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巴元
2010年6月10日
南城
……..
巴元拧巴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个小时过去了,周记上还是日期和天气。
“哎,三儿,这一届的高考题你做了没?”旁边的范凡,手肘捅了捅她的腰窝。
上一届的高三生今儿刚走,全校教职员工有个“承上启下”的宣誓大会,高一高二学生统一自习。
“做了。”巴元吸了吸鼻子,嗓子干干的。斜眼瞥了窗外,又盯了盯后门,确定没人。
“感觉怎么样?能拿多少?”范凡就喜欢自习课咬耳朵,因为这,巴元不知道被李老头点了多少次名。
“不怎么样?没有他们一模的时候……”
“巴元!”
这边话还没说完,高二(3)班门口就站了一个文质彬彬的老先生,带着土红的有色眼镜,声音很粗,语气阴沉。刚才宣誓大会的氛围应该比想象中的糟糕。
“该死~”巴小三咬了咬牙齿,每次都是她开口的时候被抓个现形儿。
范凡低着头,手底下扯了扯巴元的衣角表示道歉。班级里见惯不惯地哄笑了两声。
被点名的人,也见惯不惯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范凡的手背,让她安心。巴掌大的白皙脸蛋儿挂着一抹尴尬假笑,两只灵动的大眼抬了起来,又在与李老头对视的瞬间低了下去。
门口的老先生看她这样儿,一脸生无可恋地摇了摇头:“你姐姐找你。”
话音还没有落,方才一直低头扮孙子的青春期男生们全部兴奋了起来:
“巴元的姐姐来啦,巴元的姐姐来啦~”
“安静,安静!”李老头双手附在后背,身体往前倾了许多,似乎光控制局面就耗费了他所有的真气。
巴元一只手撑着桌角,另一只轮空的手扶着前额。尽量让自己维持理性。巴旗,巴柯,无论来的是哪一个,都有让她立马转身从四楼跳下去的冲动。
“是的,老师!”语气无力,精神涣散。巴元决定了,这次的周记她就要把自家这两个姐姐的罪行全部记录下来,mail给远方关心着她的二老看,看看在她成长道路上的毒瘤到底是什么。
“三儿~”门口是巴柯,一字肩开的修身长裙抹过脚踝,大卷的秀发被收到一侧,配上chanel的深色系口红,歪着头冲巴元招手。怪不得班里那些男生会比当事人还激动。
“抱歉,姐姐忘带钥匙了~”她笑眯眯地搂过巴小三的左肩,走之前也没忘礼貌得冲李老头说再见。
忘带钥匙才不是重点,她就是享受在学校里的万众瞩目,享受被那些个小她半轮的虎犊子们众星捧月的感觉,巴元了她。
巴柯排行老二,比巴元大6岁。是巴家三姐妹中最漂亮的一个。高鼻梁深眼窝,柔和的脸部轮廓线综合了中西方的两种美。当年还在南城一中的时候,就蝉联了三年的高校校花,至今都是个传奇。
巴旗是老大,比巴元大8岁。也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女,比起巴柯的混血格调美,巴旗则更偏向她的名字一样,是古典的旗袍美女。也曾是城南一中的校花。
而老三比起两个姐姐来,就逊了一筹。美则美矣,细长柳眉,秀挺瑶鼻,细腿白肤,身材轻盈。只是没有到巴柯那种惊世骇俗的地步。这么多年一直拿来被比较,比着比着也就成了资质平庸的了。
高二(3)班在四楼走廊的尽头,要到台阶儿那去,就意味着不得不经过(1)班和(2)班。又恰好这时下课的铃声响了。巴元咬着牙滋了一声:“该死。”一把抓住亲姐的手腕就往楼梯口跑。
隔壁(2)班的楚响食指并拇指放在嘴边冲巴柯吹了声口哨,另一只手不忘捣捣旁边的人:“快看啊,巴元她姐又来了,我/靠,怪不得是传奇,哎,你哥真有艳福。”
过臻十指交叉撑在桌面儿上抵着下巴,耷拉的眼皮在听到楚响的哨声之后抬了一下,又不动声色地落了回去。
脸上还有十七少年的风韵。蓄着一头干练不羁的短发,校服里面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并着校服一起卷到手臂中间,露出白皙的皮肤,五官棱角有不同于浮热天气的清冷,浓密的眉毛平直有序,与长而微卷的睫毛相得益彰。有一种男生,你多看他一眼,就想回到年少青春。
外边被某人拖着快速离开的巴柯,透过走廊上的铝合金窗户,视线在过臻的身上停留了三秒,转头反问:“那是过臻吧,我是不是应该上去打个招呼。”
巴元没有给她机会,生拖硬拽地把她带到了三楼,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巴柯,我告诉你,如果你下次再敢穿成这样来我的学校,”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报警。”
“ok~whatever,陪我去喝一杯,三儿,我很难过!”
一成不变的开场白。
*
巴柯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食指不停地点车载显示屏。余光还不停向下打量。从朴树的,跳到唐人乐队,又跳到周董……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歌。
“你到底听哪个?”巴元一手搭在窗边上,倚着头,给了她一个白眼,示意,你在开车。
驾驶座上的人没有理她,干脆弯了半腰,就近显示屏,完全不看路了。
巴小三因为她这个举动差点儿没炸毛了:“巴柯,你……”
南城的地势有些特殊,整个城市磅山而建靠海而生。最低海拔只有1-2米,正好与海域相连。最高海拔的山头有300米,这样将近300米的海拔差距造就了南城与众不同的地势特征。整个城市的房屋街道是顺着山势向上而建。变成了陡峭的梯状。街道都有坡度,街道两旁的现代公寓建在打桩铺平的地基上。有点儿像法国普罗旺斯的Gordes。
她们现在所在的这条街道坡度将近45度,巴柯向上行驶。只要她稍稍掉以轻心,松了油门,那……
“easy,easy,我有分寸的。”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民谣,她直起了身子,勾起浓艳的唇角嘻嘻地笑,“好久没回来了,还真有点儿怀念高中的时候,怀念放学坐在自行车上从街道尽头冲下来的滋味。”
巴小三歪头看着窗外,显然对她的回忆没有任何兴趣。
“……我们那时候还比赛,看谁一路冲下来刹车的次数最少,你说刺不刺激?疯狂不疯狂?”
副驾驶的人冷冷瞥了她一眼,答道:“疯了!”
即使态度冷淡,语气乖张,但是巴柯还是最愿意和巴元聊天,巴旗也是。三姐妹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秉性脾气都是了解的。
巴元就是那种嘴冷心热的人。别看她年纪小,可有时候她说得话比远方的爹妈知心多了。
南城又被称为空巢城,人口年龄几乎都分布在3-19岁,50-70岁。在这里出生,读完高中,出城上大学,然后在外面工作,等退修了回来养老。这是南城人扎根在脑海里的生存方式。巴元的爹妈就是典型的例子,他们生一个往家丢一个,等他们成年了又接走他们。
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过毕业以后回南城发展,但是都失败了,越活越没有斗志。这里依山傍水,悠然自得的生活节奏只适合养老。所以高考就成了南城少年变相的一种成人礼。能考到高分,能考上名校,就能摆脱这里。去更高的天空飞翔。
巴元印象中,她每周mail过去周记,元家的两位家长都是顺着这个思路跟她捋一边人生。
“Lucky~”巴柯愉快地打了一剂响指,“有车位。”
因为地势陡峭的关系,山上的每一家公寓旁都会打桩多垫一个水平的地基,方便停车,但是可用的地方不大,挤挤靠靠的,一次也就能停两辆车。
巴元解了安全带,临了也没忘嘟囔一句:“都叫你在南城不要开车了。”
“知道了,亲爱的,快进去吧~”
这家店自打巴元出生就有了,以往巴家三姐妹一有心事儿就来这里喝酒。那时候八旗念高三喝白酒,巴柯受不了那辣味就整啤的,还念小学的巴元只能被迫呡两口米酒。
店长是个60多岁的老夫人,后厨的厨师长是她的丈夫,一家60多平的店面,统的就这么两个人打理,却也井井有条的。
“你请客?”巴元的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边。嘴里的唾液瞬间分泌了出来。这是她看见餐馆饭店的本能反应。全南城的人都知道,巴家小三,能吃。
“放开吃~”二姐拍拍胸脯,提了提腰包。
“婶儿,我要三碗凉面!”
这边巴柯的眼睛提溜一圈,也没算明白:“三儿,就我和你,要三碗做什么?”
“哦,忘了还有你……”巴元咬着大拇指盖,细长没有修饰的长眉挑了挑,冲老夫人改口道:“婶儿,要四碗。”
Whatever~
正文 过臻
这家店正好在南城的半山腰,成了分水岭。上半截儿多是一些大型的超市、购物中心和一些娱乐场所。下半截儿基本都是学校,从幼稚园到高中。而住宅房一般都在海拔最低的沿海地带,绕着南城一周。说它像普罗旺斯的Gordes,可又不像。Gordes的艺术性很强,南城则是生活气息浓厚,让人远远看上一眼,都觉得很舒服的一座城市。
巴小三她们坐靠窗的地方,因为山上的麻将馆还没有散场,山下的中小学还没有放课。所以现在很容易占到有利的地理位置。透过水色青青的玻璃,一眼望出去,蓝天碧海的,让人心旷神怡。
老夫人很快就把凉面端了上来。顺带着还有巴柯补的一锅米酒。她低头冲巴柯笑笑,表示:回来啦!也没有因为看着她长大的,所以过分热络。这是巴元最喜欢来这家店的原因之一,她喜欢老夫人那种清修寡淡的性格。
“说吧,这次回来又是因为什么?告诉爸妈了么?告诉过林哥了么?”巴巴地一串儿,她把自己想问的一股脑全问了,接下来,她只要负责吃和听着。
巴柯的表情突然软了下来,眼眶里的泪圈说来就来,端起眼前的米酒一饮而尽:“三儿,你说我真的要嫁给过林么?他那不可一世,以自我为中心的臭脾气,我真的受不了~巴旗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和过桥结婚两年了,哪一次回来不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那就不结,反正你们也只是公开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又不一定要结婚。”巴元很擅长回应这些,怎么说,这些女人的无理取闹。
那边停了一会儿,半天没有接话。巴元把嘴里的面条咽了下去,沾了一口米酒,她还以为巴柯接下来会说一通过林大哥多好多好,自己又只能非他不嫁之类的话。没想到……
“可是……”她呡了呡唇,捏着酒杯的手抖了起来,表情有些…狰狞,“可是,我怀孕了!”
巴元一口黄瓜拌着辣椒正好卡在嗓子眼儿:“咳…咳…”
那种感觉你明白么?想喷出来又不能喷,不是因为觉得丢人,而是因为舍不得。巴元每天都在为了一口饭和自己身体本能作斗争。
对面已经老泪纵横的美人儿,一下子止了眼泪,心疼地:“没,没事儿吧~三儿,你吐出来吐出来好点儿~”
可是巴小三愣是铁着脸咽了下去,一把抢过巴柯的酒,全数灌到嘴里,含糊不清地大放厥词:“妈/的,巴柯,你特么…是不是有病,怀孕…还喝酒~”
说完,立马倒了一杯清茶又灌了下去。方才的黄瓜还好说,咽都咽下去了。只是辣椒卡在呼吸道里的感觉真心难受,跟火烧似得。涨的满脸通红。两杯清茶灌下去之后,也没见好。
巴柯见她这样,半天没敢说话。搓着手低着头,像做了什么错事。虽说是姐姐,但是巴柯和巴旗没有哪个是不怕她的。
“你打算怎么办?”巴元顺了好久,终于能正常说话了,便开口问她。
“不知道,三儿,你怎么想?”
巴元深深呼了一口气,因为刚才被呛的关系,一头利落的小短发都被汗水搭拉了下来。她手腕反打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扇了扇。
老夫人默不作声地去门口开了风扇。
整个小洋楼一层瞬间凉快了起来。
像是山上的麻将散场了。街道上,人流来往的声音杂了起来。不一会儿,山下的小学也放课了。老头老太太们在校门口接了孩子,一路走下去正好回家。
巴元望着窗外,冲巴柯说了四个字:“不可作孽”
*
巴小三又顺利地请了三天假。六月底25,26,27号!请假回来正好衔接上期末考。
拿着假条往教室的回程中,正好遇见了来申请假条的过臻。
真是阳关道比独木桥窄,好死不死,总能遇见他。
而且教职员的楼层就一条走廊,躲哪都能撞上。
巴元捋了捋自己小短发,摇头晃脑地装作在看风景。
迎面来的人,倒是坦然得很,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过臻在过家排行也是老三,他的大哥过桥娶了巴元的大姐,二哥过林将要迎娶巴元的二姐。掰掰手指算一算,两人是有亲戚关系的。乡亲们都说,以后过臻一定也会娶了巴元……
为了避免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巴小三从小就躲着过臻,走路绕着他,开门避开他,能一个眼神解决的事情,绝不多说一句“你好”。
巴旗是高一的时候开始和过桥恋爱的,那年巴元才9岁,刚上小学二三年级。每天就被各种各样的过家男人经典语录洗脑。也不怪她早熟,要怪只能怪那两颗毒瘤。从那时起,她就给出了一个定义:自恋+自大+自傲+自以为是+大男子主义=过家男人=过臻。
以至于即使过家就在巴家的斜对门儿,可是巴元一句话也没和过臻说过,整整十七年。在她眼里那就是洪水猛兽。
范凡曾因此嘲笑过她,那么好的地理位置,白瞎了。
过臻和巴元不一样,他是三兄弟最英俊的一个,也是最清高的一个。很少参加什么社团课外活动,一有时间就泡在图书馆里,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书架间摩挲,玩世不恭里还有些不经意小成熟的样子,对年少青春来说,这是致命的。就为这个,南城一中多少文艺女孩儿走上了理科的康庄大道。导致他们那一届文理分科严重失衡。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夸张,连巴元都不得不承认,那张脸……(咽口唾沫)太俊了。但是,失去理智绝不超过三秒,再妖艳的皮相终究只是皮相。
她绷着神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到了教室,心里还小鹿乱撞的。果然那张脸看不过三秒。
“这是怎么了,被过臻追啦?”范凡拿她打趣。
“去!”巴元一个白眼,挥挥手让她躲开点了。
“什么什么,过臻怎么了?”在后面做题的邱晨突然听见了男□□字,跟打了鸡血似的。
“过臻死啦~”巴小三无奈地摇摇头,单脚把凳子往后挪了挪,一屁股坐上去。
邱晨冲她撅了撅嘴,没好气的低头继续做题。
马上期末考了,李老头说了,班级后二十名,暑假留下。由学校统一安排补习。
这招“釜底抽薪”走得好啊,把邱晨这种学渣的战斗力全部挖掘了出来。范凡和巴元都是考年级前十名的学霸,无法理解她心里想着男神,手上做着题的痛苦。
“哎,元儿,你二姐真要结婚了啊?”现在凑上来说话的人是卫巍,高二(3)班的体育课代表,也是巴小三的邻居,他姥爷和巴家老爷子是牌友,三缺一随叫随到的铁关系。
巴元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姥爷麻将桌上听自家老爷子叨叨了。
“是啊,怎么?感觉被自己的女神背叛了么?”她没回头,弯腰在课桌边上挂的书包里翻了半天,最后拿出了一包小浣熊的干脆面。
因为月底巴柯要结婚,远方的两位家长归程已定,特赦了她最近三周不需要提交周记。而之前买的题库试卷也全部做完了,导致现在的巴小三整个人有点儿…空虚,额,好吧,其实是饿。
“没有啊,只是觉得过臻的两个哥哥都太好命了,我得诅咒过臻也把你娶回去,让我心里平衡一下。”卫巍说着,随手在她桌子上拿起一本【小题大做】,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几乎每一题都给了三种以上的解法,甚至神经的在旁边的括弧里写:此解法用时3分06秒,此解法用时3分31秒……简直就是对他们这种草民的侮辱。
巴元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题册,白了他一眼。卫巍的意思,她当然明白,就说她配不上过臻呗。配不上就配不上呗,巴小三“咔擦”一声,咬了一大口干脆面放在嘴里慢慢消磨。只要有吃的就行。
范凡在背后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不仅为她如何吃也不会胖的身材,更为她如何打击也不毁灭的意志。
卫巍耸了耸肩,知趣地退回自己的座位。
*
巴柯的婚礼来得太突然了,谁都准备好了,谁也都没准备好。张罗一场婚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南城这种地理空间小但是关系网庞大的小城市。
两位家长的机票是下周一的,早前就打电话通知巴小三了,要配合奶奶把写请柬的工作完成。
巴柯这混蛋,因为不想带球穿婚纱,6月底就办婚礼。导致两个家族的人屁颠儿屁颠儿地围着她转。
过林也宠着她。说要结婚的第二天,就推了美国的航班,改签带她去法国米兰挑选婚纱。也不问她为什么想要结婚?巴小三现在还在怀疑,过林哥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当爹了。
巴奶奶靠在红木摇椅上,面朝着客厅正前方的落地窗,看着街道和街道那边的海,嘴里哼哼:“老卫家,二,四,五,五口人吧~范家的……一,三……”数着数着,就开始打呼了,那红木摇椅是巴家祖传下来的。像有魔力似得,论谁坐在上面都想睡觉。窗外六月的阳光暖暖地撒下来,印着巴老太太祥和的脸庞,俨然一副“懒散时光”。
巴家还是那种70年代的小洋房,两位家长结婚的时候盖的,后来是翻新过一次,但因为老爷子和老太太来了脾气,装潢什么的没敢大改,就换了一些电器。现下看来,倒是陈旧出了年代感。巴元的房间在一楼,除了两个客厅,统的就两个房间。一直也就她一个人住。
后来随着巴旗,巴柯相继毕业离开了家,巴爷爷巴奶奶就在巴元的威逼利诱下从二楼搬了下来。不为别的,就是怕他们年纪大了,夜里以防个万一。
巴小三咬着笔,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条绒毛毯子,随手搭在奶奶身上。瞥了瞥茶几上堆积如山的红色请柬,嘴里还不忘嘟囔一句:“明明说好陪我一起整理的~”
写请柬和安排宴会座位真的是麻烦的事情,三儿宁愿待在屋子里做题。
自从6月9号高考之后,整个南城瞬间安静了下来。许是大战之后,都疲惫了。
巴元觉得,她真的太喜欢这座城市了。好的,坏的,都喜欢!
“叮咚!”陡然门铃响了起来,吓了慵懒时光里的人一跳。3点半?难道是老爷子今天的麻将桌提前散场?没道理啊,今天周末啊!
她耷拉着拖鞋,就穿着白色的吊带衫,从茶几旁爬了起来。堆积的请柬到现在一个字也没有动~
巴小三扶着额头慵懒地转开了门把,隔着外面一层水清的防蚊门帘。那张棱角分明的晴朗脸庞跳跃进她的视线。海水是背景,蓝天是衬托。巴元觉得,如果自己是个画家,这一定是南城夏天最美的风景。
“爷爷让我把这个给你~”他递过来一个土黄色的硬质纸盒,声线很低,隐隐约约能听出一丝疲惫,和青春期男生偶尔间或的沙哑。
穿着人字拖,宽松的休闲运动裤和大一码的白色T袖。一定是睡午觉的时候被过老爷子叫起来办事儿,所以心情不是很爽的,巴元猜。
可是,与此同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穿着的某人,咬着唇低下了头。零碎的短发被街那头吹来的海风打乱。
“不要么?”过臻手朝前伸了伸,撇撇嘴。因为露在白色吊带外面的雪白肌肤和撩人的锁骨,两人第一眼之后再没有对视,尴尬许久。一个害羞,一个礼貌。
巴小三拨开防蚊门帘的两片儿吸铁条,从过臻的手里接过了那个纸盒,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说些什么?
门帘外的人,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有因瞌睡闪过的泪光。摆了摆手,就这么走了。
巴小三对这突如其来的交集莫名的很。早知道是他,就应该叫醒奶奶来开门。她这么想着,白了一眼天花板,转身往客厅走去,后面跟上的左脚没忘把门勾上。
纸盒里是一张红色A3大小的喜纸,被折了起来,边边角角对得整整齐齐的。
巴元回到茶几前面又盘腿坐了下去,饶有兴趣地慢慢打开红色的喜纸。
上面的字迹隽秀,笔锋犀利,柔中带刚的。三儿虽不懂书法,但很喜欢这样不矫揉造作的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熟悉的名字。
瞅了半天之后,她终于明白过来,想必这是八旗结婚的时候,整理的宾客名单。女方男方的都有。还是过老爷子有心,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巴元跟得了宝贝似得,洋洋得意起来。拿起手中的笔开始奋斗,有了这外挂般存在的神器,估计片刻就可以搞定所有的请柬了。
正文 伴郎
这边走出巴家院子的过臻,脸上红晕慢慢渗开。像是今天热了些……心情浮躁了些……短发女孩的曲线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过臻,你去哪了?”过老爷子坐在自家院子里,和刚飞回来的过云对弈。老爷子年轻时候带过兵,讲起话来粗声粗气的,嗓门儿还特别大。
“哪也没去!”脸上神情迅速恢复过来的某人,依旧一副没有睡醒的懒散模样,打着哈欠。
“你妈让你找的,你大哥结婚时用的宾客名单,你找到了么?”过云一子落定后,直起身子转头问他。语气俨然一副正在下达命令的样子,不怒自威。
巴旗曾经跟三儿说过,过家的强势和大男子主义就是从她的公公过云那里遗传下来的。总是喜欢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和所有的人说话。总是想掌控一切。
过臻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伸到后脑勺挠了挠:“宾客名单?早扔了。”不痛不痒的,家里唯一敢用这种口气和过云说话的人,除了过老爷子之外,也就他了。
“进去重新默一份出来,默不完不许吃饭!”过云的头扭了过去,轮到他走了,老爷子一招将军抽車打得他措手不及。
院门口的过臻还没说话呢,一个温婉的女人就拿着围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怎么不能吃饭,我做了一桌小臻爱吃的菜……”
毕汾是很久没回来了,正好二儿子要结婚,又见到小儿子开心,就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
可是……
“怎么就轮到你说话了?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过云梗着脖子,叫了起来。他最讨厌自己教训儿子的时候,被人插手。
毕汾弯着眉淡淡地望着他笑,也没再多说什么。
“将军,啊哈哈哈”过老爷子劲儿劲儿的,没放过任何一个将死的机会,“过云呐,你这些年棋艺没任何长进啊!”
“爸,那因为对手是你!”
父子两笑呵呵地起身,留下散乱的棋盘往屋里走去,这是他们的规矩,局不过三。只要三局都是同一个人赢,他们就不会再下第四局。
过老爷子走在前面,双手背在后面。毕汾让开门口的路,乖乖叫了一声爸。
过云跟在老爷子后面,雄赳赳地也往里面走,却被让了一步的毕汾一把抓住,五厘米的粗跟儿没有任何分寸的对着他的脚掌就踩了下去。手上也没闲着,掐着大臂内侧的肉就拧了一圈。
疼得过爸爸猫着腰直哼唧:“媳妇儿,媳妇儿,我错了~我错了,媳妇儿~”声音很小,过老爷子绝对听不到。
“这是在爸面前给你面子,下次再这么张扬,你可得仔细。”毕汾的声音也很小,绝对控制在除了他谁也听不到的分贝范围以内,“去,把棋盘收了!”
“得嘞,媳妇儿……”正准备转身去收拾棋盘的过云,却被双手插/兜走上来的过臻撞上,立刻直了腰板儿,厉声道“过臻,去把棋盘……”
话还没说完,自己那小儿子打着哈欠就进屋了。还故意“嗯哼”了一声,分明就是嘲笑。
“你……”
毕汾捂着嘴也走了进去,留下一脸严肃,周身威严的过云一人在门口,羞红了脸。
*
过林带着巴柯回来的时候,过家和巴家该打点的也都打点好了。家长都回来了,过桥和巴旗也请了假。虽说两家人早已经是一家人了,但是碰个面走个流程总归还是要的。
南城底下又热闹了起来。
巴元靠着陈薇坐下,虽说不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但是巴元和妈妈很亲。也是巴家两位家长教育有道,工作再忙也没忽略三个闺女儿。每周上交一份周记记录自己一周发生的事情,陈薇和巴文就回一份信,只是一些琐事小事,但是巴元每每读到那些文字,就能感受到彼此都在彼此的生活里。她很受用。
过臻靠着过老爷子坐。并不是很有兴致,但是不缺礼貌。
“随便坐啊~只是一顿小小的家宴~”过云坐在上位冲着大家招手,也不起身,他是男方家长,应该有点儿威严~
巴家的人也都了他那自大的性格,权当没有看见。倒是毕汾跟在后面热络招呼。
“过臻都长这么大啦~”桌子上吃着吃着就开始闲聊。
可巴文那儒雅沉着的个性和张扬的过云根本聊不到两句,就尴尬的举着酒杯。也只能毕汾和陈薇两个聊些女人家的事情。
“是啊,过林都要结婚了,真快。”
“我还记得巴旗结婚那会儿,那会儿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再做一次亲家。”陈薇抿着唇盯着自己的二女儿看,心里高兴。
过林就坐在巴柯的旁边,听了丈母娘的话之后,轻声嘟囔了一句:“我那时候就觉得我们还能做一次亲家。我看上的人除了我还有谁敢娶。”
“嗯哼~噗~”巴元刚塞进嘴里的半个狮子头,差点没喷出来。她的另一只手边就坐着过林,那么辣耳朵的一句话全数听了进去,内伤不轻。看来巴柯平时张牙舞爪形容的一点儿也不夸张。过家的男人果然很可怕。
“慢点儿吃~”陈薇帮自己的小女儿顺了顺气,权当她是吃得太快了。
“小旗和小柯是个好姑娘,以前就喜欢她们”毕汾夹了一筷子蹄筋放到巴旗的碗里,还不忘赞叹一句,“长得真漂亮!”
陈薇一听有人夸自己的女儿,嘴角都乐开了花。一桌子的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从她们小时候聊到过臻小时候。
巴元则一直在吃。
桌上有一半的饭菜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进了她的肚子。
过臻左手撑着桌子,抵住下巴。清凉的眸子一直垂着,视线似是漫不经心。右手划开手机点开过林的头像随便发了个表情过去。
那边叮咚一声,过林的手机亮了起来。他瞅了眼手机弹出的困表情,又瞅了瞅自家弟弟,什么情况?什么意思?他点开微信正准备发条消息过去问怎么了。突然就看见了上面,兄弟两三天前的对话。
“哦,对了,”过林勿地直起身子,硬朗的脸部轮廓转向自家弟弟,“过臻,前几天你是不是说要给我当伴郎来着?”
“咦~”毕汾不可置信地望了望过林,又看了看过臻,心想着怎么可能。以她自己对这小儿子的了解,他绝对不会主动摊上这么麻烦的事情,“小臻,真的么?”
陈薇权当是在开玩笑,摸着自家小女儿的后脑勺,插了一嘴:“那我们三儿就给柯当伴娘~”
塞了一嘴东西的巴元正准备开口反驳:“妈,我不……”
那边的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的过臻,突然抬起头来,一脸爽朗地打断她的话:“当伴郎挺好的啊,可以拿红包,还可以吃很多好吃的。”听上去,就像是在回答毕汾的话。
巴元发誓,她绝对不是听到好吃的就怂了。为什么从过臻嘴里说出来的好吃的,听上去都那么好吃?她一定是疯了。嘴里分泌的唾液已经让她没有把之前的话继续下去的勇气了。
“恩,过臻这么帅,当伴郎一定会抢走过林的风头的。”刚说完这话,巴柯就后悔了。旁边的某人食指擦了擦嘴唇。巴柯尴尬的回了一个笑容,心想今天晚上完了,明天早上双腿就是软的。她又不是不知道过林最讨厌她拿别人和他比较,亲弟弟也不行。说话不过大脑真是作孽啊!
巴旗瞬间就Get到了现在的巴柯需要帮助,过家的男人是怎么惩罚女人的,她再清楚不过了,思虑再三,大姐决定还是把话题引回三儿的身上:“妈,就让三儿当伴娘吧,我当初结婚的时候,就一直这么想的,只是那时候三儿还小。正巧这次过臻要当伴郎,他两一个人当伴郎,一个人当伴娘,不是挺配的么?”
听见这话之后,清冷的过臻勾了勾嘴角,又不动声色地恢复平静。
可那边满嘴油光地某人,脑袋里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说了什么也没人听清!
一桌子的人都在为这个点子拍手叫好。
这顿家宴就在巴小三一脸的蒙圈中结束了。
*
饭店回来之后,已经11点多了。
巴柯死皮赖脸地跟着陈薇回了巴家,美其名曰难得回来一趟,也该和娘家人好好聚一聚。其实是被过林那双过于炙热地眼睛吓着了。
巴旗也想和姐妹几个聚一下:“过林,晚上那个俄罗斯国际会议,你就凑合自己对付一下,我就不过去帮你翻译了。”
过林点了点头,当然得答应。
就这么巴家人全回了巴家,过家人也全回了过家。
毕汾把下午搁在冰箱里的西瓜拿出来给一家子的人醒酒。过桥和过林待会儿还得处理公司里的事儿。所以要保持清醒。冰一冰正好。
“你待会先睡吧,专心准备婚礼。俄罗斯的那个视频会议我帮你开。”过桥没一会就吃完了一牙,南城的西瓜是出了名的甜。
“谢大哥~不过那俄罗斯人的英语真心不咋滴,你自求多福啊!”过林自己也拿起一牙西瓜,顺便给坐得比较远的过臻也递了一块~
“谁说我要用英文了!”过桥送了送颈口的领带,靠在沙发上耷拉着眼皮。按照俄罗斯和中国的时差来算,他还可以再休息半个小时。
“牛掰儿”过林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你这是要抢大嫂的饭碗儿啊!”
过臻明天还有课,吃了一牙西瓜就上楼了。临了还不忘转身冲着过林说一声:“谢谢”
过林愣了一下,转头看看过桥,今儿是怎么了?明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过臻指了指西瓜,说:“你刚才不是递给我一牙西瓜么?我难道不应该说声谢谢么?”
“额~呵呵,应该应该!”总感觉在这小子的套路还没出来。
过桥笑着摇了摇头,远远地盯着过臻的背影。
正文 伴娘
巴元也不是没穿过裙子,但是巴柯这次从米兰带回来的这套白色伴娘小纱裙,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无袖小圆领配上她一头利落的短发清爽不失妩媚,过膝的百褶裙小巧而又大度。
“柯儿,不得不夸一句,你的眼光真是绝了!”巴旗拨着三儿的肩膀绕了两圈,“我们家的丑小鸭终于蜕变了!”
“那是!”巴柯得意洋洋的竖了竖大拇指。
可当事人却好像没什么兴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勉强做出一个假笑:“我这个丑小鸭还是不蜕变的好。只要不丢我们巴家的份就行。”
说完,她立马转头推着巴柯往试衣间里走:“公主殿下,It`s your turn~”
那件婚纱光从玻璃橱里看过去,都是美得不言而喻。
“过林还真是大手笔!”巴旗瘪着嘴,一脸的羡慕。
“你当年结婚的时候,过桥哥出手也很大气啊~”巴元单手撑着头,坐在沙发上等巴柯出来。
“大气什么,一场几十万的婚礼,就把我变成了只能呆在他身边的小翻译。”巴旗到现在都后悔答应过桥,进他们的公司。
“过桥哥的公司挺好的啊,我上次还在电视里……”巴元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帮错对象了,立即改口,“那你就辞职啊,老板娘辞职谁敢拦着?”
那边巴旗的气场一下子黑了下来,空气都能感觉到的怨念:“老板拦着!一把把我摁倒在床/上,凶狠地盯着我说,”她突然眯起眼睛,开始学着过桥霸道时候的语气,“为什么想辞职?待在我身边不好么?我倒是很想一辈子把你留在我的视线以内。”
“咦……”巴小三浑身的寒毛瞬间炸了起来。
却又在看见从试衣间走出来的巴柯之后,半天无言。真的……太美了。现在跟她一比,巴元实在只能算得上平凡了。
“哇塞~”连巴旗都陶醉了。
巴柯的美真的是沁人心脾的。无论是五官身材,还是眼神神韵。举手投足间都能让你感觉到美丽。抹胸水晶编丝的婚纱穿在她身上恍若浑然天成。脸颊两侧的红晕又流露出小女人的知性。
“我发誓,没有男人能抵挡这样的杀伤力。”巴旗轻轻地走到她的身边,声音都小小的,生怕惊着了什么。
巴元吸了一口,生怕哈喇子就那么流下来了:“巴柯,你今天无敌了!”
“算是夸奖么?”巴柯提着裙子,做了个淑女谢礼,“我接下了!”
玉环玉胭脂,两眼宵金透,行人停步,仙女谁家,怎生如此?
门外的陈薇再也忍不住了,怕是男方的婚车绕城一周马上就要来了:“怎么这么…慢……啊……”
许是被自家女儿的美貌惊着了,陈薇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捂着嘴硬生生地转过头去。本以为嫁过一次女儿了,这次怎么说也不会哭了吧,可没想到就这么一眼,立刻出卖了真实的心情。
“妈,今天是喜日子!”巴小三走上前去,抱住陈薇的腰。
“不哭,不哭,妈妈不哭!”这喜悦的眼泪来的快走得也快,“柯儿太漂亮了。真的太漂亮了。”
那种想要费尽心思形容的美丽却怎么也形容不出来,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由心的话。
外面的小号喇叭突然都奏了起来,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这也是当初过林和巴柯一致坚持回来的办婚礼的原因,这才是真正的喜庆,要大家一起开心。
鞭炮声不绝于耳。婚庆的主持人没用话筒,扯着嗓门喊了一声:“新~郎~来~咯~!”仿佛整个南城都听得见。
按照道理,得闹婚。由喜奶奶亲手点的火盆开始。
喜奶奶是对城里百岁高寿的老奶奶的称呼,她们是好运和幸福的象征,由她们亲手点的火盆会让新人的婚姻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这些话每次都会听主持人说,可每次听有属于每一次的感动。
过林身着黑色的正装,从绑满捧花的婚车上下来。硬气俊朗的脸颊,深邃有力的眸子,和比以往多出的一丝柔情,全部隽写进了六月的时光里。
“跨火盆,跨火盆,跨火盆……”一直从山上跟着婚车下来的小孩子们堵在巴家的门口,起哄欢笑着。
新郎弯着眉笑了,巴柯说过,他笑起来的模样尤其好看。在嘈杂的音乐中哄闹中没有丝毫突兀。反而静冷的好看。
过臻跟在后面,也下了车。他穿的是深蓝色的修身小西装,身上的轮廓都隐约了出来。拿着捧花,气场可丝毫不弱于过林。
闹了好久,过林可谓是过了五关斩了六将,才终于来到了新娘的门前。他理了理颈口的领带,轻咳了一声掩饰紧张的心情。举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响了通往未来的门。
开门的是巴旗,对过林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自己侧身往后退了一步。
巴柯就坐在正对着房门的沙发上,双手握着放在腹部,脸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了。她也紧张了。
过林这样在大世面里来去的人,也愣愣地站在原地呆滞了有十几秒。
“太美了!”因为忘情就不自觉的说了出来。巴柯咧着嘴笑弯了眉,这是过林第一次在大家面前开口夸她美。
后面一手插/兜,一手捧着鲜花的过臻也莫名的附和了一句:“确实美!”
他的眼睛在停留在了那个短发俏皮的女孩身上,久久也移不去。
过林上前牵过了巴柯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摩挲了很久,最后移到自己的嘴边亲了一口:“本来想亲脸的,现在都不敢了。”
巴柯被这莫名的一句话感动了很久,她记忆中的那个过林是没什么不敢的。
新郎和新娘坐上了前面的婚车,伴郎和伴娘拿着捧花进了后面一辆婚车。现在绕城一周,再回去,就是过家。
陈薇说不哭不哭,到头来还是趴在巴云的怀里,哭了个死去活来,明明只是从这里嫁到了斜对门儿,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而那边待车开了,一直神智恍惚的巴元才清醒过来,可又在瞟了一眼身边的人之后,咽了口吐沫恍惚了过去。
天呐,虽然南城不大,可是开着婚车绕城一周,怎么说也得一个多小时吧。从小到大,巴小三费尽心思躲着绕着,恨不得在他面前隐形了,可总感觉躲着躲着就又躲到了他的身边。
天呐,要不要说些什么呢?好尴尬啊,开婚车的司机都觉得好尴尬啊!
天呐,巴小三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后悔,接了这个伴娘的工作。早知道她就不请假在学校做题了(大哭)~
车在往山上开了,到最陡的街道时,巴元和过臻几乎是45度躺着的。司机见这两人一句不说,也不好意思自己开口,就集中注意力专心开车了。
街道两旁的店家,行人都停下来温馨的看着。过家和巴家两家也算是南城的传奇了吧。任你说给谁听,都是一段佳话。
开了十分钟左右之后,司机提醒了一句,检查一下安全带哦。因为他们开始下山了。下山的坡度小一点,没有那么陡,但是不寄安全带的话,身体还是会冲到前面的。
他们走得是直肠子的大街道,一上一下方便的很,至于那些个顺着山的横截面延伸开来的五花八门弯弯曲曲的小道,他们就没去,那些地方也是禁止行车的。
在车辆从山上下来正式开始绕海边一周的时候。
巴元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先站出来跨出那一步,和他说一句话来打破这耐人寻味的尴尬,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六月和婚纱很配吧?”她转过头去,冲着过臻莫名的来了这么一句。
好吧,真的很莫名其妙。巴小三知道,但是还是把头转了过去,期待他的回答。哪怕夸夸巴柯漂亮,说说外面风景,谈谈自己的感受,都行儿。
结果……
“还好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眼皮都没抬一下。坐得笔笔直直的。
果然,过家男人都一个样儿,眼睛是往上长的。自大,自傲,自恋,自以为是……
我知道我不配和你说话,ok~我不和你说话了~
巴元解开安全带,身体向前,轻轻拍了拍司机的后靠背:“麻烦您,帮我把窗户开下来,我想吹风!谢谢!”说完,猛得一下又自己靠了回来。
她绷住了。
“后面可以自己开的啊!”
......
Ok`后面可以自己开?我自己开……巴小三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彻底把头转了过去。
这样安静多了。她刚才是疯了,才想要去和他搭讪。
海边的风是暖的,扑在脸上柔柔的。她把靠窗的那只手伸了出去,像是能握住这个夏天和眼前的南城。
旁边一直垂着眸子的少年,静静的把视线转向了她。看着她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会心的笑了笑,这才刚刚开始。
前面的司机隔后视镜里打量两个人的表情,没注意看路,一下子压进了水沟洼子里,车身狠狠地晃了一下。
巴小三刚才解开的安全带忘了系上,整个人撞在司机座椅的后靠背上,伸在外面的手也狠狠地砸在了车窗边儿上。
其实不疼。
可旁边一直正襟危坐的某人后视镜里瞪了一眼司机,随后一把抓住巴元的手腕给拽了回来。附身凑到她的腰间。
巴元当机立断吸了一口气,把肚子上凸在外面的一小块肉收了回来。
过臻轮空的那只手拉过那边的安全带,略带粗暴地帮她系上。起身的同时把窗户关了起来:“不许再吹风了!”
声音不大,有些沉,有些沙哑,就在她的耳边。
正文 红包
巴元懵了有三秒钟。大脑里面是一片空白的。
过臻身上的金纺味道还留在她的鼻尖。那些本以为有/毒的东西,尝起来才知道,是会让人上/瘾的。
这么僵了十几分钟,巴元终于鼓起勇气用余光瞥了瞥他的表情。
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奇怪……她在期待什么吗?
婚车到的时候,过家巴家两家的人都已经在门口迎接了,伴郎伴娘要先下车。在新郎新娘的婚车门口踩喜。说白了就是踩红包,踩完之后就全是他们的了。
两家的家长的对着车门口扔红包。新郎新娘在车里也能扔。
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讨个喜气。但是过臻凭着这张脸往那一站,四面八方的红包就飞了过来。巴元就跟在后面踩一脚捡一个踩一脚捡一个,过臻蓝色小西服是负责美的。
过桥更是豪气,扔的红包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巴元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红包那里,冲不远处的大姐夫比了个心。这可让过桥受宠若惊了。他的映像中,巴旗这个妹妹可是不怎么搭理他这个姐夫的。
“三儿现在一定在想,这么这么多钱,能换多少多少肉啊!”巴旗看着自己这个妹妹,被她逗乐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明明生活中很有主见的一个小姑娘,也挺聪明。更难得是她小小的年纪,可有时候在有些事情上比她和柯儿都看得通透。性格冷静淡定,认知上对各种事物的理解是多面理性的,情商也挺高。偏偏在吃这条道路上看不通透,不仅看不通透,而且越走越黑。只要牵扯上和吃有关的事情,那完全就是在自黑。想到这里,巴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这妹妹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过桥垂下眸子,看了巴旗一眼。凌冽的脸庞流露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尔后,又抬了起来看了看自家弟弟和巴家的老三。心里想着:有意思~昂~
那边巴小三捡了一大堆的红包,陈薇递了个帆布包给她,装好之后,就先拿了下去。按道理伴郎伴娘还得陪着新郎新娘敬茶的。
外面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锣鼓喧天的。那些四五岁还没上学的小孩子全部跑了过来。巴元找了一捧花篮,把花篮里的花全数倒在他们的手掌心里:“去洒在小柯姐姐的裙子上~”说完揉了揉孩子们的寿桃头,龇着牙冲他们笑。
回过身来的时候,正好对上某人看向她的目光,那眼神里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巴小三咽了口吐沫,拿着自己的捧花,乖乖的站回了他的身边。
“红包总共16个,一人一半,但是大哥那一个是我的。”
巴小三一脸懵/逼的看着他,自己都还没来及数红包多少个,他是什么时候数的?
“凭什么过桥哥的红包就一定得给你啊?”她又不傻,那落地的声音听着多带感啊!
“凭他是我的大哥!”过臻也没回头看她,双手从兜里拿了出来,紧紧领带,往里面的客厅走去。
嗯哼,算你狠,老娘躲着你,不跟你计较~
可是……隐约好像听到牙咬碎的声音。
敬过茶之后,上午的一些嫁娶风俗也就算都完了,这一顿是土菜,都是南城祖辈传下来的菜单。必得吃了这些才能保新人成百年之后。过家和巴家两家的院子里,客厅里摆满了桌子,一桌桌的人围在一起吃的无拘无束的热火朝天的。
晚上的正席在酒店。
但是伴郎伴娘得陪着新郎新娘先去酒店和婚礼司仪对流程。所以没有片刻的休息时间。
吃了饭之后,他们就动身了。巴柯把婚纱暂时先换了下来。
这次四个人坐得是一辆保姆车。
“过臻,怎么样?这伴郎当得怎么样?”巴柯坐在巴元的对面,却先扭头问了他。
“繁琐了些,其余的都还可以!”他很有礼貌的回答了巴柯的问题。
过林解了衬衫手腕上的纽扣:“真没想到这次你会主动提出来当我的伴郎。还以为按你性格怎么也不肯充当绿叶称红花的。”
巴元和巴柯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在心里吐槽:“哎,喂,你站在什么立场去说别人啊!”
“我这绿叶似乎比你那红花更出风头啊!”
“你……”
三兄弟中,过桥虽然也霸道自恋,但是相对成熟。而过林就是典型的既霸道又幼稚。
“三儿,你呢?当伴娘感觉怎么样?”巴柯一见情势不对,立刻拿巴元转移视线。
“恩,特别好,过桥哥给的红包特别的大,这么厚一叠,落地声音咚的一声。”
这丫头声音突然变得这么娇嗔,吓了巴柯一跳:“啊,吼吼,是么~”她尴尬的笑了两声,怎么也和那个一把抢过她的米酒破口大骂的人联系到一块去。
过林想起了自己红包里的10张红票子,脸沉了下来。
巴小三接着娇嗔:“恩,过桥哥出手真的太阔绰了,不愧是南关影视传媒的大Boss~”
过林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了。南关影视虽说是大哥一手创办的,但是这家公司能上市,能打开国际市场百分之七十是他的功劳。
“三儿,这张卡里有一万可以提现。当是过林哥给你的见面礼。”过林豪气地从西装里兜里掏出来一张卡,“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和过林哥说。”
“谢谢过林哥!”巴小三儿接过他手里的卡,赶忙着补了一句,“过林哥?这张卡是给我一个人的见面礼,不算是伴郎伴娘的红包吧?”伴郎两个字,她咬音极重。
“当然是给你一个人的!”
“嘿,三儿,我发现你这是激你过林哥呢吧,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啊?”巴柯终于发现不对劲儿了。
那边拿了卡的巴小三声音又变了回来:“巴柯,这就心疼了,你从小到大在我面前说……”
“嗯哼,不心疼不心疼。就是问你够不够,不够二姐再给你点儿!”巴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全程都一直默不作声的某人依旧半垂着眼睛,似是在打盹儿。
巴小三本来也不是计较红包的大小,就是看不惯过臻这毛病,想给他治治。结果倒好,人家根本不在乎。
果然,她斗不过他的,她就应该老老实实的,远离他。
*
到了酒店之后,过臻独自一人去了洗手间。
“嘟…嘟…….”
“喂,你小子不是在参加你哥的婚礼么?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楚响的声音很闷,像是偷偷从教室溜了出来躲在厕所。
“帮我再请一天的假。”顿了三秒之后,沙哑沉沉的声音又补了一句,“去(3)班,帮巴元也再请一天的假!”
“什么?过臻,明天期末考啊,班级吊车尾的二十名可是要赔上整个暑假的啊…….哎,喂,喂……”
“楚响,你不好好上课,来厕所干嘛?”正好被年级主任抓了个正着。有理都没地方说。
电话那头的人,理了理袖口的褶皱,转身出了洗手间。
正文 婚礼
酒店在山顶,占据了整个南城最高的地理位置。四周都是落地玻璃,通透的。夜晚万家灯火都在这里一览无余。海边的风浪也在这里平静。
巴柯很喜欢这里,喜欢站在高的地方往下看,喜欢刺激。怎么也想不到,和过林磕磕绊绊的也终究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司仪“喂”了两声话筒试音。
“尊敬的各位亲朋好友们…….”他的脸上打了粉,被舞台前的灯光一打,有些滑稽的意思,“欢迎你们来到过林先生和巴柯小姐的婚礼现场。在这欢欣鼓舞的日子里……”
小三儿站在巴柯的身后,帮她收起落在地上的裙摆。莫名的想要深呼吸,原来结婚这么吓人的啊!比她上奥数比赛的颁奖典礼上还要紧张。
“欢迎我们美丽的新娘子~”
巴柯还没等人家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走上了红地毯。三儿跟在后面蔫巴一下,也挺起了胸膛。
巴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穿着白色礼服,理了胡子打了发蜡,黑色的皮鞋擦得锃亮。精气神儿十足的。
“请我们的新娘子挽住自己的父亲…….”这就是南城的“土婚礼”,因为司仪的啰嗦和废话,似乎显得格外掉面子。
但是巴柯喜欢。巴元也喜欢。
过林单手插/在口袋里,站在红毯的这一端等着。过臻跟在他的后面。兄弟两五分似五分不似的英俊脸庞,美好的让人久久移不开目光。
“我宣布,婚礼正式开始~请新郎新娘面对面站好,全体鼓掌~”
司仪太吵了,吵得过林和巴柯差点就笑场了。
“我本来还怕过臻抢我风头的,结果全被这司仪抢了去~”过林就站在她的面前。开着玩笑,声音柔柔的,缓缓划过巴柯的耳膜,像小溪流水一样。
“不会,你今天太帅了~”巴柯摇了摇头,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面。因为接下来的宣誓,巴元和过臻全部都退到了两侧。这世界上仿佛就剩了他们彼此。
“……无论生老病死,还是荣华富贵,你是不是都愿意与你的妻子携手共度?”
小三儿捂着嘴巴想笑,这司仪肯定是忘了宣誓词,临时编的。
“我愿意~”
“那么,新娘子,”司仪咽了口唾沫,“你呢?”
这次连过臻都绷不住差点笑了出来,这人是不是太懒了!
全场冷寂了有十秒,都在等着巴柯开口说话。
“愿意,我和孩子,都愿意!”
巴柯觉得,无论过了多少年,她都忘不了。过林像个孩子一样,咧着嘴角冲过来问她:真的还是假的?
你说爱情要怎么说,你永远都想象不到你爱的人有多可恶,就像你永远都想象不到他们有多可爱。
过林兴奋地单膝跪在她面前,耳朵贴着她没有任何异样的小腹。
“怎么没有声音?柯儿,为什么没有声音?”过林抬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的时候,差点儿没萌死她。
“过林,你起来,人家都看着呢~”巴柯想把他拽起来,底下的人都笑了~太丢脸了~
过老爷子这是哪来的好运气,莫名其妙的,小重孙儿就来报道了。他高兴地恨不得把面前的桌子给掀了。拉着巴老爷子,两个人还没醉就先舞了起来。
退到一侧的过臻,也被自家哥哥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过林……太丢脸了…..巴元则是一副果然脸,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巴柯根本没告诉过林哥她怀孕了。
饭桌上的大哥,周身瞬间燃气一股无名之火,饿狼似得盯着巴旗。
“看什么看,是你自己不要的~”巴旗浑身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像是读出来他的潜台词,自觉地把位置往巴奶奶那里挪了挪。
过桥不理,双手叠放在腿上,冷眼看着巴旗:“今晚要!”声音一点儿都不知道收敛的。
还好巴奶奶注意力都在柯儿身上,其他人也都没有注意,不然巴旗一定会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回瞪了过桥一眼,用手挡着嘴放低了分贝:“别倔啊,就算……就算今晚要,也不能在柯儿前面了~”
某人不理,也不回话,看了看老二,又回过头来一直盯着她。
巴旗扶着额头,无奈的感叹一句:过家男人啊!
因为这个消息锦上添花,让巴柯的婚礼变得越发热闹。心情一好,酒量也就好了。
新人下来敬酒的时候,根本就是寸步难行,不一人敬上一杯谁能放他们过去。
可偏偏巴柯有怀了宝宝,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让她喝啊。
巴小三儿拍拍胸脯:“我来~我酒量好。”
要不怎么说这人不能说大话的,她是有多白目,自己只喝过米酒,就以为这天下的酒都和米酒一样的,一锅不醉的。
陈薇跟在后面,本来是准备让老三儿喝两杯意思意思,自己就都给拦下来的。可谁也没想到,自家闺女儿这么没用,这一杯上头啊。
拇指高的小杯子,雄赳赳气昂昂地灌了下去,脸刷的红了起来。左脚踩着右脚嗖地就倒了下去。
“哎,三儿,三儿~”吓得陈薇扔了手上的杯子,就眼疾手快地捞住了她。
“这小三儿也是个外强中干的啊~啊,哈哈哈~”餐桌上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不如老大,老大结婚的时候可是从头喝到尾啊,什么事儿也没有。”话说完,一桌子地就转头过去看着巴旗。意思,你们巴家三个一个不能喝,一个已经倒了,你还不披甲上战场么?
旁边的过桥一见听,哪能啊,今晚有正事儿。二话没说,他扯了扯衣领松松袖口:“我们三兄弟陪大家喝……”
话音刚落,那边又“嗖”的一声。过家老三儿也倒了…….他好点儿,喝了两杯~
“这巴家小三儿和过家老三儿还真配啊~看来再过两年我们又有喜酒喝咯…….”一礼堂的人全围了过来起哄。
过林生怕挤着巴柯的肚子,干脆整个人把她拥到怀里。
“你干嘛?”像是责怪又似撒娇。巴柯今儿穿了高跟鞋,下巴正好抵在他的肩窝。
过林的颈间是她的气息:“没什么,就是想抱你~”
场面挺滑稽的,也挺温馨的。
那边,毕汾和陈薇在酒店临时开了个房间,现在礼堂里那么乱,也没人顾得上照顾他两。干脆先丢在这里,走得时候扔车上再给带回去。
房间就在二楼,两个人虽然都不是会喝酒的人,但是酒品还行,醉了也什么都不闹。陈薇和毕汾没费什么大的力气,就给拉了上去。
回来的时候,巴旗和过桥已经自觉地陪在后面了。
“没事吧?”柯儿拽着陈薇问了句。她虽然知道自家那个妹妹最后肯定会出洋相,但是没想到这一个回合都没下来啊!
巴旗倒是可惜地感叹了一句:“明天三儿爬起来的时候一定会哭死的,这么多好吃的。”
过林听了巴旗的话,偏头绕过去走到过桥身边,巴小三会不会喝他不知道,但是自家那个弟弟可是个酒坛子啊。今天又是唱的哪一出:“大哥,老三…….”
“你别知道太多,我也不会透漏太多。老三做事向来最讨厌有人插手。”过桥端着酒杯点了点,自己先干为敬。
*
房间里。巴元的呼吸声小小的,脸颊的红晕衬得她皮肤愈发的细腻。一头短俏的碎发随意散开在床上。真的很乖,连梦话都不说。
旁边的过臻坐在床边,单手解开领带,深深地呼了口气。方才被陈薇拉上的窗帘已经又被拉开了,房间里没有开灯,洒了一地的星光。
“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还真是不容易啊!”过臻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巴元的床边,双腿交叉盘坐下,就那么随意地趴在软绵绵的被子上。
巴元很轻,整个人躺在床上,被子也没有因为她的身体下陷很多。
“你说你怎么老是不听话,躲着我?绕过你?瞧把你能耐的?”过臻声音还是那样,沉沉的,像是有重量,可又不会给人压抑的感觉。说着说着他就莫名地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巴元的小鼻子。鼻子小小的,很秀气。因为醉酒的关系,鼻头上有些温热的汗。
睡死过去的人像是被痒着了,左手晃晃悠悠地抬起来打在过臻的手背上。
他来了兴致,干脆直接把巴元的鼻子捏住了,不让她呼吸。本以为梦里的人会有反应的,可这头猪突然下巴一掉,自动把嘴巴打开了。方才吸入肺中的一口气因为没有顺利从鼻子里排出,这下从嘴巴里吹了出来。带着酒气,全数吹在了过臻的脸上。还有甜甜的味道。
他被她逗得哭笑不得。摇摇头还了鼻子自由。
干净清朗的少年就这么趴在那里。
外面烟花灿烂,这里她在。
正文 请假
巴小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头痛欲裂。好像昨天晚上的酒精都挥发到了脑子里。
家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巴元从床上爬了起来。食指和拇指横打开,揉了揉剧烈疼痛的太阳穴。顺便向自己的羞耻心忏悔,一杯,就一杯怂成这个样子,被范凡她们知道,一定会笑死的~哎,不对,等下…….
范凡……学校……今天难道不是期末考么?
“妈呀!”巴小三一声惨叫震惊了整个南城!
收拾好从家门出来的时候已经1点多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为了防止巴旗或巴柯其中哪一个又来学校找她。巴元特地留了把备用钥匙在台阶的仙人盆底下。随后,推着她的自行车直冲冲地往外面跑。
注定早上的语文是考不了,巴小三现在只希望能用剩下的数学,英语和文综拿下暑假。
可这边还没抬头呢,一双浅蓝色运动鞋略带外八地站在她面前,鞋带是白色的,特别白。鞋带头由底部平直穿入并从每个鞋孔的下面向上穿出,十字交叉,对得整齐。简简单单地却意外好看。
顺着脚面往上看去,浅蓝色的裤子,一中的校服……再往上看……
“你丢东西了么?”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一下子让巴元把视线跳跃到了他的脸上。
白皙的脸庞没有昨天耀眼却很干净,因为气温变得略有些苍白的嘴唇,让他看上去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却不会给你颓废的感觉。干练干脆的短发,晴朗的目光,连脸颊旁因成长渐渐褪去的酒窝痕迹,每个每个都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没!”巴小三一把拎起自行车的车头,一个90度的大转弯,左脚蹬上脚踏板,右腿借着偏移的中心,在空中划过一跳完美的弧线,最后顺利地一屁股坐在车垫上,二话没说就跑了。
从巴家到学校的前一段路程都是上坡,很陡,骑着用力。但是从小骑习惯了也就适应了。
两条纤细的小腿蹬得飞快,可并没有以想象中的速度把过臻甩掉。
某人悠然自得地跑了上来,与她并肩。随后歪着头看了一眼巴小三,轻蔑的笑了一声,就自已先跑了上去。
过臻的自行车是放在这条直肠子坡道和延伸巷子的交口处。这样可以避开这段45度的爬坡。
过家和巴家的其他人现在应该都在医院,两大家子全部陪着巴柯去产检了。因为走得时候,才七点多,巴小三因昨晚的酒精睡得和猪一样。所以陈薇特地去关照过,麻烦过臻十点钟去考试的时候叫一下她。
某人坐在沙发上微笑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
除了正中间的那条直肠子马路,南城山上拐进去的路都很小,很窄,相对也热闹。以往巴元总要慢慢骑的,和街道两旁有过几面之缘的熟人打个招呼问个好。今儿却因为心急火燎地恨不得把车骑得飞了起来。
“三儿,听说你姐姐和过家老二结婚啦?你什么时候嫁给他们家的老三啊?哈哈~”这是南城人最喜欢开的玩笑,冲着飞驰过后地阵风挥手~
“等……”巴元早就习以为常了,可这次还没回头答的时候,就和迎面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南城人总是撞。他和她撞,你和她撞,他和你撞。
车子没倒,都歪在墙上。巴元的一条腿被卡在了墙和车之间。像是蹭破了皮,风一吹凉飕飕的。
“巴元?”
一听声音,巴小三立刻把头抬了起来,她撞的人是卫巍。嘴里叼着个旺旺碎冰冰,说话的时候呲着牙。浓眉大眼奇形怪状的。
“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人几乎同时发问的。
“考完啦!”“去考试啊!”又几乎是一起回答的。
卫巍把歪倒的车子抬正咯,拿下嘴里的碎冰冰:“你考什么试?你不是今天也请假么?”
“谁说我请假的?”巴小三一脸懵/逼。
“(2)班的楚响来帮你请的啊~”卫巍耸了耸肩,“说你即使不考语文和下午的英语,凭着明天的文综和数学也能进前二十~”
像是觉得这样不能突出重点,卫巍还奸笑着补了一句:“当着李老头的面儿说得哟~哟哟,切克闹~”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鬼啊,我才没这么说过?”巴元气得肺都要炸了。她和李老头本就在之前文理选科的时候结下了梁子,这简直……“老头什么反应?”她谨慎地补问了一句~
“你觉得呢?”
当初文理分宗的时候,全校的人都认定了一中的学神巴元会选双数班,选理科班。这是毋庸置疑的,各种奥数竞赛拿奖拿到手软,不选理科不是暴殄天物么?可巴小三就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留在了单数(3)班。
所有人都跑来问她是不是疯了,为什么选文科?
巴小三对天发誓,对至高无上的神发誓,对这全世间的食物发誓,她当时说这句话完全为了打发眼前的一干人等:
“无所谓啊,反正历史政治这些也不难!再说了,现在的班主任不是老了么~好欺负啊~”
偏偏不巧,李老头就在这一干人里面。
“巴元同学,你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至此,这两的仇算是结下了。无论巴元的成绩有多么多么的好,无论巴元在年级第一的光荣榜上呆了多久,多为(3)班争光,李老头对她永远是一脸的苦大仇恨。
而憋屈的巴小三总不能跑过去告诉他,自己当初选择文科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为了躲开过臻啊。
*
“李……李老师……”
李照抬了抬眼镜,但是没抬头,额上的怒纹几乎都拧巴在了一起:“我再说一遍,我这里没有你的准考证,下午的英语你也不用考,明天再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凭着文综和数学就能进班级前二十。”
李照是当年南城的文科状元,四十岁之后调回来当了一中的语文老师。为人低调谦虚,古板正直。相应的就讨厌那些张扬浮夸,不可一世的学生。在他的思维逻辑里,这两个词语就等于巴元。
“不是,李老师,你说……”
“我什么也不想说,你也给我闭嘴,出去,把门带上,谢谢!”
对了,李老头这人还有一个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固执。只要他认定了的事儿,说破了天也休想让他改口。
片刻的僵持之后……
“是,对不起!打扰老师了!老师辛苦了!老师再见!”巴元洋枪作势地鞠了一躬。紧了紧自己双肩上的背包带,转身出了办公室。
卫巍趴在门口,被她这么突然一开门,差点儿惯性冲了进去:“怎……怎么样啊~”
这边巴元前脚刚把门带上,后脚撸起袖管就往(2)班的教室冲过去:“楚响!”龇着牙,竖着眉,怒发冲冠就要去兴师问罪。
“巴元,就算你现在去(2)班也没人的,下午的英语3点才开始,都是直接去考场的。”卫巍怕擦了擦汗也跟了上去,虽然以巴元的性格不像是能干出什么流血事件的人,但是以防万一……
某人哪里还听得进去,那个叫楚响的,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和他积了什么仇什么恨,才让他使这么卑劣的手段残忍地杀害了她的暑假。
高二年级的教学楼离教职工大楼不远,巴小三打头,带着卫巍,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左手拿着单词本右手啃着面包的备考生,气势汹汹地朝着高二(2)班进军。
只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高二(2)班里只有一个人,倚着讲台朝着门。手里拿得是一本英文原装的《Twilight》,声音不大,但是能听得出来,他是在朗诵:
“Only for making me want you so badly ……”
巴小三还在楼梯的拐角,扭过头来的时候,那人正好在自己的目之所及。正准备往前迈得左脚陡然收了回去。一脑子的怒火像是被一场倾盆大雨浇了过瘾。和一秒钟的冷静。
“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后面的卫巍越过她径直走了过去。一中的教室门都是双开门,门径很大,有接近两米。过臻正好站在了两米的对称中心,笔直的大长腿随意摆成姿势。单手拿着书,书脊就在手心。另一只轮空的手插/在口袋里。背略弓着,低头在看书。碎发不长,遮住了前额,但遮不住眼睛。
卫巍站定了两秒,第三秒开始庆幸好在自己是个男人。
“同学,请问你们班的楚响在么?”
过臻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情绪:“不在!”说完瞥了一眼门边上露出半个头的巴元,饶有兴趣。
某人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像被安全范围以内的电流击中,没有危险,但是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卫巍,我们先走……”
“是我让楚响帮你请假的。”过臻拇指和无名指同时用力,合上了书。笑着迎上巴小三抬起的目光。
那目光里被浇灭的怒火又燃燃升起,细长的柳眉皱了起来。修长的睫毛带着情绪上下颤动,灵动的大眼瞪圆了死死盯着他。
“我以为,”过臻把倚在讲台上的重心收回来,背脊直了直无奈地耸耸肩,“你会来感谢我,但好像不是。”
正文 未来
“感谢你?”
“如果不是我帮你请了假,那么你早上就是无故缺考,难道不要记大过么?”
巴元发誓,这是她听过最强词夺理的借口,可自己又无法反驳,这么听来自己还真得好好感谢他一番啊!该死的过家男人。
卫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就先走了哈~突然想起来,课后的拓展词汇我还没有复习呢……”
“hu~”巴小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算了,老娘躲着你,不搭理你,不和你计较,怕了你总成了吧。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过家的三少爷是和自己杠上了么,“我们一起走。”
她捏着双肩包的背带转身跟着卫巍,嘴角弯成一个勉强弧度。回家睡一觉做两张试卷吃几包薯片,暑假这东西,既然注定与自己无缘那也只能坦然接受。反正就一点,死也不要和过臻有任何的牵扯。
过臻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站在走廊上。已经看不到背影了,但是下楼梯的脚步声还在楼道里回响。
他听着那恨不得踩碎他的声音咧开嘴角,玩味邪魅:“我们暑假见啊~”
*
巴柯婚礼后的第三天,两位家长就先走了。关于期末的考的事情,巴元什么也没说。反正也不是高考,她不想巴文和陈薇在外面还因为家里的这些小事担心。
紧接着是巴旗和过桥,最后巴柯和过林也飞巴厘岛度蜜月了。
整个南城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高考成绩是24号左右放榜的,一本院校的应该过两天就开始填志愿了。所以毕业生都待在家里研究《普通高等学校报考及填报志愿指南》和《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专业目录》这两本秘籍。
听说南城一中这次考的不错,每个班重点大学的人数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
这对巴元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上一届考得越好,李老头压力就越大,李老头压力越大,巴小三的暑假就越难过。她现在都能想象到,等7月10号那天,她在补习班门口看到他的时候,会被训成什么鬼样子。
所以她得趁着这几天,在家好吃好睡。
家长和姐姐们都走了以后,巴家和过家的交集也就变少了。这是巴小三求之不得的事情。离那个人越远,越好。其实换个思路想想,她整个暑假都要待在学校补课,那就意味着她几乎可以不用见到那个人,这样的话,说不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一切又在风波之后迅速平静下来。巴奶奶还是和往常一样,喜欢午后穿着宽松的深红色长裙,躺在落地窗前面看当天的报纸。她用的老花镜是巴老爷子的,有些大,总是顺着鼻梁滑下去,又被推上来,慢慢地就睡过去。
巴元觉得,用“贵妇猫”来形容自己的奶奶再合适不过了。她和别的爷爷奶奶不一样,不爱动,不出去打牌,不搓麻将,也不絮叨。唯独有些贪恋南城的阳光。
她趴在客厅的茶几上做题,老夫人躺在旁边祖传的摇椅上睡觉。像是生物钟上了发条。准时4点,老夫人就会醒来,把忘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拿下来,问巴元做题累不累啊?晚上想吃什么啊?
有时候连巴元自己都会觉得恍惚,恍惚在时光里迷了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三儿~三儿~”范凡的头从她家院子的墙头冒出来一下,一下又消失。
“奶奶,晚上我想吃肉!”巴元拉开书包的拉链,把没有做完和已经做完的试卷全部塞了进去,“我同学找我,我先去啦。爷爷的麻将局应该7点结束,7点之前我肯定回来。”
“去吧,路上小心点!”巴奶奶的声音和少儿节目里讲床头故事的老婆婆一样,懒懒的,听着就想睡觉。
巴元套了一件长袖的运动衫,南城日夜温差大,太阳落了之后瞬间就会凉下来。
范凡和邱晨都在,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并排停在她们家的门口闲聊,或者弯着腰哈哈大笑,或者下意识地用余光打量过家的门,看看是不是好运能恰好遇上出门的男神。她们的状态才像是要进入暑假的高中生。
“三儿,太感谢你了,因为你的原因,我终于爬上了第二十名。”邱晨拱手致了一剂江湖礼。
巴小三推着自己的车走过来,淡定笑纳:“客气~是你自己天道酬勤。”
“语病,主谓错误。”范凡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方才撑着地的双脚抬起了一只,蹬住踏板,眼神突然变了。
旁边的邱晨一见,立刻拉住她的车把手,冲着巴小三使眼色:“还不快,我们的范大才女又准备开哨之前抢跑啦。”
“好咧!”巴元拍了拍坐垫,二话没说就坐了上去。
“预备……”跑字还没喊出口,范凡龇着牙就冲了出去。少女爽朗的笑声和水波层层的声音一起划破天际。
南城的风有两种,一种是骑着车从山上冲下来的风,刺激。一种面朝大海迎上去的风,是自由。
后面两声哀嚎,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拳头:“臭不要脸,又抢跑~”
渐渐的,三辆老式的淑女自行车在黄昏下拉出倒影,有前有后,有长有短。有过目不忘刻写在掌心的流年。
她们从这里骑到出城的海港。
“嘟唔唔~~”轮船的汽笛声只有4-5秒,却是那么的悠远深长。这并非南城对外的唯一交通运输方式。
但却是她们最喜欢的一种。总有一天,她们会乘坐着纯白色的“破浪号”离开这里。
“凡,你大学想考哪里?”邱晨望着驶向远方的轮船,4、5秒的汽笛声音刚刚结束。
“远一点吧!比B市还远,更远更远。”范凡和表面看上去的萝莉秀气正好相反,她骨子里比谁都向往远方。邱晨管这叫做文艺少女,说都是被那些浪漫文学派的代表给坑害了。范凡则反驳文艺少女比五大三粗的好,文学作品是两代人的学术交流,陶冶的是情操。
两个人各执一词,回程的路上辩论了好久。
巴元一直没有说话,抿着嘴就知道笑。她觉得,她生来就更适合倾听。
正文 赵苏
日子一如往昔,南城一中难得清闲了两天之后又热闹了起来。
高一高二班级里面吊车尾的都回来补课了。高三精英考上重点一本的都来学校征求志愿了。
因为上课的人数减半,班级也被缩减成了五个班,所以用的是后门边上的那栋老教学楼,座位教室号都是随机的,然后由各个补习班的临时班主任发到班级群里面。巴元还是三班,临时班主任也还是李老头。
为此,她特地起了个大早,提前来到补习教室。把地从里到外给拖了一遍,窗户从上到下抹了一遍,还特地在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了薄荷味的空气清香气。就是想好好表现一下。
可是,李老头却迟迟都没有来。
“没道理啊,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就站在门口等着我们了啊!”巴元趴在窗户边儿上,伸着头朝外张望。
(3)班新的班级成员也陆续出现了。有相识的也有不相识的。只是李老头一直都没有出现。巴元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是命,命里她就没有和李老头和解的机会。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撑着下巴抬头看着天发呆。范凡和邱晨一个都不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后面有认识巴元的小团体,就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为什么那个神一样的学霸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个暑假要和大神一起度过了?”“听说大神的两个姐姐都是校花级别的,长得可漂亮了。”“大神也不差啊!”那些没见过只是听说过的小男生躲在人群中,偷偷打量巴元脸部的线条轮廓,莫名的红了脸把头低下去。
一瞬间变成话题的中心,还是不太适应。她决定很礼貌地回头冲他们打个招呼,歪着头摆着手,傻乎乎地说了声:“Hi!”
可回答的人……他的声音……沉沉的沙沙的听起来为什么那么熟悉?
“hi!”
巴元没敢回过头去,闭着眼睛屏住气息,默默的祈祷,不要是他,不要是他,千万不能是他。无缘无故被夺走了暑假,无缘无故又和李老头关系恶化,如果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还要对着那张脸,巴元觉得自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是觉得不睁开眼睛就可以无视我么?”他单手拎着背包,反搭在肩上。今天没有穿校服,而是一件白色的运动卫衣。头发又短了些,应该是趁着前几天休息剪得。光洁的额头全部露了出来,一些细碎的汗珠挂在上面,爽朗明亮的很,“我的座位,在你旁边。”
班里的女生都在窃窃私语,过臻的名号她们都是听过的。课间操的时候,也有意无意地远远瞥过几眼。没想到连他也来补习班了。百分之九十的女生在心里暗暗雀跃这个暑假,值了。
而剩下的那百分之十用了三分钟时间心灰意冷之后,闭着眼睛站了起来,转身让出里面的座位,顺带着表示友好伸手说了一句违心的:“Please!”
就是这样,该来的全都来了,不该来的也都蜂拥而至了。巴小三一脸生无可恋地摔坐在凳子上。机械般地从包里掏出昨天刚买的模拟真题100套。她原本以为用这100套打发暑假就可以了,但是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远远不够。
那天李老头一直都没有出现,替班的是(2)班的班主任。理由是李老师有些小感冒,要休息两天。说得时候,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像是不愿让人多问,自己也不愿意多说。
至此,暑假生活的第一天就这么滑稽地开始,滑稽的落下帷幕。巴小三整整一天都没有用,正眼,斜眼,侧眼,余光……任何能传送目光的方式看过他一眼。
过臻也坦然,暑假很长,他有的是时间。
而整个班级的气氛也尤其的安静。一来,重组班级里的人还不是都熟。二来,大家还没有从“过度的悲伤”里面走出来。天气一热,就都趴在桌子上做题玩手机。临时的班主任并不会管事儿,他们只是坐在讲台上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偶尔抬头说一句: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啊!也没有人回应,就这么继续安静。
然后,就这么到了第二天。
巴元的班又换了一个临时的班主任,理由和之前的一样。解释含糊,言辞闪躲。
因为这个契机,倒让班级里的新同学有了话题可以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
“哎,你说这老师都怎么了啊?”说这话的是坐在巴元后面的女生,巴元课间的时候有留心她的书皮,名字应该是叫做朱倩。扎着高高的丸子头,行为举止大大咧咧,蛮讨人喜欢的。
以朱倩为中心,方圆两米的女同学和好事的男同学都围了过来。
“会不会是这暑假班要停啊?听说不止我们班,其他班的临时班主任都感冒了~”
“不会是什么病毒流感吧~”这话一出,吓得大群的人无意识地往后一躲。
又借机想搭讪的人,拍了拍巴元的肩膀:“同学,你不害怕么?”
巴小三对这种话题本来不感兴趣的,但是课间八卦也算是班级活动,你一次拒绝下次就别想再加入了。
酝酿了半天之后,她按掉了圆珠笔,把身体转过去,正对着朱倩,双手扒着凳子的后靠背,一脸的故作神秘:“我觉得……”
“上课了,”腋下夹着备课案的临时班主任,伴随着刚刚响起的上课铃声突然从门口冒了出来,“那位同学,我们已经上课了。请你端正自己的态度,坐要有坐相。”
老师横眉盯着巴小三。杀鸡儆猴,周围的人瞬间各归各位,盯着面前的寒假作业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躺枪的某人默默地转了回来。这种事情经历得多了也就能看淡了。她抿着嘴拿起笔,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样子,盯着试卷也开始“冥思苦想”。
过臻抬手撑住额头转了过去。对着窗外晴朗的天空,嘴角的笑意漫了出来。
而那边的代班老师进来之后,把夹在腋下的备课案狠狠摔在讲台上。“嘭”一声,吓得一屋子的学生没敢抬头。
尤其是巴元。不会吧,老师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吧?不会是正好撞在火药口了吧?她双手抱着圆珠笔抵在下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磕。暗暗抱怨自己也是有够倒霉的了。
“最后的三个位置,过去坐。”代班老师拎着椅子后背,粗鲁的往后用力,“吱……”难听的凳脚和瓷砖地面摩擦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开来。
那边噪音结束后,巴元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从门口走进来三个男生,都很高,很凶。头恨不得仰到了天上,也看不清楚究竟长成什么样子。但是衣品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不伦不类的重金属感觉,说好听了叫原宿另类,说难听了就是三个中二的非主流。
她还很少在南城见到这样的人,正准备挺直了腰,看看对面走过来的人脸究竟长成什么样子。旁边一双清凉的手就抵住她的后脑勺给按了下去。
巴小三想反抗来着,但是没有成功。脑袋被固定在课桌上方三寸处纹丝不动。就听见旁边的声音:“同心圆的半径r1、r2写反了。”
班上人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新来的三个同学身上。
“这三个同学是你们高一的学弟,因为高一的补习教室都坐满了,所以在我们班自习。大家不要在意,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好。”老师随后补充解释了一句。
那三人中领头的那一个扭头和老师对视了一眼,又扯起嘴角回头往自己的位置上走。他们的位置在最后面,很空旷。
青春期的孩子们最强的就是好奇心。班上莫名其妙多了三个小学弟,老师也不介绍,不禁让人浮想联翩的。他们都转过头去盯着瞧。
赵苏学着刚才带班老师的样子,粗鲁的把凳子拉到后面,哐当一屁股坐下去。才静下神来,就发现几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什么看?”他的声音很明亮,但是语气凶,眼神更凶,冲着那一双双眼睛瞪了回去。
代班老师啪了一巴掌讲台:“都给我低头做作业。”说完扫了一眼最后的三个人,也没有多问。
教室里陡然安静了下来。过臻也终于把手收了回来,转头过去看着窗外。
巴小三恢复自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r1、r2的值带反了。可是……
“喂,哪里反了?”她压着嗓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交流的分贝。
过臻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哦,我看错了~”淡淡的,没有起伏,更没有歉意。
巴小三心里的火蹭蹭蹭的就烧了上来,混蛋,无聊,无理取闹……已经到了嗓子口的脏话,又生生憋了回去,她誓死要将“三不”政策进行到底。不搭理,不辩论,不生气。
第二节下课是课间操,因为现在是暑假补课,这道工序也就省了。多出的一个小时时间就成了自由活动。
赵苏占了两个凳子,背靠着一个,脚搭着一个,躺在那里睡觉。跟着他的两个人,一个绰号叫棍子,嚼着口香糖看窗外发呆。另一个叫帮主,握着手机趴在桌子上,眼神直勾勾的,有些呆滞无神。相互之间也没什么沟通。
朱倩的座位就在赵苏的前面。第二节下课铃声一响,她双手向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自觉后倾的身体重心碰到了赵苏的桌子。课桌是空的,什么也没放,很轻,以至于只是小小的重力施加就擦着地砖往后滑了一下,带出一声躁耳的“zi……”
躺在凳子上的赵苏没睁开眼睛,但是被刘海挡住的眉心皱了起来。像是被搅了好梦。
棍子和帮主离得比较远,都没注意。
朱倩也没在意,旧教室的桌椅比较陈旧,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也很正常。她扭了扭脖子,收回来的双手插/在腰上,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就自言自语了一句:“一节课,我连一篇阅读理解都没看完。”
“那不是很正常的么?”过道那边的男生和她开玩笑。
外面的走廊上的声音越来越大了,男生们沿着五个班走了一圈,把能带走的人全部带到了篮球场。高中生做什么都喜欢热闹,成群结队的心情就好。
班里的女生瞄了瞄过臻的背影,并没有发现他有要下去的趋势。慢慢地就全都围到了朱倩的身边。近水楼台。
赵苏双手抱在胸前,眉心没散,忍着脾气把头转了过去。他确实是累,只想睡觉。
倒是棍子和帮主狠狠地瞪了那些女生一眼。意思让她们声音小点儿。赵苏没发话,他们也不敢先跳。
女生们是害怕的,但是并没有因此就收敛了。现在是课间时间,教室是大家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睡觉,就让全班的同学都不说话吧!更何况…还是个高一的小学弟!她们抱着这样的想法继续围着朱倩玩笑打闹。
小女生的心情作祟,都想让前面的过臻注意到自己。越闹就越没了分寸。
不知道是谁拿手中的橡皮丢了谁,反正最后那个橡皮是掉到了赵苏的脑袋上。
窝在心里的怒火猛地全部爆发了出来,他几乎是用了全力,一脚踹在前面的课桌上面:“他么的,一群三八!”动静很大,意外骂人的声音却很小。
桌子陡然受到这么大的外力,顺着受力方向震了出去,一下子全部打在朱倩的后背上。
随着一声惨叫,围在一起的女生几乎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赵苏真的很高,站起来之后,有一股莫名的威慑力。棍子和帮主一见,立刻站到了他的身后:“一天到晚,哪那么多废话。都特么给我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果然,暴力效果确实立竿见影。女生们都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绝大多数的南城孩子是不惹事的,不是因为他们怕事,而是犯了事之后就要带家长,他们的家里暂时没有禁得起闹腾的家长,都是爷爷奶奶年事已高。他们从小就缺少那种放手一搏的勇气,因为没有牢不可破的后盾,没有安全感。导致遇事,他们想到第一件事情就是躲,是保护自己。
相对的,就还有一小部分像赵苏棍子他们这样的人,没有后顾之忧意味着没有约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遇事的第一想法是冲,是自己解决。他们只相信自己。
就在所有人安静下来之后,朱倩前面的巴元突然站了起来。瞬间又被旁边那双白皙清凉的手抓住手腕拉了回去,表情很严肃,语气也不容质疑:“不要多管闲事!”
巴小三一脸莫名,吊着白眼转头盯他,哀怨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有病,我上厕所啊!”
“你……”过臻突然感觉到一阵羞耻感跃上脸颊,他松了自己的手,咬咬牙,故作镇定地转过去。
活该,也有今天。巴元对着他蹙了蹙鼻子表示不屑。
她从自己包里掏了一些东西出来,转身往后面走去。
朱倩咬着嘴唇,强忍着疼痛抬头瞥了一眼巴元,又瞬间低了下去。班里的气氛怪尴尬的。
赵苏已经躺回了自己的“床”,还是双臂抱在胸前歪在靠背上,闭着眼睛。刘海长得几乎盖住了半个脸颊。又似长时间没有打理,凌乱的像堆稻草。
突然,他感觉面前莫名停了一阵风,随后两只粗鲁的手蛮不讲理毫不客气地把两个软头耳机塞进了他的耳朵里。睁眼时,是一个正要离开的纤瘦侧脸,和一头利落干脆的俏皮短发。
耳机里的音乐很轻,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歌曲。隔音效果很好,软胶质地的音效让他的耳膜痒痒的,很舒服。
“朱倩,陪我去趟厕所吧~”巴元回到朱倩的座位旁边。
被叫的人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已经……就被巴小三扶了起来,背后的皮肤火辣辣的。疼痛还拉扯着神经。
赵苏半睁着眼睛,透过刘海的缝隙打量眼前的人,在他被困意拉走之前,刚才的短发女孩都没有看他一眼。
巴元嘴角上扬,冲着挡住路的棍子和帮主歪了歪头:“麻烦,借过!”脸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可心里还是怂了一下,万一他们不让,疯狗似得跳出来怎么办?
棍子和帮主瞥了一眼赵苏,没回应。两个人也不敢冒然得惹事,当真就退了一步。
巴小三单手扶在朱倩的腰部,让她把重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刚才那一下着实不轻,如果只是撞出了些红肿最好,可万一伤到了骨头却没有及时处理,对谁都不是好事。
过臻望着巴小三离开的背影,明朗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玩我?
嘴上说着只是上厕所,手上却顺便还揽了一篓子的事儿。
正文 警察
“你还随身带这些东西啊?”朱倩的上衣全部拉到了上面,内衣的扣子也解了开来,光洁的后背露在巴小三的面前。
“恩,备着不时之需!”她和范凡邱晨约定了,暑假每天都要去海边飙两个小时的车,所以带着些消毒酒精和跌打药膏之类的,“这疼么?”她按了按朱倩脊椎附近的肋骨,笑着问她。
“不疼。”朱倩摇摇头,实话实说,“就是后背火辣辣的。”
“那就好,骨头应该没事儿。”她没带棉花球之类的东西,所以直接把药膏挤在了红肿的地方,用手心慢慢揉开
“大神,你怎么懂那么多啊?”
巴元被那称呼逗笑了,原来自己这么有名且德高望重啊:“我叫巴元,家里排行老三,所以朋友门都叫我三儿,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朱倩连忙跟在后面点头:“知道知道,你们家和过家在南城可出名了。”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千里传,巴小三没有接话,抹完药膏之后,顺便帮朱倩把扣子扣上,把她的衬衫拉了下来:“我们回去吧,马上上课了。”
“三儿,”朱倩转了过来,眼神有些闪躲,两只手紧握在一起,难为情地盯着巴元,“刚才的事情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巴元在洗手,听了这话,抬头看着镜子和她对视了一眼:“可以。”
因为没有肥皂之类的关系,手上药膏刺鼻的味道一直也没有洗掉。她两手放在大腿两侧擦了一下,转过身来冲着朱倩:“走吧,马上要上课了。”
现在的这个带班老师脾气比李老头还差,还很强势。巴小三可不想在他脑海里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等她们两到教室的时候,棍子和帮主都不在了,只剩赵苏还一个人躺在那里。
巴小三走在朱倩的后面,嗅嗅鼻子感受了一下班级里的气氛,好像比之前…更糟糕了。
她强壮淡定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过臻还扭头看着窗外,没有任何要搭理她的意思。
这边一屁股刚坐稳,就听见“bang”的一声。
棍子打头,帮主跟在后面,一脸要杀人的样子从前门走了进来。最后跟着的是一个警察,左手拿着一只深蓝色的钢笔,低头在自己的文件夹里面划了两道,尔后抬头冲教室里面叫了一声:“赵苏。”
带着浓厚的东北口音,粗粗的。这不奇怪,一般南城年轻一点的警察、医生都是外地人,绝大多数是从B市大学刚刚毕业调配过来的,等工作一两年又会因为融不到南城的氛围里面去,选择离开。就像巴元说得,南城是一座很奇怪的城市,像是被女巫施了魔法,爱它的人疯狂的爱,不爱的恨不得下一秒就立刻离开。
教室里面没有动静。
警察张望了两眼,又叫了一声:“赵苏在么?”
帮主快步走到教室后面,拍了拍赵苏的肩膀。
一直在睡觉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帮主和棍子都严肃的瞥了瞥外面。他顺着目光看过去,停了三秒。又很淡定地伸了个懒腰。起身的时候,一个白色火柴盒大小的MP3从他的身上掉了下去,重量同时也拽掉了堵住他双耳的耳机。
赵苏看了一眼MP3,单手撩起眼前全部的刘海,往后束在一起,问棍子要了一根黑色一次性的皮筋扎了起来。
清秀的五官全部露了出来,夹杂着16岁还没褪去的稚嫩。和声音一样,明亮秀气的很。但是和行为作风脾气性格却是大相径庭。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MP3,往警察那里走去。路过教室前面的垃圾桶时,一个完美的抛物线丢了进去,耳机线还挂在垃圾桶壁上。似乎因为没有完全投进,赵苏咬着嘴唇“兹”了一声,表示可惜。
一屋子的人都回头一脸慈悲地看着可怜的大神。
巴元突然之间受宠若惊,一一回应同学们的目光,咧着嘴嘻嘻的笑,意思我没事儿。比起这个,警察的到来才更让她感到好奇。应该不至于刚才那点事就报警吧。
赵苏跟警察走了之后,教室里一直安安静静的。带班的老师也一直没有来。所有人的心都不宁静。
巴元趴在桌子上继续做题。可脑袋里不由自主地就会去猜测警察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午后,蝉就开始噪了。老教室里的电风扇转起来“吱悠吱悠”的响。
过臻一直看着窗外,眉头锁着。这个暑假,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风平浪静。
*
直到放学,那个中二重金属的少年都没有再回来。
铃声一响,棍子和帮主就冲了出去。这样的地方,他们一刻也不想多呆。
班里也随之炸了锅:
“为什么警察会来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是不是传说中的不良学生?”
各种各样的问题全都变成了他们讨论的话题,有人还特地找了高一的学弟学妹们去打听消息。因为某种程度的教育畸形,青春期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全被用在了这个上面。
一双骨骼分明的手十指握拳,扣了扣巴元的桌面,提醒她自己要出去。他们的座位靠着有窗户的那面墙壁,只有一个出口。
巴小三趁着让路,顺便起身走到了垃圾桶的旁边。她的白色MP3还在里面。可是不知是谁吃剩下的三色杯扔在上面,因为气温化开的奶油黏在Mp3的底部,还有些夏日的恶臭。
伸了伸手,又没好意思下去。巴小三拍拍手掌,暗自抱怨自己倒霉,无奈地摇摇头又回到了座位上。
过臻已经走了,他的课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午后的夕阳一照,美好得像是什么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三儿,你和我们一起么?”朱倩挽着两个女孩的手,约好了一起回家。
巴小三好意地拒绝了。范凡和邱晨现在应该已经在海边等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和巴奶奶打过招呼,她骑完车再回家。
不一会儿功夫,学校里就连个人影也瞧不见了。
巴元的状态一直很懵。老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范凡把车别到她的身边,左手抬起来冲着她的后脑勺刮了一巴掌,然后很无耻地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说过臻和你一起补课的?还那么巧坐在你的旁边?”
巴小三也没转头,瞪了前方一眼,海风还没冷,扑在脸上柔柔的,方才被范凡扬起的碎发都乱在其中:“是啊,你们就幸灾乐祸吧~”
邱晨撅着着小嘴儿从后面赶了上来:“为什么我考进了前二十,为什么?巴小三,你还我暑假~”
范凡和巴元对视一眼,依然决定忽视她的花痴外加白痴。
“哎,三儿,你认识楚响么?”范凡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就是那个帮你来我们班请假的人,(2)班的,过臻的同桌,长得痞痞的……”
……
“你不用形容那么多,我知道他。”巴小三满脸黑线,虽然是过臻授意的,但是这个人也是间接导致她暑假不幸的开始,她怎么可能忘掉。
“他的大伯是我们学校的化学老师,大一还带过我们化学,你应该有印象吧?”
“大一的化学老师?他是楚响的大伯?”巴小三扭了扭脖子,身子向前俯下去准备用力。前面是个沙坑,一定又是学龄前的孩子趁着爷爷奶奶搓麻将的功夫,溜下来挖的。每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就会听见,整个南城此起彼伏的都是孩子被教训的声音“是不是又偷偷去玩儿沙子啦?”“你看看这一脚沙子?”“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洗衣服。”然后“哗”就给了屁.股一巴掌。
范凡点点头:“是的,他也是这次暑假补课的带班老师之一”范凡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听说在前天晚上被人攻击了~”
“你说什么 ?”风大了些,巴元被沙坑的深度颠了一下屁.股,转过头贴近了问她。
“我说,”范凡深吸了一口气,“带班的老师根本不是感冒了,而是被人攻击啦……”扯着嗓门,声音荡气回肠,参杂在涛声里面。
“被谁啊?”方才掉队的邱晨又赶了上来,硬是挤进了巴元和范凡的中间。
“不知道,警察已经着手调查了……”
下午的场景和那三个人的背影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难不成……
巴小三两手立刻拉了刹车,因为刚才的速度过快,脚放在地上蹭了老远。范凡和邱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着紧了刹车:“三儿,怎么了?”
“你听谁说得?”
范凡看了眼邱晨,有些手足无措:“楚,楚响啊。”
“被攻击的老师呢?”
“不,不知道啊,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太恶劣,学校暂时都还没有向外公布。要等警方调查……”范凡咽了口唾沫,“三儿,你的表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
巴元没有回话,下午在教室发生的事情,她也只字未提。蹬着自行车又往前面去了。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插足这件事情。心中隐隐约约的不详还在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