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遇刺 大元朝132年,乾元宫,正殿。 天边的淡红色换换褪去,换上深沉的蓝色,然后渐渐被泼墨般的乌色代替。 掌灯女官安静的指挥着一些宫女内监点着灯笼,搬着锅炉要用的上品银丝楠木碳火。 大殿没被晕黄的火光照亮,女官带着人走进侧殿里头。 宽大的案桌之前,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正伏在案桌之上奋笔疾书。 女官上前行了一礼,轻声道:“圣上,夜宵以备好。” 户命七冷淡的“嗯”了一声,放下朱笔,品了口清茶才道:“端上来。” “遵命。”女官应了一声,俯着身子退后两步,便有宫女端了盅上来。 食盅被轻柔的放在红木桌面之上,宫女素手揭开了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户命七脸色猛的一边,身子后仰,屏住鼻息。 眼角银光一闪,户命七猛的一拍扶手,运起轻功跳出桌椅的挟制。 “刺客,有刺客!来人呐!有刺客!”一个宫女跌坐在地上,猛的尖叫起来,边叫边往外面爬。 户命七眼睛紧紧盯着眼前之人,根本来不及去注意其他人。 那面容清秀,宫女装扮的刺客见户命七躲过攻击,神色不变,执着短剑飞速向她刺去。 户命七躲闪不及,只能后压下腰身,躲过本来该刺中她胸膛的一柄剑。 而后的她就着这下腰姿势,身形快速扭转,躲避着向下刺过来的匕首。 “噗呲——” 户命七用手捂住受伤的肩膀,跌坐在地上。 那刺客不依不饶,匕首一转,冷光乍现,竟是要一剑取了她的性命。 户命七躲闪不过,手伸进袖筒之中,掏出一把粉末,用内力打出。 那白色的粉末轰然炸开在她与刺客面前,随着呼吸缓缓进去身体。 那刺客猛的后退几步,快速点了穴位,还是不甚吸入了药粉,嘴角一动,却是一点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出来,然后越来越多。 殿外终于响起了兵器相交的声音, 几个侍卫冲进来把户命七挡在身后,一边挡一边吼,“保护圣上!保护圣上!” 户命七静静地坐在那里也不动,那刺客见顷刻间来了这么多人,秀眉一拧,转身破开窗户就逃了。 兵戎交戈的声音渐渐远去,户命七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嘴角一抿,下一刻便涌出大口大口黑红的鲜血。 视线有些模糊,她昏迷前听的最清楚的就是身边的内监尖细着嗓子喊太医的声音。 户命七模模糊糊清醒过几次,还没睁眼,便又昏睡过去,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几次,方才彻底清醒过来。 醒来的那天外边下着大雨,“哗啦啦”的倾盆而下,带着湿气。凉嗖嗖的,暖在被窝里头刚好舒服。 户命七的嘴里全是苦哒哒的味道,她静静躺了一会儿,就有人轻巧的推门进来了,然后又是一番忙乱。 太医来过一次,她的皇叔来过一次,然后屋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宫女和内监了。 户命七缓了一天,等身体稳定下来之后,才唤来太医。 她懒洋洋的坐在一个迎客的小炕上面,手边摆着梨花木几子,上面放着袅袅飘香的清茶。 “臣,拜见圣上,愿圣上凤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花白着胡子和鬓角的中年人,穿着太医袍跪下行了一礼。 户命七打了个哈欠,然后随便抬了抬手道:“平身,据说这次是你救了孤?” 那太医淡淡一笑,嘴上尝尝的白须抖动,带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 “哪里,此乃众太医合力为之,臣莫不敢独吞这美名。” 户命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即颇为无趣样子的撇开眼道:“孤中了几种毒?” 那太医恭敬的道:“回圣上,一种。” 户命七闻言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只“哦”了一声。 这太医便被谴出去了,她在人出去的时候忽的来了一句,“医术不精,不堪大用,莫要出去为祸别人了。” 那太医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上前来的御前侍卫捂住嘴拖了出去。 户命七叹了口气,吹了吹茶叶,然后又召了那天伺候的宫女和内监。 人都来齐之后,她抬眼扫了下众人,不带感情的声线从朱红色的淡淡的飘出来道:“除了女官留下,剩下的人都给处理了。” 话音刚落,便有许多被拖出去了。 那女官面色惨白,身形微抖,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地面。 户命七看了眼女官,沉默了下,缓缓道:“最近宫里的事情有些多了,你昨日受了惊,孤疼惜你,你便是自个儿修养去吧。” 那女官听了这话,呼吸一窒,哪里还不知道她的意思。 女官只强作镇定的道:“圣上,把奴婢留下来吧,她们都走了,熟悉圣上的……也就只剩奴婢了。” 户命七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只淡淡的道:“托大了。” 她一说完,便又进来一个侍卫,拖着那女官出了宫殿。 户命七看了眼窗外景色,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圣殿走去,那里还有一大堆的折子等着她批阅呢。 [自古至今,绝无凤帝。其心智柔软,间夹女儿思意;其……] 户命七在烛光底下面无表情的翻看着折子,忽的呲笑一声,提起朱笔批道:“那汝有何人选,可当大任?汝可知今日所述,皆非善举。莫说孤自继位以来勤勤恳恳,日夜补缀;且说汝所言,何谓三纲?据昔日,论述经理,汝尚可勉强,但防洪抗灾,抵挡外军,汝可有何建树?孤自登基以来,疏通改道,防洪防灾,指点兵马……” 户命七一笔一划的批完折子,然后把朱笔一丢,有些颓然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户命七登基在位已经七年了,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已是够了她把朝中摸个大概了。 她是自古以来,第一位,女帝。 当初登基之时,便有各国派人来朝拜,谁都知道那是看热闹。 户命七最初的时候,胸怀天下,抱负远大,她也的确做出了些东西,可没用。 正文 第二章 在其位,谋其政 她若是男子,做出的这些成绩,尚可被称为明君,可她是女子,这便不行了。 她的政绩一直被忽略,许多人都抓着她的性别说话。 最开始的时候户命七可以说是遍体鳞伤,尤其是看到有人上这种弹劾她的折子的时候,简直恨不能让那人坐在凤椅上试试那种沉重的感觉。 现在不同了,她看到这种折子,几乎很少动怒,有时兴致来了还会提笔朱批,写的话也都是些能噎死人的话。 记得当初第一次写这种话的时候,她还惶惶不安了一阵。 后来得知那个大臣被气的气血不和,便又说不出的舒坦,于是这种怪异的习惯也就延续下来了。 户命七揉了揉额角,起身去沐浴休息了。 第二日,早朝。 随着宦官尖锐的声音响起,早朝开始。 户命七坐在凤椅之上,垂眼看着台阶下面行礼的众人。 待人都齐刷刷的跪好了,她才慢悠悠的道:“平身。” 一众人站好,便如往日般继续上朝。 “臣有事启奏。”户部尚书拿着玉牌,躬身行了一礼。 户命七神色淡淡的道:“传。” “是。”那户部尚书给旁边内监递上去一个折子,然后垂眼看着脚下道:“近日,臣收到多地需要拨款之处,也有朱批折子。北方发干旱,粮食紧缺,至今入冬,已是冻死多数人……可库中银两米粮已是不多,哪里还有多余的拨过去?” 户命七翻看了几眼折子,脸色一沉,顺手便把折子砸下去,沉声道:“那汝是欲孤何为?” 那折子上写的可谓是遍地灾情,每个地方的人皆是流离失所的模样。 又说天灾之类的,这暗示明示这么明显,这么多年了,竟还是不长进的把她当软柿子捏! 那户部尚书被折子砸中,呆了一下,便跪俯下身,高声道:“圣上息怒,臣该死,还望圣上息怒!” 户命七视线一一扫过底下的大臣,被她看到的人皆是垂下视线。 她静坐一会儿,脾气便压下去了,毕竟这么多年了,对这些人明里暗里的挤兑她也该习惯了。 户命七静静看了下那些大臣的神色,便道:“今年税收可有多少?” 那户部尚书听了这话,忙摇头道:“圣上,今年税收不佳啊,加上往年的,也填不平这灾害的窟窿啊!” 户命七厌烦的看了眼户部尚书的嘴脸,沉声道:“退下!” “圣上……”那户部尚书还欲说些什么,一看户命七的脸色,便静静退下去了。 户命七的神色紧绷,缓缓道:“还有何事启奏?” “臣,有本启奏。”一个雄厚的声音缓缓说道,然后一个武将缓缓走到殿正中。 户命七闭了闭眼睛,随即勾起嘴角,道:“黄将军所为何事?” “这……”那武将犹豫一下,叹口气,沉声道:“本不该为此时扰了圣上的,可是,这将士的军饷,已是拖欠了有大半年了。还有边关将士,现如今竟皆是面黄肌瘦,吃不饱饭食,又有地方不断骚扰,已是死伤不小啊。” 户命七抿了抿嘴,沉默一会儿,唤道:“户部尚书何在?” “圣上。”之前的人从人群中出来,给她躬了一下身。 户命七手指弯曲,在扶手上轻轻扣了几下,才缓缓道:“按照规定派发的军饷,粮草,去哪了?” 那户部尚书听她这样问话,腿一软便跪在地上,头猛的一磕,磕出青紫的印子,然后用哀戚的声音道:“那些银两粮草,尽皆被拿去救灾了。那是您亲手朱批啊!老臣为官几十载,怎会去……去那般?” 户命七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随即勾着唇角,眼中一片冷凝的道:“尚书这是何话?孤可曾说错什么?” 那户部尚书还没回话,就捂了捂胸口,皱着眉头,闭上眼睛,缓缓倒在了地上。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骚乱,户命七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殿中渐渐安静,她才幽幽道:“把尚书抬下去,宣太医给看看。” “诺。”宦官应了一声,又悄悄指派了另一个人去找太医。 外面进来两个侍卫,抬着户部尚书静悄悄的出去了。 户命七用茶盖拨了拨茶叶,闻了闻味道,到底没有去品尝,只是做着样子看着底下的人,勾着嘴角道:“可有事启奏?” 一片静默,没人说话。 她把茶杯放在桌面上,发出细微的声音,在大殿里格外响亮。 户命七看了眼身旁的宦官,那宦官便吊着嗓子尖细着声音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群人躬身行礼,户命七把手搭在一旁宫女的手上,缓缓走出去。 步撵已经在外头放着了,户命七眯了眯眼睛,侧头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侯着了?” 那宦官在户命七身边待了也就半年左右,自诩在这宫中还算有分量,一直以来便经常没大没小的。 听了户命七这话,暗自一番思索,便道:“秉圣上,这怕是王爷来了。” 户命七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的斜眼看着那宦官,用打趣的口气道:“你倒是知道挺多的。” “哪里。”宦官笑呵呵的道:“能为圣上分忧,便是臣最好的事了。” 蠢货,户命七在心里下了定义。 她上了步撵,回了宫中。 一进殿门,里头便有人迎了出来。 户命七笑容满面的上前道:“皇叔,您可算来了。” 穿着玄色衣物的男子嘴角含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温声问道:“近日感觉如何?” 户命七笑嘻嘻的道:“这伤是好了,可又有一大堆烦心事赶着趟的挤兑孤。” 男人的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温吞的道:“在其位,谋其政。以后可莫要说这般话了。” 户命七垂下头,神色一闪,随即嘴角噙着笑意道:“您不去朝堂上,孤倒是无聊透了。” “如今你既已登基,本王便不再好插手朝堂中事了。”温润的男人缓缓道。 说谎…… 户命七在心里轻轻反驳,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似的跟男人请教着一些朝堂上的问题。 正文 第三章 一切仰仗皇叔提点 大元133年,乾元宫,西宫,凤鸾殿。 身着碧色宫装的女官小心翼翼的掀开红色珊瑚做的珠帘,脚步轻巧的进了侧殿。 她身后跟着四个着浅碧色宫装的侍女,神色严肃,恭敬的垂头快步行走。 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里头隐约的身形清晰起来。 掀开厚重的绸布,里头的人彻底露出来。 女官上前行了一礼,轻声道:“圣上。” 站在高桌前的人不为所动,视线依旧紧紧的放在桌上正在完成的画作之上。 她一只手拦着宽大精致的绣袍,一只手执笔轻轻的在纸上勾勒。 半饷,画作完成,那对于纤细皓腕来说过于沉重的墨笔,被随意的扔进做工精湛的笔洗之中。 户命七坐在椅子上,把手腕伸出去。 旁边伺候着的女官垂眼上前,扶着她的手,温凉的指尖缓缓替她揉去疲累。 户命七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疲累,用仿佛叹息的声音道:“几时了?” “回圣上。”女官垂下脑袋,暴露出脆弱的脖颈,以示遵从和恭敬。她道:“酉时了,需要传膳吗?” 户命七用漂亮苍白的指尖点了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桌面,沉吟半饷,她道:“传玉臻品桌吧,上次的味道不错。” “是。”女官低低应了一身,不待她起身,那清淡的声音继续问道:“皇叔呢?” 女官身形顿了顿,恭敬的俯身回话,她道:“棋柯王爷已经在等正殿等圣上您了。” 户命七刷的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身斥道:“蠢东西,怎地不早说?!” 那女官只深深的把头磕在铺着红色毯子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户命七侧头看了她一眼,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随即道:“罚半月俸禄,下去吧。” 女官高声道:“谢圣上开恩。”便爬起身,后退着出了房间。 屋子里剩余的四个侍女皆是被这一幕惊到,脸色略微苍白,不过依旧紧紧绷着,不露分毫。 户命七神色淡淡,她看了眼僵立着的侍女,道:“替孤更衣。” “诺,圣上。”几个侍女轻声道。 户命七垂眼看着那些侍女手脚麻利的给她换衣服,这一批侍女是最近新提上来的,规矩做的熟,就是生疏。 她也没再去斥责,只换好衣服之后,临走之时脚步顿了顿,对一旁侍候着的宦官道:“方才侍候的四人,罚两天用食。” 宦官听闻这话,尖细着嗓子应和道:“遵命,圣上。” 坐上步撵,一路摇铃而过,留下清脆的金银碰撞之声。 户命七端正的坐在步撵上,静静地听着那对她来说再不过熟悉,又有些噪耳的铃声。 走了许久,出了西宫,步撵被往正殿抬去。 她微微打了个哈欠,昨日灾区哭穷的折子又翻了一倍递上来,尽是要钱的。还有户部尚书哭穷的折子,又有边关加急的快报。 她便未曾歇息,一直批阅到了辰时,这才批阅完了,沐浴之后,已是过了半个时辰。她略一思量,浅浅睡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卯时起来,上了朝。 再让她去睡却是睡不着了,做完了功课,与帝师讨经论典,用了膳,闲下来。 手痒了,便去作画,却是忘了时间。 那女官自打被调回来以后对她毕恭毕敬,恐于不敢扰了她雅兴,便憋住没说皇叔已进宫的事,她画的投入,也没去想。 这样一来,回过神,竟是教别人好等了。 步撵缓缓落下,户命七猛的回神,两手微微一伸,便有人上前来扶着她的手。 她方才换掉了那身闲散的衣物,换上了正儿八经的宫装,长长的裙尾在身后摇曳的拉长。 有宫女在身后托起她的裙摆,户命七头上的金步摇微微摆动,发出悦耳的身音。 她脚步从容的跨进大殿,目不斜视的一步步上前,坐在的首座。 待坐好,这才去看左手边的人。 那人坐的端正,目光锐利,面带长须,正是四十为惑的年纪。 户命七略微含首,道:“皇叔,久等了。” 户钰逸点点头,漠然道:“圣上日理万机。” 户命七微微勾起的嘴脸有些挂不住,她去年跟户钰逸因为户部尚书的事,闹了不愉快。这会儿也没有贴上去的意思。 她侧头对身边的侍者道:“传膳。” 侍者先低声道了声,“诺”。又扬声道:“传膳。” 话音一落,那朱红色大门便被推开,身着宫装,面容清丽的宫女手中端着木盘,鱼跃而入。 顷刻间,菜便上完了,宫女门悄然无息的退出去,只留一缕幽香。 远处缓缓传来清越的声乐,户命七手臂从大腿之上扬起,在桌面上空一划,朗声道:“皇叔,请用。” 户钰逸垂着视线,喉咙里头发出闷笑。不知是在笑何事,他道:“圣上,客气了。” 户命七嘴脸勾了勾,略微稚嫩的脸上一片恬淡闲适的神色,她轻声道:“哪里。” 用食,定当是不言的,且说那些侍从把残羹剩饭扯下去之后,又上了点心和果茶。 户命七用手指捻着杯子,全然是一副学不来的贵气优雅,她道:“皇叔对林尚书所言,可有何见解?” 户钰逸抿了口茶,清香在口中荡开。他不动声色的道:“圣上既已参政,本王便是不好再多加言语了。” 户命七抿唇一笑,一派天真的样子,她道:“皇叔可莫要推脱,孤不过初登皇位。思余不足,年岁不够,见识亦是莫广,一切还得仰仗皇叔多加指点。” 她说完,用茶杯朝户钰逸敬了敬,道:“还望皇叔莫要嫌烦才是。” “哪里哪里。”户钰逸端起茶杯回敬了一下,端的是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他道:“圣上能看中本王,已是万幸。莫不敢言什么指点的,既然圣上问了,那本王便斗胆说上两句。” 他把茶杯放在桌面之上,道:“那林尚书所说的西北干旱之事,往年那西北,已是年年都在干旱,次次都是哭穷。朝廷零零总总已派去几何的官员,还有数万两的黄金去镇压,可至今仍是未有效果。圣上,您当如何看?” 户命七眯了眯眼睛笑道:“皇叔这可是又把问题扔给我了。” 正文 第四章多久没哭过了 户钰逸勾了勾嘴角,不作答。 户命七便笑着道:“先前还以为皇叔你为了那林尚书,与我疏远。可如今看来,倒不是了。” 户钰逸见她言语中有了亲近之意,便笑道:“自然不是。”却是没说为何疏远了。 两人谈笑一阵,户钰逸便主动提出离开了。 户命七客气的留了一下,就让人把他送走了。 待人走后,她坐在上位那里揉了揉太阳穴。 半饷,她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夏日的天气闷热,所以户命七每次用完晚膳都会去奇珍园走一圈,以助消食。 奇珍园里头都是规划栽种的极好的奇花异草,味道也不相冲,倒是争奇斗艳的夺目。 每天夜里到这儿一转,被夜风一吹,再闻一闻幽幽的花香,心情便放松了许多。 户命七有些懒洋洋的半瞌着眼睛,步子慢悠悠的。 她身前身后各有两个宫女各内监打着方形的灯笼,又有四个御前侍卫分别前后各两个。 人虽然多,但也没挤在一起,都是离得比较远,也不算扫兴。 破风之声忽的传来,户命七微微一侧身,手微扬,一柄短剑便挡住了一颗石子。 眼尾处银光一闪,户命七旋身后矮下身子,手中匕首朝刺客刺去。 此时,远处又有一阵反光,有侍卫加入,帮助户命七。 户命七手下动作不减反增,这些人,留下来也问不出什么,所以倒不如直接杀了干净。 户命七待这边差不多了,便抽身离开,让侍卫去与那刺客对打。 她一转身,便见周围都是刺客与侍卫斗成一团。 刺客总共有四人,而侍卫又来了八人,几个侍卫围着刺客打,倒是令刺客毫无还手之力。 户命七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血腥场景,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自打去年那场刺杀开始,这些人动手越来越频繁了。到现在几乎可以说是隔上两三天,便会有一波人来刺杀她。 户命七从最开始的险象环生到麻木,再到现在的悠闲,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刺客和侍卫的尸体了。 打斗声渐渐低了下去,一个侍卫上前单膝跪地,抱拳道:“禀圣上,已全部革杀,确认和之前几波人是同一伙儿的。” 户命七点了点头,细白的手指摸了摸坠在腰间的镂空玉佩,语气清淡的道:“查出那群民间组织背后之人了吗?” 侍卫垂头看着脚下,手从袖筒中拿出一个被密封住的竹筒递给她道:“已调查清楚,请圣上过目。” 户命七结果竹筒,犹豫了一下,没有当场打开,而是转身往寝宫走去。 宫女和内监从角落里爬出来,提着灯笼瑟瑟发抖的追上去。 “碰——” 雾气缭绕的浴室里头,一块玉麒麟被狠狠掷在地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咬牙切齿的缓缓道:“废物……都是废物!” “把灯点亮些。”户命七侧头对掌灯宫女道。 那宫女柔柔的应了声,把烛火挑高了些。 用裁刀把竹筒上封着的火漆去掉,户命七把里面厚重的纸张拿出来,借着烛火细细看起来。 [132年十二月初,雇与棋柯王爷三死侍,当日亡。注:暗花楼。] [133年正月十五,雇与户钰逸二杀手,次日亡。注:隐士阁。] [……] 信纸最后批注,户钰逸把雇的杀手安插在民间组织里。然后再让杀手对当今圣上行刺,意图混淆视听。 纸张边缘由于太过用力,被抓出褶皱,户命七指尖发白,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 即使在晕黄的烛光下,她的脸色依旧泛起冷冷的苍白。她嘴唇抖了抖,咬了咬牙,没忍住,一把扫落了案桌上面的奏折和灯烛。 宫女赶忙上前把跌在地上的烛火拿在手里,然后识趣的退了出去。 户命七的胸膛急促呼吸着,她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哽咽声,眼角微微湿润。 真可笑,真是太好笑了,一直以来,要她死的人,竟然是从小把她照顾大,又把她扶上皇位,等同于她父母的,亲叔叔! 户命七趴在几案上,用胳膊把自己的牢牢的圈住,做出有些孩子气的蜷缩的模样。 只有在这时候,她才有些符合自己本身的年纪了。 户命七还记得在自己最亲的依靠离开之后,是皇叔护住了她,力保她上了皇位。 她还记得当初被户钰逸监督着学琴棋书画的时候,明明刚开始那么严厉,看到她手指冻红了又心疼的不行,还送了药膏。 户命七最难过,最快乐的时光里头,都有着户钰逸的身影。 户钰逸在她心里早就已经是父母一样的人了。 她其实最开始是不想去当皇帝的,可是,户钰逸给她看了很多,很多当皇帝的好处和英才伟略。 她心动了,然后她当上了皇帝。 她学习了帝王之术,皇叔和她开始疏远。 其实早就怀疑到皇叔了,但是户命七不相信,她觉得皇叔没必要为了一个皇位就要杀她。 想要皇位多简单,只要户钰逸跟她好好说一声,她绝对会让位的。 可是,为什么非要抢呢?为什么非要她的命不可呢? 户命七大口大口的喘气,好像有人一瞬间把什么东西从她心里硬生生挖走了。 搅得她的胸膛之中,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户命七捂住胸口,粗声喘着气,声音里夹杂着一两声哽咽。 温润湿热的感觉从眼角划出来,顺着面颊缓缓留下去。 户命七忽的有些愣住,她摸了摸自己湿润的面颊,眼眶热乎乎的,胀的难受。 她……多久没哭过了? 信纸被她攥在手里,皱成一团,然后被手汗浸湿,墨迹晕染开来。 第二日一早,宦官便去敲了门,结果被户命七用东西砸在门上之后才消停。 早朝理所当然的没上,中午用饭食的时候宫女上前说了声,便不动了。 没人敢去在这种时候撞当今圣上的霉头。 房间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声响,晚膳的时候又有人敲了门,依旧没有人开门。 就这样挨过了一天,一群宫女内监依旧静静地守在门外面。 正文 第五章 走上了不停算计这条路 第二日,户钰逸早早便从自己的封地赶到了皇城,然后急急进了皇宫。 到了寝宫那里,见着外面围了一圈人,也不诧异,只两步上前,便要鲁莽的推门进去。 宫女和内监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也不知要不要拦。 只不等他推开门,那门便从里头打开了。 户命七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眼尾是淡红色,抬头见户钰逸站在门口,一愣,问道:“皇叔怎地过来了?” 户钰逸沉默了一下,他已经接到消息了,说他这个侄女估计已经知道自己是找人杀她了,但是……这反应不像啊。 他沉默了一下,才笑道:“听说你昨儿个一整天没出来?用饭了吗?” 户命七神色淡淡的摇了摇头,嘴角浅浅勾起道:“皇叔,我想去外面看看。” 户钰逸一愣,难到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就是为了思考这件事?但是不像啊…… 户命七见户钰逸没说话,便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想出趟远门。” “可以。”户钰逸干脆的点头答应。 这利落的样子,倒是让户命七愣住了,她静了片刻,安静的点头,转身道:“那之后朝中大事,还劳烦皇叔看着可,我去收拾东西。” 户钰逸最后一点疑惑被打消,如果户命七真的接到他雇凶杀她证据的话,那绝对不会对他像现在这样的好脸色,而且绝对不会把朝中之事交给他打理! 户命七轻轻把门关上,等外面的脚步声远了,才缓缓滑坐在地上。 户命七有些愣仲的用胳膊环住自己的膝盖,她也变了。 这次的出宫的结论,是她想了一天一夜得出的最理想的结果。 一是出宫以后可以到那些哭穷的地方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做决定。 二是可以让皇叔把持朝政,这样子皇叔可能会高兴一些。 三……是为了打消户钰逸的对她的怀疑,她现在还太弱小,斗不过户钰逸。只能明哲保身,展示着自己的无害。 终于……还是走上了不停算计这条路上。 户命七非常清醒以及清楚,在刚才户钰逸说出‘可以’两个字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间的斗法,才算是真正拉开帷幕。 户命七神色放空,其实她最开始是很拒绝去学帝王之术的,因为她知道,学了这种东西,就回不了头了。 一个位置代表的什么呢?权利,欲望,珍馐,美貌,强大,控制…… 一切的一切,都在引诱着人不断地沉迷,这种东西,一旦上瘾,是戒不掉的。 户命七坐在地上,坐了很久才缓缓站起来。 她让人打了水,沐浴之后又指挥着几个宫女宦官帮她收拾包袱。 而她自己,则静静的坐在一旁吃些东西。 等收拾好之后,又用了午膳,然后挑了两个宫女和四个侍卫随行。还有一队人马负责混在人群中,以确保她的安全。 临走的时候户钰逸跟户命七见了一面,在奇珍园的小凉亭里面。 户钰逸去的时候直接背着包袱,身后还跟着同样几个背着包袱的侍卫和宫女,一个个兴奋的面颊都有些发红。 “皇叔。”户命七上前,自发自的坐在椅子上,又顺手喝了口茶。 户钰逸见她这样急不可待的模样,闷笑一声,手里把玩着玉色的茶杯道:“就这么急着出去?都不跟本王道个别?” 户命七勾着唇角笑道:“从小就没出去过,这次能出去游山玩水,自然高兴了。” 户钰逸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户命七身后跟着的几个宫女侍卫,沉吟一会儿道:“你这次出门,带这么点人,怕是不太安全。” 户命七闻言拧了拧眉毛,好似有些纠结,过了一会儿才道:“那……再去掉几个人?不瞒皇叔,我这次主要是去见是风土人情。而不是去巡查,带的人多了反而累赘。更何况我挑的这些人,都是比较熟悉的人,作什么也方便。” 户钰逸闻言唇角一勾,神色有些歉意的道:“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就这些人吧,你打算何时起身?” 户命七甩了甩手里的一个牌子,笑眯眯的道:“若是皇叔没有什么别的事,那就现在动身了。” 户钰逸一愣,随即无奈的挥了挥扇子道:“去吧去吧,感情本王这还是把你的路挡了。不过,出门在外,你要记住,首要的便是保命。其他要是碰上不顺眼的人了,也不急于一时收拾。等你回宫之后,自能好好的整治让你不舒心之人。” 户命七抱了抱拳,道:“遵命皇叔。”随即洒脱一笑,挥了挥手道:“走了,皇叔。” 户钰逸笑意吟吟的看着那群人缓缓离去,品了口杯中凉茶,缓缓道:“去派人跟着,动向跟我一一汇报。” “是。”虚空中传出一道声音,然后被风吹散。 锦州城里头热闹非凡,户命七刚出皇宫。 她打开雕花木头做的窗户,侧头看着马车斜后方越来越远的京城,然后把窗户关上,瘫软在椅子上。 马车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响,不停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头,让人有点兴奋,又觉得烦躁。 这是跟皇城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明明只隔了一座高墙,却像是划分出了两个世界。 墙里面的世界永远是安静,如果有人太吵闹,那是绝对活不久的。 而皇城外面,则是人们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叫卖声,讨价还价之声,络绎不绝。 户命七听的耳朵疼,便对外面道:“找个茶楼,安静点的。” “诺。”外面传来田郜的应答声。 田郜是她这次出行的侍卫领头,武功极为高强,所以被她选出来了。 户命七出来之后也改名了,叫做田扇,是田郜的主子,而其余的皆是本色出演着侍卫和侍女。 马车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喧嚣的声音渐渐褪去,马蹄踩在石板路上,“哒哒哒”的声音越发清晰。 “吁——”随着这声,马匹缓缓停下,户命七打开窗户看了眼,原来马车是停在了一个茶楼之前。 屋檐下挂着枣形的灯笼,随着写着茶字的木牌微微飘荡。 正文 第六章 清风楼 『清风楼』一楼的屋檐下面挂着这样一个牌匾,上面的墨迹流光闪闪。像是刚写上去还未干的样子,仿佛远远便能飘出一抹墨香。 户命七看了眼那牌匾上的墨迹,就知道这茶楼不简单。 那种墨她见过,是上品的流云墨,写下去只去不退色,不晕花,一次保持半年之久之后,便会立刻褪色消失。 流云墨曾经有人送给她一块,她觉着新奇,倒也把玩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觉着无趣了,那墨便也被扔在角落了。 可这清风楼竟用一墨千金来形容的流云墨去做牌匾,而且这成色明显还茶楼的年龄不搭,一看就是新上的。 这清风楼背后的人,不简单啊,单单能搞到特意被人拿着上贡的墨,这就很有实力了。 思及此处,户命七打开马车木门便要出去。 田郜在外面侯着,见人出来了,便要跪下让户命七踩着下。 户命七随手一挥,道:“起来,这已经是外面了。”说着,她便顺着一个宫女的手,被扶下了马车。 她随意的掸了掸衣袍,然后背着手就往茶楼里头走。 那茶楼一楼地方宽敞,户命七打量了几眼,见这底下摆着木桌,又有许多人轻声笑谈,便颇觉有趣。 田郜拿了一锭银子放在小二手里,温声问道:“还有雅间吗?” “有的有的。”那小二喜笑颜开的接过银子,不着痕迹的捏了捏,又颠了颠,随即弯腰道:“几位爷跟小的上去吧?雅间在二楼。” 户命七一行人都是作男子打扮,倒也没遮的很严重,仔细看还是看的出真实性别的。 她咳了声,压低嗓音,粗声粗气的道:“可以,走吧。” 说完便带头又在前面,那小二一路都在介绍这茶楼里头的美食茶酒,还有每日都会有的说书人,或者弹曲者。 户命七一行人进了雅间,她从从容容的就撩开袍子坐下去,而那些跟进来的人便恭敬的站着。 那店小二一看这架势,心思电转,眨眼间便又挂上了讨喜的笑脸冲着户命七道:“爷可需要什么吃食茶酒?” 户命七眼睛转了一下,忽的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画本,上面写的就是少侠闯荡江湖之事,听小二这般问,便淡笑着道:“炒半斤牛肉,上一碟馒头,两个凉菜,一壶清茶,一壶好酒。就这些,去吧。” 小二听到菜名一愣,随即躬下身道:“是,还劳烦客官稍等片刻。”说完就轻轻出去了,连关门声也微不可闻。 户命七看了眼关上的门,把窗户打开。 这雅间里有两个窗户,一个是朝着外边的,可以看到街道,一个是朝着里面的,打开就能看见大厅。 户命七打开的是里面那扇窗,她倚在窗口看了会儿。底下都是人,但是刚才还觉得好玩的声音这儿子就有些烦躁的意思了。 她把窗户关上坐在椅子上,闲闲的等着上菜,她的姿态有些不拘,腿随意的翘成二郎腿,也没人来提醒她。 雅间里的人尽皆是安静的不成样子,户命七早已习惯了这种安静。 窗户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嗡嗡的哄闹声,户命七疑惑的推开窗户。却见那大厅之下,不知何时空出了一片地,那空出的地方,简单的放着一把椅子。 她没见过这种架势,便看向田郜道:“这是怎么了?” 田郜瞄了一眼楼下,淡淡道:“回主子,这是今日的节目开始了,看这架势,怕是说书人。” “说书人?有意思吗?”户命七问道。 她话音刚落,底下的人群又发出一声集体的呼声。侧头看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略微佝偻,穿着长袍的老人从人群中缓缓走到了那把椅子上坐下。 那老人家咳嗽一声,手一扬,大厅中便静了下来。 也不知是何法子,那老人家听起来无力的咳嗽声,竟是连在二楼的她都听的清楚。 户命七咂咂嘴,连连暗道:不一般啊,不一般。 却见那老人对着前后左右都躬了次声,这才慢悠悠的道:“今日便由我这茶酒散人来给诸位说说天下大势,诸位见笑了。” 人群中忙有人回道:“哪里哪里,能有散人您给指点,已是幸事。” 茶酒散人听了这话,摸了摸长须,哼笑一声,继续道:“话当今天下,莫不知我大元国有一女帝。” 这话头一起,户命七的眼睛便亮了,站在窗前看着底下的人,极为想知道外头人对她的评价。 却说那茶酒散人用折扇敲了敲掌心,继续道:“那女帝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初上位之时,便有极多的忠臣不愿。女帝凶残善妒,容不得他人一点不好,便当场下令革杀了几位忠臣,然后无人敢去阻拦,这才顺利登基。” 户命七一愣,手猛的捏紧,握成拳头的形状。 “碰——”耳边传来一声轻响。 户命七侧头看去,却见是田郜带着众人跪在地上,甚至有人被吓的瑟瑟发抖。 她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田郜沉声道:“还望主子赎罪,是小的疏忽了,本不该带您到这里来的。” 户命七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你起来,这茶楼背后果然不简单啊,一个小小的贱民都敢在这儿非议皇家是非了,我倒要看看他还能颠倒黑白多久!” 户命七当年登基之时,确实死过几个朝廷大臣,不过不是她逼的,而是那些大臣逼她! 户命七神色冰冷,看着底下说书人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那些大臣拿着自己的性命要挟她,让她不得登基。但户命七能听吗?她的雄才伟略,岂能因为几个小小的大臣就消失了? 于是那天,她笑意吟吟的看着那几个大臣一个个撞死在了大殿金柱上,血流涌注,然后失了声息。 但是传出去就不同了,一个个都说是她刚上位便逼死了其他大臣,这件事,也算成为了她一直想要抹掉的一个污点。 说到底,总归是当时太年轻气盛,给日后的自己留下了一堆麻烦。 正文 第七章 残暴不仁?毫无建树?肆意挥霍? 楼下的声音继续说着,大不敬的话语缓缓飘进户命七的耳朵。 “女帝凶残成性,毫无建树,肆意挥霍,导致国库空虚,军饷拖欠……” “碰——”户命七猛的关上窗户,也不管这样做会不会引来别人的视线。 她狠狠闭了闭眼睛,眼中煞气一闪而过,冷声道:“给孤把这破茶楼砸了!” “诺。”田郜在她身后静静地道。 户命七推开门出去,站在二楼走廊那里,手搭在扶手上面,静静地看着底下的人。 已是有不少人因着之前的动静而往她这里看了,户命七丝毫不理会他人视线,只静静地站在那里。 身后田郜径直出了雅间的门,带着两个侍卫一起去砸了这家茶楼。 还有两个侍女牢牢跟在她身后,保护她。 底下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然后便是骚乱。 田郜直冲那自称茶酒散人的老人去,提溜着他的衣领,便把人甩脏东西似的甩开了。 户命七嘴角一直挂着冷笑,她看着底下人慌不择路逃跑的样子,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说她残暴不仁?毫无建树?还肆意挥霍? 户命七敢肯定自己自打登基之后,宫中的用度一缩再缩,比以前的皇帝低了好几倍。 平日里只是个普通官员家的用度,就这还有人敢大言不惭的说她肆意挥霍? 她登基几年的确做了不少事,但这些事情都是防御洪涝的! 要不然就今年这情况,恐怕得颗粒无收! 国库中银粮紧缺,宫中的饭食也是一缩再缩,尽量的去省着钱。 可朝中贪官太多,官官相护,她才登基七年,根本来不及拔除! 可是这些事情,哪里能轮到一个这样不知所谓的人来肆意评价,惹得其他人对她的评价越发的差? “这……这位公子。”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站在她五步开外的地方,然后道:“小店可是有哪里招待的不好?” 户命七侧头看了眼那人,冷笑着道:“好的很。” 底下的东西砸的差不多了,户命七笑容讽刺的掸了掸衣袖,转身带着侍女往楼下走。 那中年人微微侧身,让开一条路,对户命七道:“这底下的桌椅加吃食之类的,加起来总共一百两银子,还望客官不要赖账。” 户命七不理他,那中年人便作势要上来挡住她的去路,却被田郜飞身上楼,用佩剑抵在栏杆之上。 户命七看了眼田郜,又看了眼那中年人,点点头道:“干得好。”便自顾自的下楼去了。 几个宫女侍卫都尽职的跟在她身边,户命七走出茶楼,正打算上车,身形忽的一顿,侧头看向茶楼。 田郜正从里面有些悠闲的往外面走,户命七伸出纤长素白的手指,指着那牌匾道:“看着不顺眼,毁了吧。” 田郜点头,转身一剑劈出去,那牌匾便从中间裂开,变得残破不堪。 户命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探身进了车里头。 田郜依旧坐在车辕上,静静地赶马。 户命七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看,小桌上放着几个精致的碟子,碟中装着点心。 她边看边吃,不一会儿便吃完了。 外面的路渐渐有些不平坦,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头,昏昏欲睡。 他们这次去的是北方,北方官员一直哭穷,她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哦?被一个小姑娘带着人给砸了店?”一个声音轻轻缓缓的道。 “是,是的。”那掌柜的跪在地上,脸上直冒冷汗。 “那你来这里所为何事啊?”那声音好像带了点笑意,语调有些调侃的道。 那掌柜的听到一声轻笑,脸色越发的苍白,他缓缓道:“小人,甘愿受罚。” “好啊。”那人的缓缓道:“你去棺楼里自己领罚吧。” 掌柜的听了这话,膝盖一软,便坐在了地上,好半饷才反应过来,他手脚并用的爬到那人的脚下俯拥着道:“还望大人开恩,还望大人开恩啊!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呵,不是说自己领罚吗?怎么又来求我开恩了?嗯?”随着那声音响起,一个苍白的手盖在掌柜的头骨之上。 掌柜的浑身一僵,差点抑制不住的想要挣脱。 只听那声音继续道:“我派给你这茶楼,可不是谁想砸就砸的。你来的第一天,便出了这样的事情,竟然连闹事的人都没留下,你说……我要你何用?” 话音刚落,那掌柜头上的手指便紧紧捏住了掌柜的头颅。 “噗呲——”头盖骨破碎。 那声音带着数不清的恶意,轻声道:“你放心走吧。我一定给你报仇,帮你找到那群闹事的家伙。” 户命七一行人一路出城,在天黑之前借宿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农家。 那农家热情周到,把房间都备好了。 户命七用过晚餐,静静地坐在自己屋子接的床上,看着外面静谧的月亮。 户命七想了想,觉得农家到底不太干净,便没脱衣服,而是白天的一身,囫囵着睡了。 岂料半夜三更,她便听见了打斗声与兵器相撞的声音。 那声音尖锐,磨的人睡不着。 户命七嚯的起身,悄悄凑到窗户前的一个纸洞那里,接着月光看清外面的局势。 田郜带着三个侍卫和连个黑衣人对打,黑衣人带着酮质的面具,手中拿着短剑和田郜厮杀。 另一边,两个侍卫对一个黑衣人,倒都是势均力敌。 户命七转身拨开窗帘走出去,便看见几个宫女守在她门前,神情焦急的观察着外面的战况。 见户命七出来了,便都急急跪下道:“圣上,我们护送您离开!” 户命七一愣,这才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那几个侍女几眼,狐疑道:“你们怎么护我?” 那些宫女对视一眼,咬咬牙道:“自然是用奴婢们的性命去护的。” 户命七静默了片刻,道:“还有其他法子吗?” 那些宫女摇摇头,其中一个穿着淡红色衣裙的宫女道:“田侍卫出去的时候特意交代过,如果您醒了,让我们务必护送您出去!” 正文 第八章 都死了 外面的打斗声越发的激烈,“砰——”的一声,门板被攻击的凹陷下去,武器卡在门板里头,不出不进。 那声音巨大,把屋子里的人唬了一跳,以为下一秒便会有人或者武器破门而入。 过了一会儿,打斗声依旧存在。 众人松了一口气,几个宫女便护着户命七翻了窗户,往外面拔足狂奔。 “几位大人可是要离开?”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的道。 户命七的脚步猛的一顿,她四周环视着,妄图找到方才说话之人。 只听那粗哑苍老的声音继续道:“你们这一行人,真当有趣。明明四分五裂,各有阵营,却又看起来和谐无比,遵命一人。” 户命七一僵,看了眼围在自己周围的宫女,陷入沉默。 天色太黑,教她看不清宫女脸上的神色。 “主子。”之前开口劝她的女声传过来。 户命七没说话,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话,不是互相猜疑的时候。所以她不说话,静静地等着离开的时机。 不过有人比她沉不住气,耳旁传来衣物石子摩擦的声音,好像是有人跪下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缓缓道:“奴婢是主子的叔叔派来的,还望主子相信奴婢,跟奴婢一同走。” 户命七简直想要笑出声,没见过这么蠢的暴露自己的。 是她皇叔派来的人?且不说她皇叔派来杀她的人正在跟她的侍卫站在一团,就是只这一句话,便相当于拉了她皇叔下马。 要知道,给凤帝身边安排人,如果没有跟凤帝说过,那这便是其心可诛,谋逆之罪了。 没有人会蠢到这样拉自己的主子下马,户钰逸也绝不会给她留下这么大的把柄可抓。 那宫女话音一落,苍老的声音便又出现了,先是桀桀怪笑一阵,然后道:“这倒是好玩了。” 话音一落,户命七便感觉五脏六腑一阵剧痛,好像被什么压着。而自己的身形则被打了出去,耳边是破空之声。 “碰——”她被一堵墙挡住,身子跌在地上。 手下是粗糙的土块和石子,伴随着土腥气蒸熏着她的鼻腔。 静静趴着喘了会儿粗气,然后她才撑着剧痛不已的身子缓缓爬起来。 手臂上没有力气,爬了好几次才爬起来,她坐不住,是依靠着墙才勉强没倒下去的。 户命七的右手搭在胸口,左手狠狠拽着手下的一株野草。 腹腔中好像被人震碎,然后一点一点鲜血淋漓的被剥下来。 户命七大口大口的呼吸,眼前发黑,身子因为疼痛轻微的打颤,好像下一秒便要晕过去。 野草被她揪的秃了头,黏糊糊的汁液糊了她一手,她觉得难受,又把手放在地上蹭,想要把汁液蹭干净。 户命七几乎快分辨不出自己在做什么了,她的意识缓缓陷入沉睡,温凉的夜风缓缓吹起她额头被冷汗浸湿的头发。 一把散发着血腥味的剑被拿着离已经陷入昏迷的户命七越来越近,然后停下。 高大的身影蹲下来,静静看着户命七陷入沉睡之前,被疼的有些扭曲的容貌。 “唉……” “噼啪噼啪——”火柴被燃烧的声音缓缓进去户命七的耳朵里头。 她皱了皱眉头,然后缓缓睁开眼睛。被火光一照,又眯了一阵眼睛,才睁大了。 她躺在一个稻草堆上,身上盖着一件披风,手边的墙上靠着一柄长剑。 户命七转开视线,观察着自己所在的位置。 在她躺着的不远处便有门和窗户,视线转回来,便看见一个巨大的,残破的道士的身塑。 那是用石头雕成的,上了颜色。 道士的一条手臂已经没了,肩膀也丢了一块,脖子缺了半个,还有半条腿也没了。 上面的颜色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模糊不堪了,看起来甚是好笑。 “吱呀——”木门被推开,户命七挪动脖子看过去,见是田郜,便松了口气。 田郜的肩膀被白色的布条包住,隐隐渗透出血迹,明显是受伤了。 户命七挪动胳膊,想要撑着自己坐起来。 可是胳膊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田郜看见她转动的眼睛,面露欣喜的几步上前蹲下道:“圣上,您终于醒了。” 户命七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的道:“孤睡了多久了?” 田郜抿了抿嘴,随即道:“回圣上,已有三日之久。” 户命七沉默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水。” 田郜闻言,急忙翻出水囊,见户命七说句话都费功夫的劲儿,咬咬牙道:“臣冒犯了。” 说完他便上前扶着户命七坐起来,用手端着水囊喂给她喝。 户命七也没觉得有什么,解了渴之后便问道:“其他人呢?” 田郜眼眶微红,沉默一会儿才道:“兄弟们和那个黑衣人同归于尽了,臣去屋子里找您的时候您已经不见了。臣就又出去找,便找到了被杀掉的侍女。又发现了一些痕迹,顺着那痕迹找过去,便见着靠在墙边的您了。” 户命七静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道:“他们都死了?就剩你一个了?” “是。”田郜答道。 户命七又问:“东西还都在吗?衣物银钱之类的。” “在。”田郜道:“圣上不用担心,臣定不会让您饿着的。” 户命七忽的道:“那有什么吃的?” 田郜一皱眉,苦着脸道:“有是有,但是您的内伤尚未痊愈,不能吃太刺激的东西。只能等明天到太平城之后,沉再给您去找吃的。” 户命七没说话,歪了下身子,又躺下了,她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第二日早上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门外面有挥剑的声音。 她试着坐起来,胳膊已经不软了,撑着她坐了起来。 她又试着站起来出去看看,可刚站起来便跌坐在了草堆里头。 稻草堆已经被她压平了,跌上去还有些疼。 就这样又试了几次,她才终于扶着墙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腹腔中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剧痛感。 户命七苍白着脸色,额头上尽是疼出来的冷汗。 她没有重新坐下,而是静静站着,等熟悉了那种剧痛,便开始迈步往外走。 正文 第九章 适合养病 户命七每走一步,都好像有一把尖刀在她体内胡乱搅着,把她的五脏六腑全部绞成肉沫。 她没有停下,而是依旧慢吞吞的走着,脚下的石块和稻草都好像清晰的可以感觉到。 户命七一手扶着墙,一手缓缓拉开门,就见阶梯下的院子里,田郜正在练剑。 听到开门声,田郜猛的回头,见户命七已经能走了,便下意识的一笑。 然后又皱了眉头,几步飞上了台阶,走到户命七面前。 他犹豫了一下,劝道:“圣上,您的伤还没好,最好休息着养伤,免得留下隐患。” 户命七摆了摆手,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我们这就走吧,在这里也养不了伤。” 田郜思量一阵,便点头答应了。 他先是扶了户命七上了马车,然后去拿了几个包袱,这才上了马车,驱车往官道上去。 那官道修的极平整,户命七一路上都没感觉到有多颠簸。 她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便又枕着靠枕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个地方,身上也有力了一些,她起身走到外面。 走路仍旧会疼,但是没有当初疼的严重了。 户命七开门出去的时候,就看到田郜正提了一个食盒进来。 户命七看了眼周围,又把窗户推开,看着外面的院子,静了一会儿才道:“你这是买了一座房?”她有钱也不能这么用啊。 田郜有些局促的把食盒放下,搓了搓手指道:“不是,是租的。这房子周围平静,适合养病。而且一个月只要十五两银子,比住客栈划来的多。” 户命七闻言点了点头,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食盒,便抬了抬下巴道:“你手里提着什么?” 田郜笑了笑,道:“臣不太会下厨,所以出去买了点吃食给您。” 他说着把食盒放在隔间的桌子上,食盒打开,把里头放着的东西拿出来。 一碗混沌,一碗阳春面,两个咸鸭蛋,一小碟凉菜。 田郜把东西都拿出来,提着食盒后退一步,笑道:“请您用饭。” 户命七点了点头,矜持的挪过那碗混沌吃,然后敲碎了一颗咸鸭蛋吃了,又吃了半碟凉菜。 吃完后从袖筒里拿出丝巾擦了擦嘴,她看了眼旁边站着的田郜道:“你把剩下的东西吃了吧。” 田郜一愣,没想到户命七会这样吩咐她,随即点头道:“诺。” 户命七站起来转身,往屋子里头走去。 田郜坐在椅子上,挪过那碗阳春面开始吃,面条很好,泡了一会儿也没见绵,依旧是筋道。 他敲碎一颗咸鸭蛋,慢慢剥了壳开始吃,又吃了两口凉菜。 其实他原本就是打算等户命七吃完之后,再吃她剩下的饭菜的,多少无所谓。 但是户命七这种专门留了一半东西给他的行为,可谓是清楚他的打算的,而且还把他划入了自己的阵营。 田郜只作不知状,吃干净了东西,便拿着碗筷出去洗了。 户命七坐在软塌上,倚在窗前看着书,窗户那里种着月季花,开的鲜艳欲滴,阵阵暗香浮动。 等田郜收拾好东西之后,户命七便唤了他进来。 田郜敲了敲门,待里面传出“进来”二字,他才推门进去。 户命七把那一页书看完,这才把书放在手边,抬眼看着田郜道:“我们这里还有多少银子?” 田郜想了想,道:“还有三张千两的银票和五张百两的金票。二十几个金裸子,十五个银元宝。” “嗯。”户命七沉吟一会儿道:“你去拿一张千两的银票,四张百两的金票,还有十个金裸子和五六个银元宝给我。” “诺。”田郜毫无异议的应下。 户命七捏着手里的银票,她把里衣的带子拆开。然后把银票用油纸裹住,又用蜡烛牢牢的封好。把那些封好的金银票子缝进衣带里头,牢牢的压好。 这些金银票不能动,那些刺客有第一波就会有第二波,她要保证一些能让她活下去的东西。 她给田郜留的东西绝对够他们在这里胡乱挥霍很久,更别说他们从来就没有挥霍过。 户命七把金裸子装了七八个到袖筒中的暗袋里头,剩下的银元宝和金裸子则装进了荷包里头。 银钱要分开装,这样才不会有问题。 傍晚的时候田郜出去了一次,带回来了一些吃食。 米饭,炒菜和凉菜,还有一盅鸡汤。 依旧是户命七先吃,吃完之后把剩下的给田郜。 户命七只喝了几口鸡汤,那个盅里的嫩鸡她则碰也没碰。 就这样过了大概半个多月,户命七的身子才养好了。 两个人继续启程往北边走。 镜城近日来往的人越发多了,尤其是江湖上的侠客人士,数不胜数,这都是因为一件事。 武林盟开了。 武林争霸,最后的赢家将是武林盟主,还可号令江湖。 酒肆茶楼里的说书人说着各大门派的新起之秀,说的可谓是口干舌燥。 户命七侧头看着窗外,耳边是说书人孜孜不倦的声音。 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叹声道:“这武林中的奇人,听起来倒是比朝中的神童都厉害的很呐。” 田郜看了眼那说书人,没接话。 户命七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他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说那些人的功夫,与你比较,哪个好些?” 田郜瞌着眼,略微思索,道:“属下比较强。” “哦?”户命七饶有兴致的看了眼田郜,嘴角勾了勾,道:“你倒是不自谦啊。” 田郜道:“事实。” “叩叩叩——”外面响起小二的声音,他道:“客官,您点的菜好了。” 户命七“嗯”了一声,田郜便上前开了雅间的门。 小二端着吃食朝户命七笑了笑,然后把东西一一摆在桌上,这才退了出去。 户命七用勺子搅了下,然后放了点辣椒开始吃。 她吃的是这个食肆最有名的招牌混沌,里头裹着的是虾肉和藕泥,那股子鲜味被调了出来,极其弹牙清爽。 这混沌汤用的是老母鸡汤,一直炖着用的,香味醇厚,唇齿留香。 正文 第十章 报恩就不用了 吃完混沌,户命七又吃了碗豆腐脑,那豆腐鲜嫩滑口,入口即化,嫩的人忘乎所以。 吃完了剩下便给田郜吃。 剩下的菜是凉拌三丝,卤牛肉,三色牛腩,五品芝麻饼,五珍汤,还有两碗白饭。 田郜老老实实的拿起来吃,吃完又喝了一瓶冰的桂花酿。 户命七听着说书人描述上一届武林盟大会之时的场景,一时心痒难耐,便推了推田郜道:“我们在这里小住几日,待看过了武林盟大会,再北上。” 田郜喝了酒,那桂花酿够劲儿大,这会儿正迷糊着呢,听户命七这般说,便点头道:“属下都听您的。” 于是二人这便找了个宅子租住下来了,住在镜城的第二晚,户命七便遇刺了,不过正因为这个,她结识了一个武林中人。 那晚,户命七和田郜出去转悠了。 因着是这两天镜城人越来越多,一些商人也活络了心思,晚上摆摊卖东西的人也越来越多。 吃食,灯笼,纸荷花,面具,珠花,剑鞘,草药,等等之类的都有,看起来倒像是再过某种节日。 户命七闲不住,便拉了田郜半夜去街上逛。 那街上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倒像是另一个白天了。 户命七看的高兴的不行,她还是第一次在夜晚,融入到这种热闹的氛围里头去。 像这种灯火通明的场景她不是没见过,她有时候登摘星楼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城墙外面的灯火通明。 不过从来没有进去过那灯火中去。 所以她很高兴,到处看。 她正在街上走着,脚步忽的一停,田郜还以为她遇到什么事了,却见她往一个酒楼那里跑。 田郜抱着一堆东西,想要紧紧跟上去,却被人群挡住,冲散了。 户命七并没有察觉田郜的消失,她一直觉得田郜就在她身后跟着,所以她很安全。 那家酒楼里头坐了不少人,户命七一进去就有小二招呼她。 她摆了手道:“你们这里招牌菜是什么?” 那小二搓手笑着道:“香酥鸡,了要给您来上一只?” 户命七点头,矜持的道:“那就来一只吧,打包带走。”她说完就在原地站着,投过白色纱巾打量着这酒楼。 户命七凭着直觉,猛的侧身,只见三指宽,半臂长的短剑从她方才战立的地方猛的飞过。 钉在了楼梯上,发出“呛——”的一声。 酒楼中有片刻寂静,然后又恢复了喧闹,各人皆是事不关己的谈天说地。 户命七转身见没有田郜的身影,心猛的下沉,暗道一声糟糕,便转身要往外面冲。 却见迎面袭来一身着青衫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两指并拢,显然是要封她穴位。 户命七自然不愿,只几个转身,轻巧的落在楼梯之上。 那年轻男子见状也不直追,只手一甩,便有寒光闪闪的银针朝她迸射而来。 户命七没有内力,根本躲不开,只能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自己,妄图能阻止一点。 只她方挡住自己,便听见一声惨叫。 又过了会儿,还没有被银针刺中的刺痛感,她便放下衣袖,却见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个子很高,即使站在她下面一个台阶,也和她一样高。 户命七看向之前袭击她的人,却见那里已经没了人影,只留点点红色的血迹。 她有些迟疑的对身前的人道:“多谢……这位侠士出手相救。” 那人听闻她说话,便转过身,淡淡一笑道:“不用谢,出门在外,定然是要互帮互助的。” 户命七心思电转,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不知这位侠士,姓甚名谁?将来报恩也有去处。” 那人淡淡道:“在下名唤凤烨,至于报恩,就不用了。” 户命七点了点头道:“那在下请凤公子吃点东西可好?权当是报恩了。” 凤烨略微思索片刻道:“也行。” 于是二人便在这楼下找了一个位置坐好,正说笑见,小二便拿了打包好的吃食笑意吟吟的过来了。 户命七接过打包的东西,道:“多少钱?” 小二笑了笑,比了个数道:“三十文。” 户命七扔过去一个银元宝,道:“再来上一只香酥鸡,莲子羹,卤牛肉,然后炒两个你们这里味道好的小菜,凉拌两个小菜端过来。然后上一瓶桂花酿,还有一碟花生米。这些银钱可够了?” 小二急忙点头道:“够了够了,我这就去给您上菜,还请两位客官稍等片刻。” 说完他便揣着银子转身走了。 “你点这般多,怕是吃不完的。”凤烨笑笑道。 户命七把包好的香酥鸡放在桌角,笑道:“没事,吃不完到时候再打包走便好了。” “对了。”户命七兴致勃勃的道:“凤公子你是哪里人?” 凤烨摇了摇自己的扇子道:“在下江南人士。” 户命七道:“那敢问你这北上,是为了何事?” 凤烨把扇子啪的一合,道:“自然是为了这次武林盟大比。” “哦?”户命七道:“是为了争得一席之地?” 凤烨摇头道:“不过是为了试试现如今的身手何如罢了。” 户命七闻言眼睛一亮,缓缓道:“在下亦是要去观看那武林盟大比,可否与凤公子同路?” 她想清楚了,这人能在不声不响,也就几个呼吸之间解决刺杀她的人,那武功绝对是高过田郜的。 如果把这人拉拢过来,一路上安全有了保障不说,而且说不定还可以把这人拉拢入朝中! 到时候她可以说是,增了一员爱将!如虎添翼! 因为隔着纱巾,她看不清凤烨神色,便干脆摘了斗笠,看向凤烨。 凤烨神色一闪,缓缓勾起嘴角道:“当然可以,一个人上路,未免有些孤单。” “那就好。”户命七突出一口气,道:“那这样说定了,凤公子你住在哪里?到时候动身的也可以一起。” 凤烨敲了敲手心,道:“我住在南边一家叫做酒香居的客栈,你们动身之时,可以来找我。当然,若是有其他事,也可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