得那个俊劲就甭提了,心想,要是能娶上这么漂亮的姑娘作妻子,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呀!于是,就答应了老头儿,将姑娘领回了家。 新婚之夜,姑娘告诉拴柱,她叫冰花,是老头花钱从关内买来准备给他重病的儿子“冲喜”的,还没到家,他儿子就死了。拴柱自幼就没了爹娘,尝遍了人间的疾苦,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冰花跟他过上好日子。 这天下午,天上刮着暴雪,拴柱赶着雪爬犁往家赶,猎狗突然躁叫着不走了,拴柱抬眼往前一看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一个汉子正在雪地上徒手和一只恶狼搏斗呢! 就见大青狼身子一窜,就将两只前爪搭在汉子的双肩之上。拴柱知道,只要那个人一回头,这只恶狼就会将汉子的脖子咬断。拴柱知道,自己再不出手,这人非成这只恶狼的口中食不可,想到这儿,一火铳就将这只恶狼的头部射穿。拴柱近前一看,汉子已经昏迷了过去。拴柱不及细想,将汉子抱在了雪爬犁上,回到家后,将汉子抱上炕,吩咐冰花熬了碗姜汤。一口姜汤落肚,汉子苏醒过来。 汉子告诉拴柱,他叫叶东山,是从关内来长白山寻营生的。拴柱是个热肠子,就对叶东山说:“兄弟,你有的是力气,要想在关东寻营生也不难,如果你不嫌弃,干脆,就住在我们家,跟着我一块干吧!”叶东山一听,扑腾就给拴柱跪下了。拴柱见叶东山是条诚实的汉子,就说:“兄弟,我自幼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不如这样,我们结为兄弟算了。”叶东山大喜过望,两个人结了兄弟。拴柱为兄,叶东山为弟。不知为什么,拴柱发现,叶东山的眼里飘忽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档子事儿…… 这天傍晚,拴柱回到家里,他意外地发现,冰花不见了。刚开始,拴柱心想,这冰花一定是找叶东山洽谈变卖皮货的事儿去了。自从叶东山来后,他们的皮货就一直由叶东山和那些关内来的客商洽谈,因此,也就没放在心上,可天都黑下来了,冰花还没回来,一连数日,拴柱也没见着叶东山和冰花的影子。拴柱知道,冰花被叶东山给拐走了!拴柱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发誓,要是见到叶东山,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这天晚上,拴柱打猎归来,被镇上的老媒婆迟寡妇给拦住了。迟寡妇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拴柱问迟寡妇找他有什么事,迟寡妇笑吟吟地说她想给他找房媳妇,拴柱心里说这老婆子巴成是没生意了想从我这儿讹俩钱儿花,就说:“您瞧我这穷家薄业的,哪儿会有女人肯嫁给我?”哪知迟寡妇一反常态说:“兄弟,见你人品好,哪儿家的闺女跟了你不会吃苦受罪。我有一个表姑,她有个打小儿要来的闺女,今年二十三,就是因为心高才担搁到现在。那姑娘模样俊,心灵手巧,文文静静的,你要是乐意,我去给你说说,我保证不要你一个大子儿,我就想交兄弟你这个人儿。”拴柱心说,这迟寡妇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又一想,也罢,就让她给跑跑,看她是不是真心,于是就说:“那我得先谢谢您了。只要我日后有了钱,就亏不了您。您哪,把这笔帐先记着。” 本来,拴柱以为迟寡妇只不过是说说算了,他一个穷光蛋,要啥没啥,交他干啥?哪知三天后,迟寡妇竟找上门来了,一进门就告诉他,她已经和姑娘说好了,一文钱彩礼钱都不用过,如果他乐意,挑个日子就过门。拴柱一听,这回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直到将姑娘给娶进门来了,拴柱这才相信这件事是真。新婚之夜,拴柱迫不及待地挑开新娘的红盖头,不由得又惊又喜,新娘子果真是个美貌端秀的姑娘。 新娘子名叫红妹,没有一丝一毫的娇柔,跟着拴柱一心一意地过日子。几年后,又给拴柱生了一儿一女,拴柱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可拴柱在高兴之余百思不得其解,人家红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干嘛一分彩礼钱都不要死心塌地跟他过日子呢?红妹说,养母说过,她命硬,嫁过去弄不好克男人,得找个命硬点儿的男人过日子,有人要就不错了,哪儿敢要什么彩礼呀!拴柱这才释然了。 这一天,拴柱打猎归来,忽听背后有人喊他,听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一位身穿长衫头戴礼帽的人正冲他笑吟吟地抱拳呢!拴柱一看,这人竟是与他有夺妻之恨的仇人叶东山!拴柱顾不得街面上的行人,一把抓住叶东山的长衫的前襟吼道:“叶东山,你还有脸回来见我。我来问你,你把冰花拐到哪儿去了?”叶东山说:“大哥,你听我解释,这街上人多耳杂,咱们不如进去喝口酒,我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拴柱把心头的火气压了又压:“叶东山,事已至此,咱们无话可说。我不想听你跟我编什么由子来搪塞我。我本来一刀就把你劈成两半,可谁让咱一个头磕在地上了呢!打今儿起,咱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一笔勾消。”拴柱说罢掉头走了。望着拴柱的背影,叶东山轻轻叹息了一声,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这一年开春儿,日本人来了。这一天,拴柱打猎回来,见家里头冷冷清清,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刚才,他看见了一群日本士兵路过他们的村子怪笑着去了镇里,会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推门一看,一个可怕的场景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双儿女倒在血泊之中,妻子红妹赤身露体躺在炕上,已经奄奄一息,一见拴柱进来,只吃力地说,他爹,是日本人干的,然后就断了气。 第二天一大早,拴柱正为妻子和儿女办丧事的时候,打外头正来几个汉子,领头的竟是叶东山。叶东山什么也没说,看了看拴柱,扔下一包现大洋,朝死者鞠了三个躬,然后就领人走了。拴柱心里直纳闷,这叶东山这么多年在哪儿混的,前呼后拥的好像有什么来头。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镇公所方向枪声大作,拴柱心里想,又是日本人在胡作非为。枪声响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这才停了下来。第二天一早,街面上卖豆腐的王老汉告诉他,昨晚上在镇公所驻扎的日本人被山上来的绺子给包了饺子,连官带兵死了有六七十个。拴柱心想,怪不得昨晚上枪打得这么欢,敢情是秀水山上的绺子下来人了。山上的绺子就是胡匪,拴柱早就听说绺子里的大当家的报号“老殿臣”,是个让日本人闻风丧胆的主儿,只是久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心想,有朝一日,一定得好好答谢一下人家老殿臣。 正文 第六章 不久,拴柱又听说,日本人为了报复老殿臣,出动了好几百号人引诱老殿臣出山,据说,秀水山下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老殿臣的绺子被日本人给打花达(打散)了,老殿臣现在也是生死不明。拴柱在心里不由为老殿臣深深捏一把汗。老殿臣虽是胡匪,却深明大义,侠肝义胆,这样的人真让人钦佩呀! 这天晚上,拴柱迷迷糊糊刚刚睡去,忽听有人轻轻拍打窗棂,窗外有人说:“我是老殿臣的手下老疙瘩。老哥,快快开门,我们大当家的有事找您。”拴柱将门打开,一人精瘦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哭着给拴柱跪下了:“老哥,我们大当家的中了日本人的枪子儿,伤势恶化,怕是熬不过今夜。他说在临终之前有话要跟您说。快走,晚了就来不急了。”拴柱心里直纳闷,这老殿臣怎么会跟他一个打猎的认识?于是就问老疙瘩他们大当家的找他干什么,老疙瘩说:“老哥,我们大当家的现在阴阳界上,等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拴柱见老疙瘩着急忙慌的样儿,感到了事态的严重,就随老疙瘩去了。 天亮的时候,拴柱跟着老疙瘩来到秀水山后的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里,山洞里的干草上躲着一个形容枯槁的汉子。拴柱仔细一看,躺倒在干草上的汉子哪儿是什么老殿臣,而是他仇恨已久的拜把兄弟叶东山。原来,他就是秀水山上的胡匪绺子头儿老殿臣。叶东山说:“我中了小鬼子的枪子儿,现在已经有了进去的气而没有出去的气了,在临死之前,我有些憋在肚子里多年的话得向您说个明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哥,您就再听兄弟这一回吧!”拴柱想起他们结拜时的情景,悲从中来,一把抓住叶东山的手:“兄弟,有啥话你就说吧!”叶东山喘息着说:“大哥,您一定还在记恨着我,现在,我不得不告诉您,冰花是我失散了的妻子呀!我是为了找她,才不远千里找到长白山下的。”拴柱当时就惊得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叶东山因为家穷,撇下新婚不久的妻子冰花下了煤窑,当他揣着工钱回来后却发现冰花不见了。经过明察暗访,叶东山知道冰花是被一个叫滚地雷的人贩子在集市上用拍花药给拐走了。半年后,叶东山找到并制服了滚地雷,滚地雷告诉他,冰花已经卖给长春的一个老头了,叶东山顺藤摸瓜找到了长春,老头告诉他,冰花转卖了拴柱。于是,叶东山又找拴柱。那天恰逢暴雪,遇上了饿狼,被拴柱给救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救他的猎手就是他要找的拴柱。老头说的果然没错,冰花就在拴柱那儿,而且,已经做了拴柱的妻子。冰花也认出了千里寻她的丈夫,夫妻俩暗地里相拥而哭。叶东山感念拴柱的人品,不好意思当时就把话儿挑破,于是就在拴柱打猎走后,带着冰花走了。没想到半路上冰花就患了急病死在了客栈里,临终前拉着叶东山的手,一定要给拴柱解释清楚。就这样,叶东山又悄悄回到了长白山,花银子买通了媒婆,给拴柱说了房媳妇。后来,日本人来了,他就拉杆子当了胡匪,报号老殿臣。当日本人把红妹和两个孩子残忍地杀害过后,他再也不能压抑住自己的感情,就领着弟兄们把镇公所的日本人尽数消灭。没想到遭到日本人的报复,绺子被打散,他也深受重伤,自知不久于人世,就委托得力的手下老疙瘩把拴柱叫来,了却他多年的心愿…… 叶东山把话刚刚说完,头一歪,就咽了气。拴柱这才恍然大悟,扑在叶东山的身上, 嚎啕大哭:“兄弟,我对不住你呀……” 5.打银箍的女人 清朝道光年间,辽河湾双台子河口有个叫龙抬头的小屯子。屯子里有个叫林栋的秀才,他自幼父母双亡,一边潜心苦读,一边来挣钱养活自己。他自小就跟随外祖父学得一手打银饰的绝活。经他打出来的银饰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人们都说林栋是个才子,打出来的银饰有灵性,方圆几十里的人们,无论是有钱人家,还是寻常百姓,要想打一件称心如意的银饰都来找他。 这天深夜,林栋忽听屋子外边电闪雷明,转眼间刮起了狂风,下起了倾盆大雨。闪电将天地间照耀得如同白昼,林栋起身顺着窗子的缝隙朝外观瞧,但见辽河湾里头掀起了巨浪,远远望去,滔天的巨浪好像平地起了一层厚厚的浓雾一般。在浓雾的深处,突然间冒出两竿长长的旗杆来,其中有一竿似乎承受不了狂风巨浪的袭击,倒在惊涛骇浪之中。说来也怪,旗杆倒了一竿以后,水面上顿时便风平浪静。林栋此时竟睡意全无,欣赏起这暴风雨后的夜色来。 天快亮的时候,林栋这才沉沉睡去。这时就听耳边有人轻声说:“秀才,还不快醒醒,生意来了。”林栋睁眼一看,哪儿有什么人?分明是有人在梦中跟他说话。林栋正想着,忽听外头有人敲门。林栋开门一看,门口儿站着一位衣着普通仪态端庄的妇人。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锭金元宝来说:“小伙子,我想让你给我打一个银箍,余下的金子就算是我付给你的工钱。”林栋就问妇人究竟要打一个什么尺寸的银箍,妇人想了想说:“衙门口的旗杆有多粗,我要你打的银箍就有多粗。”妇人说完走了。 林栋来到县城的衙门口,量了量旗杆的尺寸,又用妇人拿的那锭金子来到银号里兑银子。银号的掌柜的拿着这锭金元宝看了个遍,笑着告诉他说:“这金子是世上罕见的海中赤金呀!本来,像这样一锭寻常的金元宝,按规矩我只能兑您五百两现银,可这锭就不同了,我得多兑您五十两。”就这样,林栋背着五百五十两银子回家了。到了家,林栋就将五百两银子化开,就差那么一点点,怎么打也达不到妇人的所说的要求,没办法,林栋又化开了余下的五十两,这回再重新回炉打造,不多不少正合适。 三天后,妇人笑吟吟走了进来说:“小伙子,按照我的要求将银箍打好了吗?”林栋将银箍拿出来,妇人一看就相中了,问林栋余下多少银子,林栋就照实说了。妇人一听就说:“小伙子,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余下的银子够会付给你的工钱呢,我家里头实在是没有银子了,要不你将银箍再重新加工一遍,留下一些银子作为工钱,你看怎么样?”林栋一听就乐了,说:“这位大婶,这银箍按您的意思加工得正好,怎能再重新加工呢!您要是没钱,就算我给您帮个忙。您要是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就记在心上,您什么时候有手头宽裕了,就什么时候送来。”听林栋这么一说,妇人笑了:“小伙子,我今儿个可真是遇到了好心人。不过,你还得帮我一个忙。这银箍这么沉重,恐怕我弄不走,您就帮我送到家吧!”林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林栋将银箍装在一个大袋子里边背在身上,妇人在前边走,他跟在后边,出了屯子来到了辽河边上。妇人指着远处芦苇丛中的一座若隐若现的茅屋说:“小伙子,我家就在那儿。”林栋随着妇人来到了茅屋前。妇人冲着屋子里边喊:“当家的,出来一下,来客人了!”妇人话音一落,打茅屋里走出一位清瘦的中年男人来,在男人的身后,跟着一位十多岁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发垂髫,活泼可爱,嘴角长着一颗美人痣。男人的一只胳臂似乎受了伤,用托板托着。妇人说明情况,男人高兴得拉着林栋的手坐下来喝茶。茶毕,妇人从里边拿出一个金光闪耀的东西来说:“小伙子,感谢你不图钱财给我们打制了这只银箍,我们没别的东西相送,这点东西请收下。”林栋一看,妇人手中拿着的竟是一盘金锭,连连摆手说:“大婶,这么多金子我怎么能留下呢!”就急匆匆走了出来。妇人一家人没法,将林栋送了出来。半月后,林栋去看望一个打鱼的朋友路过这儿,可这儿只见随风荡漾的芦苇,哪儿有茅屋的影子? 林栋心下奇怪,不久就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三年后,林栋去省城参加会试。这天掌灯的时候,林栋走到了太子河边。在明月的映照下,林栋看到远处有灯火闪烁,就走了过去。到跟前一看,一条船正横卧在河边,里边灯火通明,传来吟诗之声。林栋刚想打招呼,就听船里的吟咏之声停了下来,打船舱内走出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看林栋文质彬彬,就将他让至船舱之内。老者自称是河上的渔人,当他得知林栋上省城参加会试的秀才时,就对林栋说:“林先生,老朽不才有一题想请林先生作答,想领略一下林先生的高才,不知林先生意下如何?”林栋见老渔人如此盛情,也就答应了。 老渔人就出了一题,林栋一看,文章的题目是他从来都没有看过的,可又怕老渔人小看自己,于是就皱眉展腕挥毫,谋篇布局,费了好大的心机才将文章写完。老渔人一看,摇头叹息说:“恕老朽直言,先生虽满腹经纶,不过这篇文章却作得不尽人意。”林栋脸红脖子粗,窘得无地自容。老渔人指出了林栋这篇文章的不足之处,又拿出一篇文章来放到林栋面前说:“这是这个题目的答案,林先生不妨看看,或许能给先生一些帮助。”林栋便拿过文章来仔细观看,但见人家的这篇文章写的是有条有理,句句珠玑,不由茅塞顿开。 正文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林栋拜别老渔人过河而去。到了考场,考卷一发下来,林栋又惊大喜。原来,考题竟然和那天晚上老渔人给出的那道题一模一样。林栋心下高兴,一挥而就,第一个交了卷。这一天是发榜的吉日,林栋竟高中了头名举人!林栋心里说,老渔人的话可真灵验,等回去时候,一定得好好谢谢他老人家。可林栋披红挂花回乡路过太子河时,在河岸上一连找了半天,也没见到老渔人的影子。 林栋兴高采烈地回了家,地方上早为林栋准备了一套新宅。这一天,林栋正在院子里头读书,忽听邻院传来少女的嬉戏之声。林栋放下书本,搭个梯子一看,邻家的花园内几个丫鬟正簇拥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在荡秋千呢!那姑娘天生丽质,秋千荡得极好,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空中飞舞的彩练。这时,一个丫鬟指着趴在墙头的林栋对姑娘说:“小姐,有人在窥视着咱们。”姑娘没有理会丫鬟的话,照样荡她的秋千,一边荡一边朝着林栋这边看。玩了好长一段时间,姑娘大概是玩累了,从秋千上下来,临走的时候,姑娘竟然回过头来朝着林栋嫣然一笑,对着胸前的小镜子将其手掌翻了三下,转身进屋去了。 转眼到了十五之夜,林栋早早就搭着梯子,果见姑娘在园中等候。两人互述相思之苦,姑娘名叫意哥,今年十七岁。意哥就问林栋是如何知道她约他今晚来相会的,林栋说:“姑娘将手掌翻了三下,刚好表示15个手指,以代表15之数;胸前的小镜子,意指十五月圆之夜月圆如镜,故此前来和姑娘相会。”两人柔情蜜意之时,忽听身后有人说:“好一个轻狂的小伙子,竟敢来我家勾引我女儿!”林栋大惊失色,回头一看,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站在他身后呢!林栋赶忙赔礼,妇人说:“也罢,既然我女儿和你有缘,我也就成全你们。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林栋赶紧跪下:“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会答应的。”妇人见林栋诚心诚意,就说:“我希望你将来是个清官!”就这样,林栋和意哥结为夫妻。三年后,林栋中了进士,被任命为广宁知府。 有道是:三年穷知府,十万雪花银。林栋当上知府后,早将岳母的话放到了脑后,大受贿赂,循私枉法,意哥多次劝他也听不进去。这天晚上,意哥哭着对他说:“相公,我们的缘分尽了。因为,你忘了当年我母亲跟你说过的话了。我嫁贪官的事儿被上天知道了,上天要将我们一家三口贬往深海……” 原来,双台子河口一直由两只虾精守卫着。他们就是意哥的父母。那一年,一只外来的精怪要占双台河口,意哥的父母双双和精怪战在一起,意哥的父亲一只胳臂被精怪打断了,幸得林栋的那只银箍套住胳臂,夫妻才合力将精怪赶跑。 林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那位求他打银箍的妇人竟是一只虾精!迷雾中的两只旗杆就是意哥父母的胳膊,也就是老人们的说的虾枪。意哥继续说,她的父母见林栋人品端正,就暗中助他一臂之力,让他考中举人。那位太子河边赠题的老渔人就是意哥的父亲变化的。后来他们又见林栋孤身一人,又让意哥嫁给了林栋。林栋这才仔细一看,意哥的嘴角长着一颗美人痣。 林栋就问:“意哥,当年的小姑娘就是你?”意哥点了点头。这时外边一阵闪电,下起了倾盆大雨,就听空中有人隐隐说道:“意哥,还不快走?”林栋透过窗子向外一望,一道闪电划过,意哥的父母被几个面目狰狞的人五花大绑押在云端。 意哥说:“相公,这是雷神和电母在空中等着我呢!我要走了。” “意哥,我要将贪来的银子归公,立志做一个清官,为百姓造福,”林栋冲出屋子,冒着大雨跪在了地上,朝天呼喊道。“请老天开眼,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意哥在一起吧!” 在林栋的心里,意哥就是他的心肝,他不能没有她,如果没有了她,他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 “相公,晚了!不过,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珍重自己,彻底的悔过自新,以后再也不要做丧良心对不起老百姓的事情了。”意哥双眼含泪,深情地望了一眼林栋,被押上了云端。 “意哥,我会的!”林栋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时,又一道闪电划过,意哥和她的父母倏然间就不见了。林栋的泪和雨水搅在了一起…… 6.训子 古城广宁,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它雄踞在辽河湾上游的崇山峻岭之间,是通往关内外的咽喉要道。自从明朝同蒙古女真各族开设关市以来,广宁更是商贾云集,店铺林立了。其中,最繁华的去处当数立有大将军李成梁牌坊处的“什”字街。 在“什”字街众多的店铺里,有个兼开当铺的首饰店,叫林家老号。这林家老号,是当时的辽西境内是数一数二的首饰店。林家老号的掌柜的林玉昆是河北保定人,祖上都是经营首饰的。林玉昆的夫人叶玉珠是广宁青莲泡人,林玉昆年轻时闯关东,流落到青莲泡一带,给叶家打长工,一来二去,林玉昆的精明强干赢得了东家叶春霖的好感,将独生女儿玉珠嫁给了林玉昆。后来叶春霖去世,林玉昆变卖了田产,重操旧业,来广宁县城开了家兼开当铺的首饰店。经过数年的苦心经营,买卖越做越大,最终有了名声显赫的林家老号。夫人玉珠早逝,林玉昆现在和岳母生活在一起。林玉昆做买卖,最注重的就是“信义”这二个字,从不赚昧心钱,有时看人家可怜,明知是赔本的买卖也要作。 这天,林玉昆正坐在柜台里一边眯着眼睛吸着水烟,一边回想起亡妻玉珠来。他似乎看见袅袅升腾的烟雾中玉珠正微笑着向他走过来。他和玉珠感情甚笃,他十五岁进入叶家,和玉珠虽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也情真意切。要不是那场罕见的麻风病,玉珠也不会离他而去。他甚至觉得,玉珠就在他身边,他无时不刻不在感受着那淡淡的熟悉的味道。 “掌柜的,您在啊!”一个温柔甜美的声音敲打着林玉昆的耳鼓。 林玉昆还真以为是玉珠在跟他说着话儿呢,难道,刚才出现在烟雾中的不是幻觉?林玉昆睁眼一看,哪有什么玉珠,站在柜台前的分明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那姑娘虽然穿着靛蓝色的普通的家织的棉布衣裙,却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美,站在那儿,就好像一株春雨后的小白杨似的。在林玉昆的眼睛里,除了夫人玉珠外,还没有遇到如此画中一般的姑娘呢! 不过,那姑娘双目红肿如桃,愁云满面,似乎有什么心事。漂亮的姑娘向来惹人怜爱。林玉昆也有爱美之心,见那姑娘似乎刚刚哭过,知道她不是来买什么东西,想到这儿,林玉昆就问:“姑娘,您有事儿吗?” 姑娘看了看门外无人,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包来,柔声细语地说:“掌柜的,我这儿有一件东西,您看看值多少钱?” 林玉昆接过红绸包,打开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红绸包里包着的竟是一只晶莹剔透,做工考究的水晶项圈。水晶是石头中最硬的,而这只项圈却雕刻得如此晶莹剔透。林玉昆经营当铺多年,什么样的器物没见过?从年的当铺生涯,练就了他一双识物的慧眼。无论什么朝代的物品,只要到了他的手上,他都是说出一二来。他将这件水晶项圈拿在手上摩挲片刻就知道,这是件非寻常百姓之家所能有的千载难逢的稀世珍宝! 想到这儿,林玉昆对姑娘说道:“姑娘,此物乃无价之宝啊。不知姑娘的意思是……” 姑娘叹息道:“掌柜的,俺只想将这只项圈当了给我娘治病,为给娘治病,家中积蓄全部花光不算,还欠了许多外债。虽说是无价之宝,俺也不想要的太多,您给俺几百两银子就成。” 姑娘说着说着,眼泪顺着腮边滚了下来。 这姑娘的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显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看得出,她绝非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林玉昆为人忠厚,讲究仁义,从不做亏心的买卖,他能想象得出姑娘因无银为母治病的急躁心情,只见他沉吟片刻道:“姑娘,此乃无价之宝,倾本铺所有,也不够此宝之万一呀!这样吧,项圈您可拿回,我资助您五十两银子,您看成不?” 姑娘那双清澈秀美的双眸里闪着感激的目光,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咬了咬嘴唇,似乎要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说道:“先生,您是好心人,可俺怎好要您的资助?您大仁大义,就行个方便吧!” 这姑娘绝非那种占奸取巧之人,若是换了他人,得到林玉昆这五十两银子的资助欣喜若狂才怪呢,可这姑娘却坚持非要当这件水晶项圈不可。林玉昆暗自钦佩姑娘的品行,就更加想帮一帮这个在难中的姑娘了,心头一动,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说道:“姑娘,您不妨将此物赎当在这里,如您方便的话再随时将此物取回,我开当银五百两,您看行不?” 姑娘对这个办法感到很满意,就见她冲着林玉昆微微一笑,盈盈下拜道:“多谢掌柜的仁慈了。我一定会如期将东西赎回。” 正文 第八章 姑娘接过当票和当银,走了。望着姑娘袅袅娜娜离去的背影,林玉昆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很快,林玉昆就将这件事情淡忘了。 这天,林玉昆正在铺子里清点货物,丫环春兰走了过来道:“老爷,老夫人有请。” 对岳母,林玉昆视若亲生。他自幼父母双亡,十五岁那年闯关东,还只是个半大小子。当年,他饿昏在半道上,是进香回来的叶夫人将他给救活了。进入叶家后,虽然刚开始只是个小伙计,可对没吃过一顿饱饭的林玉昆来说,无异于进入了天堂。那一年,家乡闹起了蝗灾,黑压压的蝗虫将庄稼吃光后,爷爷一着急,就病倒了。弥留之际,爷爷流着泪用那双如柴的手摩挲着林玉昆的手流着泪道:“孩子,爷爷是无力将你抚养成人了。要想活命,你就闯关东去吧!关东那地方土地肥得流油,到了关东,你就有饱饭吃了!”吃饱饭对林玉昆一直是个梦想,发送完了爷爷后,林玉昆就一路讨吃要喝直奔关东。过了山海关,林玉昆就算进了关东,可关东这块土地上也并不是如爷爷所说的那样肥得流油,冻死饿死的尸体在壕沟中时有发现。要不是林夫人救了他,他也会成为一条沟中的饿殍。因此,他从心底感激叶家,所以,想法设法来报家叶家的大恩大德。更让林玉昆没有想到的是,叶家居然将女儿玉珠嫁给了他,使他成为了叶家的上门女婿。可以说,所有这一切,都是叶家给予的,要是没有叶家,也就没有他林玉昆的今天。妻子虽然早亡,可林玉昆依然沉浸在这不变的浓浓的亲情里。实际上,叶夫人已经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了。 林玉昆来到岳母房中,见一位五十上下岁的中年女人盘腿坐在炕上,正和岳母说着话呢。林玉昆一看,认识,是前街的媒婆柳二姑。 “娘,您找我有事儿?”林玉昆笑着和柳二姑打过招呼后坐到了岳母跟前的八仙桌旁毕恭毕敬地问道。 岳母说:“玉昆,柳二姑想给你介绍一门儿好亲呢!” 自打玉珠去世后,岳母见他孤孤单单,就四处张罗着给他续弦。岳母知道他心气高,就四处托人介绍一些识文断字的姑娘为妻。那时节不兴相看人儿,可岳母却想法设法给媒人使银子,争取在暗中让林玉昆把人儿给先看了。可相看了几个姑娘,竟然没有一个入林玉昆的眼的。说句实在话,这些人虽有才貌,却无一人和玉珠相媲美。玉珠端美而贤能,温柔而又体贴,林玉昆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的眼神。没人儿的时候,岳母不止一次地开导他道:“我自己的闺女好我知道,可再好的人儿她不也没了吗?人哪,得往开处想。你想你媳妇,难道说我不想我闺女吗?再怎么说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娘老了,还得等着你照应呢,娘可不想再看着你老是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现在,林玉昆一听岳母这么一说,以为是岳母又托了人家,忙说:“娘,您怎么又……” 果然,林玉昆猜得没错。就见柳二姑烟锅一磕鞋邦,笑着说道:“玉昆呀,你都出了三十奔四十的人了,也该成个家了,也省得你娘替你操这份心。这回可不是你娘托我,而是人家姑娘那头相中了你,托我这双快腿来成全这门亲事。那姑娘可真是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玉昆,要是错过个这个机会,再遇着像这样合适的可就难了!” 林玉昆刚想婉言拒绝,岳母说话了:“他二姑,这回由不得玉昆了,你听我的,交了八字,过了彩礼,择日过门儿……” “娘—” “怎么,这可是娘最后一次为你操心了!玉昆,你就答应了吧!”叶夫人说到这儿眼睛竟有些湿润起来。 “娘,我听您的就是了。”林玉昆见岳母如此,也就不好再说别的了。 叶夫人这才笑逐颜开地说道:“玉昆,早就应当这样。你成了家,娘也就放了心了。” 半月后,林玉昆将新人娶了过来。洞房花烛夜,林玉昆挑开新娘的盖头,不由又惊又喜。原来,新娘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日当那只水晶项圈的漂亮姑娘! 林玉昆就问:“姑娘,咋会是你?这不是在做梦吧!” 姑娘脸色绯红,温柔可人地说道:“怎么就不能是俺?你还记得十五年前你在雪中救起的老人吗?” 林玉昆一听,想起来了,十五年前的一个雪天,他来当铺不久,就在当铺门前救了一位老人,于是诧异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姑娘抿嘴儿一笑:“告诉你,那是俺爷爷。” “是你爷爷?”林玉昆呆呆地望着姑娘,越发不解了。 姑娘点了点头说:“当年俺爷爷闯关东,感染了风寒,被你从雪中救起。爷爷临终时嘱咐俺爹,一定要设法将这对祖传的水晶项圈送给你,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这样,俺和爹来到了广宁,就住在对门的王家老店里。一打听,你还孑然一人,爹就决定让俺嫁给你。可爹不放心,故而假意让俺将项圈俺赎当在店中,见你不是见利贪财的小人,这才托柳二姑说合亲事。那项圈爹已经作为俺陪嫁之物了……” 初见姑娘之时,林玉昆实际上就已经对她萌生了好感。在林玉昆的视野里,也只有她才有可能和夫人玉珠相媲美。林玉昆相信感觉这个东西,总之,姑娘给他留下的印象相当的好。 “老爷,时辰不早了,你也忙碌了一天了,以该早点歇着了。明天,铺子里的事情还得等着你去处理呢!” 姑娘说着用纤纤玉指为林玉昆解开衣裳,然后自己蜷缩到林玉昆有脚下等着林玉昆的召唤…… 就这样,姑娘嫁给了林玉昆。新婚之夜,林玉昆望着水灵灵白面细瓷一般的姑娘,高兴得骨头都酥了,他虽然入过洞房,拜过天地,可今天才似乎真正体验到了洞房花烛夜的快乐。处子的身上发出来的馨香如暗夜里的玫瑰花香,通过林玉昆的鼻子透润全身。林玉昆一把就将妻子春葱般的双手攥住了。那真是猛雨催芽,狂风折花,再加之妻子善解人意,柔情似水,这一夜的柔情蜜意是林玉昆久未体验过的了。林玉昆觉得自己回到了青年时代,浑身膨胀着激情和力量。 花开花落,莺飞草长,十八年过去了,林玉昆的二房妻子生了个儿子取名林锦堂。一晃,林锦堂长大成人,林玉昆便让儿子把持铺面。林锦堂却和他爹不同,见钱眼看,贪得无厌,什么昧心钱都挣。那年头,一些落魄的人家为了糊口度日,将家中稍稍值钱一点的首饰都拿店里去换几个小钱,林锦堂总是将价钱一压再压,因此,发了大财。林玉昆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一年,广宁知县金鼎臣新娶了个姨太,听说林家老号有一对水晶龙凤镯,便对金鼎臣说自己对那对水晶项圈爱之莫甚,非要得到手不可。金鼎臣不敢伤了姨太太的感情,表示愿出白银三千两愿意将项圈买回来。于是便派人前往林家老号,没想到林锦堂连连摇头,将来人给顶了回去。姨太太心知店家索价太高,可还想得到它,于是又哭又闹,金鼎臣一皱眉将价钱加到四千两,派人前去讨价。林锦堂见金鼎臣真想买,而且开价也不低,便想借机敲一笔,便将价钱提高到一万两,少一两银子也不卖。差人回来跟金鼎臣如实一说,尽管姨太太一百个不乐意,金鼎臣也只好作罢。 这天晚饭过后,林玉昆对儿子说:“锦堂,我离乡多年,年纪也大了,我想明天和你娘一道回乡扫墓,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铺子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你可要好自为知。” 林锦堂巴不得爹娘早点走呢,省得爹总在家里训他,于是笑着说:“爹,您放心和娘走就是了。” 第二天,林玉昆和妻子回乡走了。 一天下午,打外头走进一对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这这二人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放下男的不说,那女的身段儿窈窕,一张鸭蛋型的粉脸儿上扑闪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话是拦路虎,衣服是塞眼毛。林锦堂笑着上前应酬。 “二位,您买点什么?” “先不买什么,只是先在这儿转转。”那男的看了看林锦堂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两个人在店里店外到处转着,不像是选择商品,又不像是来当什么东西的,倒像是随意参观的。很快,林锦堂便对这两个人改变了看法。他们边浏览着玻璃柜子里的珠宝,边小声议论着,看那样子是在商量着选货,看中了还不止一件两件呢。果然,正如林锦堂所料,两个人挑了好几样珠宝,个个都价值千金,男的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银票结帐账走了。 林锦堂一看,这两个人买东西也不讨价还价,真是个大买主。林锦堂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那男的又来了,又挑了一件价值二千两银子的羊脂玉鼻烟壶。林锦堂一见那人慷慨大方,是个腰缠万贯的主儿,就故意将价钱提高了一倍。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银票来说:“掌柜的,不好意思,我今儿手上没带那么多。不如这样吧,如果您愿意,把货给我送到城南客栈,可以吗?” 林锦堂心说这么好的主顾打着灯笼都难找,于是马上答应,跟随着来到了城南客栈,来到男的住的房间。但见屋子里非常考究,名人字画,玉器古玩,应有尽有,那人打开靠北墙的木箱,从里面掏出银票,付给了林锦堂。林锦堂偷眼观瞧,木箱里的银票厚厚的几大捆,少说也得有几十万。林锦堂心说,这人真是富比王侯,我敲他一笔就对了。 正文 第九章 又过了有半月,那人又来了,一进门就说:“掌柜的,我前两次戒指、耳坠什么的都买了,这回我要买只好看的项圈。” 林锦堂将柜子里的项圈都拿出来摆在那人面前,那人看了看,表示都不满意。林锦堂一见,将那只水晶项圈拿出来说:“先生,您看看这件满意吗?” 那人接过来看了看,见这项圈晶莹剔透,是件难得的宝物,便笑着点头说:“掌柜的,这项圈的成色还行,您出个价吧!” 林锦堂见时机已到,笑容可掬地说:“不瞒先生说,这可是件值钱的宝物,知县大人的姨太太出一万两银子我都没卖,您要是买,我合您一万一,少一两也不成。” 那人皱皱眉头说:“这样吧,只要我媳妇喜欢,莫说是一万一,就是十万一,我也在所不惜。我媳妇病了,要不她自己就来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这样吧,您还是跟我去客栈那儿取钱吧。”林锦堂想了想,心说作了这桩买卖,我可就发了,于是二话没说点头答应了。 到了屋子外,那人就笑着冲里面喊:“巧玉,快出来看,东西我给你买回来了。”于是又小声对林锦堂说:“这是我未婚的媳妇,这些东西都是给她买的。” 门开了,那女的开门了出来了,屋子里传出一股子中药味,女的脸色苍白,病的不清。男的将项圈套在女的脖子上,女的看了看,高兴得连声说:“真漂亮。”看样子病一下子好了一大半。男的见女的十分高兴,就将项圈要过来,然后领着林锦堂来到隔壁自己住的房间。那人还是从靠北墙的木箱子里取出一捆银票准备付钱,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位小伙计:“先生,楼下有位客人说找您有重要的事。” 那人训斥道:“没看我这儿也有重要的客人吗?” 小伙计嗫嚅着说:“是位贵客,不能慢待。”那人有些不耐烦了,问:“什么客人?”小伙计说:“辽西监察史刘世昌大人。” 那人一听,满脸的不高兴,将银票和手镯又重新放在木箱子里锁好,对林锦堂说:“林掌柜的,请您稍候,我去去就回。” 那人说完跟着小伙计下楼去了。林锦堂一见银票和项圈放锁在木箱子里,也没阻拦。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那人还没回来,林锦堂也顾不得主客之嫌,跑到隔壁房间一看,屋子里头空空如也,女的早已没了踪影。林锦堂跑到前厅寻找男的,店里的伙计告诉他,那两对男女和小伙计已经退房走了。林锦堂这才知道上了当,心说水晶项圈和银票还在,赶忙找来客栈的伙计,请他帮忙打开木箱,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箱子里空空如也,箱子靠墙的一面有个窟窿,正和隔壁相通。林锦堂跑到隔壁,打开紧靠墙的箱子一看,后板也是个窟窿。原来,水晶项圈是从这儿被拿走的。回到家里,林锦堂大病一场,恨不得自己抽自己耳光,他没敢将项圈失窃的事儿告诉爹娘。好在爹娘对铺子里的事情不甚过问,林锦堂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一些。 这天晚上,林锦堂正在和新娶的媳妇九儿说话儿,丫头春儿进来说:“少爷,少奶奶,老爷让你们过去呢!” 林锦堂心头一紧,爹娘找他该不会是问水晶项圈之事吧?近些日子以来,他老是瞅爹看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爹是个精细之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的。要真是让他知道了,不打断他的腿才怪呢!那水晶项圈岂是外卖的?那是爹和娘相识的纽带啊! 屋子里灯光如豆,林玉昆和夫人分别坐在八仙桌上两侧的太师椅上。林锦堂暗忖,屋子的气氛来看,一定有什么大的事情。夫妻俩行完礼后,林玉昆示意二人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爹、娘,天都这么晚了,您二老找我和九儿有什么事儿啊?”林锦堂一边试探性地问道,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来观察爹娘脸上的表情。 然而,让林锦堂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林玉昆吐了一口水烟,袅袅升腾的烟雾中,林锦堂发现了父亲从未有过的苍老。 林玉昆轻轻叹息一声道:“锦堂,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你也成了家立了业,我和你娘也就放心了。俗话说,水流千里归大海,落叶终究得归根。爹在外边漂泊大半生,如今也想回乡安度晚年了。” 娘见状道:“回乡定居,一直是你爹压在多年的心病啊!前阵子我和你爹回了老家,你爹一下子就沉浸在浓浓的乡情里了。回来的路上,你爹就跟我商量要搬回老家定居,你爹也五十来岁的人了,土埋了大半截子了,这点要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今天晚上将你们小两口叫过来就是和你们支会一声。” 父母的话如同一股寒气在脚底涌起,瞬间便漫透了全身。林锦堂出身富贵的商家,自小便极尽父母荫护,今见父母离他远去,内心的悲凉可想而知。不过他知道,父亲说出来的话就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了。 三天后,林玉昆和夫人起程了。回乡定居一直是他多年来的梦想,再说,他还在在家乡那块土上再开一家首饰店呢! “儿啊,有件东西交给你保管。”春风之中,林玉昆临上车前交给儿子一个檀木匣,“儿啊,说里面装着一只传家的宝贝,一定要在我和你爹走后方能验看。” 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奇珍异宝呢?林玉昆走后,林锦堂按捺不住好奇的心理,打开一看,惊得是目瞪口呆,原来,那对失窃的水晶项圈完整无损地躺在红绸之上!项圈下面压着一张纸,林锦堂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两句诗:公平交易讲信誉,贪得无厌吃大亏。 林锦堂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爹暗中请人为他上了这一课啊! 寒冷的春风里,爹和娘的车子越来越远,林锦堂流着泪跑到了高岗之上,一直见爹和娘的车和天际融为一体…… 7.给孤寺传奇 锦州古城北街,有一座蓍名的佛教寺院—给孤寺。给孤寺原名报国寺,建于明永乐十八年,后来改名给孤寺。您知道报国寺因何改名给孤寺吗? 明孝宗十年冬天里的一天,大雪封路,广宁中屯卫(今锦州)北街的报国寺处在一片迷茫的风雪里。寺院内的主持僧红莲祥师正在禅堂内和刚刚从医巫闾山望海寺来的好友见真大师围炉闲谈,小消弥进来禀报道:“师父,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昏倒在山门外,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裕褓中的婴儿。”红莲和见真忙站了起来,跟着小沙弥来到山门外。山门外的石狮旁果真昏倒着一位三十上下岁衣衫褴褛的书生,书生的棉袍里紧裹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红莲俯身一看,小家伙此刻睡得正甜呢!小沙弥又招来几位师兄师弟,将这雪中落难的父子抬到了祥堂。 一碗姜汤落肚,书生苏醒了过来,跪倒在地叩谢救命之恩。红莲问:“这位施主,何方人氏?因何至此?”书生说:“小生冯云雯,临溟县(今盘山县)胡家窝棚人,家遭变故,和夫人前去投奔岳父家中,不料岳父见我落魄,以夫人身怀六甲不宜在娘家为由,将我夫妻俩人赶了出来,没办法,我夫妻两人只得徒步回乡另作打算。哪知连日奔波,夫人早产,血崩而死。草草埋了夫人,我已身无分文,没办法,我只得来到贵寺,请贵师能赏小生和小儿子材一口斋饭。”冯云雯说到这里已经痛哭失声。红莲听后长叹一声说:“阿弥陀佛,施主如信得过老僧,不如将贵公子暂且寄在寺中,等施主回去安顿妥当后,再来接贵公子回去,不知施主意下如何?”冯云雯大喜过望,叩头不止。就这样,将出生不久的长子冯子材寄养在的这座寺院里。本来,冯云雯准备回去将家安置好后再接冯子材的,不料这年正值大比之年,冯云雯的几个朋友约他进京赶考,就将接子材回去的事暂且搁了下来。后来,冯云雯路遇贵人,经人引荐在义州卫(今义县)冯伯尧将军府中作了幕僚。跟冯伯尧的女儿结成了夫妻。为了怕妻子不快,冯云雯便隐瞒了在报国寺托孤一事。 花开花落,星移斗转,冯子材在这座寺院里一呆就是十八年,学得满腹经纶,浑身武艺。这天,冯子材练完武,想起自己不明的身世,不由潸然泪下。红莲长老看见了,知道冯子材的心事,便说:“孩子,凡事都是天意,不要胡思乱想。”冯子材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珠说:“师父,您能告诉我,我的生身父母是谁吗?”红莲想了想说:“也罢,你年岁也不小了。本来,我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你,可是你整日为这件事烦恼,耽误了习文学武不说,照此下去你会神思恍惚。”接着就把当年冯云雯雪天托孤一事说了出来。冯子材问:“师父,那我父亲他现在何处?”红莲叹息了一下说:“你父亲现在是义州冯伯尧将军的幕僚。可他为官十三载,却从未来寺中看你。”原来,十年前,红莲有一次化缘至义州冯伯尧府上,见到了已成为冯伯尧女婿的冯云雯。当时,红莲和冯云雯已经彼此都认出了对方,惊诧之余,冯云雯竟不知不觉离席而去。红莲本欲揭穿冯云雯,见冯伯尧的女儿刚和冯云雯新婚不久,冯云雯怕事情说出毁了前程婚姻,故此装作不认识,便也只好佯装不知,将这事压在了心中。今见子材问起,也只好将此事头尾全盘说出。听完师父的述说,冯子材说:“父亲怎么竟是这样的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师父,我一定去义州找他理论个明白!”红莲双掌合十说:“孩子,强扭的瓜不甜。你父亲现在已经有了他的一方天地,如果他想来认你,难道还等到如今?”冯子材是个急性子,他听说父亲就在不远处的义州城,恨不得一步赶到义州,和父亲理论个明白。他咬了咬嘴唇说:“师父,无论如何我也见上父亲一面。”红莲一见冯子材铁了心,只得说:“孩子,如果你父亲不认你,你就回来。这儿就是你的家。” 正文 第十章 冯子材走了三天,悄悄找到了父亲冯云雯的宅弟,前去认父。不料,府门口的家丁见冯子材衣着平平,呵斥道:“你也不脱下鞋子照照你的脸,竟敢冒名顶替冯老爷的儿子!告诉你,冯老爷三位公子一位小姐,从没听说还有你这么一个私生子。”冯子材见家丁仗着主人的权势作威作福,心里头非常气愤,正想和家丁理论个明白,正巧冯云雯夫人从冯伯尧将军家回来,见府门口的家丁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争吵,便停下轿来。冯夫人来到近前问家丁:“冯福,因何在此吵吵闹闹?”冯福指着冯子材道:“回夫人的话,这小子竟然说他是老爷的儿子。”冯夫人和冯云雯结婚多年,从未听说过丈夫竟然背着她还有个儿子,于是灵机一动,笑着说:“孩子,你既然说是冯家的骨肉,那么就请进来吧。老爷过一会儿就从衙中归来,到时候,你父子就可以相认了。”冯子材知道眼前这位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是父亲的夫人时,忙躬身跪倒:“儿子材拜见母亲。”冯夫人是大家闺秀,见多识广,见眼前这位少年谈吐大方,彬彬有礼,不像是奸诈之人,便将冯子材领至府中。从冯子材的嘴里,冯夫人才知道冯云雯的过去。晚上,冯云雯回来,冯夫人便将冯子材前来府中认父之事说了,冯云雯跪在夫人脚下说:“夫人莫怪。这少年确是我的儿子。请夫人原谅我当初隐瞒这一细节的原因。”冯夫人蔑视丈夫一眼说:“老爷,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为了你的仕途和婚姻,竟然狠心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遗弃寺院之中。也罢,他既是你的儿子,也就是我儿子,我将待如亲生。你父子相认吧!”就这样,冯子材和父亲冯云雯父子相认。没人的时候,冯云雯垂泪说:“子材,为父当初只因出于无奈,才将你放至寺院之中。为父也曾去找过你,谁知当时正赶上兵燹,报国寺化为一片火海,为父遍寻无着,只当是你……”冯子材也听师父过,他小的时候,报国寺曾遭兵火之灾,于是也就对父亲的这番话听信不疑。冯氏夫妇对冯子材格外疼爱,冯子材就这样在冯家住了下来。 冯云雯的冯夫人共生了三子一女,只有三子子履尚需哺乳外,其余的都已经读了私塾。冯子材的到来,引起了冯子材弟弟妹妹们的忌妒,他们生怕冯子材争夺冯家的田产,于是在父母面前轮番诽谤冯子材。父母渐渐对冯子材冷淡了。有一次二弟子昂捉弄私塾的先生,被冯子材看到了,冯子材劝说道:“子昂,先生年纪大了,你们应该处处关心他才是。怎么能这样呢!”子昂气呼呼地说:“我不要你管。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一定是看上了我们家有钱,前来冒名顶替的。哼,我父亲怎么没说过有你这么个儿子?识象的话,还不快滚?”冯子材听后心如刀割,眼泪流了下来。他前来找父亲诉说,冯云雯说:“弟弟妹妹们还小,他们不懂得事理,你还不懂得吗?以后,你就尽可能的让着他们点吧!”冯子材悻悻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弟妹们凶神恶煞般的嘴脸,使冯子材醒悟了,自己不应该寻找这本不属于自己的乐土。他决定离开家里,回归报国寺的 师父身边。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师父才给过他温暖。他在家中没呆上十八个月,便又悄悄回到了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古寺。方丈见他回来,微微一笑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冯子材知道师父是在点化他,于是当即削发出家,法号无尘。 光阴似箭,十五年过去了,转眼到了明世宗嘉靖十年。冯云雯受冯伯尧克扣军响案牵扯,被抄家扫地出门。冯云雯全家再度回乡,走到广宁中屯卫一带,冯云雯想起三十三年前落难雪中将自己的儿子冯子材托付给报国寺红莲长老一事,不由感慨万千。他很后悔自己当初不来寺中认子而让子材找上门去,如今子材已是音信杳无。当年子材走后,冯云雯知道子材一定是回了报国寺,便随即赶来,红莲长老告诉他,子材走后,根本就没再回来。冯云雯后来又数次来报国寺,始终也没见到子材。他知道子材生了他的气,远走他乡了。今天自己再度落魄至此,感叹人生无常的同时,也深深地自责起自己当初为了仕途和富贵将亲子遗弃的卑劣行为。 冯云雯正思绪感慨之时,忽见报国寺内走出一位小沙弥来。小沙弥走到冯云雯一家面前说:“诸位施主想必是远道而来,一定是又饥又渴。如不嫌弃,小寺中尚有斋 饭,请施主们受用。”冯云雯一家被扫地出门,身上已无分文,走了二天,早已是饥肠辘辘。冯夫人以前尽是受人侍候,而今一落千丈,一双小脚早已走得脚底生泡。今见小沙弥请他们入寺吃斋,自然是又惊又喜,对冯云雯说:“老爷,不如我们先去寺中歇息一下,吃点斋饭再走不迟。”冯云雯只得说:“好吧。”遂对小沙弥说:“多谢小师父。”来到寺内,冯家一家十余口狼咽虎咽,吃了个撑饱。茶饭过后,冯家人正躺在地上歇息,走进一位五十上下岁的身披黄色袈裟的僧人,小沙弥介绍说:“这位是敝寺的内堂大知客慧能法师。”冯云雯忙躬身施礼说:“在下冯云雯,见过法师。”慧能双掌合十说:“小僧见施主不像是平常百姓,不知因何至此?小寺如有不周之处,还请施主见谅。”冯云雯打了个唉声说:“一言难尽呀!”遂将家中突遭变故一事叙述了一遍,最后哭泣说:“法师,在下现在连个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慧能说:“施主,这有何难?敝寺的东跨院尚有三间禅房无人居住,如施主不弃,就请住在敝寺如何?”冯云雯忙说:“法师,这如何使得?”慧能说:“出家人以慈慧为本,又怎能见施主们有难而不相邦呢!”冯云雯忙领着全家跪倒谢恩,就这样,冯云雯一家住在了报国寺中。这一住就是二十年,一直到冯氏夫妇走到生命的尽头。 其实,冯家突遭变故之事无尘早已从前来进香的香客们口中知晓,他夜不能眠。第二天便亲自来义州打听消息,知道香客们所说不差,回来后便命弟子们把东跨院三间禅房打扫干净,吩咐小沙弥在道上等候冯家人的到来,然后又吩咐内僧大知客慧能将冯云雯留了来。冯氏夫妇几次叩见无尘法师,无尘法师都婉言旅谢绝了。他们哪里知道,这位不见他面的无尘法师竟是自己当年遗弃的长子冯子材。他生怕见到父母,令父母后悔当初所为。因此,终末与父母见面。无尘法师先后为父母送了终,又为弟妹们置办了田产。幼弟冯子履、侄儿冯琦酷爱读书,无尘法师就将两人接到寺院中来读书,并由他亲自执教。后来二人相继在隆庆、万历年间考中了进士。万历五年无尘法师无疾而终,后来,冯子履、冯琦这才从内堂大知客慧能的口中知道这位89 岁高僧竟是自己的胞兄、伯父。冯子履和冯琦悲痛万分。冯子履为了纪念自己的胞兄,重修了古寺,请巡按辽东御史兼提督学政徐世恭撰写了巨匾《给孤寺》,并撰写了《给孤寺碑》,以此来纪念这位至情至孝的得道高僧。 8.枕顶里的秘密 清代道光年间,北镇“什”字街有两家最大的商号,一家是永和号,一家是富和号。永和号的掌柜叫董大年,富和号的掌柜叫齐小凤。这两个人曾经都在盛京天字号那儿当过伙计。 董大年和齐小凤是天字号两个最得力的伙计,两个人还是拜把兄弟,当年在山海关遇到了土匪,董大年还曾救过齐小凤的命呢。可就是这样交情过命的生死弟兄,却为一个姑娘翻了脸儿。 天字号的合作商房掌柜有一个独生女灵宝。灵宝知书达理,长得如花似玉,董大年和齐小凤都打心眼儿里爱上了灵宝。尽管齐小凤在房掌柜面前处处显现自己,可灵宝最后还是嫁给了憨实厚道的董大年。因为这件事,齐小凤和董大年闹翻了脸。董大年没法,只好带着刚过门的媳妇回到老家北镇从小做起,开起了永和号。董大年吃苦耐劳,再加上当伙计时结识了不少商家,虽然本钱不多,却能赊进来大部份商品,不到几年的工夫,这永和号就成为北镇范围内最大的商号了。然而,董大年怎么也没想到,自打对面新开了一家富和号后,他的生意就大不如前了。正想托人去打听富和号的掌柜的是谁,伙计进来说,富和号掌柜的来拜望他来了。董大年出迎一看,顿时就愣在那儿了。原来,来人竟是自己的义弟齐小凤! 董大年虽然深感意外,可还是热情地招待了齐小凤。齐小凤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来北镇开商号的目的,就是想和董大年唱出对台戏,把他搞垮。董大年这才明白,这小子对当年那件事还在耿耿于怀呀!晚上跟灵宝把齐小凤来看他的事儿说了一遍,灵宝当时就哭开了:“你们两个是患难兄弟,都是因为我,你们才掰了交情。现在,齐小凤找上门来,明睁眼露地跟咱们对着干,这可如何是好呀?”董大年微微一笑:“他齐小凤又没长三头六臂,咱们靠自己的能力吃饭,怕他做什么?再说,这买卖上的事儿谁能说得清楚?他要是真跟我对着干,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