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回到幼年   顾笑笑的这辈子若是用平民的粗俗话来说,就是翻到了茅坑里,爬起来还满身臭。
  作为顾家嫡女,顾太师的宝贝千金。
  她可从来没有遇到过不顺心的事,本以为自己会像其他官家小姐一样,找个称心如意的相公,好生帮衬,过完她的一生。
  
  哪知道,第一朵桃花开在自家爹爹的门生上,这门生陈宴平说是爱自己,可一遇到顾太师的阻拦,便如那风中柳絮,说散就散。
  好吧,想来是,自己和他有缘无分。
  
  收拾收拾了心情,遇到了第二朵桃花,这朵桃花霸道啊,李骅浔,李王爷,相貌堂堂,权势能与丞相相媲美,自家爹爹也甚是喜爱,虽然自己对他也就只有那一点点的好感,可人到了岁数,总是被人提及婚事,想着能过就过吧。
  
  呵,可才说了,这桃花霸道啊,眨眼就能让自家庶出的妹妹,趁着自己在小花园里闲逛,一个推拉,就能将自己给推到池塘里,喝着池水就去见了阎王。
  
  说来,她顾笑笑三岁识字,六岁作诗,也算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啊,怎么就不能让自己死的漂亮些呢?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后,牛头马面总是来的那么晚,她一个孤魂总在这人间晃荡,听那些长舌妇议论自己的死相。还让自己知道,原来那李骅浔并不爱自己,只是与自家爹爹密谋抢那只有十三,四岁皇上的皇位,为了联络两方的感情,这才决定娶自己。
  
  这样一出,就算是已经死了的顾笑笑都觉得老脸都快被气红了,想她人美才高的顾千金,居然愁嫁到这个地步?她爹还真是糊涂!
  
  后来听那些长舌妇说,是当今权倾朝廷的姜丞相发现了这个阴谋,并且帅气的解决了这件大事,还以自己爹爹曾是顾太师门生这一点。替顾太师求情,皇上便饶了顾太师死罪,将他贬为了庶民。
  
  可顾笑笑也看得出来,自家爹爹自从她死后。精神便不佳,加上之前推自己的庶出妹妹也莫名其妙的死了,再到贬为庶民,想来应是支撑不了多久了,这时候她想,牛头马面再来晚点吧,也算是送了自家爹爹最后一程。
  
  可事与愿违就是来形容自己此时的状况的。
  她正坐在大梁上,看着那些长舌妇假意欢笑,突然觉得身形晃动,像是要破碎开来。
  难道牛头马面不来,是因为自己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可哪来那么多时间供自己思考,她只觉头脑一昏,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哎呀。"
  顾笑笑头痛的剧烈。
  "哎呀。小姐醒了!"这话一出。顾笑笑就觉得头痛的更剧烈了,耳边周围全是些人声。
  "让开!"
  这声音她很熟悉,是自家爹爹!
  顾笑笑只觉自己的额头上有人在抚摸,挣扎着睁了眼,光线便全涌入了自己眼里。
  自己身旁床榻处坐着顾太师,这顾太师长相很是年轻,像极了三十岁的他。
  
  "爹?"
  声音出了口,顾笑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软多了,还带了点童音。
  怎么回事?
  顾太师点了点头,"没事就好。"脸上是慈父的笑容。
  转过身,看向地上跪着的一个小孩,却满脸怒容。
  "姜衡奕!当年你爹把你托付给我。是怎么说的?叫你要听本太师的话!可现在呢?我给你吃的,穿的,让你跟府中的孩子上学,对你还不够好?居然对笑笑下如此狠手?!"
  
  那地上跪着的小孩,虽穿的布料普通。可非常整洁,正跪在地上,得到顾太师的责骂,也只是低了头,不敢言语。
  
  顾笑笑本有些混乱,可一听顾太师的话。再一想,也就记起来了。
  上辈子的那个姜丞相就是现如今跪在地上的那个孩子,以前跟着自己一起住在这个府里,也一起上学。可这人平日不爱说话,那次不知何故,竟然拦住自己。说来他也没做错什么事,是自己感到慌乱,摔倒了,磕破了头。
  
  可上辈子自己醒的没这么快。等自己醒来,解释了事情,这孩子早就被逐出了府。送到了乡下的一个山村里了。
  后来也是凭着自己的能力考中了状元,深受小皇帝的喜爱,在官海中挣扎,才当上了权倾朝野的丞相。
  
  现在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还是说自己在回顾自己的一生。
  不论怎样,这次可得解释清楚。
  "爹!不怪他,是我自己绊了脚,快喊他起来。"
  听见顾笑笑说话的声音,姜衡奕才抬头看了眼。
  顾笑笑对他笑了笑,就见那孩子又立马低了头,缩了缩身子。
  难道自己现在这么可怖?
  "好好好,下次你可得注意,你的头磕破了,大夫说,得好生静养,这些天就不去学堂了。一会爹爹还要去处理事情,就不陪你了。"
  
  顾太师摸了摸她的头,放下了心,可看到地上跪着的那孩子,虽然还是有些生气。可也知道此事与他无关。
  只得冷冷的说道。
  "起来吧,回去温习老师教导你的东西。其他人下去吧,留了小姐奶妈就够了。"
  
  顾笑笑见着一群人随着顾太师呜呜啦啦的离开了,才觉得头轻松了几分。
  见跪在地上的姜衡奕等人走了,才慢慢起了身。
  "小哥哥!你过来!"
  正欲转身的姜衡奕听见她的声音,身形顿了顿。
  走到离顾笑笑近些的地方,停住了。
  "怎么了。"
  顾笑笑看着他一脸戒备,神色紧张的样子,笑了笑。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话刚说出口,就见姜衡奕见她笑了,一个后退,然后转身跑了。
  我…现在…长…的…如此可怖…吗?
  
  "奶娘"
  "嗯?"黄氏奶妈拿了水,走到了自家小姐的身边。
  见自家小姐一脸呆滞的问道。
  "奶娘,我现在…很丑吗?"
  "哎呦,小姐哪里的话,小姐容貌非凡啊!"
  顾笑笑摇了摇头,缩进被窝里。温度让她感觉到真实。
  那个孩子真怪。 正文 原是重生   烛火燃烧着鲜艳的色彩,映衬着这个房间。
  伤药的气味混进女子浓烈的胭脂味里,多了些刺鼻。
  姜衡奕正双膝跪立在这有些冰冷的地面上,他的耳边是那些人的大呼,和顾太师的责骂。
  可他低着头却恍了神。
  
  趁人不注意,往那床榻上瞧了瞧,那女孩正没有知觉的躺着,身体是那么纤瘦。
  蓦得心里生了几分怕意。
  垂在两侧的手也悄悄的握紧了,任凭周围多么喧闹,顾太师多么暴躁如雷,他满脑子里都是那女孩摔倒的画面。
  
  都怪他,不该因为想要离她近些,便去找她谈话,她定是被自己的无礼给吓到了,以至于摔倒在地,磕破了头,到现在都没醒。
  顾太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他没注意听,但想来也是,"若是我女儿出了什么事,你就死定了"之类的话。
  他想,若她真有个好歹,自己不用他说,也会赔给她的。
  
  可还好提着心,不敢喘粗气的时间并不长。
  床上的顾笑笑终于是醒了。
  他的心里缓了缓,可下一秒又生出想要瞧瞧顾笑笑的念头。
  他想这四周全是人,他悄悄的抬头,就看一眼,想来不会被人发现的。
  这念头一出,便在心里疯狂的生长,活像那春天连绵的野草。
  
  可才一抬头,就见床榻上那女孩靠在枕头上,也打量着自己,见他看来,她居然还对自己笑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低了头,想要躲起来。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顾太师又说了什么话,他根本无暇关心。
  他满脑子里都是顾笑笑对他笑的画面,这顾府除了她会对自己笑以外,也就再无他人了。
  
  等一群人簇拥着顾太师离开后。
  
  他也起了身,不敢再瞧见顾笑笑的脸,今日能与她在同一个房间里相处这么久,他已经很开心了,可想到这,又觉得自己混蛋。
  她都已经磕破了头,自个心里居然还在为能离她近些,感到开心。
  正准备踏步离开,后面的顾笑笑却喊住了她。
  回头一见她,她居然又对自己笑,她说着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次是真的逃了。
  
  出了门,屋外下了些小雨,姜衡奕就站在屋檐下呆了呆,随后就猛的冲进雨幕里,往自个的小屋子跑去。
  他住在顾府最小且偏僻的院子里,听说以前也是奴仆住的地方,后来他爹将他交给顾太师后,那院子便成了自己的家。
  那院子东面靠着下人们住的地方,荒凉败落,除了自己,这院子里便空无一人了。
  可还得说那是自己的家。
  
  *****
  "啊!好无聊啊!"
  离磕破头的日子已经过了三天了。
  顾笑笑的头上却还裹着厚厚的纱布。她没法去上学,也没法出门,因为顾太师谨遵医嘱,不让她出门,要她卧床休息。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适合卧床休息!她一个人在床上待着好无聊。
  爹爹上朝去了,回来还有事忙,也就晚上用完膳才有些时间来陪自己。
  可看了看窗外的春光,自己居然不准出门。
  "啊,好无聊啊!"
  
  黄氏奶妈正拿了盘糕点进了屋,便听见顾笑笑如此唤道。
  心里也是有些难过,这孩子从小娘亲就去世了,爹爹又一天到晚的忙,那些个庶出的小孩子还是个三四岁的鼻涕虫,这下病了,也没人来陪她。
  "笑笑,要不找几个你的朋友来屋里陪你玩玩?"
  
  顾笑笑听了话,眼珠转了转,可想过去想过来,她也想不到谁。上辈子她可没什么朋友。谁愿意跟个出众的京城才女做朋友,这不是活生生的让其他官家小姐做了陪衬吗?
  真是心酸,她顾笑笑居然没有朋友。
  
  "啊,好烦啊!"
  顾笑笑又如此念道,可过了会,突然想起件事来,"对了,奶娘,我今年多少岁呀!"
  黄氏奶妈瞪大了眼睛,像是被这话给惊到了。
  "我的小姐啊,是不是头还是不舒服呀!你今年八岁了啊,前不久才过了生日,莫不是还真是磕破了头,我的小祖宗呀!我得告诉:……"
  "没没没!没事!我就随口一提。"顾笑笑可害怕那大夫知道了,又让爹爹关自己十天半个月的。"嗯,奶娘,你去喊那个姜衡奕过来玩吧。"
  顾笑笑连忙岔开了话题。
  
  黄氏奶妈顿了顿,果真被这一打断,忘了要说的话了。"那小姐,奴婢就去唤他了。一会我走了,阿桃就会进来陪着,有什么事,唤她就是了。"
  "嗯嗯嗯,去吧。"
  顾笑笑连忙应着点了头,等黄氏奶妈走远了,自个才放松的躺在床榻上。
  
  姜衡奕也算是上辈子对顾家有恩的人,而且说不定这辈子他还能成为丞相,自个可要对他好些。
  至于才女的称号,这辈子她是不想再得了。她就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官家小姐,找个普普通通的相公,过完自己的一生。
  
  因为她总有个预感,自己并不是在回顾她的一生,反而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
  黄氏奶妈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炷香了。
  她右手提拉着姜衡奕的领口,进了屋。
  刚进屋,顾笑笑就看见了,那姜衡奕身上全是泥土,也就那领口干净一些。
  他低着头,仍然不瞧她,两只手上也有的是泥巴,只是在尽力的往背后藏。
  
  "怎么回事?"
  顾笑笑一见这模样,心都颤了,我的个乖乖,这是以后那个权倾朝野,皇上都听他话的姜丞相啊!到底是谁下的如此重手。
  "奶娘…这是怎么回事。"
  黄氏奶妈将他像个货品一样放到离顾笑笑远些的地方,松开领口时,脸上多了几分厌恶。
  "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瞧见他的时候,他就在花园里,全身脏透了。"
  
  说到脏时,她甚至还加重了语气。
  引得顾笑笑眉头紧皱,也惹得姜衡奕往后退了退。
  "奶娘,你别这样说,快去叫阿桃打几桶热水,再让人拿套小孩子的衣服给他,就让他在咱们的后面浴池里洗洗。"
  "…小姐…不用了,我…回去洗。"
  姜衡奕开口时有些浅,也不敢看床上坐着的顾笑笑。
  
  "你那屋子里哪来的浴池。"黄氏奶妈立马就接了口。
  "奶娘!算了你也下去吧,叫人把东西快些送来。"
  可见奶妈还是站在那里,不愿意动,不免加重了语气。"黄氏,听不见本小姐的话吗。"
  这话明显是以主子对下人说的,不能不动。
  黄氏奶妈没了折,只能下去安排了。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这两人。
  没有人开腔,便一直沉默,姜衡奕心里苦苦的,怎么如此狼狈的样子都被她瞧见了。
  越想越是低沉,都没有听见有人靠近的声音。
  
  等脸上被人摸了下,他才蓦的抬了头,见顾笑笑右手上全是泥,还对着自己笑着,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小姐,太脏了,不要碰。"
  "呵,哪里脏,有诗说:路敛春泥,山开翠雾,行乐年年依旧。诗人可从未觉得泥脏,在他们眼里,这泥与世间万物一样,互相映衬,互相勾画,哪里来的脏。"
  顾笑笑收了手,站在他面前笑。
  细叶的眉毛,笑弯的眼睛。如诗词歌赋里巧笑若兮的佳人,却多了几分人气,添了几分温暖。 正文 做朋友吧   姜衡奕看着她的时候,有些呆滞,视线下移时,却瞧见她的脚就穿了双云袜便肆无忌惮的下了床,站到他的面前。
  "小姐,你先上床,地上凉。"他伸出右手想要指指床,可刚伸出手,瞧见手上的污秽,又立马收了手。
  顾笑笑索性坐到了身旁的檀木雕花凳上,刚一坐上去,因着身体小,双脚便提了起来,离了地面。
  
  "坐呀!"顾笑笑指了指身旁的位子。
  可姜衡奕始终没动。像具雕塑一般的站立在那。
  "哎呀,你真的…算了,小哥哥你今年多大呀!"
  "十岁。"
  "哎呀,好巧呀,我今年八岁,咱们做朋友吧。"
  巧吗?不是隔了两年吗?
  
  但这些话对于姜衡奕来说,也就只能腹议,有人愿意跟自己做朋友,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可喜悦的引子才冒了头,又被担忧给压了下去。
  一个官家小姐与自家门生的儿子做朋友,传出去得被多少人讥笑啊。
  可拒绝的话梗在喉咙里,又不愿意说出来。
  
  "好了好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顾笑笑也是不知道姜丞相小时候这般沉默,愿不愿意也不开腔。
  "你今个身上怎么这般狼狈?"
  顾笑笑可不相信这姜丞相会这么顽皮。
  可姜衡奕只是摇了摇头"在花园里摔了一跤。"
  但到底是不是呢,姜衡奕自己心里有数,被那几个人欺负也不是最近的事了,何苦说出来让她担心。
  
  "哦,这样啊,那你可得小心点,雨天路滑。啊,可我连门都不能出,今天老爹来的时候,一定要让他放我去学堂。"
  正絮叨着,就有奴婢提着水桶敲了敲门。
  "进来。"
  这几人一人提着桶水。得了允许就往内屋里走去。
  最后进来的是黄氏奶妈。
  她拿了件深青色的男孩衣裳,走到姜衡奕的身旁时,轻声哼了哼。
  
  顾笑笑离得有些远,听的不是很清楚,但见姜衡奕什么反应也没有,想来是听岔了。
  "小哥哥你进去洗吧。"又转头对黄氏奶妈喊到。"奶娘!好生照顾小哥哥。"
  姜衡奕点了点头,进了内屋,不过一会,那些个奴婢和黄氏奶妈都给走了出来。
  对上顾笑笑疑惑的眼神,黄氏奶妈像是在解释一样"那小哥说是自己洗。"
  
  "好的。"顾笑笑眯着眼睛笑了笑,拿起身边的糕点尝了尝,"唔,好吃。奶娘去拿个食盒给小哥哥装些,这几样每样给他来点,等他出来了,让他带回去。还有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奶娘对他好些。"
  
  黄氏奶妈点了点头,可转身的时候,还是憋不住心里的话了。
  "小姐,老奴觉得他不配和您做朋友,他只是一介门生之子,且不说他爹到死都只是他人府邸中的门生,最关键的是,现如今他寄人篱下,以后也不能飞黄腾达,让他人知道顾府嫡女与个这样的人来往频繁,年纪小的时候,会被嘲笑,年纪大了,可就什么流言蜚语都窜出来了。"
  
  顾笑笑摇头晃脑着,心里想的是姜衡奕的以后,不能飞黄腾达?也对,那不叫飞黄腾达,那叫流芳百世。
  揪了自家爹爹和李王爷的谋反大事,还求皇帝放过曾收留他的恩人,迟怕最后是全天下的人都能记住这个忠义两全的人。
  可现在说这个,奶娘懂个什么。
  
  顾笑笑只能装作神秘的问道。
  "奶娘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宁欺老来弱,莫欺少年穷。"说完,自个都笑了,"奶娘你快些去拿食盒吧,今天起得太早,我还想再眠一眠,你们都下去吧。"
  "诺。"
  
  奴婢们跟着黄氏奶妈出了门,小心的拉过房门。
  顾笑笑打了个哈欠,便将最后的甜糕塞进了嘴里。然后走到床榻上,躺了下去,
  头刚枕上绣花枕,便睡意袭来。
  "哈~"
  又是一阵轻呼,顾笑笑便就着窗台跋涉而来的春风入了眠。
  
  洗完后,换了身干净衣裳的姜衡奕从内屋走了出来,此时这房间安静无声,就听得见有人深深呼吸的声音。
  他偏着头瞧了瞧才发现,是顾笑笑睡觉的声音。
  他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人,才向着那方向多走了几步,离得近了,都能看见顾笑笑的侧脸了。
  
  那张脸有一半被棉被挡住了,可腿上却一点棉被也没有,全被顾笑笑用腿给夹住了,真是睡不安生。
  可无论怎样,他都觉得特别可爱,刚伸出手,想要将她的棉被扯扯,就听见房门处有响动的声音,他连忙伸回了手,后退了几步,等退到瞧不见那人的地方时,他才安了心。
  
  "咦,你还没走啊。"
  进门的是黄氏奶妈,她手上拿着个食盒。
  "正好,小姐叫我给你用食盒装些糕点,你在这里就好了,自己拿回去,我就不用送过去了。"
  姜衡奕也没什么反应,双手接过了这个黑漆的食盒。
  "哎呦,我的小祖宗,怎么又掀被子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黄氏奶妈刚抬头往床榻处走了几步,便瞧见这样的画面,连忙低呼了声,就往床榻处跑去。
  
  姜衡奕拿着食盒离开时,假意找东西,又往后面瞧了瞧,见那黄氏奶妈正替顾笑笑整着被子,心里放心时,又多了丝恨意。
  黄氏讽刺自己,瞧不起自己时,他都并无其他想法,可他一瞧见这黄氏奶妈离着顾笑笑如此近,又想到平日里顾笑笑的衣着就寝都是这奶妈负责,他就满心的不愿和恨意。
  
  这突然来的恨意,让他自己都呆了,等到反应过来时,才把自己吓得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能一边逃跑,一边安慰自己,定是自己之前搞错了。
  
  等回到自个的小院子,看着门前荒败的景象,心里一凉,就现在的处境,自己有什么高兴的地方。
  可低头看见那食盒时,却又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握紧了食盒的提手处,笑意像是粘上了他的脸,怎么也甩不掉。
  
  顾笑笑只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醒来时,已是下午。前面木桌旁坐了个男人。
  她仔细一瞧。是自家爹爹。
  "老爹!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顾太师闻声转了身,眼里也是笑意浅浅。
  "早什么早!你再晚起一两个时辰就该上晚膳了。"复又对一旁的黄氏说道。"去备些吃食过来。"
  
  "哎呀!老爹!我明天也要去学堂!我头上的伤口都好了啦!"
  顾笑笑掀了被子就往地上走。
  "你瞧你一天哪有个大小姐的样!"顾太师话还没说完,就见爱女已经凑到自个的身边了。
  "好不好嘛,爹爹!我在房里都快发霉了,你瞧我头上的伤口都好了啦!"
  
  顾太师瞧了眼顾笑笑头上的纱布。
  "算了算了,随你去吧,但是可不能再摔了,这样下去,以后可说不准会变傻呢!"
  "哼!"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太师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却早早的被顾笑笑给记下了。
  他以为自家女儿会变成京城才女,没想到,在往后的日子里,女儿是扬名了,可却不是因为才貌。
   正文 顾家庶女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自从昨晚顾太师同意了顾笑笑去学堂。
  这第二天,天不亮,顾笑笑就从被窝里起了床。
  窗外还有几分暗淡。
  她倒是有兴致的点了蜡烛,穿了件鹅黄色花裙。
  瞧了瞧铜镜里正逢青春的自己。
  顾笑笑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好久,没有瞧见自己这么白了。
  笑起来时右侧脸颊上还有个梨涡。
  
  "哎呦,我的小祖宗,怎么起得这么早。"
  黄氏奶妈瞧见小姐屋里有了光,起了身,点了手灯,等走到顾笑笑的门前时,才发现顾笑笑这么早便起来了。
  开门时,瞧见顾笑笑正披散着头发,坐在铜镜前。
  听见了黄氏的声音,顾笑笑回头歪着头笑了。
  "奶娘,你也起了?快来帮我梳梳头发。"
  
  "哎呦,小姐你何必起这么早呢,学堂就在咱们府上,你晚些起,也没人敢说什么。"
  黄氏一边梳着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手上动作轻柔,梳的顾笑笑又起了睡意。
  "唔。"
  黄氏的话才让顾笑笑想了起来。
  
  顾太师作为辅佐当朝皇帝的太师,门下从来不缺门生。
  前几年顾太师为了让顾笑笑既能上学又不用出门,找了几个他亲自挑选的门生,一人授一课,在自家府上办起了学堂。方便顾家孩子学习。
  
  若是某天,朝廷上事少,他还会亲自来教授。
  这事一传开,其他官员王爷的,纷纷将自家孩子也送来,费用再高也无妨。
  这样一来,顾太师也不好拒绝,一时之间将自家孩子送进顾家学堂又成了件官家人必做的事。
  
  想到这里,顾笑笑又想起,上辈子顾太师人到中年,虽仍然是个太师,并无实权,可他的门生、学徒却遍布朝廷。
  想来,那李骅浔也是瞧上了自家爹爹的人脉。
  
  "小姐,小姐!怎么在发神啊。"
  这边黄氏奶妈替她盘好发髻,却见她一直盯着铜镜出神,不免出声喊道。
  "啊,哦,没事。"
  顾笑笑抿了抿嘴唇,看了眼铜镜里青春可爱的自己。
  罢了,都是前尘之事。
  这辈子,骑马看灯,走着瞧吧。
  
  "奶娘,早食好了…"
  "长姐,长姐!"
  有个细碎乱窜的脚步声从房外的过道里传来,碾碎了顾笑笑的出声。
  可这声音到了门前又停了停。
  顾笑笑转头看去,就瞧见那门口突然探出个盘着尖尖小髻的脑袋。
  她三四岁的年纪,嘟着嘴,大眼睛转了转。
  "长姐,我可以进来吗。"
  顾笑笑放在梳妆台上的左手蓦得握紧,又松了松。
  "进来吧。"
  
  这看起来模样乖巧的女孩子就是上辈子推她入水的庶妹。
  本想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上辈子为什么如此对我,我们虽不亲近,可也算是姐妹。就为了个男人,便能置我于死地?"
  
  可顾笑笑心里明白,这孩子现在才三四岁,能懂个什么爱恨,她娘与自家娘亲一样,前些日子离了世,大家都哄她,说姨娘是去江南游玩了。
  
  上辈子她是多久明白姨娘去世了,顾笑笑也不清楚,作为姐妹,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还是有分别的。尤其是上辈子顾笑笑作为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这孩子更是没了什么光亮的地方,可以用来吸引他人。
  
  想到这,顾笑笑又迷茫了。
  她不知道是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待这孩子,还是该把上辈子对她的怨恨,全放到现在的她的身上。
  
  可看着这孩子走到自己面前,拉了自己的手说着"长姐!前几日我便想来瞧你了,爹爹说你受了伤,还没好,叫我不要打扰你的休息。哎呀!怎么头上还有纱布呀。长姐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说着便松了手,跑过去哼哧哼哧的端了个木凳到顾笑笑的面前。
  等顾笑笑回神时,就只觉得额头上有人吹着风。
  抬了眼,面前正站着个撅着嘴吹气的孩子。
  
  一时间,心里软软的。
  现在的她才三四岁,什么都不懂,还像张没有渲染过的浅纸。
  暂且舍了上辈子的怨恨吧,等她长大了,再瞧瞧她是怎样的人吧。
  
  "奶娘,早食好了吗。"
  黄氏奶妈将二小姐抱下凳,回道"好了好了。老奴这便叫阿桃他们将膳食送来。"
  "走吧,顾青衿吃饭啦。"
  顾笑笑起身牵了顾青衿走到木桌旁,又将她抱上了一旁的木凳。
  "坐好。"
  顾青衿眨着眼。
  "长姐,你以前从来没抱过我。"
  顾笑笑身形顿了顿"是吗,那我以后抱你,你开心吗。"
  "开心!"
  
  吃完早食,窗外早已大亮。
  顾笑笑牵了顾青衿便往学堂赶去,那学堂在顾府东边的一个小院子里。
  院子虽小,周围的树丛花草却很茂盛。
  位置又独特,既不会有过道的奴仆,也不会太过偏僻,正好让孩子们专心学习。
  等顾笑笑和顾青衿走到学堂时,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小孩子了。
  都是六七岁的年纪。
  
  她们一瞧见顾笑笑头上的纱布,便都哄堂大笑起来。
  顾笑笑没空搭理这些孩子,只是牵了顾青衿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
  "长姐,这些人居然敢笑你!我以后要帮你报仇!"
  顾笑笑手上凉了几分,"怎么这么想呢,她们又没有坏意。"
  
  "哼!我院子里的奴仆常常小声笑我!我都记下了,以后我要让她们笑不出声来。"顾青衿一想起那些人常指着自己笑,她就讨厌。一张小脸上满是生气。
  顾笑笑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来这孩子一直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现在小不懂事,大了就知道那些冷眼与瞧不起了。
  
  "那,过几日,你搬到我院子里来与我同住吧。"
  "咦?可以吗!"
  顾青衿歪了歪头,见顾笑笑点了头,才开心的笑道"那我就去长姐院子里住吧,等娘从江南回来了,我就搬回去。"
  "嗯。"
  顾笑笑只觉得这两世也就这会,姐妹之间才多了些亲近。想来上辈子这孩子早熟,受尽人间冷暖,变得睚眦必报。
  
  等到学堂里都坐满了人,可任凭顾笑笑瞧破了眼,也没瞧见姜丞相奕的踪影。
  莫不是还没来?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来。
  难道这辈子他不能来学堂?顾笑笑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上辈子虽然自己与这姜丞相并不熟,但她却常能看见他的身影。
  可今日是怎么回事?
  
  "好了,今日大家翻开《论语》"
  夫子是个穿着整齐,举止严谨的老头。
  他在前面讲解着,下面却并不安静,有些细细的说话声,他拍了拍手里的木棍,堂下又安静了片刻。
  复又起了声响。
  就在这枯燥中,顾笑笑发着神过了半个时辰。
  "好了,大家先休息下。"
  夫子走回堂上,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
  
  顾笑笑无力的靠着墙。
  "嘿!听说那个老孩子被你们关在小屋子里了啊。"
  说话的孩子有些胖,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
  老孩子?顾笑笑没有动,耳朵却侧得尖尖的。
  "哼,那当然,他都十岁了,还跟着我们学!更何况一个门生的儿子还敢跟着我们一起来这学堂!我爹都说真是丢人!"
  这说话的孩子比起之前那个胖孩子显得高瘦了些。
  
  "你说什么?!他在哪里?"
  顾笑笑起身,怒气冲冲的走到这孩子面前,比他大一岁的年纪,身高高了小半个头。
  这孩子怂了怂,却嘴硬的回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哦,是吗?"顾笑笑先是笑了笑,然后又恶狠狠的说道"不说,我就叫人把你赶出去!这是我家!"
  可能是被顾笑笑摄住了,那人终是小声的回答道"他…被我们关在院子外面的小屋里了。"
  话刚说完,顾笑笑就往外面跑去。
  那人以为什么事都没了,刚喘了口气,就见顾青衿小步小步的走到自个面前。
  "江倾长。你凶我姐,我记住了。"
  "嗯???"
  江倾长一脸迷惑,却不知道他已经上了顾青衿的黑名单了。 正文 学堂打架   今日姜衡奕本早早的起了床,出门前跟着奴仆吃了个馒头,便往学堂赶去。
  可寻了个小位子,才坐下,就听见门口有声响。
  
  "江老大,你有没有给我带鸡腿呀!我娘说我太胖了!每天早上就给我尝尝米粥!我都快饿死了!"
  门前站了个矮胖矮胖的孩子。脸上的肥肉都显得五官有些拥挤了。
  
  "喏,给你。反正我不爱吃这些肉。"江倾长从怀里拿出个黄纸包裹着的东西。
  刚一打开,香味便四处弥漫,引得这胖子嘴馋。
  
  姜衡奕坐在里屋嗅到这香味,肚子里也多了些反应,每日跟着奴仆尝些剩菜馒头的,自然没什么油水,可他也只是勾了勾嘴角,苦笑几声,便欲翻开手里的书。
  
  "谁!谁在那里!"
  胖子飞快的伸手抓过那黄纸上的鸡腿,连忙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说话时还多了几分迷糊不清。
  
  "呦,原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人啊,这么大的岁数了,还要躲着偷听!"
  江倾长往里屋瞧了瞧,发现屋里坐着的那个人,就是前几日被他们推进泥潭里的男孩。
  这孩子十岁的年纪,每次都穿着件深色麻衣,今天却穿了件深青色的衣裳。
  
  "呦,小穷鬼去哪里偷的啊。"江倾长一副大人的模样,走到了姜衡奕的面前,刚伸手欲摸上他的衣裳,却见他往后退了退,躲开了自己的手。
  
  平日里这大孩子可是对自己没有一丝的反抗,今日却敢躲开!
  
  江倾长的怒气突然窜了上来。
  "哼!一个没人要的小鬼也该与我作对!知道我爹是谁吗!!"
  
  礼部侍郎江子易。姜衡奕在心里念道。
  
  "我爹是礼部侍郎江子易!我告诉你在跟我作对,我就找人打断你的狗腿!"
  江倾长插着腰趾高气昂的说道,那脸都快飞上天了。
  "唔,阿…唔长…好…厉害"那胖子一边咬着鸡腿,一边发音不准的说道。
  "那是!我还有更厉害的!蒋灵垶想不想看看!"这江倾长一听见有人夸他,兴致就上来了。
  
  "喂,穷鬼,你不配和我们这些官家公子一起上学,我进来的时候,院子那里有个小木屋,你自个坐那里去!"
  "为什么?这里又不是你开办的学堂。"姜衡奕站在那里,身子骨自然是比这孩子纤瘦几分,却挺得笔直。
  
  "呦!换了件衣裳就不听话了!小心我再喊人把你弄进泥潭里!看你还怎么穿这件衣裳!"江倾长说的语气都开始上扬了。却没注意到姜衡奕眯了眼睛,眼睛里是狠意。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案几上摆放好的《论语》出了门。
  
  江倾长说的那个小木屋,他是知道的。就在院子靠墙的地方,以前是用来摆放器具杂物的。
  他前脚刚踏进木门,后面就有人将那门呜啦啦的扯了过来,像是用什么东西封住了一般。
  "哼!你就在里面面壁思过吧!哈哈哈哈哈!"江倾长在外面笑的肆意。
  
  姜衡奕瞧了瞧这木屋内,的确摆放了许多杂物,四面无窗,就头顶上开了个天窗。
  虽外面光浅。但也不至于全黑。
  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也不能出去,索性就找了个天窗下的位置,坐了下来。
  
  但这《论语》里的内容,前几日无事,他早已背下了,既然现在光线不好,瞧不清字,还不如背诵一遍来瞧瞧记得如何。
  
  姜衡奕是这么想的,可心里却背着背着,又想到之前江倾长说的那些话了。
  平日里再尖酸刻薄的话,他都听过。能忍的他也向来是忍着。不然又作如何呢?
  他一个孤儿,就算是这顾府也只能算是一个漂泊的地方,他有什么能力敢与这些官家子弟较量呢。
  
  这些情绪平日里都被他控制得极好。
  说来不信,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全无幼稚的气息,若不是这副身子,光以他平日里的思想来看,也应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才对。
  只是一听到江倾长想要毁了自己的这身衣裳,心里的怒气和恨意,却纷涌而至。
  
  他想自己最近是入了痴魔,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摇了摇头,甩掉那些多余的想法,接着背诵着。
  
  等天窗透过的光线越来越亮,都快让屋子里像是点了蜡烛一样的时候。
  木屋外说话声吵闹了几分,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听得见他们大笑的声音。
  
  等又过了半个时辰,《论语》的内容,他已背到了后半本了,却听见门口传来人声。
  那人像是扯开了什么东西,这门被她从外拉开。
  突然而来的亮光顺着地面攀爬到了他的面前。
  他也只来得及对着地面轻轻一瞥,就看向了来人。
  
  来人穿了件花裙,阳光细碎成了明珠,遗落在她的身上,温暖且柔美。
  她脸上眉头皱了皱,右手上还拿着根木棍,似乎是瞧见了自己的窘迫,突然回了身,往外面逃走了。
  
  那人…是…顾笑笑吧。
  姜衡奕心里刚刚如此想到,就突然听见屋外传来陡然变大的喧闹声。
  
  "夫子,快来吧!!顾笑笑跟江倾长打起来啦!!!"
  然后就是瓷器摔碎了的声音,小孩子的哭喊声。
  
  他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连忙爬起身,往外面跑去。
  外面阳光有些刺眼。
  他定眼瞧了瞧。
  顾笑笑正与江倾长撕打在地上,身边是顾青衿,那顾青衿年纪小,正张着嘴咬着江倾长的右手腕。
  夫子在一旁是这个不敢拉,那个不敢碰,急得直转圈。
  
  姜衡奕只觉心里被谁狠狠的抓了一把似的,瞧见那江倾长居然伸手抓着顾笑笑的头发。
  平日里的稳重,平日里的隐忍。突然就爆发了。
  他知道若是插.手此事,谁都会被善了,就他不会。
  可若是要他瞧着顾笑笑被打,那还不如让他死了更好。
  一个箭步跑过去。
  
  这地界便又多了声呼喊。
  "夫子!!那个小穷鬼也跟他们打起来了!!"
  "呜呜呜呜,我要娘亲。"
  "夫子!!江老大的衣服被抓烂啦!!他以后不会给我带鸡腿啦!!"
  然后便又听见有孩子喊到。
  "夫子!!!那个蒋灵垶也扑进去了!!!"
  "呜呜呜呜呜呜"
  
  夫子都快被吓呆了。
  他从未想过会发生如此严重的打架。
  "顾老师!!!救命啊!!!"
   正文 书房风波   "跪下!"
  顾太师将手重重的往那身旁的香几上重重一拍,惊得香几上的茶水都往外溢出几滴。
  而在他面前正跪着一排孩子。
  从左到右,正跪着低着头的姜衡奕,顾笑笑,顾青衿,江倾长,蒋灵垶。
  这里面又属江倾长的衣服撕烂得最为严重,衣襟处都破了洞。
  
  "我…我!我爹是礼部侍郎!你不能打我!我爹平日都不会这样对我!要是他知道了!他会叫人打断你的腿的!"
  江倾长的话让顾太师怒极反笑。
  "哦?是吗?怎么你爹跟你说的不一样呢,才遣人来说,随我处置呢。"
  
  江倾长只觉心如死灰,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着。
  "我娘回来了,他就死定了,我要告诉我娘,江子易你死定了。"
  "好了!"
  又是一阵重拍!这下是吓得江倾长都闭了嘴。
  
  "你们谁来个人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太师前脚才回了顾府,这夫子就瘪着张脸跑了过来,指指画画才说了个大概。
  这又是一口茶水还没来得及喝,就管起家里的小事了。
  
  顾笑笑拢了拢被江倾长扯乱的头发,瞧了瞧没人开口,索性自个接了口。
  "爹,这江倾长太坏了,把这个小哥哥给关到小黑屋里去啦!女儿实在是瞧不下去了…"
  
  "瞧不下去就能动手?!"
  顾太师都快伸手出去敲上这笨女儿的头了。
  这江倾长的老爹虽只是个侍郎,可比起自己这个并无实权的太师来说,也是能不惹自然不惹最好。
  可他这笨女儿可真好,就为了个姜衡奕,带着自己的庶妹,就跟人打起来了。若是等江倾长那护犊的娘亲从乡下探亲回来,还指不定翻出什么大浪来。
  
  "好了,此事你们都有错,既然如此,你们五个都给我跪在这书房里,跪到用晚膳的时候,再回去,另外回去自省,明日来了再到夫子面前赔罪。"
  顾太师说后,又用手指了指顾笑笑。
  "你给我过来。"
  
  随后出了书房,站在门口等着顾笑笑。
  顾笑笑用手撑了撑地面,站起身时,小腿还有些发麻。
  慢慢挪到门外,见自个爹爹正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以她上辈子对老爹的了解。
  他爹生气了。
  
  顾太师一见顾笑笑磨蹭着半天,就是走不到自个跟前来,右手一伸,就拧了顾笑笑的左耳,拉到自个面前来。
  "痛痛痛!!"
  顾笑笑的惨叫声,一时惊起房内几人的回头。
  
  姜衡奕垂在两侧的手先是握紧了,却又松开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厌恶,自己只有这样一个低下的身份。
  
  "爹!!你做什么呀!!轻点,轻点。"
  顾笑笑努力垫了垫脚尖,想要自己的耳朵舒服一些。
  顾太师轻了几分,却没放。
  
  他小声的说道"前几日黄氏就告诉我,说你跟那姜衡奕做了朋友,这今日你就为了他,打了侍郎的儿子。顾笑笑你当真是不要你女儿家的名声了?"
  顾笑笑装作只有八岁孩子该有的模样,"爹,什么是名声啊?"
  
  顾笑笑只觉耳朵又疼了几分。
  "疼疼疼!!"
  "你说什么是名声?你三岁识字,六岁作诗,京城里大家都说顾府嫡女是才女,想来也是个温和之人,你倒好,这下还指不定外面怎么传,就为了个姜衡奕?"
  
  顾太师是越说越气。
  顾笑笑却也生了脾气。
  "爹,你们常嫌姜衡奕寄人篱下,毫无前途可言,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爹也听过吧!指不定哪天我们顾府,就需要他来救了!佛经里说广结善缘!为何你就偏偏要结那恶果呢!"
  
  "够了!"顾太师将手一松,鼻子上吸,眉毛紧皱。"还真是才夸你才女,你就给我讲这些道理?到底谁才是你爹!懂不懂谦卑!知不知道礼仪!看来还得再给你请个老师来教授了!而且我告诉你!他一介布衣,没有人脉,就算是能倒背千古之事!也就能得个才子!更何况!咱们顾府!绝不会衰败!给我滚回去跪着!"
  
  顾笑笑也正在气头之上,也不看顾太师,自顾自得回了书房。
  往空着的原位置一跪,气得脸都鼓成了个包子。
  可偏生什么话也不说,安静得生着气。
  
  姜衡奕抬头正看见顾笑笑左耳处,被那顾太师拧得发红。
  他轻轻靠近了顾笑笑的耳侧,伸了手,轻轻得替顾笑笑揉了揉。
  对上顾笑笑转头看来的眼神,他只能小心的应道。
  "我…就想替你…揉揉。"
  顾笑笑收回了视线,将耳朵往姜衡奕那侧凑了凑。
  "揉!!!你以后可得好好的报答我!!"
  姜衡奕敛了视线,小声应了应。
  "自然,不会忘。"
  
  这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顾笑笑跪累了,靠着姜衡奕的肩膀睡着了,顾青衿也靠着顾笑笑的手臂睡着了。
  一时间这书房里清醒着的就只有这三个男孩子了。
  
  "咕噜咕噜。"
  突然从蒋灵垶那边传来这细小的声音。
  他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肚子上的肥肉让他的肚子瞧起来大了几分。
  "江老大。"
  他伸出手扯了扯身旁的江倾长。
  
  "嗯?"
  江倾长转头看了看,见那蒋灵垶正低着头不好意思得说道。
  "江老大,咱们走吧!我好饿呀!今天打架花了我好大的力气。"
  
  正.念.叨着,突然瞧见自己面前又多了个黄纸包裹着的小包。
  打开一看,里面有些糕点。
  "哇!好香啊!!江老大你好厉害啊!!你哪来的啊!!"
  
  江倾长用鼻子轻哼了声,"那老夫子一叫我们来这书房,我就知道要被罚了!!趁他不注意,我就将案几下放着的吃食,装到袖子里了!"
  "哇!真的好厉害啊!"
  
  蒋灵垶正准备大吃,却看见左边那几个人,特别是姜衡奕身形极瘦,又加之白天,他没有阻拦江倾长的举动,让他有些内疚。
  他低头看了看。
  找了个大一点的玫瑰糕。
  "喏!给你!"
  
  姜衡奕先是一脸疑惑,后又接了过来。
  
  "哎呀!!蒋灵垶你干嘛给他吃!这是我给你的!!"江倾长说着就拍着蒋灵垶的后脑勺。
  
  "江老大,他平日里又不吵闹,这次我们把他关在那么黑的屋子里,我们好过分呢,我娘每次见到我吃肉,就把我关进黑屋子里,我都怕极了!这次是我们不对!!"
  
  蒋灵垶一想到那黑乎乎的屋子,他就又是一抖。
  江倾长拍他后脑勺的手,收了收劲,轻轻的摸了摸,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定一般。
  "好吧!下次咱们不把他关进黑屋里了!咱们还是推他入水好玩!!"
  
  "好呀好呀!!江老大你也吃!"
  "我不吃!我不爱吃!"
  
  闻到香味醒了过来的顾笑笑,就瞧见自个面前多了块玫瑰糕。
  "唔,你哪来的?"
  姜衡奕朝着右边努了努嘴,又递到顾笑笑的面前。"给。"
  "给我呀!那你呢?"
  "我吃过了。"
  
  顾笑笑睁了睁眼,接了过来,瞧见顾青衿也醒了,便笑了笑。"顾青衿,咱们一起吃糕点好不好?"
  "好!"
  姜衡奕抿着嘴笑了笑,抬头时,瞧见江倾长正看着自己。
  那江倾长张了嘴,无声的吐出两个字来。
  "骗子!"
  
  他想了想,也无声的回了两个字。
  "骗子。"
  这倒让江倾长红了脸,什么啊,他本来就不爱吃那糕点。他买来也不是因为自己喜欢吃嘛,他…本来就…不爱吃嘛!
   正文 江家夫人   这一跪便又是过了一个时辰。
  这几个小孩的腿都跪的开始发麻疼痛了。
  姜衡奕的手从替顾笑笑揉.耳,到揉.腿,一直没敢停。可这顾笑笑的脸上却仍是多了几分苍白,顾青衿则已经躺倒在地上睡着了。
  
  江倾长和蒋灵垶也互相靠着睡着了,蒋灵垶的打呼声就跟他的肚子一样,一呼吸就鼓了出来。
  
  这书房里除了时不时能听见的呼噜声以外,就只能听见其他浅眠的呼吸声。
  
  可平地一惊雷。
  只听见屋外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大吼。
  "顾郝邢!!你给老娘出来!!!你把我儿关到哪里去了!"
  
  江倾长被吓得从梦中惊醒,身形一抖。
  "唔,江老大,你干嘛!"蒋灵垶差点摔倒,起来时眼睛里多了几丝委屈。
  "唔,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听见我娘的声音了。"
  江倾长挠了挠头,看了看四周,还是顾府的书房啊。
  
  "喂,你娘可能真来了。"
  姜衡奕安抚的拍了拍顾笑笑的背,她可才入梦,就被这声给惊醒了。
  顾青衿则还躺在地上睡得不亦乐乎,想来她正做梦梦到好吃的吧,不然嘴角怎么会有水渍。
  
  江倾长刚想反驳,怎么可能!他娘不是还在乡下探亲吗。
  就又只听到屋外那声大吼。
  "顾郝邢!你给老娘出来!!"
  诶,我的妈呀,还真是他娘亲!
  
  江倾长挣扎着起了身,拖着他那条发麻的腿,慢慢踱到了书房大门处。
  他往回看了看,发现顾笑笑也被姜衡奕扶了起来,蒋灵垶则一翻身直接躺在地上接着睡了。
  
  顾笑笑起来是听见了自家爹爹的名字。
  "江氏!我太师府是容得你撒野的地方吗!"
  屋外传来顾太师的声音。
  
  江倾长把门拉开一条细缝,她们三人就靠着那条细缝,往屋外小心翼翼的探去。
  
  这书房院落里站着个身穿大红锦衣,头上戴着个金簪的女人,这簪子上是只微微展翅的燕子模样。
  
  这女人垂着的左手拿了把长剑,剑尖在地面上拖动划出细小的划痕。伸着的右手正拧着个男人的耳朵。
  
  可这女人比这男人矮上了几分,又应着一直拧着他的耳朵,所以这男人只得一直歪着头。
  这歪着头的男人见顾太师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了低视线。"太师,真是不好意思,不知是谁告诉芙燕,儿子打架的这件事,她牵了匹野马,就从乡下跑回来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顾太师瞧着这礼部侍郎江子易,朝着自己的耳朵努了努嘴,不免眼角抽搐。
  这…虽是早就听闻礼部侍郎江子易,生来俊郎,家世非凡,可因娶了个将门千金,在这京城里以怕夫人的闲话出了名。
  可今日一见,才知…此话…不假。
  "江氏!小孩子犯了错!自然是要惩罚的!若是你今日执意把他领走,那明日便不要将他送来了。我们顾府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
  "不送就不送!我瞧我家哥哥,并不懂四书五经!可就是能保这大吴江山,世代安稳!"江氏这边也是气极了,刚接了话,就又觉得此话应得不对。
  一时间,院落里的气息僵硬得如潭死水一般。
  
  "够了够了!!"
  江倾长听不下去了,把这书房大门一推,朝着屋外喊到。
  江氏听见自家儿子的声音,抬头一看,自家儿子此时的模样如那乞丐一般。
  撕烂的衣襟,被人扯乱了的头发,以及跪的太久,站立不稳的身体。
  "谁!动手!打的你!!"
  这江氏松了江子易的耳朵,怒气冲冲的往书房走去。
  "诶?哦,就是我身边这个顾笑笑,娘,你别说,这丫头打架使劲挺狠…"
  江倾长正絮叨着,就见她娘亲举了长剑,朝着顾笑笑所站的位置,将这剑作暗器一般,投掷过来。
  
  这剑尖泛寒,带着杀气,就如只猎豹向顾笑笑袭来。
  
  事情来得太快,顾笑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觉面前一暗,姜衡奕不知何时已站到自己面前,用身子护住了自己。
  眼见那长剑都快逼近了,顾笑笑的一声不要,还没喊出口来,就只听得见一声清脆的撞击声,这剑被一颗石子击中,掉落下来。
  
  "江子易!!!你现在可好了!敢打落我的剑了!是不是皮痒了!!"
  江氏细眉一挑,一转身,右手又是拧上了江子易的耳朵。
  "哎呦,娘子!芙燕!夫人!为夫哪敢啊!只是这小孩子间的打闹,时常会有,挺正常的,咱们没有必要下这般狠手嘛,况且人小丫头的头发也被扯乱了嘛。"
  
  江氏轻声哼了声,也知道自己是做过了。
  却只听得见顾太师的一声暴吼。
  "江氏!带着你的孩子回家!从明日起便再也不要来顾府学堂了!我顾府收不下这样的孩子!"
  江氏只觉心里一嘎蹬。
  完了,这下完了。
  
  "好了,没事了。"
  姜衡奕维持着替顾笑笑挡在身前的姿势,伸了手,拍了拍顾笑笑的背。
  可顾笑笑分明察觉到他的手发抖得严重。
  这孩子既然害怕又为何要替自己挡呢。
  只得也伸了手,拍了拍他的背。
  "不怕。若是再遇见这样的事,就离我远点。"
  姜衡奕的手顿了顿,复又拍了拍。
  他刚刚是快被吓死了,却不是因为自己。
  
  顾太师横眉冷目的瞧着江家一行人走出了他的顾府。
  "好了!!你们还不放开?"
  姜衡奕连忙收了手,退到了顾笑笑的身后。
  "爹!人救了我!你就不能语气温和些吗!"
  顾太师瞪了眼顾笑笑,咳嗽了几声。
  "好了,这也快到晚膳的时辰了,你带着姜衡奕和青衿一起过来大厅吃饭。"
  
  "唔,你们在说什么?"顾青衿睡醒了,揉了揉眼,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
  "说咱们去吃饭呢。来~"顾笑笑伸了手,准备抱着顾青衿过去。
  却有双手伸得比自己更快,飞快的将顾青衿抱了起来。
  
  偏头看去,姜衡奕正对着自己低头笑了笑,"你刚才跪得太久,若是抱着二小姐时,腿上无力了,那就不好了,还是我来吧。"
  嗯,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似的。
  "那这样,我们走吧。"
  "嗯。"姜衡奕应了声,低头时瞧见怀里那三四岁的顾青衿正冷眼盯着自己。
  
  "我讨厌你。"
  她趁着顾笑笑转身往前走去的时候,对着姜衡奕这样说道。
  "嗯。"
  姜衡奕心里也回道。我抱你,不过是不想笑笑太累,不想让她抱你而已。
  朝着大厅一路走去,这顾青衿在姜衡奕的怀里是瘪着张脸。
  烦死了,人家想要长姐抱抱,这个小穷鬼干嘛呀,讨厌!
  
  等这几人已走,带着些寒意的春风便从门外吹进了书房里,蒋灵垶正睡得深沉,只觉身子一凉。
  “唔,江老大,好....”蒋灵垶一脸迷糊的四处张望了下,又接着说道,“好..冷..啊”
  “他们人呢?”蒋灵垶挠了挠头,可这四周一片寂静,越发暗淡的光线,怎么这么像极了自家的黑屋子。
  “啊!!!娘亲!!!”
  蒋灵垶用他罕有的飞快的速度爬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大门跑去,一边跑一边哭着喊着。
  “娘亲!!!江老大!!!救命啊!!!” 正文 烂桃花来了   江府,灯火通明,穿着绿衣的奴仆正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
  原因无他,她们自家的夫人回来了。
  回来时还牵着狼狈的小少爷,身后还跟着早先被夫人拧着耳朵出门的老爷。
  夫人手上还拿着她最爱的那把琅月剑。
  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寒意。
  
  缩在廊下角落里的奴仆都互相瞧了瞧对方,压了压发抖的身形。
  "人呢!老娘才出去三天,怎么仆人都变懒了。晚膳上了吗!张管家!!"
  张管家从奴仆后面走上前来,应道。"夫人,晚膳已经摆好了,不过…小少爷需不需要先梳洗一下呢。"
  
  江氏看了眼自家的儿子,将江倾长往管家那里一带。
  "带着他去梳洗下吧。"复又压低了声音。"江子易,你给我进来。"
  
  跟在身后的江子易身形一抖,耷拉了脸,就跟着江氏进了大厅。
  大厅里还站着几个婢女,是伺候用膳的,却都被江氏赶了出去。
  "走走走,先给我出去,一会用膳的时候再进来。"
  "诺"
  
  等到大厅里只剩下她二人。
  江氏先将她的剑擦拭干净后,放在一旁,才又对着江子易说道。
  "啊,怎么办相公,咱们儿子人顾府不要他了!这顾府都不要他了,传出去有些名气的学堂也不会收他了!怎么办!"江氏瘪了嘴,敛了之前的张扬,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坐在黄梨木椅上。
  
  瞧着自家娘子这般样子,江子易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瞧瞧你做的事?叫你平日里对我这么粗鲁就行了,你何必对个小孩子也这样!万一我没出手怎么办?”
  江氏撅了撅嘴“我这不是习惯了吗,我家的人都会武功,而且,人家又没有完全对准她,对的是她脖子后面的门嘛。”她越说声音越小。
  “你说说,这要是顾太师明个向皇上给你参个奏本,你说说你们江家的脸面就全不要了吗?”
  江氏这下声音更小了。“这整个大吴江山都得靠我们保着,谁敢动我啊,更何况就算你不出手,那剑也只会插在门上。”
  “你还有理了?”江子易伸了手指在她头上戳了戳。
  那江氏也没了主意。“那怎么办啊。”
  江子易见此又只得安慰着。"要不明日上朝后,我再好生替你向顾太师赔个罪?"
  "可是万一赔了罪,他还是生气,不同意怎么办。"
  江氏脸色越发难看了,手指卷上自己的衣袖,都快把那锦缎做的衣裳扯皱了。
  
  "没事!全交给为夫了!想来顾太师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人,更何况此次你还没伤到这顾家小姐。而且,就看当时的情景,伤到的也只是个小奴才,想来顾太师不会太过生气的。只是以后你就别管学堂怎么教授儿子了!"江子易最是瞧不得自家娘子这样低落的。
  
  听得此话。江氏眼睛亮了下。
  "那就好!明天你好生去跟那个顾老头说说,今天可是把我累死了,管家!管家!阿长梳洗得怎么样了!把他带过来吃饭吧!饿死啦!"
  这话和语气,这哪里是没精神?这分明是太过精神吧!
  江子易心里议道,原来自己又钻到夫人的陷阱里了。
  
  而那边的顾府,顾太师坐在高位,身旁左右侧坐着顾笑笑和顾青衿。
  姜衡奕则一个人坐在圆桌的另一方。
  他低着头,也不怎么夹菜,只是自顾自的吃着白饭。
  
  "爹,明个就叫人把青衿的衣服收收,搬到我院子里来吧。"
  顾笑笑一边说着,一边往着个白瓷碗里夹着菜。
  
  "胡闹,青衿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庶出,怎么能跟你住在一个院子里!若是传出去,只会说我们顾府不懂规矩。"
  "可长姐为母,现姨娘远出,无人照看她,搬到我那里去也无妨,等她长大了些,再搬出来也行啊。"顾笑笑将最后一块鸭肉夹进白瓷碗里,伸了左手,将那白瓷碗往姜衡奕的方向一推。
  
  便只见这白瓷碗轻轻往那方滑动了几下,尔后稳稳的停在了姜衡奕的面前。
  姜衡奕也不敢抬头,可就这方向,他也知道是谁。
  低着头,勾了嘴角,浅浅的笑了笑,如梨花映着春风拂面,深情温暖。
  
  顾太师也注意到了这点,这下那眉毛可皱得都能夹把扇子了。
  "好好好,都依你,一会就叫管家替青衿整理整理。明日搬去。"
  顾笑笑倒没有听出顾太师的闷闷不乐,替顾青衿夹了菜后,自个就慢慢吃了起来。
  
  "不过,姜衡奕,你爹的忌日快到了吧。等到了那天,学堂就不用去了,自个出去祭拜吧。"
  顾太师抬眼看了眼姜衡奕。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老爷,门前来了对父子,说是老爷的同乡人,想来投靠老爷做个门生。"
  来人穿着件暗蓝色棉衣,四十岁的年纪,是顾府的大管家。
  
  "给他们点银子打发了就是了。谁都想当老夫的门生,哪来那么轻松。"
  顾太师挥了挥手就准备拒绝。
  "可老爷,那人说是老爷小时的玩伴,叫做陈陟浩。"顾管家靠近门边静静站着。
  "陈陟浩…"
  顾太师放了筷子,细细想了想,这人好像还真是他小时玩伴。
  
  "这样啊,就他一人吗?"
  顾管家想了想,"还带了他儿子,说是叫什么陈…宴平?"
  
  "啪嗒"
  顾笑笑右手一抖,银筷便掉落到地面上,声音大的如那雨天的打雷声。
  "不好意思,手没拿稳。"
  顾笑笑也不敢抬头看他们,就着低头的姿势找起了筷子。
  
  "那就不找了,唤人拿双筷子来就是了。"顾太师将手招了招,就有奴婢上前往顾笑笑的碟上放上了双筷子,
  尔后顾太师又转头对总管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便去瞧瞧吧,将他请到偏厅"顾太师也没将顾笑笑的反应放在心上。掀了衣摆,便起身出去了。
  
  可这顾太师出门了好一会,顾笑笑仍然低着头没动。
  "长姐!你怎么不吃啦!"
  顾青衿拉了拉顾笑笑的衣袖,顾笑笑才像是回神了一般,拿起了新的筷子。
  "吃,怎么不吃。"
  
  可顾笑笑的举动,皆落入到一旁沉默不语的姜衡奕的眼里。
  姜衡奕眯着眼,嘴里张了张,那唇型似是"陈宴平。"
  
  自从听见"陈宴平"三个字的顾笑笑。
  就变得茫然了,她知道跟着上辈子的脉络来说,他们定然是会留下的。
  只是上辈子她与陈宴平正式的相见相识却是现在的几年之后了,可突然的提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说,这辈子与上辈子并无区别?陈宴平,李骅浔,这辈子还是要与自己纠缠?她爹,她顾家满门还是都会落败?
  可…姜衡奕怎么没有如上辈子一样去那乡下呢,是不是还是可以有所转变的?
   正文 何去何从   见顾太师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姜衡奕才抬头看了顾笑笑一眼,低头时又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白米。
  他本想把所有的心思都给掩下,可他又没能忍住,再三抬头之后,他还是开了口,“小姐,你认识……陈宴平?”
  “啊?”顾笑笑回神看了他一眼,慌忙低了头,也不对视,浅声回道“不认识。”
  
  肯定认识。
  这是姜衡奕见了她的反应,立马生起的感受。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直燃起火焰,尔后爆炸,可,以他的年纪,若真要他说个明白,他又不知道这到底,该算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只得将最后一块菜勉强咽下,匆匆起了身。
  “小姐……我先回去了。”
  “啊?嗯嗯。”
  
  那般敷衍的应答,更是让姜衡奕的步伐如他的情绪一般,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快到像是下一秒就能奔跑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出了院子,远远的看见顾总管带了人往偏厅里去,就起了心思,默默的跟在了后面。
  
  那男人约摸三十几岁的年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衣裳,面上倒是挺有书生气的。身后跟着个扯着他衣角的少年。
  少年十一二岁的年纪,穿着也很简单,光他那件衣裳明面处也多的是细小的划痕。
  等他们进去了,姜衡奕才悄悄上前,蹲坐在偏厅外面的石阶角落里。
  
  等顾太师走到偏厅时,顾总管已经将人给领了进去。
  先进的那个男人,一见顾太师便弯腰作礼起来。
  "陈陟浩?"
  "是是是的,顾太师还记得在下,真是在下的荣幸。"
  陈陟浩一边点头一边笑道。
  
  "你不是前些年中了个秀才吗,怎么又跑我这里来,屈尊当个门生呢。"
  顾太师指了指台下的檀木花纹椅,示意他二人坐下来说话,
  陈陟浩提起这事,脸上便似有悲戚。
  "前些年在下不才,只得了个秀才,本欲过个几年再考,谁知道这近半年来,潮州一会干旱一会洪灾,硬是将我家所有的积蓄皆给花得差不多了,这次前来也是变卖了家里的土地,断了后路而来。望大人念在咱们曾经的情分上,收留我等一段时间,若是高中,定不会忘记大人对我的恩情。"
  
  顾太师假意笑了笑,右手在那檀木椅上轻轻敲打着。
  "既然如此,那便留下来吧,顾总管将他们带到门生住的院子里去吧。"
  陈陟浩大喜,起了身,便一直弯腰道谢。
  
  等人走远了,这顾太师才轻轻切了声。
  "呵,这陈陟浩还真以为得了个秀才,就能得状元了?暂且让你在这里住着,反正我顾府不养闲人,若是没有能力,连吃的也就只能与仆人相同了。"
  
  姜衡奕静坐在角落处,等顾总管领了人走远了,刚起了身,就听见顾太师的这番话。
  他晃了晃身形,是啊,若没有能力不就是只能与奴仆一般吗?自己在他看来,不就也是他的奴仆吗?
  
  可看着这偌大的顾府,他在这其中不过是山间小草,水中浮萍。
  他的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真的是该拥有,该配拥有的吗。
  他突然迷糊了,可这些,连着那些见到顾笑笑时的欢喜,书本上怎么又不见一字描述。
  
  才开春的时节,夜深总是来的太快,夜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在这回廊间撒欢。
  顾笑笑正用手撑着下巴,坐在窗台前,看着外面发神。
  “长姐!”
  顾笑笑只觉自己的衣角处被人拉扯了下,低头看去,是顾青衿。
  “嗯?怎么了?”
  顾青衿眨巴了下眼睛。“长姐,既然明个我就要搬过来了,今夜我能不能跟着你睡啊,娘亲不在,院子里冷冷的。”
  “院子里冷?没人给你点炉吗?”顾笑笑拍了拍她的头。
  “炉?是什么?”
  顾笑笑眼睛眯了眯,呦呵,这顾府竟还真出了些入不了眼的下人。
  
  “奶娘!!奶娘!!”
  “来了来了,我的小祖宗怎么啦!”黄氏从屋外跑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些冷气。
  “奶娘,今夜妹妹就在我房间里睡了,你去她的院子里给那些奴仆招呼一声,顺便你去瞧瞧他们在做些什么。”
  黄氏点了点头,只是看着站在一旁的顾青衿,眼神里又多了些别的含义。只是碍于顾青衿站在一旁,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
  
  顾笑笑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去。
  “那,青衿上床吧。洗漱好了吧。”
  “嗯嗯!”顾青衿点了点头,上了床,缩进了被窝里,也真是小孩子天性,没多久便起了睡意,入了梦乡。
  顾笑笑替她拉好被子,又坐回了窗台前,她的心情此刻真是难以形容。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能活得与上辈子不一样些,可事情却似乎并没有逃离上辈子定好的轨迹。
  难道自己还是会死在十八岁的年纪,被……她的庶妹推进池塘里?
  她只觉夜风更凉,吹得她心凉手抖,甚至开始发昏。
  
  还好这种感受并没有存在太久。
  黄氏便从顾青衿的院子里回来了,此刻敲了门,得了应答,便进来了。
  顾笑笑敛了敛情绪,带了些欢快的语气。“怎么样,她院子里的仆人都在做什么?”
  
  黄氏低头想了想,来时那些奴才都求自己不要声张,可现在是她从小养到大,与自己极为亲近的小姐问着,她又舍不得说些搪塞她的话。
  “回小姐的话,他们正用着主人的暖炉,在屋里取暖呢。”
  黄氏声音虽浅,却还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顾笑笑的耳朵里。
  
  顾笑笑倒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声。“还真是群入不得眼的家伙。想来奶娘来的时候,他们定是求过你了,不然你也不会纠结这么久才回话,你放下心,我现在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等过些日子,我再好生用些心。时间也不早了,奶娘先回去睡吧。”
  可话是说出来了,黄氏却始终没有动一步。
  “怎么了?”
  
  黄氏抬头看了眼顾笑笑,又低了头,两只手指在一起纠结了片刻,又蓦得松开。
  “小姐,老奴真是不懂你。你娘亲早逝,又是个懂事理的孩子,虽然现在年纪尚小,可说来,你也算是对些事情,有些自己的看法了,前些日子你说与那个姜生做了朋友,也就罢了,现如今,你竟还管起了个名分低下的庶妹,嫡女和庶女住在一个院子里,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议论。小姐啊,你也知道,老奴是见你从个这么小的婴儿长到现如今的丫头。你真的是我心头的块肉,若是要我冷眼瞧着这些事,老奴心里,可真是。”
  黄氏说到动情处,双眼里有泪水滑落,双手还拍了拍自个的胸口。
  
  顾笑笑连忙跑过去,拉了黄氏的手。“奶娘,你莫要这么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说她虽是庶妹,但毕竟娘亲已去,这偌大的顾府,日.后还不是得靠我们撑起,关系近点也无妨,更何况长姐为母,你今日去也瞧见了,她的那些奴才都是些狗眼瞧人低的货色,她再怎样也算是我妹妹,今日我问她,竟从来没有奴才给她点上暖炉烘手。这样我又怎么放的下心。至于姜衡奕,奶娘你就别替我操.心太多,你总不能让我这个小姐,连个适龄的朋友都没有吧。”说到这,顾笑笑还装模作样的瘪了瘪嘴。
  吓得黄氏连忙应着“小姐,说得在理,早些睡,老奴先下去了。”
  
  等屋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顾笑笑才长叹了一声。
  罢了,罢了,还是先睡觉吧,不管是陈宴平还是顾青衿,她都不想管了。
  有时候,顾笑笑甚至怀疑,自己以前得罪过天上的神灵,不然怎么让自己死去了也不投胎,带着上辈子的回忆,就重来了一次。
  害得自己现在每走一步,她就得反复斟酌。
  
  她轻手轻脚的上了床,但想来还是上床时的动作太大,将顾青衿弄醒了些,只见顾青衿砸巴了嘴,翻了个身。就留了个背部给了顾笑笑。
  
  顾笑笑将蜡烛吹灭了,便也窝进了被窝。她闭着眼,感受着床榻的舒适,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身旁的女孩,正在黑暗里睁了眼。
  
  顾青衿安静的盯着墙面,虽然一片黑暗,但她还是默默的盯着,盯到眼角都有了泪意。
  原来……现在的自己……已经沦落到如此不堪。 正文 往事如烟   顾笑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枕着她的绣花枕头,就像是枕着她的黄粱一梦。
  闭眼时,她只听得见从窗台传进来的风声细碎,像极了她的那些梦境,那些只能远远瞧着,不敢离近的梦。
  
  梦里,还是那个学堂,她就坐在常坐的位子上,前个时辰听了夫子的课,正有些乏味,没有了官家小姐的仪态,自顾自的打着哈欠。
  陈宴平穿了件旧衣,就蓦的出现在了自个眼前。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很是温柔的指了指顾笑笑身旁的位子。
  “你好,我能坐在这里吗?”
  
  那时候,顾笑笑是什么感受来着?
  温柔?惊讶?美好?
  在陈宴平出现之前,她从未见过有人能那么符合“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他出现之后,连带着她往后的岁月里,心里便再也住不下另外的人。
  
  她常借着“青梅竹马”的由头,刁难戏弄他,年少时不懂,只是觉得瞧见他有了别人瞧不见的狼狈,就莫名欢喜。
  后来大了,也明白了些人世间的感情之事。
  可她就是开不了口,有多喜欢,就能有多惶恐不安,所以她等,等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等她喜欢的人,能走到自己面前,告诉自己“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恰巧佳人兮,在余身旁。”
  
  可等这些都成了真如了愿。
  她爹却做了她们情路上的一只拦路虎。
  闹过,怨过。
  可等瞧见他将自己的情分,用作仕途上对待她爹的手段,她才算是彻底看懂了。
  断了来往,毁了书信,大彻大悟。
  
  那阵子京城里都说,顾家嫡女想要早些婚嫁,引得京城里但凡是觉得自己与她门当户对的人,都请了媒婆,上门提亲。
  她也不生气,就坐在大厅里,拿了糕点,一张张画卷看了过去。
  她本以为,这下就可以找个相配的人嫁了,可也不过几日,便再无人上门提亲。
  
  等她蹉跎了岁月,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她爹便急了,正巧李王爷回京,她便做了一段时间的准王妃,可到最后,还不是带了满身水渍,断了这一生。
  
  顾笑笑在梦里有些想笑,想要指着自己的头,质问自己,怎么上辈子就这般无用。
  可现实里的她,却闭着眼流了泪。
  
  ****
  “长姐!长姐!”
  顾笑笑只觉有谁在推拉着自己的手臂,从梦里醒来,还是她的房间,顾青衿正歪着头瞧着自己。
  她猛的抬手摸上了自己的眼角。
  还好,只是梦。
  “怎么了?”
  顾青衿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举动奇怪的长姐。
  
  “没事。”顾笑笑拉扯着嘴角,勾了个笑意,起身拿了衣物。
  “长姐,早食备好了,快些起来用食吧,不然一会该去晚了。”
  顾青衿说着爬下了床,穿着件粉色衣裳的顾青衿,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
  
  用完食,牵了顾青衿,拿了要用的书本,便出了门。
  一路上奴仆们都做着自己的事,见到她二人牵手同行,作了礼,便退到了一边。
  等到了学堂。人已来齐了,除了昨.日被自家娘亲带回去的江倾长。
  
  她四处看了看,一眼就瞧见坐在蒋灵垶身旁的姜衡奕,估计是她眼神太过热切,姜衡奕也转头看见了她,可他的反应却不如自己那般热烈,反而是连忙低了头,用着个背部对着自己。
  “怎么回事啊。”
  顾笑笑正嘟哝,就被顾青衿拉到靠墙处的位子坐下了。
  
  “长姐坐。”
  “我们青衿真听话。”顾笑笑低头拍了拍顾青衿的头,可抬头时又瞧见姜衡奕向她们这边瞧过来的视线。
  刚伸手想要跟姜衡奕打个招呼,却见姜衡奕
  像是没瞧见自己一般,又转回了头。
  这下,才叫真的是吓了顾笑笑满头大汗。
  
  坏了,她做错了什么!怎么就惹得未来的姜丞相生气了?居然都不理她了,可说来昨日她也没做错什么事吧。
  但现在马上就要上课了,可作为个大家闺秀!总不能跑过去拉着他的衣袖问吧。
  带着疑惑和不安,顾笑笑只能坐在那里,假装认真的听着夫子的讲课。
  
  等课上了一阵,轮到休息的时候,顾笑笑连忙起身,跑到了姜衡奕的面前。
  可姜衡奕却是连头都不曾抬一下,正貌似专心的盯着书本上的字。
  “喂,姜衡奕,你怎么回事啊!你在生气吗?”
  顾笑笑推了推姜衡奕的肩膀,可姜衡奕还是低着头,默默的回答道。
  “回小姐的话,我……奴……,哎,并无大事,也并无生气。”
  
  姜衡奕回答得轻巧,可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却握得生硬,都快把他的掌心给戳出洞来了。
  等自己眼前的黄色裙摆离了视线,他才貌似放松的喘了口气,可心里仍然是堵着什么东西。
  “你怎么回事呀。”蒋灵垶推了推他的身子,“听见你说话,怎么总觉得都带上了下人的自称了。”
  
  姜衡奕瞧了瞧这身旁的大胖小子。
  这胖子虽是眼里心里只有那食物,可又挺能关注到他人说话的重点的。
  昨天回去后,他一直在想,自己对于顾府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和实际情况来看,其实也真的就只能算顾府里的一个下人。
  可若在外人看来真是这样,自个又怎能不顾及顾笑笑的身份,肆意与她来往。
  
  他想了想,可还是忍不住往那边抬头看了看顾笑笑。
  
  此刻的顾笑笑正撅着嘴,坐在那里生着闷气。
  什么嘛,昨天还救我,还给自己揉痛的地方,怎么转个身,他就全忘了她们之间的情分了!
  什么嘛,合着男人心也能叫海底针啊!
  
  正埋怨着呢,却听见身边有人靠近的声音,以为是姜衡奕良心发现,主动过来打招呼了。
  笑着抬头时,却见陈宴平穿着梦里的那件白色衣裳,正低眉抿唇看着自己。
  “你好,我能坐在这里吗?”
  
  那瞬间,无数的回忆像是借了由头,肆意张扬起来。
  顾笑笑的笑意僵了,手指在案几上使劲的扣着,都快把那案面上的黑漆给扣起来了。
  “这……”
  “这里有人。”
  顾笑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本来坐在远处的姜衡奕已经走到了自个身旁,也没管谁,一个大屁股就坐了下来,将这地方给挤得满满的。
  
  陈宴平也没生气,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在下另寻个位子坐下。”
  笑得还是如春风温煦。
  只是转身时,眼神暗了片刻,然后便转到了蒋灵垶的身边坐下了。
  
  “哎呦,你不是在生我气,怎么喊你,你都不应吗!怎么就突然跑过来了!”
  见姜衡奕替自己解决了这个大问题,顾笑笑笑得开心极了,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可姜衡奕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看着书本。
  纵然他心里此刻早已波涛汹涌,却又努力抑制着。
  
  他本身是想离顾笑笑远些,保全着她的名声。
  可他就是瞧不惯那个陈宴平,他一瞧见那人对着顾笑笑说话,顾笑笑就失了神丢了魂的表现,他就恨不得手里多了把剑,能将那人给捅得瞧不出模样最好。
  
  这般念头太过疯狂,以至于姜衡奕都止不住的摇头,“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啊?你说什么?你生病了吗?”
  顾笑笑见他说着胡话,以为他今天的消极是因为生了病,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不见他有发烧。
  哎,我可能真的是疯了。
  这是姜衡奕现在对自己最清楚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