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南楚卷 第001章 远嫁南楚 越国,丞相府。 正值严冬时节,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将整个天地包裹,寒风呼呼地从窗棂上刮过,让人听着就只觉浑身冷得发抖。 屋内,秦思渊背对着站在窗边,手中紧握着那道明黄的圣旨,几欲将其捏碎。秦西荷一声不吭跪在地上,脸上泪迹斑斓。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身处其中只觉比冰天雪地还要寒冷。 “爹爹,我不要嫁到南楚去。南楚那么远,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而且,南楚的那个宁王还是个病秧子,听说已经时日不多……”秦西荷咬着唇,说着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放肆!哪有你这样咒自己夫君的!”秦思渊不仅没心软,还厉声斥责她。 “爹爹!”秦西荷再也压制不住满心的委屈,嚎咷痛哭起来。 秦西荷这一大哭,可把江氏心疼坏了,忙去扶秦西荷起来,一边帮她拭泪,一边埋怨秦思渊:“老爷,西荷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这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嫁到南楚去守活寡?” 秦西荷倔强地不肯起来,挺直了脊梁骨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逼着秦思渊。 “可是南楚点名要妙手神医七月莲,就连圣旨都下来了。”秦思渊双拳紧攥,青筋暴起。 “越国名医那么多,就非得是咱们女儿吗?更何况……” 江氏没有接着往下说,但内容大家心里都清楚。 名扬越国的神医七月莲,妙手回春,万人敬仰,众人皆知其是丞相府的千金,却不知正主另有其人。 妙手神医不是秦西荷,而是丞相的养女,秦卿! 秦西荷羡慕秦卿名声在外,便冒名顶替声称自己是神医七月莲,享受着无上的尊荣。 却不料,也因此得了这和亲的圣旨! “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西荷的医术不精,这要是在南楚露了馅,该如何是好呀!”江氏循循劝道。 见秦思渊久久不肯吱声,秦西荷的心彻底凉透了。她俯身,对着秦思渊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启唇,清冷的声音说道:“爹爹,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女儿在此感谢你这十六年的养育教诲之恩!” 房间里安静极了,凄然悲凉的声音在传遍每一个角落,静静回响。 “西荷,我苦命的女儿呀!”江氏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来,泣不成声。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跌落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仿如心碎的声音。 “去叫二小姐过来。” 良久之后,秦思渊终于缓缓开口,低沉而喑哑的声音吩咐。 闻言,秦西荷便知自己的苦肉计成了,嘴角上扬,绽放如花的笑颜。 “爹爹,这是我的事情,您叫阿卿过来作甚?”秦西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好奇地问着。 秦思渊没有回答她,只是道:“西荷,你也累了,和你母亲先回房歇息吧。” “那和亲的事情呢?”秦西荷紧追不舍询问。 “放心,爹爹会帮你摆平的,不会让你到南楚去受苦。” 有了这句话,秦西荷这才安心和江氏离开。 房门打开,一股寒风涌贯而入,秦思渊伫立在寒风中,纹丝不动。 “爹爹,外面风凉,快些将窗户关上。”秦卿一进门,看到秦思渊站在大开的窗边,担忧地说道。 一股暖流从秦思渊心底划过,他转过身,慈祥笑着回道:“没事,我开窗透透风。” 虽是如此,秦卿还是默不作声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一转身,秦卿便见一道明晃晃的圣旨呈现在眼前。她呆愣半瞬,才忙跪地接旨。 “阿卿,这是皇上赐婚的圣旨。封妙手神医七月莲为芙蕖公主,嫁于南楚宁王殿下,促两国安好。” 嫁于南楚! 秦卿脸上的笑容霎时凝住,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反复复回响着这四个字。 嫁于南楚?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爹爹,可我与阮郎已有婚约。”良久之后,秦卿才有气无力开口。 而且,婚期已定。下月十八,她便要嫁给靖安侯阮亭翊。太后亲赐的婚事,满朝皆知。 “阿卿,皇上既已下旨,说明已于太后商议过此事。”秦思渊面不改色向秦卿解释,“国家大义在先,阿卿,为了越国百姓的安宁,希望你能理解。” 为了百姓的安宁? 多么好的理由呀,让身为医者,仁善慈悲的她,竟无言反驳。 “此事,阮郎知道吗?”秦卿脸色苍白,颤抖着声音轻轻询问。 “侯爷那边,我自会去解释,你无需担忧。” “不,我自己去和阮郎说明,不然他又要闹了。” 看都没看圣旨一眼,秦卿便匆忙跑了出去。 若是她接过圣旨,看上哪怕一眼,便会发现。圣旨上清楚地写着秦西荷的名字,与她毫无关系。 冲出房门的瞬间,秦卿再也忍不住盈满眼眶的泪水,如流水般顺着嫩白的脸颊滑下。 “阮郎,我的阮郎!” 秦卿口中念着心上人的名字,脑海中闪过的全是他们之间美好的回忆。 他们历经万难才终于走到了一起,如今却又要被强行分开。 上天,你为何如此不公! “姐姐,你马上就要嫁到南楚当王妃了,怎的还哭了呢?”秦西荷满脸不解望着秦卿。 别院里,江氏和秦西荷突然出现在秦卿眼前,满脸盈盈的笑让她觉得好生奇怪。 妙手神医七月莲,不是一直都是秦西荷吗? “你们怎么知道?”秦卿噙着狐疑的眸子,打量着眼前这对母子。 “这天大的好消息,我们自然知道了。”江氏怕秦西荷露馅,抢在她之前回答。 “是呀,姐姐嫁到南楚,就要享福了。南楚国力强盛,富裕繁华,姐姐还是王妃,可比在穷苦的越国强多了。”秦西荷歪着头说着,眼睛里全是羡慕的小星星。 “既然这么羡慕,你为什么不去?”秦卿突然厉声发问。 “啊?”秦西荷闻言愣住,眼神因为心虚游移不定。 “要嫁到南楚的人,是你,对不对?”秦卿上前两步,一双凌厉的眸子居高临下直直盯着她,逼问。 “是你要嫁到南楚去,怎么可能是我!”秦西荷的声音骤然拔高,内心的害怕显露无疑。 秦卿当即知晓了真相,不做任何犹豫,拔腿就跑。她要把这件事告诉阮郎,拆穿她们的阴谋。 “快,快拦住她,别让她出府。” 江氏话音刚落,秦西荷忙追了过去。她好不容易才让爹爹动摇,让秦卿代嫁,怎能就这样被她搅黄了? “西荷,我和侯爷已有婚约,这样行不通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嫁到南楚去。” 两人挣扎之中,秦卿脚下一个不稳,踩了空,整个人向后狠狠跌进池塘里。 母女两人将秦卿捞上来的时候,她已然昏迷不省人事。幸好,还有呼吸。 “娘,现在怎么办?”秦西荷不安地望向江氏。 “一不做,二不休,连夜将她送上花轿,送到南楚去。”江氏眸中露出阴狠的目光,说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娘亲自会安排妥当。” 卷一:南楚卷 第002章 跟我走 三日后,越国边境,沵凉镇。 送亲的队伍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寒风从两侧高山上吹下,掺杂着凝结的雪花狠狠拍打在脸上,直让人冷得浑身瑟瑟发抖。 雪越下越大,皑皑白雪完全覆盖住脚下的路,一脚踩下去,不知深浅,寸步难行。 “头儿,我们找个地方先歇歇,等雪停了再走吧。” “不行,上面有吩咐,必须尽快将花轿送到南楚去,片刻都不得耽搁。” 那抬轿的男人狠狠啐了一口,勉力继续前行,一边抱怨,“往年越国下点儿小雪就算是稀奇了,今年竟然下这么大的暴雪,又冷得要死,真是不给人活路呀。” “后面的别磨蹭,加紧脚步跟上来。这一带一向不安宁,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南楚。” “这么死冷的天,除了苦命的我们,谁还会出来呀!” 领头的没搭话,只是催促队伍加快脚步。 “秦卿”在颠簸的花轿中醒来,意识渐渐复苏,脑海中翻涌着完全不属于她的记忆,耳畔传入两个男人“南楚”“越国”“花轿”之类莫名其妙的话。周围狭小的空间里,有着其他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药香。 “秦卿”回忆着那些陌生的记忆,再联系方才听到的对话,终于确认了穿越的事实。 想她堂堂心理学专家,为了治疗一个患者,研究自我催眠,没想到竟然催眠到把自己给穿越了!而这具身体的本尊,应该是跌入池塘之后,一命呜呼了。 真是见鬼了! 也不知她究竟坐了多久了,只觉屁股下面硌得慌,难受极了。刚挪动了一下身子,便察觉到两道犀利的眸光直射到她身上,她顿时不敢再动分毫。 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身边的人应该是在查探她的状态。 “大小姐,您醒过来了吗?”轻柔的声音试探地问询。 想起之前发生在秦卿身上的种种,直觉告诉她,身边这个人,绝非善辈。这么个陌生的世界,身边的人又充满着危险,她还是继续装睡好了。 “大小姐?”那人已逼近到她眼前,再一次发问,周身散发的杀意也愈发明显。 秦卿紧张到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 突然,花轿猛地向一边倾斜,秦卿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任由整个身体往另一边滑去,头重重地撞在轿壁上。头痛得要死,却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装睡。 “怎么回事?” 那人终于离开了她,去询问外面的情况。 “刚才没留意,一脚踩到了坑里,真是抱歉。”那轿夫好像有些害怕她,说话很是小心客气。 “小心些,磕到了大小姐可不是你们能担得起的。” “是,是,我们一定注意,绝不会有下次。” 队伍继续进行,那人回到轿内,探了一下秦卿的脉搏,确认她无碍,便安心做到另一边去了,完全没去察看一下她额头的伤势。 足以表明,这个女人只是来监视她的,十有八九是秦西荷的人。 她们的目的,是要秦卿代秦西荷出嫁到南楚。所以,她得一直这样装睡,直到完婚。 既然南楚国力强盛,富裕繁华,在那里混个王妃当当,也还蛮不错的。更重要的是,南楚离越国极远,纵使她冒充露馅了,也不会有人察觉。 这么想着,她便做出了决定:自此刻起,她便是秦卿! 至于回去的方法,她还得再细细研究。 迷迷糊糊中,秦卿真的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刀剑喑哑触碰的声音,痛苦凄惨的嘶喊声,还有寒风烈烈呼啸的声音,不绝于耳。 秦卿忙将头上的金簪拔下,紧紧攥在手中,全神戒备留意花轿周围的动静。 南楚与越国都极力想要促成这一桩婚事,就连害死秦卿的秦西荷也一心想着让她代嫁至南楚。不管轿外缘何厮杀,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轿外突然一阵摇晃,像飓风袭来一般,秦卿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发簪,每个毛孔都散发着紧张。 紧接着,是接连地闷哼倒地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而那道飓风,毫无阻碍闯进了轿内。 一个手握利剑的男人出现在秦卿眼前,幽深的双瞳中杀气未散,带着满身的寒气和浓浓的血腥味。 秦卿的尖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那人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沉浑厚的声音对她说:“跟我走!” 慢半拍的秦卿却恍如未闻,另一只紧握发簪的手毫不犹豫用力划向抓着她的那只手臂。她用劲极大,男人猝不及防,忙放开了她。 男人紧握住臂上的伤口,难以置信望着秦卿,再次说明来意:“我是来救你的!” 秦卿呆愣在原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耀眼。目光落到男人手臂上,只见鲜血顺着指缝向外溢出。她这才后知后觉,满脸愧疚道歉:“对不起,我刚才紧张,以为,以为……” 没等秦卿说完,男人再次拉起秦卿的手,将她带出轿外。 无边无际的白雪上,尸体满地横陈,顺着鲜血流淌的方向蜿蜒了一路。秦卿见到这血腥的场面,只觉胃中江海翻腾,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男人不给秦卿片刻消化的时间,拦腰抱起她,翻身上马。 “驾”! 骏马飞驰,秦卿的身子猝不及防往后倒去,她吓着了,惊慌之中双手抓住男人的衣服,这才没掉下去。 秦卿有史以来第一次骑马,竟是这么惊险的体验。在那全力奔驰的骏马上,她没有一点儿享受和兴奋的感觉,只是紧紧抱住前面男人的身子,免得自己被晃地掉下去。 “放轻松,让身体和马融为一体。”男人感受到秦卿的紧张,出言提醒。 我当然知道,就和坐车一样,保持相对静止嘛!秦卿腹诽。 她现在烦躁的是,这马上起伏颠簸的程度太大,她现在的感觉就和晕车一样,难受极了,还吐不出来。 “啊!” 马毫无征兆地向左边拐去,秦卿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向一边倾斜,吓得大叫出声,双手更是紧紧抱住身前的男人,感觉都快勒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手松开些!”果然,男人有些不悦的声音传来。 这个时候,自然是保命要紧,秦卿哪还顾得上这些,不仅不松,反而更紧了。 男人没再多说,宽厚的手掌直接抓住秦卿的一只手,强行拉开。而后,用力一拽,在秦卿响彻云霄的尖叫声中,将她调转了方向,正对着他坐到他身前。 秦卿这才看见,后面有人追了上来,流箭如暴雨般向他们袭来,丝毫没有顾忌她的迹象。 “抱紧了。”又是他简短而铿锵有力的声音。 骏马在漫天白雪中竭力驰骋,溅起数丈高的白雪,秦卿缩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怀中,竟觉异常安心。 “吁!” 男人突兀勒住缰绳,骏马一双前蹄高高扬起,秦卿重重撞在他身上。身前柔软碰到他强健的胸膛,尴尬地双颊绯红一片。 “怎么了?” 秦卿一回头,整个人愣住。 他们,竟然被逼到了悬崖边! 卷一:南楚卷 第003章 初吻被夺 断崖在前,追兵在后! “下面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几乎没有考虑,秦卿便做出了决定。 男子投出惊艳的眸光,恰好与秦卿转过来的眼眸相对。一双剪瞳从容望着远方,嘴角勾起恬淡的轻笑,任青丝在风雪中飞舞,仿佛正挥毫书写江山阙歌,眉间嫣红花印于静谧中无声散发出傲世风华。 那一刻,山河皆失了颜色。 “越女河。”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让人安心的回音。 是条河呀,那就跳呗,总比被乱箭射死要好。 “听说越女河中有河神,乃越女化之,佑越国安宁,护越人安好。”男子低沉的声音仿佛催眠曲,轻轻在耳畔吟唱,其心不由随之沦陷,信服,“不如,我们试试?” “好。”秦卿不由自主点头应道,待反应过来时,男子已拦腰抱起她,纵身跃下。 呼啸而过的寒风近在耳畔,整张脸和身体被吹得僵硬,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秦卿睁眼看去,入眼只有一篇虚茫,完全看不到底。不由怀疑,这下面,真的是河吗? 一个陌生的时间,一个初见的男人,是不是不应该这么相信他? “楚子谦。”耳蜗处一团暖流袭来,呼呼寒风中她清楚地听见了这三个字,“记住了,我的名字。” 楚子谦,很儒雅的名字! 楚子谦? 他为什么突然告知他的身份? 如此轻柔的声音,这么狗血的桥段,在秦卿记忆中,只有生离死别的时候才会发生。 这该不会是临别之言吧? “楚子谦,我后悔了,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跳下来,投降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秦卿对着烈烈寒风大声喊着,脑中响起楚子谦之前的话,越来越后悔。 要靠河神保佑的跳崖,还能有活路吗? “呵!”楚子谦冷笑出声,顺着耳骨传来,听着异常清晰,“都把性命交托给我了,哪里还有后悔拿回去的说法?” 确实,她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呃……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她何时把性命交托给他了? 随着“噗通”一声巨响,秦卿终于如愿以偿掉进了水里。水很深,重重坠入其中并没有遭受任何撞击。随着水的浮力浮出水面后,秦卿便迫不及待挣开楚子谦的怀抱,奋力向岸边游去。 身后紧贴的宽厚的胸膛实在是太危险,孤男寡女,湿身相对,真怕一时失控来个擦枪走火。 楚子谦望着落荒而逃的秦卿,唇角泛起邪魅的轻笑,一袭鲜红的嫁衣被河水浸湿,紧紧贴着,曼妙的身形被勾勒得愈发楚楚动人。 楚子谦不慌不忙跟在秦卿身后,向岸边游去,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刚好翻身一跃便能追上。 游到岸边,秦卿累得气喘吁吁,仰面躺在一块大石头上,阖眼静休,动都不想动一下。 楚子谦上岸,看到这般不顾形象的秦卿,不由蹙起眉头。 听到水声,秦卿也没睁眼,随口问道:“你本来不知道断崖下面是什么吧?” 楚子谦闻言,眸中闪过惊异的神色。挑眸望去,秦卿满脸享受地躺在那里,就好像在悠闲地晒太阳一般,浑身散发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却又是那么的吸引人。 “我们从南楚与越国的边境出发,一路南行,此时应已到南楚境内。除了临越女河而起的高峡,两国交界处甚少有高山峻岭。”楚子谦如实相告。 果真如此! 秦卿在心中狠狠啐了自己一口,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相信这么不靠谱的人。 楚子谦在一边寻了个宽敞的地方坐下,也不去打扰秦卿,看清风在河面吹起朵朵涟漪。 山水泼墨,美人入画,人间盛景也,楚子谦看得如痴如醉。 忽而,一阵疾风从山上掠下,耳中传入枝叶窸窸窣窣的碰撞声,夹杂着匆忙的脚步声。 楚子谦二话不说,拉起秦卿就往往河中走去。 秦卿很快也察觉到了动静,已到嘴边的质问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们分为两队沿着河岸寻找,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绝对不能让她嫁入宁王府!” 说话声传来的时候,两人刚好潜入河中。 “人会不会藏在水里?”一人凝望着平静的河面,询问。 “放箭!”为首之人瞬即做出决定。 霎时,羽箭齐刷刷地直往河水里射来,两人躲闪不及。 秦卿大惊,嘴不由张开,河水直接涌灌口中。秦卿呛得难受,本能地就要冲出水面,楚子谦眼疾手快忙将她拉下来,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口鼻。 才刚消停了一会儿,秦卿便因呼吸困难憋得满脸通红,挣扎着要出去。楚子谦不仅不遂她的愿,还拉着她往更深更急的河底游去。 秦卿的挣扎越来越剧烈,楚子谦回头看去,果然见到因为缺氧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 楚子谦无奈摇头,将她拉到身前,双唇直接附上她娇嫩的红唇,为她渡气。 源源不断的气息入口,秦卿仿佛重生一般,贪婪的吸取那甘如醴泉的气息,意识渐渐恢复。 秦卿眼前首先呈现的便是楚子谦放大的俊颜,而后才是唇瓣温软的触觉。 初吻耶,这可是她的初吻耶! 头顶顿时一个晴天霹雳劈下,秦卿整个人都懵逼了。 体力恢复,秦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双脚狠狠向楚子谦踢去,以报初吻被夺之仇。 楚子谦见秦卿满脸被轻薄的愤恨,眉头不由上挑。反应这么激烈,这要不来点儿真的,岂不是对不起他挨得这么多下踢打? 想着,楚子谦便一手托起秦卿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下去。 秦卿一双眼惊得睁得圆圆的,直恨得牙痒痒,便二话不说狠狠反咬回去,脚下提腿狠狠向他下身命门踢去。 趁人之危,无耻至极! 楚子谦察觉到水底的波澜,顺着他踢腿的动作,快她一步,抓住她纤细的小腿,随着水流方向顺势架到腰间。而后,安心享受唇间初绽的樱花,灵巧的舌头像游蛇一般,轻而易举撬开贝齿,探寻芳香花蕊,柔软细腻的花瓣,每一寸角落都不放过。 尴尬的的姿势不由令人遐想翩翩,秦卿身体顿时变得僵硬,不敢动弹分毫,双颊红的都快滴出血来。 缺氧眩晕的感觉再度袭来,那温软双唇深处有浅浅气息流窜,秦卿再也顾不得其它,向着气息暗涌的地方,狠狠吸汲。 卷一:南楚卷 第004章 山洞过夜 “水里没有人,我们走!” 一听到这话,秦卿就像遇到救星一样,忙外水面上游去。但身子刚开始动弹,就又被楚子谦拉回来。楚子谦手指着岸边仔细搜寻的人影,示意她看。 竟然放话哐他们出去,心思真够邪恶的! 秦卿又想到身边这个卑鄙无耻的人,顿时满头黑线。这么个阴险黑暗的世界,让纯洁善良的她如何混下去呀! 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一般漫长,再三确认河岸没有追兵之后,两人这才浮出水面。 头浮出水面的一瞬间,秦卿不做任何犹豫,便是狠狠一巴掌直接甩到楚子谦脸上。 “啪”的一声巨响,顿时在空旷的河面传开。 “何必动怒,你不也挺享受的嘛?”楚子谦丝毫没将这一巴掌放在心上,笑得满面春风。 “享受你妹!”秦卿怒极骂道。 楚子谦虽听不懂,却应付得得心应手,“依年岁论之,卿乃吾妹也。” “滚!” 研究心理学的秦卿,向来性子冷静,心情平和,鲜少有心情紊乱之时,更别提开口骂人了。而楚子谦,成功挑战了她待人礼数的底线。 罪魁祸首楚子谦不仅没有识趣地远离她,反而还跟了上来,恬不知耻要求:“妙手神医,好歹我也是你救命恩人,这伤你总该负责吧?” 秦卿一双快要喷出火来的眸子抬起来,正好对上楚子谦臂上的伤口,恰好是秦卿在花轿中,用簪子划的那道。 伤口并不是很严重,但因为在水中长期浸泡之后,伤口周围的皮肤全都发白,死白的那种,看着只觉瘆的慌。 盯着楚子谦手臂上的伤口看了三秒,秦卿还是心不甘情不愿握住了他的手臂。 他口中的称呼,是“妙手神医”,他眼中散发着的眸光,挑衅又带着算计。所以,秦卿别无选择。 不就是包扎个伤口嘛,这点医学自救常识,她还是有的。 “嘶”地一声,秦卿从裙衫下摆撕下长长的一段纱布,沿着楚子谦的伤口一圈一圈缠绕。而后,扯出已然散落的腰带,系在缠绕的纱布上面以作固定。末了,还饶有心思地给他系了个蝴蝶结。 “你确定,要这样吗?”楚子谦望着臂上怪异的蝴蝶结,迟疑地开口。 秦卿起身,瞥了一脸发愣的楚子谦一眼,无所谓回道:“为什么不?不是系得很好看吗?” 将繁琐复杂像层峦叠嶂般的裙衫撕掉部分布料,秦卿稍作打理,便改装成了一袭简约的及膝连衣裙,走起来舒服多了。 楚子谦的目光依旧落在臂上系着的腰带上,嫣红的缎面上,绣着一位美丽的女子,姣好的容颜面朝着九天飞去,身上仅披一袭薄薄的青衫,腰间藤蔓缠绕,藤上开着鲜艳的小花,下身隐藏在朵朵祥云中,隐约可见在云间翻腾的青色蛇尾。 楚子谦认得她,那是越国供奉的神灵,白矖! 在八荒大陆上,每个国家都有各自信仰的神灵,神圣而不可侵犯。国人以旺盛香火供养,满怀虔诚祭拜。 “阿莲。”楚子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似是在呼唤着某人,又似乎是轻声呢喃。 阿莲? 秦卿停下脚步,大脑快速转动。 妙手神医,七月莲! 果然不出所料,他在试探她。 秦卿悠然回过身,唇角轻笑,提醒,“七月莲只是在外行医的代号,并不是我的名字。” 楚子谦咧嘴回以淡淡笑容,没有再追问她的名字,而是说道:“这整座山上,到处都埋伏着他们的人,你是打算去自投罗网吗?” 当然不是!她可是还要回去的人,岂能就这样死在这荒山野岭里。 在楚子谦的带领下,两人寻了一个隐秘的山洞,打算先度过这一夜再说。 安静的石洞里,火草燃烧发出滋滋的响声,秦卿抱膝坐在火堆边,不时往里添加几根枯枝。 楚子谦早已将衣裳在火堆边烤干,并暖和地穿上了。而秦卿碍于楚子谦在场,死活不肯将身上湿漉漉的嫁衣脱衣,执拗地连人带衣服一起在火堆旁慢慢烘,外热内冷,难受极了。 “我去外面看看情况,你早些将衣裳烤干,免得受凉。”楚子谦说完,转身向山洞外走去。 秦卿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却还是没有将衣裳脱下来的打算,只是径自将火堆挪到了靠墙的地方。 楚子谦再进来的时候,秦卿靠在墙上,已经安静地睡着了。而身上的衣服,还是和她出去之前一个模样,湿哒哒皱巴巴贴在她身上。 楚子谦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要将她身上的浸湿的外衫脱下来。楚子谦的手才刚将秦卿的一只胳膊拉起来,秦卿便突然惊醒。二话不说,挥手挣扎的一瞬间,手中的金簪便又在楚子谦胳膊上划下长长一道口子。这一次,是另外一只胳膊。 秦卿看清是楚子谦,脸上没有丝毫抱歉,狠狠白了他一眼,觉得他罪有应得。 “我只是在帮你!”楚子谦满脸无辜望着秦卿,十分心疼他的一双胳膊。 秦卿抬头瞥了一眼一身寒气的楚子谦,冷冷回道:“瞧你那如狼似虎的眼神,一看就不怀好意。” 如狼似虎?形容得还真是贴切。 “如狼似虎,乃男儿本色也!”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几乎是贴在她耳边响起,有种说不出的蛊惑。 “色狼!”秦卿狠狠骂道,手中握紧簪子,靠在墙上继续睡。 秦卿浑身还是忽冷忽热的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其实,她并不是很在乎脱衣服的时候被楚子谦偷窥,而是,她压根儿不知道这古人的衣服该怎么脱怎么穿。楚子谦本就对她起了疑心,这要再露馅了,真说不定会直接死在这山洞里。 楚子谦望着浑身戒备的秦卿,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水,我要喝水。” 半夜,楚子谦察觉到身边有躁动传来。睁开眼,便看到一旁昏睡的秦卿难受地扭动着身子,嘴里一句句念叨着。 楚子谦走到她正面,借着火光,看到脸颊绯红一片,额头上沁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伸手触摸到她的额头,烫得跟像火一样。 这大冷的天,在水里面泡了那么久,还死活不肯换衣服,寒气入体,这不就着凉了吧。 楚子谦在心里骂着,俯身去解秦卿身上还未干透的衣裳。手指才刚碰到她,秦卿便已警觉,即便重伤昏迷说着胡话,也还不忘挣扎。 “真是个固执的孩子。”楚子谦无奈叹道。 楚子谦将秦卿手中的簪子夺掉,点了她的睡穴,这才安静了下来。 楚子谦将身体忽冷忽热的秦卿拥在自己温暖的怀中,掖紧衣角,不让风钻进去。一只手紧抱着她,另一只手不停为她擦额上冒出的大汗。这般折腾了好久,秦卿的体温才恢复正常。 楚子谦将掉落在一边的金簪拾起,簪尾有明显的磨过的痕迹。他鼻息中发出一声轻笑,将金簪收到怀中。 低头,恰好看到秦卿安静的睡颜。因为高烧过的缘故,两颊绯红若枝头桃花,娇艳惹人怜。蛾眉如柳叶顺着眉骨描出精致的弧线,仿佛蕴藏着将灼灼目光缠绕进去的魔力。眼眸安静地闭着,弯弯的睫毛微翘,仿佛下一瞬便会掀开眼睑一般,让人期待着睁眼瞬间眸惊天下的风华。樱唇微张,轻浅气息呼出,吐露芳香。 倾国倾城,大抵也便是如此吧。 “妙手神医,越国公主,杀了真是可惜!”楚子谦抬起秦卿的下颌,细细打量着她姣好的容颜,冷冷道。 卷一:南楚卷 第005章 我是你皇嫂 “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第二天一早,犹在睡梦中的秦卿被山洞外嘈杂的声音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身上衣裳整齐地穿戴好,而且全都干透了,干得非常彻底。 脑海里依稀记得,昨晚发了高烧,整个人忽冷忽热难受极了。迷迷糊糊中,她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仿佛带着治愈疗伤的魔力一般。她紧紧抱住那温暖的来源,深深纠缠,渐渐地便没那么难受了。 “宁王妃,奴婢来伺候您换衣。” 一个一身紫衣的小姑娘走了进来,手中碰着整齐叠好的衣裳。 秦卿么有拒绝,在小姑娘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袭桃色的宽袖罗裙,外罩同色棉氅。满头青丝细细梳理顺,然后以一支玉簪绾起。 她昨晚握在手中的金簪不见了! 秦卿在换下的嫁衣中翻找,猛然忆起这个事实。 “宁王妃,快些出去吧,殿下还在外面等着您呢?”小姑娘催促。 殿下? “宁王殿下?”秦卿试探询问。 “不是,是靖王殿下,宁王殿下还在陵安城。”听到嫁的不是楚子谦,秦卿顿时安心了。 “为什么来的是靖王?” 按照常理,那个奔赴千里前来相救的人,不是应该是她的夫君吗? “靖王殿下与宁王同为亲王,陛下亲自下旨,由靖王殿下代皇兄迎亲,并不会贬低宁王妃的身份。”小姑娘一本正经解释着,言语中皆是对靖王的维护,“况且,宁王也不便前往南楚边境来迎亲。” 不便? 秦卿不由皱眉,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从山洞中走出,只见窄小的一块平地上跪满了人,清一色的夜行衣,满身的泥泞和血迹都还没来得及清理。 秦卿款款从洞中走出,面若桃花,眉目如画,不觉都看呆了眼。 “这是宁王妃!”楚子谦沉声提醒,言语中皆是警告。 “参见宁王妃!” 众人一个激灵,忙俯身行礼。 秦卿没有答话,站在半山腰,眺望着越女河畔的风景。山峰之中,皆是白雪覆盖皑皑一片。而随着清风吹下,冰雪渐渐消融,隐约可见青山黛绿的痕迹,蜿蜒入河,已是一派水暖花开的景象。 四季之景,同时呈现,当真是奇特。 “南楚的衣裳,穿着可还习惯?” 楚子谦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过于逼近的距离让秦卿本能地往后撤。脚下一空,整个人直往后跌去。 楚子谦伸手拉住秦卿,轻轻一带,稳稳地跌进他宽厚的怀抱中。温暖的触感,湿热的气息,惹得秦卿的脸刷地羞红。 “阿卿,你方才看我看得痴迷,可是还在回味昨夜的销魂?”湿热的气息喷薄在耳窝,痒痒的,热热的。 秦卿羞愤难当,挣扎不开,想要大声呼救,却发现其它人已快走到山脚处了。 “你有什么值得回味的?”秦卿满脸不屑反问。 秦卿完全不记得昨晚昏迷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浑身的疲软,楚子谦意欲明显的话语,还有他此刻轻佻的举止,都暗示着秦卿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趁人之危,毁人清白,当真是好不要脸的一个人! “但是,我在回味。”楚子谦骨节分明的手挑起秦卿的下颌,轻浅喑哑的声音传入耳,微眯的眼眸中旖旎风光流转。 秦卿愤恨地打开楚子谦的手,手中虽没有了伤人的簪子,却是重重地打在他的伤口处。 “风雪的滋味!” 楚子谦松开双手,悠悠将后半句说完,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秦卿听着,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 回头再看,楚子谦竟转过了身去,安静地眺望着远方的风雪。 秦卿望着伫立在风中,衣袂翻飞的楚子谦的背影,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楚子谦,我是你皇嫂,就算我们之间真发生过什么,也改变不了彼此的身份。”眺望着蜿蜒流长的越女河,秦卿迎着风雪,启唇清冷说道。 无论楚子谦如何伪装,秦卿始终记得,初见之时,他闯入花轿,眼眸中转瞬即逝的杀意。对于谙熟心理学的秦卿而言,那不足二十五分之一秒内呈现出的微表情,才是最真实的反应。 只因那一个眼神,楚子谦被秦卿划入危险的范围。自此,避而远之,时刻提防。 “皇嫂?大婚未成,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楚子谦不屑轻笑出声。 楚子谦以为这只是秦卿反击的盾牌,丝毫不知她已将他划入危险的禁地。 秦卿没再理会他,径自向山下走去。 待到秦卿走到山脚下,迎亲的队伍早已准备好。华丽的八抬大轿,蜿蜒的红妆披帛,一切仿佛和昨天一样,却是换成了另外一拨人。 “紫烟,请宁王妃上轿。” 楚子谦的催促声传来,不给秦卿任何拒绝的机会,紫烟便已走到身边,搀扶着她,强行将她“请”到了花轿里。 花轿内,秦卿已安稳地坐下,紫烟却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 秦卿抬眸望着紫烟,也就是山洞里面的那个小姑娘。 “殿下说,奴婢以后便是宁王妃的贴身丫鬟,要时刻在您身边伺候着。”紫烟主动解答了秦卿的疑惑。 “好吧。”秦卿张口,思索半天也只说出这两个字。 队伍缓缓向前进,秦卿挑开轿帘,本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入眼却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楚子谦。楚子谦察觉到动静望过来,仍旧是如狼似虎的眼神,生怕她跑了一般。很快,警惕的目光被温柔的笑意代替,却已没有任何意义。 被楚子谦这般死死盯着,秦卿想在迎亲途中逃跑是不可能的。只能先到了陵安城,再另做打算。 “紫烟,把小窗关上,我想睡一会儿。”秦卿恹恹地合上了双眼。 再醒来时,花轿已经停了下来。外面是各类嘈杂的叫卖声,应是到了集镇上。紫烟已经不在花轿内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秦卿正欣喜时,轿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正是紫烟。秦卿垂下眼帘,一脸的困倦。 “小姐,您醒了?正好可以用午膳了。”紫烟将食盒中的几碟菜摆放到小几上,准备了两副碗筷,还有一壶清酒。 不会楚子谦要一同用餐吧? 秦卿疑惑地望向紫烟,正见她将另外一个锦盒 放到厢座一旁,说道:“小姐,这是金疮药。” 她又没受伤,用什么金疮药? 秦卿还没来得及询问,紫烟便匆匆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轿外又传来脚步声。 秦卿抬头望去,进来的,却是楚子谦! 卷一:南楚卷 第006章 被怀疑 “不合胃口?”楚子谦望着还没动的饭菜,问道。 “这不是在等你嘛。”秦卿为他斟满一杯酒,等他入座。 楚子谦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温酒入喉,滋味甚好。顺手执杯递到秦卿面前,盛邀,“天气寒冷,何不喝口小酒暖暖身子?” 秦卿不动声色避开,低头夹菜。 “这家的越菜做得很是地道,你觉得如何?”楚子谦将酒杯放下,又问。 秦卿依旧不吭声,只顾着吃自己的。这三两个小菜,压根儿就看不出有什么特色。什么越菜不越菜的,八成就是个坑。 见她不肯做声,楚子谦也没再打扰,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待到秦卿吃饱放下碗筷,竟见楚子谦上身一丝不挂坐在她面前,不由大惊。 “你想干什么?”秦卿一脸警惕望着楚子谦。 “孤男寡女,还能干什么呢?”楚子谦邪魅地笑着,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滚!”秦卿咬牙切齿骂道,起身欲离开。 楚子谦伸手一拉,刚好美人入怀。 “楚子谦!” 秦卿刚开口,便见到已然汇脓的伤口呈现在她眼前。 “伤口发炎,急需处理。” 楚子谦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每一个字眼都带着满满的嘲笑。 “外面那么多人,哪一个不能帮你处理伤口?”秦卿别过头,一万个不愿意。 “要是让他们看到这伤口,我保证,你不可能活成踏进陵安城。” “无耻!”秦卿狠狠瞪向楚子谦,却见他正把玩着一支金簪,恰是她伤他的那支,“今早紫烟将簪子给我的时候,簪尾还沾着暗红的血迹。” 楚子谦玩味地望着秦卿,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笃定了秦卿会如他所愿。 而她,还真的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帮他包扎伤口。 紫烟特意送来的金疮药,原来是为他自个儿准备的! 秦卿愤愤然起身,拿过紫烟放在一边的锦盒,也不管那些个瓶瓶罐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每样往楚子谦伤口上撒些,再用纱布缠好,包扎起来。 秦卿故意手上用力,狠狠一勒紧,楚子谦痛得轻“嘶”一声。 “都说妙手神医待病人温柔至极,为何独独对我如此?” “这是你自找的!”秦卿脱口就道,“想要温柔的待遇,就不要来找我!” “当真是如此吗?”楚子谦噙着狐疑的眸子直直望着她。 秦卿包扎完毕,到另一边坐下,岔开话题:“不过一夜的时间,伤口怎么恶化得如此厉害?” 她深深怀疑,是楚子谦自己动的手脚。 “府里的大夫曾说过,受伤的时候不能饮酒。” 依旧是熟悉的低沉的声音,秦卿闻言却是整个愣住。 寻常大夫都知道的常识,而她明知他有伤在身,却还为他斟酒。 试探!再一次的试探!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止,都只是为了试探她。 显而易见,丝毫不懂医术的她已被深深怀疑。 但是,那又如何? 纵使她不会医术,但她确实就是秦卿,如假包换!任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躯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 “是吗?”秦卿抬头直视楚子谦,浅浅笑道,“王爷如此给面子,真让人受宠若惊。” 楚子谦亦是轻笑,由衷赞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比骂人的时候好看多了。” “滚!谁让你看了。”秦卿脸上的假笑顿时挂不住了,张口就骂。 楚子谦微微笑着,爱极了她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倏尔起身,径直朝着那开合的红唇而去,俯身以双唇覆盖。 秦卿双眼睁得大大的,惊讶地望着这无耻之徒。 轻浅的一吻,若春风略过水面般,短暂几不可察,却留下圈圈涟漪。 秦卿还没来得及推开,楚子谦便悠然离开,嘴角泛着满足的笑意。 “楚子谦,你……” 秦卿愤怒大骂,话音刚出口,楚子谦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便挡住了她的唇瓣。凝望的目光里,仿佛在说着,她要是再骂,他便接着吻下去,直到她不再骂他为止。 “记住了,南楚礼法严明,言行举止都极其看重礼节,父皇尤其女子言行不雅。”楚子谦贴在秦卿耳畔温言提醒,“不过,我喜欢!” 秦卿起初还听得很认真,楚子谦说完后面一句,便再不想搭理他,推开他坐回原处。 “哈哈。”楚子谦瞧着她绯红的脸颊,爽朗地笑着,迈步下了花轿。 “紫烟,宁王妃想研究下南楚的医术,你去市集买些医书。不需要太深奥的,就寻常医馆用的就行。” 轿外,楚子谦的声音清晰的传入秦卿耳中,她静静靠在软垫上,陷入深思。 既已察觉了她的身份,为何不直接拆穿?还费心帮她隐瞒,连自己人都不告诉,他究竟意欲何为? 南楚,陵安城。 腊月十三,是宁王娶亲的大好日子。十里红妆从城外一直延伸到宁王府,一路上锣鼓声,鞭炮声不断,好不热闹。 王府外,围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好奇宁王妃究竟何许人也。 谁料,迎亲的队伍直接将花轿抬进了宁王府。 “这不对呀,不是应该宁王在府外相迎吗?”有人纳闷询问。 “听闻宁王站都站不稳了,还怎么迎接呀。” …… 王府内,宴席早已备好,宾客皆入席,只等着新娘子出现。 花轿在王府大堂停下,紫烟搀扶着秦卿缓缓从花轿步出。看到面容姣好的紫烟,四下传来一片噤声。 秦卿透过盖头下沿察看周围的情况,环顾了一圈,都没看到疑似是宁王的人。 “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堂!” 喜婆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神游中的秦卿不觉吓了一跳。 座下传出细微的议论声,秦卿随着声源望去,见到有人影走来。大红的长袍大摆,可见金线纹绣的瑞兽,应是宁王无疑。 秦卿心中不由生出些许少女的悸动,期许着宁王近前,一睹尊容。却只见他双腿一软,整个人轰地跌倒在地。 “皇兄,小心些。” 低沉的嗓音传出,是秦卿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有一人俯身将宁王搀起,那人,恰是楚子谦无疑。 在楚子谦的搀扶下,宁王勉力站了起来,即便是在楚子谦的搀扶下,却还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一双腿更是因为无力支撑而不住颤抖。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不受控制的干呕,听在秦卿耳中,简直就是噩梦。 这,就是他要嫁的人? 宁王殿下?一个病秧子? “几日不见,没想到宁王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希望这场大婚能让宁王的身体有所好转。” “听闻这位宁王妃是越国赫赫有名的妙手神医,应该能治好宁王的恶疾。” …… 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明白真相的秦卿,顿觉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难怪秦西荷死活都不肯嫁到南楚当这宁王妃,她以为只是因为南楚离越国太过遥远,没想到是为这一出呀! 冲喜?她从不信这一说法。 神医?她压根儿就不是。 一个注定要守活寡的宁王妃,她是当还是不当? 卷一:南楚卷 第007章 悔婚 “刷”地一下,秦卿将头顶的红盖头扯了下来,随手扔到地上。带着满脸的坚决,步步向已然咳血的宁王走去,发髻上的金步摇发出飒飒的轻响。 “你要做什么?”楚子谦察觉异样,小声问道。 “这婚我不结了!”秦卿清脆的声音在大堂上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座大部分人都听清。 若她方才掀开盖头的举动并无多少人留意,此言一出,便是直接引发了轩然大波。 “小姐,就算你救人心切,也得先拜堂呀。” 紫烟最先反应过来,及时救场。她强行拉着秦卿,向宁王走去。 “咳咳!” 听闻秦卿要悔婚,宁王比之前咳得更厉害了,手掌衣袖上全是咳出来的鲜血,看着直教人心疼。 本是结婚的大喜日子,看他这副模样,真担心就这么咳过去了。 “瞿太医呢?速去将瞿太医请来。”主位上的皇帝坐不住,焦急地吩咐。 “你不是妙手神医吗?快救我皇兄。”楚子谦一把将秦卿拉过来,将宁王一只手交到她手上。 “救我!”宁王反手紧紧抓住秦卿的手臂,仿佛握着最后一株救命仙草,满怀期待望着她。 “快救人!” 秦卿还在犹豫,焦急的楚子谦再次出言催促。 可是,她要怎么救呀! 秦卿望向楚子谦,那个一个劲儿催促她救人的人。 可是楚子谦压根儿就不理会她,满脸都是对宁王的担忧,完全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楚子谦。 既然他要她救人,她便救呗。 秦卿破罐子破摔,抓过宁王的手,为他号脉。好歹这一路看了近一个月的医书,装装样子还是会的。而且,她号脉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没人能看见她的动作。 秦卿眉头紧皱,号脉的手迟迟没有动静,看得周围的人心里直发慌。 “紫烟,速去将莲心丸取来。”良久,秦卿沉声吩咐。 “小姐,可是。”紫烟支支吾吾的,任谁都看得出她极其不情愿,从而更显得这药的珍贵。 “快去!” 在秦卿的再次催促后,紫烟才转身向花轿走去。 秦卿看着紫烟离开的背影,真心为她的聪颖机智叹服。本应是轰动楚越两国的悔婚之举,却被她一句话轻巧化解。一个压根儿不存在的莲心丸,更是被她演绎成奇珍异宝一般的存在。 至于那能救宁王性命的莲心丸,就让聪明的紫烟自己去想办法吧。反正,是楚子谦非要她救人的,这压力自然得他们来承担。 秦卿松开为宁王号脉的手,静静等待紫烟的归来。 突然,秦卿只觉浑身像被打了麻药一般,酥麻疲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而后,整个人如一滩软泥向地上倒去,意识也渐渐模糊。 秦卿突然昏倒,紧紧抓着她的宁王,也一同倒了下去。 紫烟闻声回头,看到秦卿昏倒,整个人吓坏了,忙跑过去扶她起来。 “小姐?小姐?”紫烟连叫了两声,秦卿都没有任何回应。 “小姐,你要挺住,我这就去给你拿莲心丸。”紫烟将秦卿交给凑过来的一人手中,便匆忙往花轿跑去。 众人联想起紫烟前后的话,这才知晓,莲心丸,原来是秦卿的救命药。 妙手神医,济世救人的活神仙,自己却又身患隐疾。这么看来,她和宁王,当真是绝配! 不知是秦卿在为宁王号脉的时候做了什么,还是什么其它原因,宁王的咳嗽渐渐缓了下来。 皇帝见形势好转,便没再凑过去,而是对喜婆吩咐了几句。 “礼成!送入洞房!” 待到皇帝踱回主位坐下,便听到喜婆尖细的唱和声传出。 席中众人虽觉诧异,但亦能接受,便欢声笑语地将两人往洞房送去。 紫烟从花轿中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小锦盒,跟了上去。 喜房内,喜婆说完了吉祥话便领着众人匆匆离开了。昏迷的秦卿安静地躺在艳红的大床上,宁王靠坐在镂空的雕花檀木床柱上,一脸的疲惫。 楚子谦看着红幔里一坐一躺的两人,直觉自己该死的多余。 “皇兄,现在感觉如何?”楚子谦为宁王递过一杯温茶,询问。 宁王接过茶杯,握在手心,静静感受着茶水的温暖。 “好些了。许是外面天冷,吹了寒风,便突然发病了。”宁王用虚弱的声音解释。 楚子谦闻言,忙吩咐下人进来往火炉中添些了炭火,又为宁王备了手炉。 宁王满脸的倦意,目光注视着床榻上的秦卿,眼眸中蕴着柔情。 楚子谦再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多余。又嘱咐了宁王几句,便退了出去。 “小姐,奴婢将莲心丸取来了。” 楚子谦踏出房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小跑进来的紫烟。 “现在,该改口唤‘王妃’了。”楚子谦沉声提醒。 紫烟捧着锦盒跑过去,迎上的却是宁王清冷的目光。 “宁王殿下。”紫烟躬身行礼,并将锦盒奉上,小声道,“王妃发病昏迷之前,命奴婢取莲心丸给王爷治病。” “本王现在好多了,你先放这儿吧。”宁王轻声吩咐。 紫烟并没有将锦盒放下,而是出言提醒道:“可是,王妃还需服用莲心丸。” 宁王闻言,伸手去接锦盒。紫烟踌躇半瞬,终还是将锦盒给了宁王。 “王妃每次发病都是奴婢在一旁照料,奴婢担心……”紫烟仍坚持着要留下来,却是话还没说完,便被宁王打断。 “你且出去,本王自会照料王妃!”宁王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是威慑不减。 紫烟无奈,在桌上沏了一杯热水端过去,放置于床边的小几上,提醒宁王要记得给秦卿服药。然后,才迈步向房外走去出去。 出门时,门外有风吹进,宁王不由又轻咳了几声。 “将房门关上吧。”宁王轻道。 紫烟依言关上房门,房内顿时只剩他们两人。 宁王打开锦盒,只见散落的放置着几粒黑棕色的药丸。他从中取出一粒,迎着光细细打量,又在鼻前嗅了嗅。而后,将药丸放回锦盒,关上,随手放到小几上。 侧头,目光落在安静睡着的秦卿身上,执起之前他紧紧抓住不放的纤纤玉手,手腕处的红印还未消散。 “你我结缘,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宁王轻声呢喃着,嘴角不觉泛起恬淡的笑意,恍若春风拂面。 卷一:南楚卷 第008章 洞房花烛夜 芙蓉帐暖,红烛摇曳,秦卿缓缓睁开双眼,入眼便是这旖旎光景。 察觉到身旁有陌生的体温,秦卿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边人亦未熟睡,紧跟着也坐了起来。 “宁王殿下?” 秦卿侧头打量,那人身上的婚服还未换下,艳红的颜色为他苍白的脸色增添 “不必如此客气,可以直接唤我名字。”宁王轻声说着,气息虚弱地让人心疼。 秦卿尴尬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 “楚子仁,字承熙。”他温和地对她微笑,轻声问,“不知可否有幸知夫人芳名?” 秦卿望着静静等待的楚子仁,双眼中萌生的丝丝期待,深深灼伤她的心。 一个高高在上坐拥荣华富贵的王爷,却因病痛折磨受尽苦楚。本已万念俱灰的他,却又因“妙手神医”的名号,悄然萌生新的希望,连他自己都不敢奢望的希望。 即便他亲耳听到她要悔婚的话语,此刻仍旧亲昵地唤着她“夫人”。 只可惜,她并不是他满心期盼的那个人。她只是个冒牌货,并没有妙手回春的医术,只有一双能看见他满身痛苦的眼睛。 “秦卿。”她实在不忍,连一个名字都不告知,启唇轻道。 “秦卿?此卿为何卿?”楚子仁微微皱眉,眉眼完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等不到秦卿的回答,他又轻声呢喃道:“惟愿此卿乃吾之卿也!” 秦卿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他,默默别开了眼,望向窗外。 此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见到窗边桌上,红烛嘶嘶燃烧,鲜红的烛泪若鲜血顺着烛台淌下,然后凝结成花。 对着满屋喜庆的摆饰,秦卿想着:如果他们的相遇不是这般的无可奈何,这位温润如玉的男子,或许会是她的一个好归宿。 只可惜,现实是:他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成不了她今生的依靠;她是个冒牌的假神医,成不了她命中注定的良药。他在心中希冀着她能够治愈他多年的重病以获新生时,她在心中盘算着待他死后独享宁王府富贵权势的可能性有多大。 秦卿此刻想的就是这么现实,她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立足,伺机寻找回去的方法,宁王妃的头衔,宁王府的权势,是她唾手可得的便利,如何能放弃? “夜已深,乃洞房花烛之吉时。”顺着秦卿的目光,楚子仁出言提醒。 秦卿恍若未闻,默默岔开话题:“你病了多久了?” 这是今晚秦卿第一次主动询问,问的却是楚子仁最不愿提及的事。 “十几年了吧。”楚子仁淡淡答道,目光无神望着远处,仿佛是在回忆,回忆连自己都不记得的事。 楚子仁以为秦卿接下来会问自己的病况,谁料她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用着比寒风还要清冷的声音,说着直戳他痛处的话:“十几年了,宫中众多太医,南楚各方名医,想必都已为你诊治过。你的病情,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你真的认为,我,就是那个能救你的人吗?”秦卿望着楚子仁渐渐变得黯淡的双眸,一字一句问道。 秦卿自己也不清楚,顶着妙手神医名号的她,在对楚子仁的病情做任何尝试之前,要说这一番伤人的话,硬生生毁灭他心中的希望。即便,她深知,这三言两句斩断的,是他的生机,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或许,她觉得他已经够可怜的了,不想再以欺骗来伤害他。 “咳咳,咳咳……” 秦卿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啐了毒的利箭,狠狠扎进他心里。心绪波动,楚子仁又咳嗽了起来,每一口都带着鲜红的血。看在秦卿眼里,甚是刺目。 那一方锦帕已被鲜血浸染,楚子仁咳血咳得三魂七魄都快咳出来了,秦卿却愣愣地坐在旁边,一动不动,不知道该怎么办。 良久,秦卿才意识到她应该做些什么,这才凑上去轻拍楚子仁的后背,从上而下轻推,慢慢为他顺气,就像对待普通咳嗽的人一样,没有任何身为神医该有的措施。 她不想嫁他的决定早已言明! 她不想救他的意图何其明显! 又过了好一阵儿,楚子仁咳得没什么血能咳出来后,慢慢停了下来。秦卿望着他周身斑斓的血迹,只觉触目惊心。 “被吓坏了吧。”楚子仁虚弱地扯出一丝苦笑,安慰秦卿,“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血都咳出来后,就结束了。” 秦卿听着楚子仁无奈的自嘲,不由扪心反问:等待他的了结,究竟是生,还是死? “我相信,你就是那个能救我的人。”在秦卿怔愣之中,楚子仁缓缓启唇,回答了她之前的反问,“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都没有遇见你,阿卿!” 秦卿听着那一句饱含深情的“阿卿”,只觉烛光好晃眼,双眸隐隐变得模糊。 她怀着满腔感动不敢去看他,却仍旧无法理解,这古代的人,是如何做到,仅因一个“妙手神医”的名号,就将生死交托?又是如何甘愿,仅因一纸婚约,就将满腔深情倾注? “那么,很高兴遇见你,承熙。” 秦卿抬起头,对着楚子仁发自内心的莞尔一笑。 既然你甘愿将生死交托,那么,我们不妨来赌一把,究竟,是生,还是死? “从明天开始,我会尝试着为你配药。但能不能治好,全看你自己的造化。”秦卿静静说道,事先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我相信你!”楚子仁回以淡淡浅笑。 两人说定后,秦卿径自挪到床边,在楚子仁的注视下,穿好鞋,起身。 “这么晚,你要去哪里?”楚子仁疑惑询问。 “念在你是病号的份上,我睡地上。”秦卿利索地收拾床上的被子,开始打地铺。 “你不必如此,免得惹人怀疑。”楚子仁一把抓住秦卿的手,眼眸低垂,轻声建议,“这里有两床锦被,我们各自为界即可。” 秦卿挑眸睥了楚子仁一眼,没说话。 他这话说的,好像他绝对不会碰她一样,完全就是对她个人魅力的侮辱。 “我怕我自己把持不住,整夜难以安寝,多难受呀。”秦卿如此解释,执意要分开睡。 有楚子谦那么一个弟弟在前,秦卿还真是不敢相信这位仁兄的人品。 “阿卿。” 楚子仁还想再劝,突然听闻屋顶上传来剧烈的打斗声和追赶的脚步声,两人都愣住。 “这里不是王府吗?为什么还这么不安全?”秦卿浑身神经绷紧,第一反应就觉得这些人是冲着她来这一路从越国边界沵凉镇到陵安城,各种刺杀袭击不断,秦卿日日提心吊胆,没想到进了王府还不让人消停。 “王府守卫森严,重兵把守,怎会容贼人闯入?”楚子仁面色凝重,掀开搭在身上的锦被,起身欲去问个清楚。 恰巧,锦被的另一角因之前的折腾被秦卿踩在脚下,楚子仁突然一扯,秦卿失去落脚点,整个人迎面向楚子仁倒去。 卷一:南楚卷 第009章 王府闹贼 “皇兄,王府闹贼,那贼人跑到这里就不见了,不知……” 楚子谦领着王府的护卫急匆匆闯进来,看到床榻上旖旎光景,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红帐笼罩,纱幔飘飘,秦卿整个人压在楚子仁身上,双腿无处安放纠缠在一起,衣襟凌乱,发丝微乱,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大大睁着,难以置信望向门口,脸颊因为羞恼渐渐染上红晕。 护卫们一见这情形,齐刷刷地转过身去。 “皇兄,我担心那贼人闯到这里,一时心急失了礼数,多有冲撞,还请皇兄莫要见怪。”楚子谦尴尬地解释,边说边往屋外退。 “皇弟请留步。” 秦卿清丽的声音传入耳中,楚子谦眼角不觉微微抽搐。 皇弟? 上午还不顾场合高调要悔婚不嫁的女人,现在竟然在他眼前端着王妃的身份,当真是善变! 楚子谦停住脚步,回头,不明所以望向秦卿。 “皇弟方才说,贼人到了这里就突然不见了,说不明还藏在这附近,恐还要劳烦皇弟保护王府的安全。”秦卿起身,款款向楚子谦走去,一双水灵的眸子直直凝望着他,若星辰般璀璨。 楚子谦咧嘴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这不识好歹的女人,还真把她当宁王府的护卫了! “有劳三弟了。”楚子仁双手捂着胸口,撑着孱弱的病躯坐起来,诚意十足向他请求。 楚子谦一脸吃了瘪的表情,极不宁愿的笑着点头应下,并体贴地为二人关上门,“春宵一刻值千金,皇兄好生歇息,我在门外护着。” 秦卿闻言,两颊盈盈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这种听墙角的事也还好意思挂在嘴上,当真是无耻至极! 楚子谦狡黠地向秦卿挑眸,满满的全都是挑衅。 “那就多谢三弟了。”秦卿向他欠身行了一礼,而后径自合上了房门。 厚重的木门嘭得一声关上,震得耳蜗微微发麻。楚子谦还真的站在门外守着,挺直了脊梁骨,绷紧了全身神经站岗,比任何一个守卫都要敬业。在房内,借着红烛的光晕,能清晰地看到楚子谦映在门上高大的身影。 “啊!” 房内突然传出惊恐的尖叫,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除了秦卿再无其他人。 楚子谦想都没想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去。只见房内窗户大开,窗边的烛台被绊倒在地,烛泪洒了一地。楚子仁从床上追到了桌边,整个人趴在桌上,又喘又咳。 “阿卿,阿卿被人掳走了,往南苑的地方去了。”楚子仁指着窗外的一个方向,费力地说。 “保护好宁王殿下。” 楚子谦冷冷吩咐一声,迎着风跃窗追了出去。 秦卿被一个黑衣人拎着,在偌大的宁王府内上蹿下跳,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寒风吹在脸上如刀刮一样生疼。这人对王府的地形特别熟悉,一路畅通无阻,成功躲过各个地方的守卫。好几次她看到巡逻的护卫,想要大声呼叫,奈何被点了穴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直觉告诉她,这个掳走她的黑衣人,暂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所以,她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大胆狂徒,堂堂宁王妃也敢抢,当真是不要命了。” 寒风烈烈,秦卿听到身后不远处楚子谦的声音,浑身紧绷的神经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黑衣人没有回头,只略略扫了王府一圈,发现王府的护卫从不同地方向这方追赶而来,人数众多,乌压压的一大片。 见状,黑衣人立马换了个方向,从房檐上跳进了一大片竹林中。竹林繁茂,稍微绕了绕便甩掉了不少人,但楚子谦还是紧追不舍,没被甩掉。 最终,那黑衣人见无法脱身,在竹林深处的一个湖边停下。 楚子谦很快也追了上来,怒声喝道:“进了竹林,你跑不掉的!” 黑衣人意味深长地望了楚子谦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像扔包袱一样将秦卿向楚子谦扔去。 秦卿完全失去依靠被抛飞在半空中,整个人吓得傻了眼,张大嘴巴想要大声尖叫,却是身不由人,声也不由人,什么都没有发出。 楚子谦纵身跃起,稳稳当当将秦卿接住。 湖面传来“扑通”一声巨响,水花溅了两人满满一身。 楚子谦为秦卿解开穴道,秦卿回头看去,湖面只有圈圈涟漪荡开,早已没有了黑衣人的影子。 “人就这么跑了?”秦卿睁着一双大眼睛直望着楚子谦。 楚子谦两手一摊,很是无奈,望着趋近平静的湖面,说道:“湖底八成是有暗道。” 竹林深处忽现一湖,本就让人奇怪。湖底藏有暗道,越发让人生疑。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我都不知道南苑竹林深处还藏有这一方静湖,又怎会知道湖底的暗道?”楚子谦被秦卿灼灼的目光盯着,默默别开了眼,望向泛着粼粼月光的湖面,“你不是不想嫁给宁王吗?人家带你出府,不是正好顺了你的心吗,你怎的还恨上了?” “你要是不跟上来才算是顺了我的心。”秦卿赏给楚子谦一个大白眼。 “正好湖底有暗道,你现在逃走,我保证不拦着你。” 楚子谦装模作样地说着,秦卿都懒得拿正眼儿瞧他。白天她要悔婚的时候,紫烟反应那么快,楚子谦又配合着演了一出好戏,而后又让她晕倒,明显是早就商量好了的。还真把她当傻瓜,以为她不知道是吧。 这一路而来,楚子谦一直都在防着她逃婚! “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想通了,这宁王妃的位子还真是不赖。等到宁王病逝,这偌大的宁王府可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想想就好激动!”秦卿眉飞色舞说着,丝毫不避讳楚子谦的身份,将自己的贪婪和邪恶显现。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只觉一道寒光袭来,楚子谦已逼至身前,右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那黑眸深处的杀意是如此的熟悉。 秦卿没有丝毫的畏惧,微微笑着与他对视。她伸手轻轻拨开楚子谦的手臂,笃定他不会杀她,“只要王爷肯帮我,我自然有这个能力。” 楚子谦松开手,邪魅冷笑,“你以为本王会帮你去害皇兄?” 你心中不正是这么想着的吗? 秦卿挑眉望着他,星眸忽闪忽闪的。 “哪里是害他,是帮他治病。”秦卿重重提醒道,“我已和宁王说好,明日起开始为他配药。至于结果嘛,生死由命。若是连我都无能为力,他也只好认命了。” 连后路都备好了,还真是想的周到呀。 可是,堂堂宁王,又岂是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能算计得了的? “此事于本王无益,本王为何要帮你?”楚子谦挑起秦卿下颌,与之对视。 秦卿打开楚子谦不安分的手,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和着夜风道:“忘了告诉你,我会读心术,你心中所想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楚子谦闻言,脸色不由僵住。这变数,让他始料未及。 若她真会读心术,这一路岂会被他多番戏弄? 若她真会读心术,是否要在此刻斩草除根? 秦卿看着楚子谦的神情瞬息万变,将其尽数捕获,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读心术?你猜猜看,本王心里此刻在想什么?”楚子谦垂下眼帘,看不见黑眸深处。 卷一:南楚卷 第010章 亲本王一口 “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这么有价值的俏佳人,毁了真是可惜。对吧,靖王殿下?”秦卿拉着楚子谦的手臂,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呵气如兰。 “如此一位俏佳人,毁了确实是可惜。”楚子谦唇间轻笑,贴着她的脸颊,湿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肌肤上,“你要是亲本王一下,我便答应帮你,如何?” 楚子谦狡黠地笑着离开,料定秦卿不会如此做。 本欲看看秦卿左右为难的模样,谁料她几乎没多做考虑,纤细的手臂绕过楚子谦的脖颈,整个人凑上去,若春风拂面快速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之前被调(tiao)戏了那么多次,偶尔也要反调(tiao)戏一把才平衡。 楚子谦反应过来,不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红唇覆上,狠狠亲了个够本才放开。 秦卿被亲得几近窒息,两颊憋得绯红,额头染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再配上恼怒瞪着的美眸,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如此重要的交易,自然要有足够回味的时间才能算数,对吧,皇嫂?” 楚子谦瞧着秦卿一脸吃瘪的表情,爽朗地大声笑出来。 “无耻!”秦卿狠狠骂道。 “方才好像是你主动凑过来亲本王的。”楚子谦一片好心,凑上前提醒,“都已经嫁为人妇了,还在勾搭别的男人,确实够无耻的。” “滚!”秦卿推开不坏好心笑着的楚子谦,恼怒离去。 楚子谦伸手轻轻一拉,便将她带回怀中,微低头,贴在颊边,低沉的沙哑嗓音充满引人动情的蛊惑,“本王可喜欢你骂人的模样了,真想……” 楚子谦话还没说完,受伤的右臂上便传来剧痛,蓦地松开了手。 可怜他这一只胳膊呀,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反反复复受伤,至今未愈,全都拜秦卿所赐。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我要一个医术高明的人,医术至少要高于王府的太医。”秦卿径自向竹林走去,提醒楚子谦。 “紫烟的医术和瞿太医不相上下,还精通别国医术,你可以直接问她。” 楚子谦的声音传入耳,秦卿只觉自己亏大发了,离开的脚步不由加快。 “竹林里处处都是陷阱,你确定要一个人独闯吗?” 秦卿果真乖乖停下了脚步,心里大骂自己没用,完全被楚子谦吃得死死的。 “我们要往哪边走?”楚子谦刚走过来,秦卿便忙询问。潜意识里,透露了对她的依赖。 楚子谦在秦卿身边站定,丝毫没有要踏进竹林的意思。 “走?往哪儿走?在这儿等着宁王府的人来救,我可不想死在里面。” “陷阱你不是都很清楚吗?”秦卿冷冷发问。 “我又不是宁王府的人,怎么会知道?”楚子谦回答地理直气壮,直气得牙痒痒。 “放屁!这宁王府你熟得跟自己家一样,就是不想带我出去而已。”秦卿一急,心里想的话一股脑儿就都说了出来。 “你说对了,我就是不想带你出去。良辰吉时,浪费了多可惜。”楚子谦邪笑着凑过来,眼看着就又要亲上了。 “楚子谦,你够了!”秦卿忙躲开,惯性地抽出发簪紧紧握在手中。 发簪抽离,青丝直泻而下,轻舞于夜风中。皎皎月光温柔洒在绯红的脸颊,梨涡浅浅,剪瞳微愠,上翘的眼角显得愈发勾人。 楚子谦果真没有再多的动作,静静站在原地望着秦卿,甚是赏心悦目。 “南楚重礼明法,女子以温良贤淑为优。你若是要坐稳宁王妃的位子,这急躁的性子恐怕得收敛些才行。” 楚子谦一番好意出言提醒,却只换来秦卿一记白眼。 不就是温良贤淑嘛,她的性子本就是如此。急躁怒骂的一面,也只有楚子谦能够将她逼出来。 王府的护卫很快就赶到了,让秦卿惊讶的是,楚子仁竟然也亲自过来了。楚子仁坐在轮椅上,面容憔悴,手就着袖袍捂着嘴,怕是已沾满了咳出来的血。 “王爷怎么过来了?外面多冷呀。”秦卿忙走到楚子仁身后,关切问道。 “可有受伤?”楚子仁抬头轻问。 秦卿轻轻摇头,模样温婉极了。 好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看在众人眼中,只觉满眼都是幸福的味道。只有不远处的楚子谦,投以不屑的讥笑。 还真是天生的戏骨,亏他之前还为她担忧。 “王妃无恙,吩咐众人都散了吧。”楚子仁扫视了周围一圈,对身旁一人吩咐。 秦卿愣了,王府闹贼,王妃被劫,他竟然就这样不计较了? 往回走的路上,秦卿问楚子仁。 “湖中可是有暗道?” 楚子仁点头,并无隐瞒。 “竹林中可有陷阱?”秦卿又问。 “没有。”楚子仁没做犹豫便答道。 楚子谦那无耻小人,果真又是在匡她。秦卿在心中狠狠骂着,楚子谦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那人对王府环境十分熟悉,恐是早有预谋。” 如此明显的提示,楚子仁不可能不清楚秦卿的意思。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对身边另一人吩咐:“折弦,明日起配合王妃调查此事,王府所有人都听命王妃调配。” 可调配王府所有人,这权利给的有点大,秦卿只觉受宠若惊。 “多谢王爷!”秦卿带着满心的感激向楚子仁道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在这寒冷的冬夜,温暖了心头。 第二日,秦卿一早就命折弦去对王府中人一一盘问,也就是交代近日的行踪等。 那贼人昨夜早已逃走,就算宁王府中真有人与之勾结,没有任何线索,也查不到了。她此举,不过是探下王府的情况,敌友早分清。 谁料,消息才传出去没多久,折弦便过来禀告:“素雪说,这几日看到朝颜常出府与一个陌生人见面,还有书信往来。” “素雪是谁?朝颜又是谁?” “素雪是瑶姬身边的贴身婢女,朝颜是端侧妃的婢女。”折弦如实相告。 秦卿眉头微蹙,这又是侧妃,又是瑶姬的,楚子仁虽说是个病秧子,身边伺候的女人可真不少呀。 凡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硝烟,她才刚进王府,便为她准备这么一出好戏,岂能不给她们施展的机会? “你先去问问朝颜,还有她身边的人,看看她怎么说。” 秦卿将折弦打发走后,便忙让紫烟去打探宁王府后院的情况。知己知彼,心里才有底,这要是两人联合起来给她使绊子,岂不是危险了。 紫烟很快就带回了消息,宁王府内,侧妃共有三位,其余没名分的侍妾也还有十几个。端侧妃端月盈因为是皇后的侄女,在宁王府中很是尊贵,这些年基本都是受着正王妃的待遇。而侍妾中,便是瑶姬最为有名。从小便在楚子仁身边伺候,感情深厚,还是先皇后亲赐给楚子仁的,在王府中,除了没有名分,其余都和侧妃无差。 “难怪她们两个掐上了,想必是积怨已久。”秦卿悠悠叹道。 “紫烟,女人间的斗争,你擅长不?”秦卿愁眉苦脸向她求助。 “王妃放心,我的武功绝对在她们所有人之上,不会让你受丝毫的伤害。”紫烟拍着胸脯打包票。 秦卿无奈摇头,还真以为楚子谦在她身边安了个万能的人呢?瞧着紫烟这稚嫩的模样,一心习武的她恐怕都没见过女人间的宫斗宅斗大戏吧。 “朝颜并没有提及此事,但是暖心阁中有其他人看到她出府私会外人。” 折弦回来的时候,秦卿已做好了决定,去会会后院的那群女人。 “带我去暖心阁,是否真有此事,一查便知!”秦卿冷冷吩咐,言语间丝毫不失王妃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