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顾文显传统故事选 善人的故事 罗庄西南角,住着个姓罗的官人,这官人为官清廉一生,并没攒下多少财产,晚年告老还乡,就在罗庄买了几十亩田过日子。到底瘦死骆驼比马大,当官的总比庄稼人富裕,还乡十几年,罗官人就过成了个不大不小的财主。 罗官人有俩儿子,老大金哥五官端正,聪明过人,读书过目成诵;老二银哥打小得了偏瘫,一条腿瘸啊拐啊的,脑瓜子也是灵得很。罗官人对俩儿子说:“眼下逢着乱世,再加上仕途险恶,金哥日后成人,万不可涉足科举,只在家中做个平民百姓;至于银哥,身子那样,考上了朝庭也不录用的,更不必费神劳力。这样吧,我且把这点家产与你兄弟一平分做两份,到省得我身后你兄弟俩有口舌之争,惹人家耻笑。”罗官人把财产分了,嘱咐:“人在世上,钱财不是福。你兄弟俩要多栽花,少栽刺,凡事善良为本,必有后福。”金哥、银哥把父亲的话牢牢记在心上。 转过年来,罗官人老两口子相继过世。兄弟俩处理完丧事,银哥道:“哥哥呀,老父生前告诉我们,日后分家单过,我虽是个废人,有这么些产业,也饿不死人的。”金哥说:“你看怎么着,都好。” 银哥去罗庄东北脚盖了两间草房,搬过去单住。他腿脚不好,却咬或撑着做活,虽然雇着短工,可他但凡能自己做的,绝不支派别个,银哥除了走道不行外,人晒得透黑,两臂也有使不完的力气。 金哥一肚子学问,听父亲遗训,不考什么秀才、举人,闲下来终日琢磨如何做善事。他把积下的银子按二分利放债,他想,哪家急用,成全子对方,自家还盈利赚钱;死钱又变成活钱,不怕火烧水淹土匪抢,还备下无数条后路,真算得上是两全其美的善事呢。金哥用放债慊得的银子造了两间大屋,中间一根粗柱,上抵房顶,然后让裁缝比照空房子尺寸缝两床大被,当中抠眼儿,穿在柱子上防窃,白天用滑轮吊起,到了夜里,满地铺上稻草,。干什么用?凡是远近几十里内的要饭花子,只要没地方安身的,夜里都可以来这里就宿,男女分开,头冲四外,脚朝柱子,扇面形躺好,管家的放下被子,全部盖上,一个也冻不死。金哥吩咐手下人:“睡到天明,每人赏一勺热粥,吃上各奔东西,夜里再无突处,还可以回来。”但是金哥有条规矩,来投突求粥者,不许空手,哪怕一砖一石一柴棍也行。那东西不需钱财,顺手就拾得来,因此,金哥大员外家里时常卖些柴草砖瓦,而要饭的花子们有着不受风吹雨淋的住处和早餐一勺粥,也少饿死不老少人,金哥就有了“罗善人”的美名,连本县的父母官还坐着小轿来年望过他呢。 银哥见兄长做的这么大的事,他淡淡一笑:“要做善事,就不能图虚名,我不这么干。”他依然自己耕作,既不舍粥,也不放债,更不盖花子房。 一天,有个要饭的瘸腿汉子来到银哥小草屋前,银哥问他:“多大啦?腿是怎么坏的?”答道:“二十二,腿是让财主的狗撵急了,跌到涧子里摔的。”“想吃饭么?”“想。我都要饿死啦。” “先别急着吃饭,你给我把这些柴草搬到后面的草棚子里去。”银哥房前草棚里有一大堆烧柴。 讨饭的看了看那么一大堆柴草,差点哭了:“您能帮我一口,就帮我一口,不该这么难为羞辱人,你瞅我这条腿。” “我知道。”银哥道,“那你看我这条腿。”他说,“我不光麻烦你自己,咱俩来。” 要饭的一见,一人家穿丝绸的都能干,自己个贱人还有啥说的,就跟在银哥身后,累得气喘嘘嘘,到底把那堆柴搬到后面草棚里。 银哥让要饭的歇着,他顶着汗珠子草屑子,做饭,请要饭的吃了个跑,临走,问:“你那腿能干活不?”“还对付。”“是咧,自己并不缺啥,却愁眉苦脸地埋怨命苦,低声下气地央求施舍,是自己把自己看低了。小兄弟,我瞅着你无论从年纪上、体力上都比我占上风,你不会比旁人差。”银哥掏出一锭银子:“送给你,这是搬草的工钱,该干啥干啥去吧,只是别让我撞上你再要饭。” 小瘸子感动得眼泪刷刷地,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爬起来一瘸一点地走了。 再一天,银哥又看到一个年轻的残疾人,他又陪着人家把屋后的柴草搬到前面去,临走供饭,还是开导一番,又送了银两。 媳妇看不下去了:“你要送就送,何必把一堆柴草搬来挪去地瞎折腾,没什么用呀。” “娘子知其一不知其二。搬柴草的都是年轻人,你救他一饥,怎么能济得了百饱?我让他从此知道自己能干事,从此自食其力,这不比哥哥盖房舍粥功德大得多吗?”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突然这一带大旱,又连遭蝗灾,蚂蚱把庄稼吃得一点不剩,罗庄人活不下去,纷纷四处讨要。金哥虽然有些钱财,可粮食奇缺,升米斗珠,他也活不下去,领着老婆孩子,锁上大门,讨饭去了。幸亏他平时行善,到哪儿都有他接济过的讨饭花子,你省一口,我省一块,金哥一家好歹没冻死饿死,第二年才回罗庄重整家业。 再说银哥呢,大灾之年,他那腿脚,只好把砒孀都备齐,只等抗不住,两口子一死算啦。就在这当口,有快马踏踏踏地飞来,马上跳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声称奉主人之命,来接罗二员外度荒去。 接进屋里,才晓得这管家的主人原来是当年那搬柴草的瘸子,受了银哥点拨,细想也是,自己并不缺什么,凭啥一辈子当乞丐?于是他用银哥那锭银子做了点小生意,刻苦经营,竟让他发展成一家绸缎庄。早想上门答谢,苦无机会,这回见灾害严重,才打发管家上门。 正文 第二章 正唠着,又有人骑马来请,也是银哥当年接济的穷人,过好啦……一上午,五、六拨足有。各家一商议:别让二员外这边那边地奔走,米、面、肉鱼送来他享受就是。 金哥返回罗庄,见兄弟吃得红光满面,问明真情,他脸羞得赤红,拉着兄弟的手,半天才说:“我那是小善、假善,你才是真正的罗大善人呀!” 从此,罗善人的美名落在银哥头上。 神赌 五骑快马日夜兼程,向正北方向,跑了八天。马上坐的是四男一女,一位头发斑白的男人,带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大的十二岁,小的十岁。傍午,翻过一座小山坡,男人说了句:“老爷、姑娘,现在相对安全了,大家可以下马休息,吃点东西。”登时,四个孩子几乎是滚下马来,仰倒在草地上,不一会儿,鼾声一片,等他们醒过来时,哪里还有人想到吃喝?等孩子们醒来,日头已磕西山,那男人看了他们一阵子,叹口气说:“我把马都卖了,你们还睡。这刚逃出魔掌,就睡得如此实成,哪怕若是有个农夫遇上,拿麻绳儿捆起来,送到官府,值不少银子哩。”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这老家人是啥意思? 那男人叫黄安,是黄将军府上的家人。将军得罪了奸相,听说奸相在朝中网罗了一些坏人做假证,诬他通敌,如果罪名成立,那就要满门抄斩!大一些的孩子是跑不掉的,将军就把四个年幼的儿女托付给家人黄安,故乡在南方,却让他往北逃……现在他们已经逃到了这个三不管的地方,可以松一口气了。这时,一只鸽子凌空而降,落在老汉肩头。老汉解下绑在鸽子腿上的一封书信,给孩子们看了,那是京城朋友发来的,告诉,黄将军已满门抄斩,奸相想斩草除根,现在全国贴出布告,悬赏捉拿走漏的这兄妹四个。 黄安率领孩子们冲南方磕头,以示对遇害父母的悲伤。他似乎看透了孩子们的心思,拱拱手道:“我本名阚进财,六岁时,被老爷花半两银子买进府内,取名黄安。如今,带着你们逃命,天天脑袋别在腰间。如今没事了,我请你们选择,或者咱们各走东西,或者你们跟我走,那从今往后,这辈份得倒过来,你们得跟我姓阚,得管我叫爹。” 这不反天了吗?往常这奴才见了少爷小姐,都得大弓着腰请安,现在得跟他姓,还得叫他爹?几个孩子商量了一下,自己哪有存活下去的能力啊,爹爹还指望各自长大成人,为他洗冤昭雪呢。没法子,就跪在地上叫了爹。 阚进财带孩子们转过山坡,眼前出现一个鸡鸣狗吠,柳绿花红的村落,最北面有三间瓦房,锅碗瓢盆俱全。老汉说:“孩子们,这就是咱的家了。咱们这父子关系,随缘而定;哪天你们一高兴,走人,我还管你们叫一声少爷或者姑娘;但是如果吃我的喝我的,那就得听我的。”公子也好,小姐也罢,落到这地步,也只好听人家的啦。 第二天,天刚亮,阚进财就敲孩子们的窗:“起来,日头晒糊屁股了。”孩子们累得筋骨都零碎了,见老头凶巴巴的样子,怕没饭吃,都默默地起来,到院子里站桩、习武……吃过早饭,老汉问:“将来要想活下去,一是读书,二是种田,你们选择吧。” 这些孩子好歹也读过几年书,武将家的孩子,一捧起书来脑袋就迷糊,都异口同声说:“爹爹,我们不想读书,那就种地吧。” 老汉就带他们去种地。老汉扶犁,孩子们在前面拉,一天下来,灰土让汗水粘在身上,难受无比,他们哪受过这个,一齐相抱着痛哭。阚进财冷笑着说:“你们天天吃的,不都是别人这么劳作而得的吗?我打小进府,什么苦没受过,我跟谁哭去?谁不愿意干,走人!”孩子们只好把小脸擦得跑小鬼儿似地,又挣扎着拉起来……好歹耕完一块地,又要下种,老汉拿粪筐装大粪,逼着孩子们用手抓起来往刨下的坑里放,小姐当时就呕了。老汉骂道:“你当还是黄将军的小姐吗?说出来,砍你个脖儿齐。”小苗没出土,草先长出来了,烈日炎炎,四个孩子病倒在床上,奄奄一息。阚进财说:“你亲爹把四个张口兽塞给我这个假爹,我还不如让官府砍了头的好!地既然种不了,你们喜欢干什么?说出来可以商量。” 原来黄将军一心为国,很少过问家中事,他妻妾数位,孩子只由各自的母亲调教,除了集体习武外,一个个养成不爱读书,只喜欢玩耍的恶习。几个孩子对阚老汉说:“爹爹,你让我们耍钱玩吧,保证给您老人家赢回钱财,咱花钱买米,岂不比出大力容易。” 老爹长叹了一口气:“真是老猫房上睡,一辈留一辈。你们的娘天天泡在赌桌上,才养出一帮小赌鬼。也罢,你们可想好了,耍钱不一定比这好受,不受罪,是绝然练不出本事来的。” 几个孩儿一齐在炕上跪下:“爹爹,孩儿们愿意耍钱,累死决不后悔。” “记住,什么时候我满意了,才能带你们出去跟他们赌。我指望你们赢座金山给我养老呢。” 打那以后,除了早晨练武,阚老汉日夜教孩子们耍钱。当时刚刚兴起打麻雀儿(即后来的麻将),老汉找了一副牌来,那四个孩儿目光一下子绿了,爬起来把牌洗得无比熟练,把老汉都看得呆了!老汉与他们玩,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老汉说:“不成,我供你们吃喝,玩法得听我的。” 他取出一副特制的麻将,那是用纯钢磨制,又取四只叵箩放在四个屋角,告诉:“发牌时,以拇、食二指捏住,牌要稳落在桌中央的圆点内;下家出牌,要把先发的那枚牌击飞至对面叵箩内,违者就算输。输一局,扣一碗饭,输三局,罚一顿不食。先给十天练习时间。” 几个孩子怕没饭吃,更怕被赶出家门丢了脑袋,没日没夜地练习,走路时,手里还捏着一枚钢牌。一个月下来,别说,玩牌时,居然有个八九不离十了! 正文 第三章 老汉大喜:“吃一顿肉庆贺庆贺!” 吃完肉,老汉又说:“你们个个练得不错,可那骨头骰子得换换。”老汉又取来一只特制的骰子。孩子们一看,个个伸长了舌头,那骰子是用葵花杆儿中间的瓤子刻就,轻飘飘,软绵绵,他们天天摆弄纯钢麻将,弄这么个骰子捏在手里,真是得小心翼翼啊。老汉说:“难了?难了可以走人,我绝对不挽留。” 孩子们夜里说悄悄话:“当真是‘时来铁生辉,势败奴欺主’,这老东西仗着救咱们一次,都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有时想想,真不如干脆让我砍了头好受。” “先忍气吞声,等将来咱们长大,替爹爹洗了冤,再跟这老杀才算账不迟。还有,他不是答应咱们,练好了就可以出去赌了吗?见不着个活人儿,我都要憋死了。” 打那以后,孩子们又开始练那特制骰子。轻飘飘的玩意儿,在他们手中就像是生了眼睛,长了重量,甩在空中,滴溜溜旋转,落到桌子上,恰如同生了根一般,那真是要哪面,就是哪面。阚老汉说,这样难分输赢,就把叵箩换成两个,后来,换成一个……三年后,叵箩用不上了,老汉便在墙上随便划一个圈儿,吩咐:“出牌无论哪个角度,都从这个点击穿墙壁,落入墙外……”孩子们心中一个念头:快熬出了头,跟外界人交流一下。一眨眼,七八年过去了。孩子们长大成人,手段也练得出神入化,无论老汉如何刁难,生出一个新花招,开头半月化解,后来,隔夜就得再想新招法。 “爹爹,您可是答应过的,既然您难不倒孩儿们,那就得放我们出去了。” “好,孩子们,给我听真了。鸽子送来信儿了,这地方不能再住下去,今夜,我们还得逃难。” 老汉连夜带着孩子们逃离山村,刚到岗顶,就听得山下喊声大震,随之火光冲天,他们居住了三年的房屋被官兵烧成了灰烬…… “好险呢。差一步咱们就做了刀下之鬼。”老大说。 老汉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父子五人冒着严寒继续前行。 这一天,来到一个城镇,老汉说:“这是离京城不远的赌城。你们的本事练得如何,那就看这一次了。” 孩子们个个摩拳擦掌。 “赌的时候,要听我的号令,叫你们干什么,不得迟疑。”老汉又吩咐。 赌场设在城镇中心。好大的一个屋子,里面只是麻将就设了四桌,还有一些别样赌法的分在一角。、阚老汉就让孩子们赌麻将。他先掏出一迭银票,让对方验了资,然后,这兄妹四人,分桌而坐。四人手艺果然不同寻常,赌到前半夜,各自面前的筹码都堆成了小山。其它赌客们都悄悄退去,大厅里只剩下鏊战中的十六人和伺候局的人役了。 下半夜,只听守候在门旁边的阚老汉一声断喝:“孩儿们,每人抓一把骨牌在手。”话音未落,大门“啪”地一声被踢飞,冲进几个手持器械的汉子,说时迟,那时快,老汉左右手抓起门边的两只取暖的炭火盆儿,旋风般地舞动,那盆中半是炭灰半是火,撒在对方的脸上,但听“哎呀”之声不断,烫了脸的,迷了眼的,乱作一团……老汉后退到牌桌边,哪想到,参赌的也都是歹人,全部拔出暗藏的短刀,喝道:“老杂毛,银票留下,放你和几个免崽子逃命!” 面对明晃晃的尖刀,几个孩子登时毛了神儿。老汉哈哈大笑,掏出银票晃了晃:“你们后撤五步,否则我就把它扔火盆里。”歹徒们图的是钱,只好后退到桌外。也就在这一刹间,老汉喝一声:“发牌,击打鼻梁,击偏的算输!”孩子们恍然大悟,手中骨牌如飞蝗般击向歹徒,虽然是骨头的,但他们几年来练就的力量全凝聚其上,那骨牌粒无虚发,击在对方鼻子上,立即鲜血喷涌,昏倒在地! 此时,天已大亮。老汉对蜂涌而入的帮凶们说:“看见了吗?如再不跪下,我让孩儿们专打眼睛!”四桌骨牌,数百粒麻将,哪个再敢抗拒?于是,纷纷跪地求饶……老汉吩咐,孩儿们向前,逐个点了他们的穴道。老汉说:“你们白练了这多年,怎么到紧急关头用不上,以为我当真是教你们耍钱的吗?看到了吗?此赌场原来是奸相所设,专为敛财,供他收买人心之用,官府不敢干涉。如这些人赢了,自然放你走,以便回去积累钱财再来输;如果你赢了,他岂能放你走开?赌场上还有什么仁义可言!” 他写成一封信,唿哨一声,自天空中落下一只鸽子,老汉把书信绑在鸽子腿上,放飞…… 阚进财招呼孩子们走到院外,他突然跪倒在地:“少爷,姑娘,老奴这些年多有得罪了!” “爹爹,快快请起,这是要折孩儿们的寿哇。”兄妹几个慌了手脚。 老汉爬起来:“实话说了吧。我受老爷之托,保留他一支血脉。但看几位不能成器,虽然逃得性命,将来替人做饭、放马,老爷的冤情何日能伸得?所以想尽办法,磨练你们的意志,用这方法逼你们练成绝世神功,尽管是下策,可谁让你们的母亲从小这样熏陶你们的呢。” “爹爹,孩儿们已逐渐懂事,知道爹爹的良苦用心,我们学得这一身本事,将来保国御侮,绝对不再涉足赌博。” “这就对了。”老汉说,“我已送信给京城米大人,他是将军好友。近日,奸相已失皇宠,这赌场也是其罪证。现在敌国为救奸相已然大军压境,你们马上投军,用所练绝技,可以百战百胜,破敌之日,即汝父母冤屈昭雪之时。”说罢,他腾空跃起,以千斤之力,一头撞向赌馆的基座! 可是,四个孩儿武功更高,他们也同时跃起,于半空中将老汉截住,然后,按老汉上座,孩儿们跪地叫头:“养身之德,恩同再造,爹爹永远是我们的爹爹,若弃孩儿等,我们也愿意随您老人家于九泉下……” 正文 第四章 阚老汉便率领兄妹四人阵前投军。孩子们一身武艺,更有牌桌上苦练成就的神功,凡枯枝碎石,入手皆成兵器,战场上,专取敌方主将,手段出人意料,无人能防,历时一年,协助元帅平定边境。凯旋之日,皇上新赐御酒,大加封赏。兄妹四人哭诉父亲冤情,皇帝命将奸党推出午门斩首,为黄将军建墓,还封了爵。 兄妹四人与阚老汉商定,两男姓阚,一男一女姓黄,并遵老汉命立下族规:今后凡二姓子孙,有涉及赌博者,轻则驱出宗族;重则剁其一手! 看到几个孩子如此懂事,阚老汉含笑而终。他的四个子女为他建了庙宇,求皇上赦封为赌神。 醉生梦死 章巡守的夫人何氏,聪明美丽,又很能持家,所以嫁给章巡守后,丈夫百般怜爱,凡事都让着她,夫妻俩的日子过得极其温暖和顺。遗憾的是两人婚后五年,何氏仍未曾生下一男半女,在旧时,那可算是天大的缺欠,然而,章巡守疼爱妻子,总是不断鼓励她,说人生由命,生不生育是我章家的造化,与你一介女子无关。 尽管得到丈夫的百般呵护,何氏非但不开心,还添了一桩毛病,饭前饭后,不停地打嗝,胸肋处疼痛无比。章巡守求医问药,喝下去的苦水足以灌满他的居室,可何氏的病情仍然一天比一天重。 这天,章巡守遇见一个游方道士,这道士在闹市上给人看病,其方式前所未见,随意地在患者身上哪个部位捏捏掐掐,就可以让对方病痛顿消。章巡守怀疑这道人是神仙,便尾随他到僻静处,迎面跪倒,不住地叩响头:“仙人,快发慈悲,救我妻子一命,我就是典房卖地,也要给您老人家修建一座庙宇,让万民上香朝拜。” 道人扶起章巡守说:“我不过是个四海为家的闲汉,何德何能,敢冒充神仙?好在经得多见得广,确实懂得一些医术。既然蒙你真心想请,那我就去混几顿斋饭吧。” 章巡守将道人请到自家客厅上座,急唤妻子出见。 道人打眼一看,说:“夫人得的是心病,非贫道的功力所能治愈,这样虽然痛苦些,仍足有五年阳寿可活。” 本想白头到老,怎么可能忍心看着妻子早逝?夫妇双双跪地哀请。何氏说,她这样受罪,真不如马上死去才好,求道长救她一命,就算是马上治死,也算是解脱了,她九泉之下,也会感恩戴德。 道人叹了口气,你这女人哪里都好,就是妒忌心出奇地重,看到别人舒服一些,你便无比难受,哪怕是有些人处境比你差多了,你仍然觉得命运亏待了你……倘若嫁个火爆性情的丈夫,隔三岔五一顿老拳,你也许会收敛些,偏偏巡守又事事依顺着你,使你日益骄横,又无处发泄,久而久之,郁气伤肝,在胸间已成硬块,不好治了。 何氏一听,满面绯红,说奴家的确妒忌心重,就是改不了,道长真看到奴家心里去了。今天我就算赖着您老人家啦,既知病因,必有妙方,您好歹要救救奴家。 “好吧。”道人见推托不过,把丑话说在前面,“你这人每天要生无数次气的。我给你下药,必须保证百日内不能生一点气,否则,你就立即死亡。你能做到吗?” 何氏为了活命,一百个答应。章巡守命仆从收拾出一处洁净的房间,专人伺候斋饭。道人亲自督视丫环煎药。何氏吃下第一剂药,便觉胸襟开张,疼痛大减,自是惊喜非常。 自从治病开始,道人白天就专门给何氏讲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教她如何豁达待人,糊涂待事,何氏也想通了,从前都是自己无事生非,才差点送了性命,真是何苦!她这么一想,人立刻就随和多了,奴婢们交口称颂,太太真如同换了一个人!到了夜间,道人给她一枝香,让她将香点燃后独宿。何氏嗅到香味,立即醉昏过去,次日天明才醒。何氏让那香熏得有些头痛,道人说:“这就是醉生梦死啊,你在治病期间是不敢做梦的。” 这样过去两个多月,何氏一如正常人相同,气色好多了,模样儿更加娇娆可人。但道人仍让她坚持吃药,夜间必让她点燃那种香才能入睡。 眼看到了八十多天,道人对章巡守夫妇说:“山中有要事,非我回去不可,往返只三日。然而,夫人的病我放心不下。” 何氏说:“师傅只管放心,我现在看不出哪儿不舒服了,何况只有三天。” “你要静心诵读我传你的经书,休生杂念。可就这一点,也怕你做不到。” 何氏一再保证。 道人说:“这就看你的命啦。唉,你若是嫁个暴戾丈夫,就没事了。这世间事真是难说得清啊。” 道人一番叮咛后,走了。何氏暗笑,我为什么要嫁个虐待我的丈夫才不会生病呢,那不成贱骨头了吗。她照常吃药,诵经,只等道人回来,让他看看她是不是不可救药的人。 三天后,道人从山中回来,一看何氏,大吃一惊:“夫人果然没听我的嘱咐!是贫道无能,投此虎狼之药,反害了夫人啊。” 章巡守奇怪:“她还是按照师傅的嘱咐,白天吃药,夜晚燃香,一觉睡到红日出……” “是我嘱咐的不是了。”道人说,“我明知夫人妒性超人,为什么要喋喋不休费那些话呢?这一罗嗦,夫人心生杂念,她要跟我争这口气呢。说吧,你夜里想什么,做什么梦了?” 何氏放声大哭:“师傅救我!” 原来,道人走后,何氏就想,丁点小事,犯得着这么翻来覆去唠叨吗?道人无非是让我引起重视而已,看来,世上真正超脱的人不存在,连出家人也玩心计呢。夜里,她就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把府中的奴婢们过了一遍筛子。好一群阳奉阴违的奴才,现在纷纷夸我变得豁达善良,意思就是说我从前狭隘凶狠呗。可当初不也个个当面奉承不迭吗?如此看来,现在他们的话也不可信。她又想到丈夫章巡守,他对我如此呵护,是不是因为我貌美年少,倘若我老了,或者最终到底生不出儿子来,他难道还会这么对我?再深一步想,他这样待我,八成是做了愧对我的事……宅中丫环,俏丽的不止三两人,在外边,谁能保他没暗藏侧室…… 正文 第五章 何氏告诫自己,就算真是这样,也切不可生气,真生了气,气死你他们高兴!这样一想,何氏就背诵道人传她的经,一诵经,心里就没气了。 渐渐地她入了梦境。梦见一帮丫环,在花园树荫下交头接耳,议论她这当主母的许多不是,恼得她转身退入后宅,哪知,却撞见丈夫正搂抱着丫环秋月,在床上翻云覆雨!何氏勃然大怒,你这伪君子,几次说秋月生得太俏,恐在府中乱了秩序,要把她嫁掉,原来是哄骗老娘的!她抓起屋里的器具,一阵摔打,直到醒来,发现蚊帐被她扯烂了…… 道人摇摇头:“有些事是不可为的,而我却自己找这份羞辱,我对不起这两个多月的款待啊。醉生梦死,我坚信那柱香一燃,夫人就醉昏过去,哪想到她这份妒意已无药可治,她还是做了梦,梦是假的,但气是真的呀。”说罢,径自出门而去,想拦也拦不住。 过了几天,何氏腹胀如鼓,仅盖一层薄布也禁不住重压,只好那么袒露着胸怀躺着,疼得她昼夜哀号:“我怎么这么妒忌啊,我妒忌别人有什么用啊”,最后,吐血而死。 灵猴复仇 岭南太平镇出了这么一个走江湖耍猴儿的艺人,叫王小六。王小六孤身一人,仅养了只小猴儿,身子总共半尺长短,长尾巴却差不多够两尺左右;小脑袋鸡蛋大小,俩眼睛跟黄豆似的,滴溜溜乱转,往场子里一站,搔首弄姿,怪态百出,准逗得围观者哈哈大笑!别瞅着这猴儿小,心计可大着呢,玩起把戏来,比同行的好几只大猴还精巧,主人只须告诉它表演什么把戏,它自己乖乖地取了道具或戴在头上,或骑在胯下;换了别的猴儿,任它再灵,却听不懂人话,得主人拿道具。有时玩高兴了,这小猴崽儿会劈手夺过主人手中的铜锣,一本正经地装成主人的样子,铛铛地敲出节奏来,接着,拿锣锤儿冲主人挥动,指使主人把它的行头戴上,他当主人,主人成了猴儿,耍把戏给大家看,直逗得观众前仰后合,它也就得意地抓耳挠腮一阵,然后大大咧咧把讨钱用的破毡帽底冲上举到观众面前……耍猴儿是个穷行当,讨不到多少钱的,可王小六沾了这小猴的光,每次表演,得到的赏钱多出其他同行好多倍,而且猴儿小,省了许多吃的,因此,王小六日子胜过同行许多,他也就格外珍惜那小生灵,把它视作自己的孩子,一有空闲,就为它梳毛洗澡捉虱子,夜里睡觉都搂在怀里。 有一天,王小六肩上扛着小猴儿走街串巷,突然听见前面吵吵嚷嚷,仿佛出了什么大事。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伙官府的家丁们站在一棵高树下,瞅着树端上的一架风筝束手无策。王小六得知这些奴才都是辞官回乡养老的李天官的家人,刚才小姐在花园里放风筝,来阵狂风把风筝线刮断了,那风筝飘出去很远,缠在了这棵树的树梢上。小姐急得发火,换别的不要,偏认定了这架。家人想了许多法子,做梯子,没那么高的;长竹竿捅,线缠得很紧,怎么也抖落不下来……王小六观察了半天,就说了声:“小事。让我的猴儿给取下来。”拍拍小猴儿的脑袋,往树梢上一指。那猴儿小眼睛眨巴得飞快,两只前爪儿对搓几下,“嗖”地一声,从主人肩头窜上了树。李天官的管家担着心呢:“快让它下来,一个畜生,懂什么轻重。小姐脾气了得,若给她把风筝弄破了,怕你我都担不了责任。”王小六只是笑而不答。没多久,那猴儿跃上树梢,盘坐在上面极耐心地解缠在树上的绳子,大约三袋烟的工夫,到底让它抖落开了所有的绳结,小心翼翼地把风筝松到了地下,一点也没挂破。 取下了风筝,又见到这么只乖巧的小猴儿,管家要讨老爷、小姐欢心,就领王小六进了天官老爷的府宅。李天官见这猴儿,大声称奇,问清楚王小六家世后,便说:“不如把它卖给老夫,取个乐子吧,多少钱无所谓的。”王小六叩头道:“这猴儿跟随小人多年,旁人喂不活的,它是个穷命,怎么配享受这般荣华富贵。” 老天官通情达理,听王小六如此说,以为他推托不想卖,也就不便勉强,让他带猴儿在花园中耍了一阵子把戏,供太太、小姐等观看,过后,赐酒食,又赏了许多钱,并对王小六说:“人不分贵贱。瞧你,朝不虑夕的样子,却得到这样的尤物。它有名吗,没有的话,叫‘灵儿’可好。”王小六慌忙带猴儿磕头,谢天官老爷赐名,打那以后,猴儿就叫灵儿啦。 王小六带着灵儿来到六合县一带,仍是沿街赶集耍猴儿混日子,这天,正耍得热闹,突然有一伙人闯进圈子,驱散围观者,为首一个冲王小六说:“我等是知县大人的听差,小衙内周岁,可大人孝服刚满,照礼数不能唱大戏庆贺,就找你这耍猴儿的去玩一会儿,演得好了,大人重重有赏。”王小六虽是粗人,却心中暗笑,这老爷真是,明明重孝,他太太却生孩子,这孝戴得还有意义嘛。然而官命难违,就带着灵儿随官差去了县官后衙。 知县名叫白月桂,一见这猴儿,登时眼睛有些发直。他懂得这东西,翻遍典籍也找不到这样的猴儿,他京城有亲戚做着高官,如果将猴儿通过关系献给皇上,升官发财的机会不就来了。这样一想,他就问王小六:“这猴儿卖给本县如何?” 王小六回答,灵儿不吃别人喂的食物,天官老爷都没买去,天官还赐它名字呢。 白知县嘴上说买,也不过想给点碎银子打发了事,听王小六这一介绍,心里更加认定这猴儿是稀世珍宝,人家不卖,他也不好公开抢夺,就点点头:“也好。你可在本县境内多玩些日子,让百姓快乐一番,各地收杂税的,不得无故刁难。”又吩咐赏几串钱,放他走了。 正文 第六章 王小六以为大老爷开恩,乐得无人收这费那费,就在六合县内滞留了下来。哪知道,这白老爷居心不良,他先稳住王小六,又吩咐下人,从牢里暗地里提出一名死囚,是盗匪杀人的案子。知县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回答:“有老父亲、妻子儿女。”白老爷说:“你可想得些钱让他们活得舒服一些吗?”死囚当然乐意。白知县便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 次日,那死囚就在狱中吵闹,说是要立功赎罪,愿意供出漏网的一个同伙。知县早安排好了的扣子,马上提审。盗匪就供出了王小六是他的同伙,某日某时,那条人命实则是他俩合伙所为。 王小六睡梦中被抓住押到公堂,“明镜高悬”的牌匾下,端坐着那位白知县。问及通匪杀人一事,王小六走的地方多,胆子大些,自然高呼“冤枉”。知县说:“为了服众,我让你混在许多人中,让罪犯指认。”不多时,罪犯押上堂,直接跟王小六打招呼:“王老弟,我都招了,你也别再挨屈打了。”气得王小六一口气噎住,当堂昏了过去。白知县吩咐写好供词,捏着小六的手指按了押,这就打入了死牢。 王小六在狱中抚摸着灵儿,泪如雨下:“灵儿啊,我命薄福浅,担不起你这灵物,当初若是卖给天官老爷,也不至于今天。看来我是活不成了,你可要识时务,及时逃条活路。别委屈了自己。”老狱卒也知道小六冤枉,但除去替他买点好吃的,他也帮不上忙。 王小六判了斩决,与那名死囚同赴法场。临死前,他用曲子唱出了自己的冤情,听得老百姓人人落泪。人头落地后,有同情他遭遇的,捐了口薄皮棺材,草草埋葬了。 杀掉王小六,白知县只担心猴儿恋主,不好训服。谁知道灵儿见了他,竟然也如同百姓似的,双膝跪地参拜。手下齐贺:“老爷天威,猴儿都知朝拜,这是预兆老爷指日高升!”白知县高兴地把这乖猴儿带回后宅,交姨太太管理。这边,派人星夜赶往京城,给朝中做官的亲戚报信儿,说他得了稀世珍兽,愿意献给皇上,只求引荐。那亲戚也有好处,连忙帮他通融。 灵儿自从进入知县后宅,整天变着把戏逗太太公子小姐们开心,后宅里终日笑声不绝。灵儿又善解人意,替新主人拿个手帕递条汗巾什么的,比丫环还灵活,若不是此事已被朝廷知道,太太们都有些舍不得出手了! 两个月后,知府大人奉命代理钦差,奉圣旨到县衙宣读,原来太后得到灵儿的消息,急切想玩赏,钦命白知县速带灵猴进京。白知县大喜,心想你知府平日里总怪我不上进,没政绩,此番进京,我至少也得弄个知府当当,说不定还能管着你呢。吩咐设宴与钦差大人接风时,就有些傲慢透露在脸上。知府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又不便发作。 知县正陪知府吃酒,突然见家人慌张前来:“老爷,不好了,圣旨不知被何人撕碎!” 那圣旨宣罢,必须供奉起来。什么人天胆,能进入密室?白知县脸色陡变,两腿都站不起来。好歹被搀去密室,一看,果然是满地碎纸!他“噗嗵”跪倒地在,哀求知府:“求大人为卑职作证,这密室无人能入……” “那就是白大人亲手撕的啦?”知府慢悠悠地说。 此时,小窗缝隙探进来一颗小脑袋,乃是小猴灵儿,冲知县连作鬼脸儿。白知县恍然大悟,声嘶力竭地喊:“原来是这妖猴装作顺从,紧要关头,借刀杀我。给我抓住它,临死我也要它垫背!”可灵儿一见衙役们弯弓搭箭,尖叫几声,极像人的笑声,沿着房脊逃得无影无踪! 白知县擅毁圣旨,判在六合就地正法。怕生事非,知府上表说并未见灵猴儿云云。白知县斩首那天,灵儿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的亡命牌上,当众把一泡尿撒了白知县满头满脸…… 知府老爷说:“此猴为不祥之物,由它去吧。”他知道灵儿不好对付,才这样说的,否则,他就是下一个白月桂! 白知县伏法那天,人们在王小六的坟头上,看见了灵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些野果,摆在祭台上,它跪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人们感叹这猴儿如此忠诚于主人,就将它 抱回去,可是,灵儿不吃不喝,只是两眼垂泪,没办法,只好任他自去。几天后,灵儿饿死在主人墓前…… 以柔克刚 河南香严寺是座千年古刹,自打唐朝起史书上便有记载。庙里僧人们除诵经拜佛之外,还要习武,出家人比俗人心净志专,几代下来,寺里的武僧个个功夫超群,名扬天下。 这一天,来了个云游和尚,到庙里挂牒投宿。寺庙是善地,凡有教友到,是要招待的,这云游和尚又赶上大风雪,一住三五天。雪过天晴,僧人们扫雪,练功,忙得不亦乐乎,唯有云游和尚独自站在一边,望着众人发呆。 天嘎嘎冷,管事的僧执见客人衣衫单薄,怕他在雪地里冻坏了,便去僧房取来一套旧棉衣,送到云游和尚面前:“方丈师傅访友未归,弟子不能擅主大事,这套棉衣权借于师兄避寒,待师傅回来,禀明即便相送。”哪知客人只淡淡地说了句:“我用不着这东西”,接也不接,就那么站在冷风里,啥事儿没有。 僧执看得直伸舌头:“相貌平平,真好功夫!” 云游和尚问:“听说贵寺武功盖天下?” 僧执答道:“徒有虚名,不过是世人乱说。师兄莫当回事儿。” “那不中。无风不起浪,没有弯弯肚子,怎敢吞镰刀头?实话说了吧,贫僧今儿想讨教讨教。” 僧执赶紧陪情:“师傅不在,招待欠周全,还望师兄直说;至于比武,小寺习弄拳脚,只为增寿强身,看护寺院,就是师傅在家,也是不许的。” “不中。我千里迢迢,慕名而来,怎好善罢休?我习武就是为了比高低。这么办,你们挑选武功最好的,照我肚子上打,我若动弹半分,便是输了。如何?” 正文 第七章 庙里的和尚们沉不住气了,大米干饭喂出贼来!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内中走出一个,双手合什:“师傅,小僧愿一试。” 云游和尚丁字步站定,示意对方动手,用什么兵器都中,小僧只想教训他一下,仅用了三分气力,一掌推过去,和尚丝纹不动,如生了根一般;小僧心中一慌,又狠劈一掌,只震得胳臂酸麻,摔倒在地! 云游和尚说:“再换几个中用的!” 又有两位上前,更是震断了胳膊! 这一家伙把众僧都镇住了。云游和尚哈哈大笑:“什么狗屁寺庙,盖世武功!”左一脚,右一脚,把两块大青石跺得粉碎,看那双旧僧鞋却还是老样子! 客人发够了威,吩咐道:“听着!你师傅再回来,叫他等我,我一个月后还来,亲自和他比试;他若是胆怯了,便把这寺庙让给我!” 云游和尚大摇大摆走了,出庙门,顺手把门前那株老槐一掌劈下个大杈子! 方丈智清禅师,访友讲道回来,见三个徒弟卧床不起,呼天抢地地号叫,脱去衣衫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云游和尚用的是“哑石功”,不晓得厉害的与之较量,便震坏骨头,由伤处往里黑,达到心脏,必死无救,而这几个徒弟骨头已黑到肩处! 智清禅师忍痛给三个徒弟剁去残臂,勉强保住了性命。敷完药,他仰天叹道:“何处妖僧,手段这么毒!”但人家还要来寻衅的,不想办法不行啊。 论武功,智清禅师确是高手,也不至于让哑石功造成残废,可那野僧功夫太深,破他不得,岂不毁了这千年古寺的名声! 智清禅师愁得睡不着,去庙后竹林里散步,看见竹林里两块青石,都是他师傅当年练功用的,那石头太重,如今只有一块让力气大的徒弟们搬着较力,石头光滑如初;另一块埋在土里,树根盘绕,光滑的石面竟出现了小窟窿眼儿。 智清禅师点点头,主意有了。 云游和尚果然按日子找上门来,三句话不投机,站好架式,只让方丈动手,还那话,用什么兵器都中。 方丈说:“阿弥佗佛,我若动手,汝命休矣。何必逼我杀生?” 云游和尚道:“怕了依我说的办!” 智清只好挥手上前,讲定只打三掌。第一掌,他运足气力,劈将过去,可和尚动也不动,只是冷笑;第二掌,也是稍稍动了点儿,冷笑依然挂在嘴上。 智清大吼:“最后一招,送师兄西去,贫僧看家本事来了!”挥手打去,手却不落,而左手一方白生生的物件直奔和尚肚子,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响亮,和尚肚子破了,五脏六腑飞了出来。 智清禅师双膝跪下:“本不该杀生,被逼无奈耳。”他告诉徒弟,物极必反,他方才致和尚死命的是一方豆腐。和尚功夫已达顶峰,任何硬器利器都奈何不得;而他反是越硬越好。施之豆腐,所运之气不得发泄,才破腹丧命,这叫以柔克刚。 智清吩咐厚葬那和尚,说完,他双目一合,也圆寂了! 娄姑捐躯谢知己 太行山里有一个苦孩子,名叫马小五,打小给财主家放牛牧羊,求东家赏他口剩饭充饥,给他块避风雨的地方睡觉。马小五骨瘦如柴,别说东家瞧不上,就连伙计也欺负捉弄他。小五心里恨,可没办法呀,他想,我要是有一身力气多好,看哪个敢怎么样我。他放牛要趟过一条小河,恰好有条小牛犊长得特别瘦,活不起的样子,哪里过得去?小五感叹,小家伙跟我一样软弱啊,就抱着它过河。一晃半年过去,那小牛犊跟小五混熟了,乖乖地让他抱。马小马蓦地发现,小家伙长成大牛犊了,原来他每天往返抱它过河,力气随着增长,现在抱起来依然跟当初一样轻松! 马小五突发奇想,就这样一直抱下去,等它长成大牛,我还能抱动,那时我的力气该多大! 马小五每天放牛,就两样乐趣,一是抱牛犊过河练力气,再就是蹲在草丛中看小动物游戏。这天,他听到草窝里有扑愣愣的声响,拨开草丛,一看,好家伙,这里有条大蛇,它身上沾满了蝼蛄。想必是这蛇吃了它们的王,才招惹得群蝼找它拼命。马小五这下有热闹看了,只见大蛇一伸长舌信子,就有好几个蝼蛄成了它腹中美餐。可蝼蛄不怕,吃了这拨,那拨又上,沾在蛇身上乱咬。蝼蛄的牙齿连硬黄泥都能拱动,那蛇被咬得浑身是血,它干脆在地上打起滚儿来,尾巴乱抽。这一招够毒,蝼蛄们顿时被辗压得粉碎! 马小五平时不喜欢蝼蛄,这工夫见它们齐心反抗强敌,不由敬佩同情起它们。他大喊一声,抽出腰间牧牛鞭,只一鞭,将那蛇抽得哆嗦成一团;再一鞭,毒蛇从七寸处断为两截! 马小五解了心头之恨,看那些蝼蛄时,却都被辗成肉泥,只有一只大姆指大小的,脑袋掉了,身子犹自颤抖不已。小五奇怪道:“世上还有这么大的蝼蛄,你肯定是蝼王了。待我帮你一下,看能不能救活你。”他找来一根小草棒,掐二分长短一截,把蝼王脑袋和尸身接在一块,就石头上捣点草药汁儿敷上,又撕下点碎布衫儿给包扎起来。过了好久,那蝼王有了气,慢慢爬进草丛里。马小五赞道:“好样儿的!你养伤去吧,再有什么强敌,我帮你打。” 此后,马小五再没见到那只蝼王,这件事也就忘掉了。 这年深秋,马小五赶着三十多头牛进入山坡的树林子,到了傍晚,牛们就像蒸发了一样,竟然一头也找不见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怪事!马小五忍着饥饿,只寻到月亮东升,也只能空手而归。 东家听说丢了全部的牛,暴跳如雷:“那么大的一群牛说丢就丢了,说给谁谁信!分明是赤眉贼造反你送给他们犒军了吧。你若是不据实招来,咱们官府见。”说罢,让伙计们将小五绑上,他亲自率人押着他连夜去深山找牛。找不到,明天就处死他。 正文 第八章 找到八里沟峡谷,两边悬崖峭壁,伙计在地上发现了牛蹄印,是奔悬崖上去了。所有的人都纳闷儿:牛不比山羊,它怎么会攀陡崖?正犹豫间,猛然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山上乱石滚下,伙计们惊呼:“山崩地裂了!快逃。”扔下被绑着的马小五,扶着东家逃回去了。 马小五晕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这时,夜色中烟尘里闪出一位美貌的女子,拉住他的手说:“快跟我来!”女子在前,拉着小五攀上悬崖,那崖足有几十丈高,平时要攀上去,谈何容易,可此时马小五牵着女子的手,只觉得如走平地,不大工夫,就到了绝顶,悬崖顶畔有个山洞,女子带他进去。 马小五一打量,嗬,山洞里有幢大瓦房,比东家住得阔气多啦。女子请他进屋,屋里点着一排胳膊粗细的蜡烛,照耀如同白天。不大工夫,有丫环带小五去洗澡,一眼清泉,水滑得像牛奶,温暖得像六月春风!马小五在水里一泡,感到浑身的骨节咯叭叭地响,个子也跟着疯长,出来后,自己那身破衣裳小得早就穿不上了。丫环笑道:“姑爷请试新衣。” 马小五吃惊道:“我与你非亲非故,谁是你姑爷?”丫环光笑不回答。穿上新衣,小五登时变成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救他上山的女子左看右看,高兴地道:“这回哪个也认不出你是马小五啦。” 女子说,她姓娄,叫娄姑,父母早亡,只她一个人带奴仆们生活。娄姑得过名师指点,会呼风唤雨……刚才略施小计,就赶走了东家。 “你跟我来。”娄姑领马小五从后门出去,后面是一大片草原,这里变成了白天,一群牛正吃草呢。马小五一看,这不正是他丢的那群牛吗! “你现在变了模样,可以大摇大摆地把这群牛赶到山外卖掉,以后再不用看人的脸色行事了。” “原来是你把东家的牛给藏起来的,那可真是帮了我倒忙啦。”马小五瞪起眼来,“小姐救我一命,我感谢不尽,但你不该教我做贼!以我的力气,为什么不挣断绑绳跑掉,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东家再不好,我既情愿给他扛活,又哪有拐人家牛群发财的道理!这牛无论如何得还回去。” “家无寸草而不贪群牛,好一个有骨气的男子汉,将来必成大器。”娄姑夸奖道,“小五呀,你看我这模样说得过去不?我能掐会算,知道过去未来之事,咱俩有段姻缘。你若是不嫌我丑,就娶了我吧。” 马小五看着娄姑将牛赶到东家的村口,这才欢欢喜喜地跟她做了夫妻。夜里,他摸着媳妇的脖梗儿,问:“这后面怎么有根棍儿似的?”娄姑叹口气说:“不亏这根棍儿,我早没命了,你上哪找媳妇去?” 马小五娶了娄姑,那真是一下子跌进蜜罐子里,整天咧着嘴傻笑。娄姑不高兴了:“你一辈子光守着我吗?那会有什么出息?你空有一身蛮力顶什么用?我得教你习武,教你行兵布阵,遇明主出世,你建功立业,我也跟着沾光啊。”她一招手,山洞外的草木都化成兵士,听从马小五的指挥。于是,冬数九,夏三伏,马小五在山洞外一练几年,只练得力敌千夫勇,胸藏百万兵。娄姑说,行了,你可以喘口气了,你知道不,你快当爹啦! 马小五一听媳妇怀孕了这话,美得把媳妇抱起来直转圈。突然,猛听一阵粗重的咳嗽,紧接着,山峰上浓雾滚动,好像扳倒了奶缸,夫妻俩对面都看不见。娄姑说声“不好”,拉着小五躲进洞里。许久,两眼垂泪:“咱俩的夫妻做到头了!小五,我当了一回女人,真想给你生个儿子,可现在怕是一场梦呀。” 说这话的时候,马小五觉得山摇地动,山洞也跟着哆嗦起来! “你别慌,小五。”娄姑喘息着说,“实话跟你说了吧,谅你也不至于害怕,我不是人,是妖精。五年前,你还是孩子时,从蛇口中救活一只蝼蛄王这事记得吧?那就是我呀。你现在知道我脖子后面那根木棍了吧,你插的。就为这,我放弃千年修行,来报你的恩情啊。可是,你积了德,也结了怨,你打死的那条蛇,是山里黑龙潭龙王的独生子!它想灭我们蝼蛄的种,让你给打死,现在那妖龙找你复仇来了,我岂能容他害我的夫君!” 马小武一听,拔剑而起:“我去杀了他!” “使不得。”娄姑急忙拦住,“他是妖神,你看不到他,出去也是白白送死。可怜我身怀六甲……夫君,我道行远不如妖龙,如果战死,你就将我埋在黑龙潭旁边,我的魂魄也要跟妖龙斗到底!”这时,又是一声巨响,山洞被妖龙撞塌,娄姑的奴仆霎时无影无踪!娄姑大喝一声:“你不让我过,咱谁也别想好!”手执双刀,腾身到云雾里与妖龙斗在一处…… 马小五纵然有再大的本事,腾不了空,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娄姑虽然道行浅,可她要保护丈夫和恩人啊,拼上命了,妖龙竟然奈何不得她!直斗了一昼夜,只听娄姑一声惨叫:“夫君保重!”半空中血雨纷飞,无数碎块摔落,都是娄姑的尸体,最后,“轰隆”一声巨响,云雾中掉下一条黑龙,它的两眼各插着一把钢刀,是娄姑临死前奋力一搏插上的。马小五抢步向前,奋力将龙头剁下! 此时云开日出,马小五边哭边收拾娄姑的残骸。他哭一声,群山也跟着哭,极像是娄姑的声音。残骸收拾齐了,他以剑掘土为坑,把娄姑埋在山峰上。 不久,娄姑的坟堆里钻出无数小蝼蛄,个个项后都插着草棍儿,直到现在蝼蛄也那样啊,据说就是马小五留下的…… 再后来,光武帝刘秀起兵讨伐王莽,马小五听到消息,仗剑下山投军,用娄姑教授的阵法,帮助刘秀打下一个锦绣江山,他也成为中兴汉室的功臣。 马小五不可能忘记娄蛄,他自己不说,怎么会有这故事流传呢? 正文 第九章 十年一剑 靠近黄河的一个小集镇上,这一天来了两个外乡人,男的紫红面庞,年近三十的样子,生得孔武有力,说话声如洪钟;女的黄皮寡瘦,两眼无神,蓝布包着头,像是男人的老婆,看得出没病之前,她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俩人在集市一角打开一片场子,摆开了一些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男的朝围观的人们拱拱手:“在下展云台,河北沧州人氏,自幼从师习武,立志投军报国,也曾建立奇功。可恨朝中奸权当道,为官不久,屡遭陷害,如今只能跟贱内浪迹江湖,靠卖艺为生。本来不想在这小镇驻足,怎奈拙妻身染重病,因此借贵府宝地,献丑了,请各位高抬贵手,资助几分碎银,好歹赚服药钱,大恩生死不忘。”汉子说罢,紧了紧腰带,在场子内练了几手。明眼人一看,的确是武艺高强,不同凡俗,于是,一齐叫“好“,便有铜钱与碎银子丢进圈内,那病女人弯腰去拣,脸上才有了一点笑模样。 突然,只听圈外喊了一声“慢”,众人抬眼看去,原来是镇上有名的无赖“活阎罗”带着一帮打手来了。此人在小镇无人不怕他,大家立即闪开一条道,让他率着手下昂然而入。那活阎罗对外地汉子冷冰冰地说:“谁给你的权力,胆敢在这儿卖疯撒野?” 展云台知道来者不善,他也不乐意惹事,便深深一礼:“这位大爷明鉴,小的确实是老婆生病,无奈才在这小镇驻足。如果哪里坏了大爷的规矩,不知者不作罪,小的把刚才收的钱财,尽数孝敬您老人家,如何?” “混账东西!”那地痞骂道,“把你亲爹当要饭的打发啦!你这点钱不够亲爹我塞牙缝的。” “那你要如何?” “把你这小娘子送到我府上,待我亲自给她施治一番……哈哈,保管手到病除。”恶霸这一笑,手下人一齐起哄!围观的人不由替这夫妇俩捏了一把汗,凡被活阎罗缠上的人,不死,也得蜕层皮! 展云台淡淡一笑::“大爷既然有这好心,那就请吧。”说着,闪身一让,“贱内病重,恐怕不能行走,你们自己抬她去吧。” 谁也没想到事情如此容易,看热闹的都觉得没劲。有了这话,活阎罗竟然亲自动手去抱那女子,谁知道那女子被他抱拉几下,居然像生了根长于地下,一动不动,稳如泰山!活阎罗不知深浅,一招手,围上来五六条壮汉,都来拉那女人,却被那女子身子略一扭,呼拉拉倒下一片,摔得呼爹喊娘!人群中登时又叫出一片“好”来!展云台又一次拱拱手:“我这老婆性子犟。既然你们请不动,也不好勉强,各位请便吧。”轻轻提起活阎罗往人群外一扔,就如同甩一只鞋子,扔出一丈开外!那帮地痞头一次吃了大亏,狼狈不堪地扶着主子逃走了。 展云台就像没发生过什么似的,继续卖他的艺:“小的冬数九,夏三伏,好歹练得花拳绣腿几套,如果哪位老师愿意切磋,也不妨进场来交流交流。”话音未落,就见人群外推推搡搡,挤进一位面黄肌瘦的男人,也是三十上下年纪,对展云台说:“这位壮士,请问你走江湖,可曾遇上对手?”展云台说:“尚未。”“果然好身手。但只要没会遍天下人,就不敢说天下无敌。你刚才说什么本不想在小镇驻足,想是看不起不小镇啦,须知任何英雄伟人,都是生长在某一小地,此所谓藏龙卧虎者是也,怎么敢口出狂言?” 展云台走南闯北,什么阵势没见过?什么高手没遇过?他岂能被一个病夫三言两语吓唬住,就说:“兄台想是内行,何不赐教一二?你胜了我,我就磕头拜你为师,收拾器械走人。”病男人说了声“好。”立即摆开了个病恹恹的门户,这门户松散无力,看来不堪一击,小镇人都认得这病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单身汉子,平时谁都欺负的主儿,见展云曾把那四百斤的石鼓抡得风车相似,这一拳打下去,还不连人都拍进土里去呀,所以,都以为病汉是发烧找死呢。岂料,展云台一掌过去。虽然只用了三分力,却仍然挟雷带风,通常人着此一下,也得吐血!可瞧那病汉,不慌不忙,待那掌近跟前,突然身子一扭,两眼放出光来,竟然转到了对手身后。展云台这一掌打空,不由赞道:“好身手!”面子上过不去,反身再斗时,已然双掌加力,一掌紧似一掌,可看那病汉,仍然像大病初愈走不稳的样子,左摆右晃,展云台就是丝毫沾不得他身子,两人走了二十几个来回,就听病汉猛然发力,叫了声:“我不跟你玩了”,转身一掌,拍在展云台背上,那展云台往前抢跑了几步,一口鲜血喷出,“噗通”栽在地上,把黄土地砸了一个坑! 展云台脸色苍白,爬过来跪在地上,磕头连叫三声“师傅,恕徒儿瞎眼”,拔出随身携带的一柄长剑,足有三尺长短,瞅着剑锋叹道:“长剑,长剑,你跟错了人啊。”叹够了,招呼老婆,收拾器械,低着头挤出人堆,从此不知去向! 这病汉名唤祁九,是名震武林的恒山老尼嫡传弟子,学得十几年功夫。师傅说他悟性虽好,但行为轻浮,又年轻气盛,容易惹事生非,分手时再三嘱咐,不得轻易出手与人比试,所以流落小镇,任人欺负,不敢还手,是怕出人命,武功不济的如活阎罗那样的土地痞,他只要一掌,足可以送他见死阎罗!今天实在憋屈难耐,便轻易胜了横行江湖的展云台,这消息不到一个时辰,小镇人人尽知。活阎罗也三孙子似的在酒楼大摆宴席,要拜祁九为师,可祁九椅子没坐热,就被知县大人派轿子抬了去…… 打那以后,祁九成了九爷,整天跟官宦、士绅为友,经常有人送礼巴结,娶了两三房妻妾,盖起几幢瓦屋,膝下收得数十名徒众,凡有宴请他想跟他接近的,没轿子接送,想也别想,真是好不威风!期间也有闻名前来比武的壮士,与他过不了几招,无不被他打趴在地,祁九爷一步登天,过起了神仙般的日子。 正文 第十章 转眼,五年过去,这一天,祁九爷正与上门拜访他的县太爷吃茶,有徒弟来报,说是五年前被他打败的展云台与妻子前来拜见。祁九听了,微微一震,这展云台五年音讯皆无,定是卧薪尝胆,面壁苦练成功,前来寻仇了。他暗暗叮嘱自己一番,不可小心大意,这才整理衣冠,出门迎接客人。 远远地,见展云台与妻子并肩立于院外老槐树下,展云台见了祁九,抽出那柄随身携带的长剑,祁九看时,那柄剑已变得不足两尺长短了,以为对方要以剑相搏,而展云台只是把剑插在槐树上,对祁九深施一礼:“师傅在上,徒儿回去,琢磨许久,现在请师傅测试一下,看有无长进。”说着,一个地旋,身子早贴近祁九身边!祁九爷早有防备,轻轻一把,推开这一招,两个人又厮杀在一处。大约两个时辰,从上午斗到日头磕山,祁九卖个破绽,展云台错以为他力怯,奋力一扑,欲取祁九的软肋,这正中祁九下怀,被他后手一扭,擒住脖子,往前一送,展云台收不住脚,踉踉呛呛,一脑袋撞在那棵槐树上,将老树撞劈下一个杈子! 展云台就势第二次跪在地下:“五年后,再来向师傅讨教!”拔下短剑,带着妻子又是狼狈逃窜! 见观阵的县太爷直冲他翘大拇指,祁九哈哈大笑:“我今年三十三岁,再过十七年,都五十岁了,姓展的只好一生称徒,我只要还能咬动面条子,他展云台就反不了。” 祁九爷每天饮酒作乐,谈笑间再胜苦练苦磨的展云台,这更让祁九爷成为中原武林第一人!他的徒众更多,应酬更频了。有时,妻子提醒他::“那个姓展的没睡呢,迟早会来找你。”祁九爷不以为然:“我也是天天练功。恒山老尼嫡传,是轻易胜得了的吗?” 说话音间,又是五年过去。这一天,是祁九爷三十八岁寿辰之日,一大早合府上下,这番忙碌,准备迎接远近祝寿的贵客,祁九爷更是红光满面,想到自己功成名就,为人不算白活,自然得意非常。正与一帮上门贺喜的贵宾谈话,却见一徒弟慌张地闯进客厅,原来是展云台又上门讨教来了,徒弟想拦,被他轻轻一推,整个人就飞过墙头,跌得半天爬不起来!九爷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抬头,见展云台人已到他面前,抱双拳在胸前:“师傅,近五年好快活!弟子不厌其烦,又请您老人家指教来了。”九爷想动,却感觉到被一股强大的功力罩住,哪里开得了口,动得了身?那展云台放肆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师傅可否动动金身,对徒儿赐教一番?”九爷心急,身子却是分毫动不了!展云台笑笑:“祁老兄今天可能忙,那我就改日喽。”转身冲众客人笑笑,抬腿就往外走。 九爷的徒弟、客人们有认得这位五年前九爷的手下败将的,听展氏如此猖狂,胆敢称师傅为“老兄”,真是怒不可遏,正欲上前争斗,却被祁九爷止住,好半天,众人一看,原来九爷起初是不敢出声,人家展云台拍他肩膀时,有一股重力压在他的肩膀上,直欲碎其骨骼,他需奋尽全身功力向上抵抗着,如果一开口,破了功力,后果不堪设想,可是,由于二力相抗,祁九爷连同所坐的椅子一并陷入身下的砖石内尺余深浅! 九爷告诉徒弟们,留下客人,只说还有功夫没比试完,不服输。展云台只能站住。此时,祁九已被众人拉出砖石坑内,他几步抢到院中,噗通跪在院子当心,对展云台说:“当年师傅败给徒儿,也曾当面磕头称师傅,不是惧怕武力,实在是折服技艺,如今徒弟还您这人情,也得拜您老人家为师。只求老人家告诉徒儿,您是否找到了名师,才变得如此可怕?” 展云台听了,反手抽出背在身后的那柄长剑,抽出来一看,那剑仍然寒光闪闪,却只剩下匕首长短了!展云台说:“我哪里去投什么名师,名师就是我自己。我失败后,寻到一处山泉旁边,盖一草屋居住,每天对着山泉,与妻子回忆上次交手的每一招一式,回忆一变,我就蘸着泉水磨此剑,然后我俩就比依样比试,然后再思,再磨,再比。如此五年,本来以为胜券在握,然而,还是败了。我回去再练。十年了,我的长剑变成匕首,妻子由少妇变为老妪,此次都不愿意跟随前来观战,只在草屋内等候消息了。”祁九爷叹道:“师傅十年一剑,再不胜,天理难容!其实我也是败给了自己。想当年,跟师傅学艺,哪天不留点伤痕?而如今,锦衣玉食、花天酒地,虽然日日练功,却是皮毛功夫,如果想要恢复当年武功,还得像展师傅这样受一番辛苦才成。” 第二天,祁九爷辞掉所有应酬,驱散所有徒众,又开始了艰难的习武生涯。 鬼儿嫁母 有这么个大鼻涕傻小子叫鱼哥,家中父母不管他,整天四处流浪,见了成年人,往人跟前一站,男的叫“爹”,女的叫“娘”。对方好不扫兴,“谁要你这样的儿子,滚!”这傻子就进了晏寡妇的家门:“娘。” 晏寡妇柳氏,十八岁嫁到晏家两个年头,丈夫就暴病死去,没留下一男半女,她就自己顶着三间草房,靠给邻居缝缝补补洗洗浆浆,换点米,支撑着过日子。听到傻子叫“娘”,她心中很温暖,好歹是个伴儿,就跟这孩子说这说那。傻子就渐渐长在柳氏家了。柳氏做着活儿给孩子讲故事听,饭好了,就拉鱼哥儿同吃一口。 鱼哥的爹妈见有人收留他那儿子,过来说:“你真是积大德了,人口少,吃得也整齐些,这孩子就送你啦。”立下文书,鱼哥就成了柳氏的儿子。 鱼哥得到柳氏精心照料,个子疯长,一身的蛮力。他对娘说:“我要学打铁,赚钱养活你。”正好,邻村有个年轻铁匠,就收了他为徒。这鱼哥对铁的感觉特别好,火候一到,说几锤就是几锤,就将活儿打好,欢喜得师傅常常夸:“真是‘什么人,什么命,绊不倒儿,尖尖腚’,离了打铁,你得饿死,可惜不能顶门户。”师傅极有良心,利润大了,常常分些钱财给柳氏,娘儿俩的日子也就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