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不是一直都想要我死?趁我还没后悔之前,动手吧。’荆芥躺在血泊之中,低笑了一声,绝美的容颜满是血污,还带着一丝疲态。
谢如玉再不犹豫,将匕首往他胸前一送,再狠狠抽出,带出的血液洒在她脸上,很快冰冷。
荆芥深深看了谢如玉一眼,看似欲说些什么,却直到咽气也没有开口。
荆芥死了,这个江湖人人闻之丧胆,武功独步天下的大魔头,却被一把小巧带毒的匕首,轻易结束了性命。
他的眼里再没了昔日嗜血残暴的光彩,。
‘走吧。’林寻艺上前扶起谢如玉,扔掉她手里的匕首。
谢如玉被抱进马车,靠在林寻艺的怀里,闭上眼睛,从始至终都没再看荆芥一眼。
那个带给她无尽恐惧与悲惨的男人,终于不能再伤害她和她身边的人了。
真好。
一年后。
林寻艺终成了武林盟主,加上他们俩平日里广结善缘,因此他们的婚礼空前浩大。
风云大陆上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一起见证他们这对善男信女修成正果。
七月的好天气,谢如玉穿着嫁衣坐在床头,头巾被轻轻掀开,她看见林寻艺的眼里盛满了宠溺。
‘玉儿,我的妻。’
谢如玉娇羞地低下头,耳根红得像是滴血:‘夫君。’
林寻艺上前一步,捧起谢如玉的脸,轻柔地俯下身去吻住她的唇瓣。
月还未眠,春宵正好。
【全文完】”
打完这一段字后,许香薷就伸了个懒腰,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本《寻妻如玉》许香薷已经写了半年多,全文近一百万字,期间各种修修改改,现在总算是折腾完了。
一本武侠文生生被写成了武侠言情,男主带着女主不停地换地图刷怪,随着最后一个大boss 的轰然倒下,本文也走向了【从此男主和女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这样的结局。
这是许香薷第一次尝试写言情文,对这样的大团圆结局,她个人表示十分满意。
把结局上传后,许香薷就去洗了个澡,为了让男女主能够安全无忧地在一起,就必须让大魔王荆芥死掉。怎样死掉才能合理,这是个很大的问题,为了思考这个问题她昨晚一夜没睡。
洗澡的时候许香薷甚至开心地哼起了歌,结局写完后就该准备番外,然后等着开下本书。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看见评论区已经炸了。
文下除了一堆完结撒花和萌男女主的读者在欢呼外,还有好一大半读者评论走向了奇怪的趋势。
【叶晓晓不减肥】:啊啊啊啊为什么要写死大魔王啊啊啊!!!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隔壁老王】:我已经深深被大魔王圈粉,结果你告诉我他不仅爱而不得,还暴尸荒野!完!全!不!能!忍!
【路人甲】:哭晕在厕所,大魔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个死后妈!
【萌萌】:我大魔王最后说了什么!连遗言都不说出来,作者我恨你!
【最爱荆芥大魔王】:作者你出来,我们保证不打死你。你写死林寻艺也行啊!为什么要让我们萌萌的大魔王死掉!差评差评!!
喂喂喂!你们搞反了吧,大魔王从一开始就杀人如麻啊!他三观不正啊!他囚禁女主哎!他还杀了女主的爸妈、兄弟、最好的闺蜜,还屠了男主满门哎!
你们睁大眼睛看看啊!这样的人判他暴尸荒野已经很仁慈了好吗!
还有让写死男主的是什么心态,那可是男主啊,男主能死吗?必须不能啊!
自认为三观很正的许香薷这时候完全没有去想,这样残暴无情的大魔王正是她一手创造出来的。
许香薷这篇文很火,虽然文的题材简单,人物设定也不出彩。原本是走武侠路线的,后来根据读者的强烈要求改成了武侠言情,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慢慢圈了很多新粉。再加上她本身已经有几年的写文历史,所以新老读者加起来是个很惊人的数据。
反正就是这文的结局一发出来,底下立刻哀嚎一片,连说要脱粉。
就连编辑大人都打电话过来,在那边鬼哭狼嚎:“为什么要写死大魔王啊,我最爱的大魔王啊!你还我大魔王!”
“咳咳,月大,淡定啊。”许香薷把手机拿开耳边,等到那边声音小些了,才尴尬地开口。
月言是许香薷的责编,从她入行起就带着她,这本《寻妻如玉》是在她的带领下出产的第十本大红文了。许香薷是公认的三观特别正的作者,这也是她能圈粉的特色之一。
三观正到什么程度呢?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坏人伏法,好人不做坏事。主角杀人还得去拿个武林击杀令。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什么法制科普文。
男主女都是三观正到没边的人,偏偏又不矫情不做作,都是敢爱敢恨干净利落。
虽然常有粉丝在嚷嚷着这种绝对化根本不存在,也还是想要看看主角到底还能遇到多少这样的事情,然后又会怎样去解决。
再加上文本身触雷少,许香薷的脾气又是公认的好,读者轻易也不会弃文。
网文世界里的三观本身就不好评判,如果用现代的视角去看,大部分网文的男女主都是罪孽深重的,虽说大多数时候是为了自保,到底也都是双手沾染过血腥。所以许香薷这种相对来说三观正到固执的作者,已经十分难得了。
《寻妻如玉》荆芥的死,许香薷从定他的人设起就已经决定了,大家也都清楚她的习惯。在她惯有的文风里,这种大魔头最后的结局,不是终身监~禁,就是死。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这篇文的大魔王形象塑造得太成功了,大家完全当成了霸道总裁文来看,试问有多少妹子能够抵挡【他对全世界都很残忍,只对自己特别宠溺】这种设定?
就在广大读者每天刷十遍“跪求大大给大魔王判终身监~禁就好”的间隙,许香薷却直接一个重磅炸弹“荆芥死了”扔出来,炸得一众小读者肝肠寸断,哀嚎遍野。
武力值逆天,谁都近不了身,更别提杀死的大魔王要怎么死呢?
答案是:为爱自愿去死。让女主随便戳,戳死。
读者自是不服的,而从存稿开始就迷上了大魔王的月言更加不服。
月言还在试图给大魔王增加戏份:“要不,你再放个番外,就说其实大魔王没死,只是失忆了,变成好人了?”
“番外是会有的,但他不可能还活着。”许香薷嗤笑一声:“这种人,死不足惜——月大,赶紧给我把状态改成已完结。”
文章的番外许香薷一般都是贴心地放在一本番外集里,这样读者就不用再花钱买番外看。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改!”月言尖叫着,“你自己去看看大家都怎么反应的,你是想掉多少粉?”
结局一出,读者的反应空前热烈,维护大魔王的读者已经压倒性掩盖住主角死忠粉,现在文下的评论区和微博里都已经被大魔王党给完全占领。
清一色地为荆芥鸣不平。
许香薷的电脑页面还在文评那里,网页刷新一次,评论就多少十多条。
看了一会儿,月言又说:“你都看到了吧,还是不改?”
许香薷嗯了一声:“没什么好改的,这是最好的结局。”
月言从不看许香薷的大纲,因为忠诚的追文党是不喜欢被剧透的。
月言又在那头惨叫一声,接着恶狠狠地说:“我提醒你一句,你这样是会被读者诅咒的,他们的怨念是很可怕的。”
许香薷正想说话,就又听见了微博的消息提示。
她有一个百万粉丝的微博,网站的最新章节会同步发送在微博,大家戳进去看见了结局,然后微博也炸了。
她就洗个澡的功夫,评论已经快上千,大半都是在为大魔王哀嚎的。
演变到最后,评论一致变成了——
【后妈去死!后妈去死!】
【后妈去死!】
许香薷目瞪口呆.jpg,到底谁是男主你们搞清楚喔?
我让男女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没有后顾之忧,这叫后妈?
要造反啊!
而且私信箱也被攻占了,弱弱的哀嚎夹杂在一堆“后妈去死”里。
许香薷看着页面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后妈去死,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可以合理地怀疑,这是同一个读者开着不同的小号来撕她吗?
但她还没来得及再思考什么,就忽然觉得头皮发紧,之后意识也模糊起来,身体变得虚软无力,视线也跟着不清楚了。
“你看到了吧,我说……”月言的声音也慢慢听不见,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这是……怎么了?”许香薷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握住手机的手松了开来。
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撩动她散乱的头发,涣散的瞳孔,以及——许香薷慢慢冰冷的尸体。
而电脑屏幕上,微博和文评的页面已经变成了自动刷新。
咔的一声,所有评论都有意识地飘起,在屏幕上汇总成几个血红大字——
后妈去死!!!
正文 二
许香薷死了,借责编吉言,被读者的怨念活活咒死了,为此她感到很郁卒。
试问天下间,有哪个亲妈作者最后被读者给咒死的?不要问她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被咒死,而不是其他死,因为她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类似于系统音的东西:“叮!恭喜亲达成‘被咒死的作者’成就,由于亲是第一个达成该成就的作者,根据冥府规定,特赠送一次重生的机会,请珍惜生命。”
然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婴儿突然出现在了一棵大树底下,被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老头子抱走了。
老头子住在一个叫要灵谷的破草屋里,喂养许香薷的是他种在山谷里的各种药草。
之后一直被逼着喝各种药汁,从没吃过五谷杂粮的许香薷还是神奇地长到了七岁。
这七年来,老头子没把许香薷当成个小娃娃看待,总是让她喝各种奇怪的药汁,没事还要用针在她身上各种扎。
他从不管许香薷一天在做些什么,也不教许香薷东西,包括走路说话,为了不引起老头子的怀疑,许香薷一直到三岁才开始说话。
她偶然一次听见老头子跟送日用品的人说,要是她再不说话,老头子就要把她当成先天哑巴来治了。
在这个没有手术到麻沸散的年代,鬼知道他会使出什么招,于是许香薷就吓得开口了。
每天一到点,不管许香薷藏在哪里,老头子都会把她逮出来灌药扎针。
老头子的针灸技术十分好,扎起来一点都不疼,但是药特别苦,她很怕苦,所以喝完总是要嚎哭一阵子。
“别嚎了!”老头子白眉毛一跳一跳地,他恶狠狠地瞪了许香薷一眼,直到她乖乖闭了嘴,才说,“以后这要灵谷就交给你了,记得每天吃好喝好,别乱跑知道吗?”
许香薷看着他,用眼神表达出自己的疑惑。
老头子露出一个还算是慈爱的笑容,摸了摸许香薷的脑袋说:“丫头,我要走啦。”
“你要去哪儿?”许香薷忍不住问他。
许香薷跟老头子在草屋里生活了七年,从没见他出去过,每隔半个月会有一个中年人来送生活必需品,然后老头子会给那人几瓶药,就算是跟外界唯一的接触了。所以这七年来,许香薷过得是完全与外界隔离的生活。
职业写文的大多都是死宅,许香薷也不例外,如果能给她一个码字环境,她能待到寿终正寝。老头子的草屋有四间屋子,其中两间是他们的卧室。
另一间是药品制作室,最后一间是书房。许香薷大多数时候都待在这里,里面好几千册的珍本,全都被她看了个透,她也从一个看惯简体字的现代人,变成了看没标点符号的竖版繁体字也毫无压力的古人。
现在老头子说他要走了,许香薷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要出谷了,隐隐还是有些期待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我是去死,你去个屁!”老头子撸了撸自己的胡须,看着艳阳高照的天空,叹了口气说,“老头子我夜观星象,今日就是我的死期,墓我已经挖好了,你到时候让熊大把我放进去就行。”
许香薷又目瞪口呆了,连自己的死期都能算得到?
“要灵谷灵气充足,这些草药繁衍生息也够你吃一辈子了。”老头子看着许香薷,“老头子七年前给你算了一卦,你还是不要出这要灵谷的好。”
许香薷虚心求教:“出去了会怎么样?后果很严重吗?”妈蛋,她一点也不想吃一辈子的草药啊!熊大叔叔带来的那点肉根本不够塞牙缝的啊!
老头子神秘一笑:“那你会穷死。”
然后老头子就给她讲了社会有多险恶——最主要的是做什么都要钱,他还顺便告诉许香薷,如果真的要出谷,最好是采些草药出去卖,钱花光了就赶紧回来。
不然人心险恶,没钱不给吃不给睡啊!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啊!
也千万别想着去游历江湖什么的,到时候被骗身骗心,还没娘家人给她主持公道。
“丫头,老头子我只能护你到这儿了,你自求多福吧。”
老头子说着说着,就脑袋一耷拉,再没了声息。
“喂?爷爷?老头子!”许香薷走上前去,伸手推了推老头子,老头子就顺势一倒在地,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卧槽!!!”许香薷一个弹跳蹦了老远,整张脸都布满了惶恐。
老头子居然真的死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老头子其实并不老,只是一头白发白眉,看上去显老而已。其实他的皮肤还很有光泽,最多不过三十岁左右,五官凑在一起也是精致。
但他不准许香薷叫他叔叔,也没说过自己的名字。两个无名无姓的人居然就这样在一起生活了七年,现在老头子走了,要灵谷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在现代的时候,总有人幻想着自己其实有着惊人的身世,然后哪天某个富豪/政要/高知来找到自己,说是他遗留在外的孩子,让继承他丰富的遗产。
现在的许香薷就完全符合这个条件了,在这个土地私有制,占山就能为王的地方。要灵谷就是老头子的遗产,谷里山清水秀,并且长满了药材。
她虽然没有出过谷,但耳濡目染下也是知道那些药材的价值大概是很高的。
诸葛亮为什么能不出门就知天下事?因为书里告诉了他理论知识,七大姑八大姨告诉了他现实情况。
要灵谷是没有外人来的,一年四季也就一个送生活必需品的熊大会过来,他有时候会来住上两天,给许香薷讲讲外面的新鲜事。只是她年龄太小,熊大倒也没往深了讲,只是把些好玩有趣的见闻告诉她。
而这些药材的价值,也是她旁敲侧击得来的,消息也算不上多准确。
如今拥有巨额财产的许香薷却并不觉得高兴,她从没想过朝夕相伴的老头子会说走就走,心理上是不能接受的。她并不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七岁小女孩,生老病死的痛苦她必须咬牙承受。
许香薷守着老头子的尸体一夜,愣呆呆地抱腿蹲地,熊大来的时候,她的腿都已经麻木了。
安葬好老头子后,熊大问她:“丫头,跟我出谷吗?”
许香薷想到了老头子的话,又考虑到自己死宅的性格,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
熊大是奉命前来照看老头子的,要守的人已去,他的使命业已完成,只是奉谁的命,熊大并不肯说。
以后若无意外,他便不会再来要灵谷。许香薷不肯跟他出谷,他只好许香薷带去了谷外最近的小镇,告诉她怎样用药材换钱,又怎样买东西。
许香薷在熊大走之前,硬是赖着他把草屋修成了木屋,睡在窗明几净的新屋子里,许香薷表示生活还是有点奔头的。
虽然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重生到了哪个朝代。
她连养了自己七年的老头子叫什么都不知道,只听熊大一直叫他老大,老头子不说,她也没想过要问。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她本身就是死宅,从现代宅到了古代,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除了没有燃气灶和冰激凌之外,许香薷对这里的一切都表示满意。
她偶尔会去镇上换些药材,还去隔壁村的教书先生那里讨教书法,平日里就埋头在屋子里写字练笔。主食由药材变成了米面,兴起时也会买上二两肉,去溪里住捉上几条鱼来补充蛋白质。
谷里的动物们跟她都熟了,眼见那窝兔子都历经十几代,她还是没舍得吃一只。每当馋肉的时候,她就只能动身前去镇上,最开始的时候她小胳膊小腿一个来回要走一天。
为了能够更快速更高效地去往镇上,她只能拿着老头子书房里的各种武功秘籍自学,这些秘籍有的深入浅出,有的高深莫测,有的就是纯粹的基础范本。
无论哪一本,都是实打实能练成的。
这些秘籍的名字千奇百怪,难易不同,许香薷按着自己喜欢的招式,挑拣着学了一些,其中学的最好的便是飘渺虚空步,说白了就是轻功。
基础练习配合独门轻功秘籍,她去镇上的时间也跟着大大缩短。
转眼时间就过了八年,许香薷长到了十五岁,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一张脸长得十分乖巧可爱,让人一看就好感倍增,所以她这些年来在镇上也挺招人喜欢。
这八年间,许香薷写了二十多部话本子,按照才子佳人等一系列狗血剧情,还有江湖恩怨等演绎,字数都不过十多万,都是纯毛笔手写。现在许香薷的毛笔字已经十分漂亮了,在镇上她还卖过字。
话本子镇上没人要,她想着以后要是去了县城等地方再卖,所以她写得也不是很频繁。闲暇时候,她还顺便练了下书房里的武功秘籍。
这天,许香薷照例摘了一篮子药材,带上几张字,去镇上变卖。
刚走到集子口,就听见有人吵闹的声音,她跟着人群一起围了过去。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用上全部内力,把轻功提速100%+,然后飞速远离此地。
至于那个人群中间浑身是血的小男孩会不会有事,许香薷只想说:“管他去死!”
正文 三
千金难买早知道,许香薷被不知名的好奇心驱使,看到了被众人围观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浑身是血,满身污浊的小男孩,正被一个中年男人提着衣领扇耳光。
啪!
啪!
扇耳光的声音分外响亮,小男孩的脸肿胀得厉害,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说:“你个小破孩,竟敢偷到爷的头上来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小男孩脖子被衣领死死勒住,呼吸粗重,他嘶声说道:“我……没……偷……”
中年男人闻言,眼一眯,狠狠把小男孩扔在地上,又踹了几脚:“呸!都抓到你了,还狡辩!”
“樊虎算了吧,就是一个孩子。”旁边有人劝道。
许香薷是个心肠柔软的姑娘,她看见被打得几乎面目全非的小男孩,正义感瞬间爆棚,指着那个叫樊虎的中年男人说:“大叔,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就算是小偷,也该交给官府处置,怎么可以私自动刑呢?”
许香薷的音色偏甜,再加上少女属性加成,让人听起来十分舒畅。小男孩听见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听见那句“就算是小偷”,他眼里的神色又黯淡下去。
小镇的原住民大都认识许香薷了,只是这里也经常会有江湖人来往,这个樊虎看着面生,估计也是个行走江湖的。
江湖人戾气重,对其示弱和示威都不好,许香薷只能尝试□□流。
见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樊虎也不好凶她,只冷声冷气地说:“他偷了我的钱袋子,被打一顿也是罪有应得,待会儿自然是要带他去见官的。”
“那大叔的钱袋子找到了吗?”
樊虎没好气地说:“可不就在他那里搜到的嘛,自然是找到了。”
许香薷看了看小男孩,第一次把三观放在了第二位,就说:“大叔的钱包丢了,现在又找到了;这位小兄弟偷了你钱包,本来应该送官,但你这顿打也算是惩罚了他,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两清了。依我看,就不要送官了吧?”
对方本来也只是个小孩,殴打后樊虎的气也消了不少,更何况他的钱袋子也找回来了。他就哼了一声:“那我就听这位小姑娘的话,这次就先放了你,要是下次再让我抓到,打死你都活该!”
樊虎冷哼一声走了,四周围观的人群也跟着散去,许香薷走上前去,拿手帕给他擦脸:“疼吗?我带你去看大夫。”
小男孩低着头,轻声呢喃了一句,许香薷没听清,把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我……没偷……”小男孩断断续续地说。
许香薷闻言一愣,看了看小男孩,只是她无法从他那张肿胀不堪的脸上看出多余的表情。但在她的认知里,人在特殊环境里,比如这种差点被打死的时候,是不会撒谎的。
所以她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很认真地说:“我相信你。”
小男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人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她的声音比他听过的任何声音都好听,她长得可真好看,像个仙子一样。
仙子说,我相信你。
真开心。
小男孩咧嘴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不由得流下生理泪水。
“很疼吧?”许香薷蹙眉看着小男孩,那大叔下手也太狠了。
许香薷在老头子的感染下医术也是有的,不过老头子说过就算是会医术也别乱显摆,免得惹麻烦。所以她就带小男孩找了间药铺看了大夫,顺便把带来的草药都卖了,又给他买了两个肉包子。
她看得出来,这个小男孩是个乞丐。衣裳破的不成样子,身上还有好些积年的旧伤。
不知是被打的,还是不小心伤的。
许香薷一向乐得用老头子留下的东西去救助弱者,反正这也算是在给老头子积阴德,所以救助的时候心情很好。
以前具体表现在药材低价卖出,小镇上多是写平民人家,生个病若是用到些珍贵药材,一是药铺里没得卖,二就是价格太高买不起。这时候就会有人给她留信,期望她能善心低价卖出一些救命。
倒也不是谁留信都会给,她一个月也难得去几次小镇,若是家中有银钱或者干脆当增益品吃的,她也不会卖。
这还是她第一次实打实救了人。
照顾了小男孩后,她就去一家字画摊上,把自己写的几幅字递过去。卖字画的打开看了看,递给她一锭碎银,笑眯眯地说:“许姑娘的字是越发精进了,上次的那两幅字也卖了个好价钱呢。”
许香薷总是把字放在这个摊上寄卖,等来的时候再拿上次卖出的银钱。
给摊主道了谢后,许香薷又去买了些生活用品。正要进成衣店的时候,她发现了跟在她后头的小男孩。
许香薷左右看了看,确定小男孩是跟着她的,就走过去问他:“你想跟着我?”
小男孩手里捧着两个包子,小心翼翼护着,并没有吃,闻言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许香薷想了想,当初老头子也是把还是婴儿的自己带回去,虽然没有怎么用心教导,好歹也是把她养活了。
既然一个老头子能把脆弱的婴儿都养活,自己养个小男孩应该也没什么。
而且谷中就她一人未免太冷清,多个伴貌似也不错。
不过保险起见,许香薷还是提前给小男孩打招呼说:“我住在离这里很远的山谷里,好几天才能吃一次肉,里面也不是很好玩,你确定要跟着我吗?”
小男孩肿胀的眼睛忽的睁开一些,里面盛满了欣喜,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几天就能吃一次肉是他从没想过的事情。
但他不是为了吃肉,只是莫名想跟她回家。
眼前的人让他感到亲近,脑子里有股声音在疯狂催促他。
“跟她走,别回头!”
小男孩低垂着头,将所有情绪包括脑中的声音都深深掩藏,不露半分痕迹。
他自记事起,便一直被拒绝、被厌恶、被打骂,他无法确信眼前这个人是否值得完全信任,能不能给他不一样的人生。
他在黑暗中待了太久,都快忘记光明是什么模样。
直到两人回到要灵谷,看着许香薷提着大木桶走进屋子,小男孩还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真的被收留了,还是被这个仙子一样的人收留。
许香薷给小男孩买了几套衣服,顺便问了小男孩会不会读书,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还专门买了一堆启蒙书籍。
抱着小男孩一路轻功回来后,她又去烧了热水好给两人洗澡。
如果要问许香薷为什么要收留一个刚认识的小男孩,许香薷会回答说,因为爱。
当初在二十一世纪,许香薷就十分信奉“如果人人都献出一份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这样的话,所以她总是会对身边的人和物十分善良。
毕竟让一个死宅相信人性本善,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现在许香薷拥有的一切,都是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老头子留下的,老头子能把这么一大份家业留给她,她为什么不能拿来帮助更多的人呢?
如果再要问许香薷,为什么之前几年去镇上,都没捡过小乞丐回来。那她会回答说,因为镇上以前从没小乞丐,也没人主动要她带回家。
最重要的原因是,看见小男孩重重点头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她脑海里有个小人在温柔地说:“带他走,带他离开苦难吧。”
许香薷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牵引,反正她这辈子也是活得随心,倒也不用想太多。
把自己彻底洗干净后,小男孩沐浴的那桶水已经黑的不行了。许香薷果断又给他换了一桶新的,再清洗了一遍。
清洗干净后就穿上了新衣服,小男孩有些局促地站在许香薷面前。
簇新的衣服还有残留着布料的味道,即便尺寸很合身,由于小男孩的身体太过消瘦而有些撑不起来,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活像个晾衣架。
真是太瘦了,要不是他皮肤还算白净,许香薷都快把他看成是公益广告里的非洲难民了。
只是那双眼睛实在太过澄澈,一瞬不瞬地看着许香薷,却并不说话。
想要从他这张肿胀的脸上看出多余的表情也是不可能的了。
“坐吧,不要紧张。”许香薷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慈爱,以免吓到小男孩,毕竟她听说这些乞讨为生的孩子都很敏感,防备心也重。
小男孩坐下后,许香薷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摇头。
“没名字?”
小男孩点点头。
“唔……那我给你取一个好了。”说着,许香薷走到书房里,随手抽出一本医术。然后递给小男孩,“你随便翻一页,里面出现的第一个词就是你的名字,好不好?”
“好。”小男孩接过书,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第一个字,“这个?”
“不用这么紧张啦,万一翻到的不好听,再给你换。”许香薷拿过书来,视线投过去,整个人就不好了。
“……荆芥?”
这俩字好像有点熟悉。
等等!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个吧?
正文 四
《寻妻如玉》是一部架空历史的小说,不是许香薷不会写历史,只是她个人不能接受改变历史,也不想跟着历史循规蹈矩地走。因为是武侠言情的原因,她就设置了全天下皆是江湖,没有朝廷这种体系的存在。
不是封建体系、中央集权制,没有男尊女卑思想,人人习武,读书人反而是最不受待见的存在。关于读书人这个设定,是当初读者们强烈要求设定的,因为现代的高考制度害苦了他们。
这本书的背景是在风云大陆,也没有国家之分,基本上一个大型帮派就算是一个国家,中央机构就是武林联盟会,由四大门派联合掌控,然后设立武林盟主,由每十年的英雄争霸赛中的冠军担任,四大门派掌门辅助盟主治理武林。
由于没有朝廷这种设置,联盟会就代表了传统意义上的朝廷,所以联盟会里任命到各个城池的执法者也称为武官。
之前在街上他们说起抓到小偷要送官,许香薷还当就是她以为的那种官府。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荆芥:“你们这儿的国君,叫什么?”
荆芥歪头看了许香薷一眼,似乎很不解:“国君……是什么?”
许香薷嘴唇忍不住抖了两下,不死心又问:“武林盟主,是不是叫欧阳林?”
作为一个小乞丐,荆芥流落过很多地方,见识也比一般人多些,武林盟主的大名他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很快否定了许香薷的话:“盟主不叫欧阳林,叫李一贵。”
大魔头十岁那年,恰逢正魔两道大战,那时的武林盟主带领各路英雄奋力迎战,正道惨胜,盟主身陨。第二年,欧阳林成为了新的武林盟主。
欧阳林之前身陨的盟主,好像就叫李一贵,这是许香薷一个很不喜欢的教导主任的名字,她当时就随手恶搞起的,在文中也就提了两章,所以她一时没想起来。
轰隆隆……
许香薷听见了自己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接着便是晴天霹雳狠狠地打过来。
重生十五年,她以为自己早就跟那本害自己死掉的小说没有关系了,哪曾想到,其实她压根从一开始就……没逃掉。
还遇到了大魔王……
呵呵……
许香薷低头看着刚到自己肩头的荆芥,心里十分沉痛,为什么会是大魔王,她宁愿遇见的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林寻艺。
即便现在的他们多还是幼儿期小萝卜头,但谁想跟这种随时可能会黑化的终极大反派待在一起啊!
大魔王杀人如麻,大魔王没心没肺,大魔王只对女主一个人好,其他人全是炮灰。
如果现在她选择撒手不管,那么按照大魔王睚眦必报的个性,她极有可能会成为第一个炮灰,而且还是惨的不能再惨的那种。
许香薷有点想哭。
估计是看见许香薷的的表情太过震惊,荆芥就更加不安了,他很喜欢这个地方,干净美好,而且也喜欢这个把自己带回来的人。
他开始懊恼,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如果因此惹恼了她,自己是不是又要被抛弃?
十年人世飘零,荆芥早就忘了信任是什么东西。现在他却莫名信任这个人,要是被她抛弃,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毕竟……真的太绝望了啊。
黑暗中伸出一只发光的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丢掉的。
还不知道荆芥快黑化的许香薷正陷入自我纠结中,她的心理在进行剧烈挣扎,这个大魔王,自己到底留还是不留。
如果不留,那他会按照自己书中的描述,一步步走向大魔王的道路,最后从容被杀。
如果救了,大魔王说不定会一时兴起,先把她给杀了。
许香薷是个固执的人,她不想去改变历史,就算这个历史是由她一手创造出来的。
救,还是不救?
许香薷看向荆芥,荆芥也回望着她。
沐浴过后的荆芥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发质十分粗糙,他的脸肿胀得看不清具体轮廓,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有新有旧,显然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
许香薷心中一动,就问:“你今年几岁了?”
看荆芥的小身板,也不过七八岁,按照她的设定,现在的荆芥还是处于乞讨阶段。
荆芥没有立即回答,他抿着唇,不知道眼前人这样问他有什么意思,他认为这是对自己的试炼,但是要试炼他的什么,还是有些摸不着底。
想了半天,他还是撒了谎:“今年八岁。”
八岁,离正魔大战还有两年,既然到了自己书中的世界,许香薷觉得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写小说怎么设定是一回事,现在她身处这个世界,就不能当做小说来看待了,至少明知道要生灵涂炭,也有挽救的余地,那她就不会坐以待毙。
现在书中最大的boss就在自己面前,许香薷下了一个决定——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只要现在的荆芥还是好的,就不怕他会变成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最后还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现在回想起来,许香薷也觉得原文中的结局,对荆芥来说确实是有点惨啊。
按照她对荆芥的设定,他是某武官的孩子,但是因为生母难产而死遭到父亲迁怒,婴儿时期便被扔出家门,任由几个乞丐捡去。
也就是从那时起,荆芥开始了他长达十年的乞讨生涯。
这十年里他经历了什么,许香薷一笔带过了,其中心酸波折,怕是只有荆芥才知道了。
他十岁那年被人诬陷入狱,狱中牢头见色起意,玩弄一段时间后又把他送给了一个武官,他被迫做了几年娈童,也是从那时候起他的人格开始扭曲。
后来武官一家被魔教灭杀,他就跟了魔教。
在魔教里默默练功,最后成了教主义子。他杀了教主,再杀了自己的生父,再到处屠杀武林中人。
屠完男主一家的时候,遇见了女主,然后一见钟情,用残暴的方式想要女主臣服。再然后就是男主报仇、救女主,最后男女主终于苦命鸳鸯成眷属。
当然大魔王也是必须要死掉的。
既然她得知顺其自然的后果了,肯定也不会任由事态发展,单就目前看到的这个小可怜来说,她也没办法眼睁睁看他落入虎口。
而且还能顺便救下许多人的性命,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现在仔细想一想,许香薷发现自己确实是把荆芥写得太惨了些,就他这童年遭遇,不黑暗到毁灭世界才怪。奇怪的是,她当初写的时候也有读者这样吐槽过,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现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男孩,那些思想就全都涌上心头,真是挡都挡不住。
估计真的是命中注定让她来改写自己亲手写下的历史吧,既然都遇到了大魔王了,真让她任其遭遇那些黑暗邪恶的境地,她反倒是做不到。
打定主意,许香薷就对荆芥说:“在我这儿就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可不会留你。”
荆芥掩下眼中情绪,垂首应道:“是。”
他声音有些哑,语气却很是恭敬乖巧。
如果他没有被抛弃,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许香薷叹了口气,拿过一张干净的毛巾,给荆芥擦头发:“你不用这样拘束,以后你就睡那边那间屋子,要是缺什么就跟我说。对了,我叫许香薷,你可以叫我香薷姐姐。”
“香薷……姐姐。”头发被她温柔擦拭,荆芥都忘记沾水后更加疼痛的身体,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胸腔内疯狂呐喊着:是你留下我的,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
给荆芥把头发擦干,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了,许香薷见荆芥一张脸还是肿胀得厉害,她就去药房挑挑拣拣,找了些治创伤的药来给他擦上。
小巧圆润的指头沾了药膏,冰冰的,在荆芥的脸上温柔游走,舒服的荆芥忍不住“唔”了一声。
许香薷立即停下动作:“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有。”荆芥慌忙摇头。
老头子过世已经八年,他的屋子经过翻新还是没有改变以前的摆设,许香薷每隔两天都会认真打扫一遍,所以看上去还跟有人住着一样。
屋子里有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原本的药味已经完全消散殆尽。许香薷把荆芥领进去,顺手去收拾柜子里的衣服:“这些衣服都是老头子的,我待会儿把它们都收好。”
荆芥忍了忍,还是问道:“老头子是谁?我要跟他一起住吗?”
许香薷早就过了提起老头子就会觉得难过的阶段,因此答得很利落:“他搬到后山躺着去了,不会回来,以后这房间就是你的了。”
荆芥并不傻,相反在人世飘零十年,他的智商已经远超同龄人。
他早猜到这个屋子原本的人估计是出了问题,听许香薷这么一说,他就知道那人大半是已经死了。
适时做出一脸惊惧的表情,荆芥战战兢兢地问:“姐姐,我可不可以和你一个房间……我怕。”
装可怜什么的他以前不是不会,而是不愿意展露罢了。
正文 五
许香薷并没有想到刚捡回来的荆芥会跟她说谎,所以看见露出害怕表情的荆芥,她的心也跟着一软。
这孩子想必是听出她的话外音知道老头子已经死了,她不信鬼神,也不怕老头子有灵魂什么的,但这不代表一个跟老头子无情无故的人不会害怕。
她本就是现代人,没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概念,对着面黄肌瘦的荆芥,她也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不过她可没打算跟小荆芥同床共枕,她把房间里的软塌收拾出来,此时正值初夏,她只铺了一层薄毯。
“晚上你睡我床上,我睡软塌,等过两天去镇上请个木匠帮忙打张床再说。”许香薷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对荆芥说。
“我睡这里吧。”小荆芥低着头,伸出手指指了指软塌,一副惶恐到不敢大声说话的模样。
许香薷不由分说地拒绝小荆芥的提议:“你身体还没好,就睡床上,软塌小,到时候夜里你摔下来了怎么办?”
小荆芥看了眼许香薷,似乎很怕她在拒绝自己,干脆坐到软塌上,声音越来越低:“我觉得睡这里……很好。”
能够被收留就已经是天赐的福份了,他又怎么舍得让恩人委屈自己。
而且他没说的是,她对自己越好,他就越是……离不开她啊。
大魔王小时候这么脆弱敏感?
许香薷皱起眉来,仔仔细细搜索了一下自己对荆芥的描述,才发现她好像并没有直接写过荆芥小时候的性格。
毕竟不是主角,不可能大反派小时候的吃喝拉撒喜怒哀乐也交代一遍,当时《寻妻如玉》写到荆芥出场的时候,他已经是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了,眼里是掩不住的冷酷邪魅,杀人跟睡觉一样自然。
总之他就是个强大到自带鬼畜BGM的男人。
关于荆芥的童年,她更是没有描述过。从童年到无恶不作的大魔王,她也就花了几十字随便写了写,按照她的行文风格,要让她把一个大反派描述的淋漓尽致那实属不可能。
一个人要变得很坏,总是有原因的,所以许香薷给大魔王变坏提供的原因就是从出生起就被各种欺辱,导致的人格畸形。
不过真正导致他畸形的源泉是荆芥十岁那年开始的,幸好现在他只有八岁,所以一切都是还来得及的。
至少她有两年的时间来筹谋,怎样让正魔大战不要打起来,至少不要打得那样惨烈,造成武林动荡,然后扇动蝴蝶翅膀。
许香薷承认自己的情商不高,不过要是论智商,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的。以前有个老师就对她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高智商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那件事一定是和人渣谈恋爱。
原文的大魔王算是人渣,而且在她这个号称三观正的亲妈作者带领下,他也一定不会变成一个人渣。
想到这里,许香薷顿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觉得自己教导出一个好荆芥的可能性十分大。
首先第一步,她得要让小荆芥信任她,然后再慢慢考虑给他重塑三观的问题。
在脑海里简单构思了下打算后,许香薷就把荆芥拉到自己跟前,放柔了语气说:“你跟我回来,那我以后就是你姐姐,我们就是家人了。在姐姐面前,你不用这么拘束,没人会怪你的。”
家人……
荆芥一瞬不瞬地盯着许香薷,想要从她的眼里看出类似戏谑、不屑等情绪,却只看见她一双秋水剪瞳,澄澈而真诚。
荆芥的呼吸不由得一滞,他抿紧薄唇,点了点头。
小时候的荆芥可真是乖,许香薷心情甚好地摸了摸荆芥的脑袋,入手皆是粗糙的手感。许香薷皱了皱眉:“你营养缺失太严重了,得好好补补。这发质也不好,要不我给你剪了吧?”
小荆芥的头发枯黄易断,分叉十分严重,即便是许香薷特意研制出来的洗发水,也没能把打结的地方梳理开。照许香薷看来,这样的头发还不如不要。
许香薷根本还没意识到,在这里还讲究着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的道理。
小荆芥听了他的话,半点情绪都没有:“好。”
一缕青丝落下,在荆芥的眼前飘动。剪刀咔嚓的声音响起,许香薷整整剪了半个小时。
风云大陆的人们都是自小蓄发,女子及至腰后则可以请父母帮忙减掉一部分,男子则在半腰。所以有时候在街上遇见戴斗笠的黑衣人,只需要看他们的头发落在腰间还是半腰,就能区分是男是女。
荆芥自小流浪,也被人欺负到恶意剪发,所以即便他没有父母帮忙剪发,现在他的头发也只是堪堪长到半腰而已。
许香薷动作很轻柔,她一边剪发一边跟荆芥说:“不用担心头发长不出来,我研制了几瓶药,还有些催生头发的效用——会不会太短了?”
他们立在一面铜镜前,镜子里的人面孔稍有点扭曲看不真切,头发却还是能看得清的。
荆芥的头发被剪到耳根,长短有些不一致,看上去像是被马啃过的草地一样。
许香薷有些不好意思:“我没给人剪过头发,这……”还真是有点难看啊。
“很好看。”荆芥急切打断许香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扯开嘴角笑了笑,露出一口偏黄的牙。
许香薷把荆芥脑袋各处的断发清理干净后,转而又摸了摸他的脸:“看来不光要改变发质,还得给你把牙弄白。”
“……”
也就是这句话后,荆芥连着一个多月都没开过口,即便许香薷让他说话,他也死死捂着自己的嘴。
有天夜里,许香薷半夜不见荆芥的身影,起身去寻,就见他对着明月小溪,在疯狂地刷牙。
她用中药研制的牙膏是带着苦味的,她自己刷了牙后都还得吃上一颗蜜枣才能缓解,荆芥这一个月来却是从没说过苦。
照目前看来,他怕是每天晚上都在这样刷牙,许香薷想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也有些无奈。
“真是个固执到骨子里的娃啊。”这样想着,她又觉得有些惆怅,这娃看起来好像并不如表面那般乖巧听话。
不过为了顾忌小荆芥的尊严,她还是悄然回到了屋子,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后来她就会逼着荆芥多喝热水,也让他吃几颗蜜枣。
小荆芥被打得很重,大家对乞丐的宽容度似乎十分低,自他记事以来挨过无数次的打,好多次都差点被活活打死。以往他只能自己躲起来,靠着身体的自愈能力和意志力生生硬抗着,也倒没死。
他记得最重的一次,他昏迷了七天七夜,醒来时已经在乱葬岗,他一点点翻越其他尸体,找到了一些腐烂的祭品。后来整整三个月,他都是靠着在各处坟地偷祭品活下来的,身体也神奇恢复了。
在遍地药材的要灵谷里,有个几乎是自学成才的许香薷,小荆芥当然不用依靠自我修复能力。其实被许香薷强制要求躺了十多天后,小荆芥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以前身体留下的许多毛病也跟着被治愈。
每天许香薷都会看一会儿医书,再拿着毛笔写上一些字,中间还会做饭熬药换药。
药很苦,荆芥却觉得很好喝。每天这个时候,许香薷都会一点点喂他喝药,慢慢的,荆芥发现,只要自己表现出一点点不想喝的意愿,许香薷都会柔声劝他,顺便讲些诸如“良药苦口利于病”的话。
也许是多年没跟怎么人说过话的缘故,她真的很吵很聒噪,荆芥每每听她念叨完,还是会乖乖喝药。
许香薷就会摸摸他的头,笑笑:“真乖。”
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就算是即刻让他死了,荆芥也觉得值了。
但是随着荆芥的伤势日益好转,许香薷放在她身上的心思也就越来越淡,她有时候甚至都会让荆芥自己看着药炉,自己则在书房孜孜不倦地看医书。
眼看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好,荆芥有些急了,要是他痊愈了,喂药、换药、唠叨就都没了。
她现在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自己受伤的缘故吧?要是好了,她是不是又会变得跟其他人一样冷漠?
荆芥不敢想。也不愿去经历。
为了能够得到她更久的关爱,荆芥做了一件让他生平第一次后悔的事——
他趁着许香薷去读书写字的间隙,拆开绷带,用手把已经愈合的创口又狠狠撕裂。巨大的痛楚让他的身体止不住战栗,冷汗顷刻落下。然后他又忍着疼痛,把绷带原封不动缠上去,鲜血很快浸透了它。
快痊愈的伤口恶化,许香薷也吓了一大跳,她仔细检查了药方,又问了荆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手臂上的伤口露出猩红的皮肉,边上结痂的地方不知何故也都翻了开来,伤口角落处甚至都还有几处在流脓。
很明显的恶化表现,看得许香薷一阵皱眉。
她尝试性地把手放在伤口上,又用消毒竹签挑起一块皮肉来检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那腐肉在竹签上挑着,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许香薷心惊不已,偏头看着荆芥:“你觉得怎么样?”
荆芥小脸发白,弱声道:“好疼。”
正文 六
消肿之后的小荆芥,露出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乞讨生活让他营养不良干瘦不已,那张脸却仍是引人遐想。
想必等他长大,定然也是倾国倾城的那种。
许香薷早就知道荆芥有着一张漂亮得过分的脸,毕竟她当年的设定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这个美是超越性别的。
可当她真正看到这样好看的荆芥,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把。
现在看到荆芥疼得小脸都皱在一起,自然也是心疼得很:“哪里疼,来姐姐给你吹吹。”
小荆芥举起染血的右臂:“这里好疼。”
许香薷不疑有他,给荆芥吹了吹右臂,又拍着他的后背:“乖,睡吧,睡着就不疼了。”
对于养过比自己小十五岁的弟弟的许香薷而已,照顾一个八岁的小男孩也不是很苦难的事,毕竟她带娃的技能早就点亮了。
荆芥很快被许香薷哄睡着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亮了屋子,荆芥长而密的睫毛在脸上留下小小的阴影,看起来乖巧又美好。许香薷用蚊帐给他挡住多余的光线,盯着他右臂的伤口陷入沉思。
难道真是学艺不精,用错药导致的反弹?
许香薷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中,之后几天她把自己关在药房里仔细研究。
药方改良后,伤口又有了好转的趋势,可没过几天,伤口再次发炎溃烂。
许香薷快崩溃了。
她开始没日没夜研究药方,甚至还趁着荆芥睡着后去检查他的伤口,可还是毫无头绪。
药房没有出问题,药也是她亲手采摘、晾晒、熬制的,按理说也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平日里的忌口小荆芥也都乖乖照做了,甚至他还很配合地做着康复训练。
明明哪里都按照计划进行的,可是效果却跟她的预计大相径庭。
镇上的大夫对于寻常疾病的治疗还是不错的,但疑难杂症他们就很难下手了。所以许香薷也没想过要去找他们,眼看荆芥的伤口一天天恶化,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如果荆芥就这样出了什么事,那她当初还不如不救他,至少人家当大魔王的时候也能逍遥自在,至少不会在童年时期就夭折了吧?
看见许香薷这般着急,荆芥也有片刻的不忍,但是很快他又被心中异样的满足感给压制了不安。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他换来的美好和温暖,即便是再一次重来,他还是要毫不犹豫地伤害自己。
只要她能对他更多的关心,将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又过了几天,荆芥的伤口已然反复了好几次,看到许香薷又准备开新的药方,他忍不住说:“香薷姐姐,要不就这样吧,以前我也受过伤,没用药都好了。”
这样说的时候,他还撩起了自己的裤脚,露出上面一块略显狰狞的疤痕。
偏偏他还笑得很开心:“你看,这都是自己愈合的。”
许香薷看着那疤痕,心都跟着抽了一下,看那伤口怕是不会小。
“别胡说,我会治好你的。”荆芥越是这么说,她心中越是愧疚,如果真是她学艺不精害了荆芥,那她可真是要埋怨死自己了。
至于为什么许香薷没有发现荆芥做的手脚,只能说荆芥太过聪明,他对自己伤口的了解早就超过只会书本知识的许香薷。
感染的伤口什么样的,恶化和溃烂又会如何,他这些年来看过了无数次。
比起在现代连血都很少见到的许香薷,他在这方面已经算得上是大师。而且他还发现许香薷虽然说话跟个大人似的,但是人情世故似乎并不精通,因此在情商上面,荆芥又碾压了她一头。
他甚至找到了一种跟他现在伤口相克的药材,毫不犹豫地嚼碎了涂抹上去,等到效果显现后又用水冲洗掉味道。
至于那药在伤口上有多疼,他是一点也不在乎的。
许香薷从没怀疑过有人居然会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而自残,自然也就没想到是荆芥自己在捣鬼。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月,长久的精神压力终于让许香薷失眠,在现代全职写作后染上的毛病是睡到自然醒,以往她都是要睡到天亮才会起床。
这一日天还未大亮,许香薷就起了床,因为时辰还早她没去做饭也没去看书,而是径直往荆芥的房间去。
心中一直惦念着他的伤口,非得去看上一眼才能安心。虽然她知道可能现在看了也还是没什么进展,但还是忍不住往他那边走去。
他们俩的房间是独立隔开的,各自有通往外面的门,走进屋内后许香薷立马就发现荆芥不见了。刚开始她只是以为荆芥是去上茅厕了,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回来,她一时心中存了疑,就去寻他。
许香薷先是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往外面去看,凌晨的要灵谷十分静谧,只有一些蛐蛐的叫声,所以水的声音就显得很明显。
她听见水“哗哗”的声音,比起自然流动的声音自是不同。她内力修炼得并不是特别深厚,所以对气息的感应也没那么敏感,分辨不出来那边是动物还是人。
虽然这要灵谷一年四季也只来熊大一个人,但也不是说绝对没其他人会来。
担心是歹人,许香薷就放轻了脚步,慢慢朝那水声靠过去。
在皎洁的月光下,蹲在溪边的身影一览无余,从背后看确是荆芥无疑。
许香薷松了口气,正想过去叫他,就见到被放置在另一边的纱布,还有荆芥□□的右臂。
右臂上的伤口已然溃烂,甚至都能看见脓水,荆芥却不管那些,只拿水不住地往上淋,淋完后还用手指去抓,将伤口抓得更加狰狞。
手指像是抓豆腐一般陷入肉里,然后狠狠一划,那些鲜肉、血痂、腐肉全都随着他的手指翻飞。他却咬着牙愣是不吭一声,而后将手仔仔细细洗干净,就准备把纱布又按照原来的样子包扎起来。
伤口浸了水,严重的就会发炎。
更别提还被这样□□。
再瞥见他脚下一株不起眼的药材,许香薷的表情顿时由惊讶转为惊痛,然后便是止不住的怒气。
她气得施展轻功,一瞬移到荆芥面前,将他狠狠提起来,伸出右掌。
“啪!”
毫不留情地一耳光甩下,许香薷气得浑身哆嗦:“你走吧,我这要灵谷留不住你!”
荆芥被打得脸颊生疼,他眼里满是恐惧,抱着许香薷的腿就重重跪下:“不要赶我走!别赶我走!我再也不敢了!”
许香薷却是气急攻心,根本不理会他。在许香薷眼里,撒谎并非是罪大恶极,但这样恶意的谎言,却让她难以接受。
这段时间她为了荆芥的伤口茶饭不思,生怕是自己学艺不精而误人子弟,害了他性命。却从没想过是荆芥从中作梗,尚且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对自己都能这样残忍的人,让许香薷感到心惊胆寒。
荆芥抱住许香薷不撒手,他知道若是他现在松了手,以后就再没机会留在她身边。
许香薷挣脱开来,头也不回:“你的东西我给你收拾好,天亮后你就走吧。”
“不!我不走!”荆芥双眼赤红,肝胆俱裂地喊着,“别赶我走!”
他从没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他也不知道许香薷为什么会这样生气,他伤害的只是自己不是吗?
他不过想要得到她更多的关爱而已,这也有错吗?
许香薷施起轻功回了木屋,荆芥见她身影不见,连忙爬起来,往木屋奔去。
屋子是木头做的,院子却是用青石板铺成的,荆芥就跪在院子里,不住地磕头。
“咚!”“咚!”“咚!”
额头一下一下磕在石板上,沉闷而沉重。
他从未求过什么,也没挽留过什么,但他深深明白,若是现在他没能留下来,那他会再次落入地狱,去过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贪念她给的温暖,即便是短短一个月,却弥补了他整整十年缺失的阳光。他不想再回到黑暗里,也不想再掉进泥淖中。
许香薷自然是听到了磕头声,起初她并未理会,只当是荆芥在使苦肉计。她心中怒气难消,自是不愿再原谅他的。
原本打算将他送出谷外,再给他一笔银两,若是他能像普通百姓那样生活,至少能保他半世无忧。
荆芥一言不发,磕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从未停止。
许香薷本来就是心软之人,她还是没忍住从屋内走出来,手里提着整理好的包裹:“你……”
刚想让他不用再磕,直接走。就发现荆芥跪在院子里,身前一大片血迹。
右臂的伤口没有再包扎,血从手臂留下,染得他一身白衣半边通红,额头却更糟糕,血肉模糊里都能看见头骨了。
许香薷连忙奔过去,声色俱厉:“是不是不想活了!”
荆芥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他咳了两声,气息越来越微弱,左手紧紧抓住许香薷的袖子:“姐……姐,不要……赶我……走……”
正文 七
荆芥晕在了许香薷的怀里,眼角淌下一滴泪来,恰巧落在许香薷的手背上。
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伤心。
虽然还是个孩子,估计是因为自小乞讨的缘故,整个人都非常敏感。见他这样激烈的反应,许香薷心中也有些内疚。
一开始是她同意将他带入谷中,现在又要因为一时之气赶走他,对一个饱受苦楚的孩子来说,打击实在太大。
得,仁义礼智信,德智体美劳,慢慢教吧。
许香薷叹了口气,把荆芥抱进了屋内。
知道他的伤口不是因为用药不当导致恶化,许香薷对自己的医术也没那么怀疑了,还是用最开始的方法给他处理了伤口。
荆芥本就营养不良,身体素质差得很,虚弱得很。但长久的乞讨也使得他的免疫力很好,寻常的病痛几乎不会找上他。
现在他额头磕碎了,整个人陷入昏迷,并且体温高得都快烫手了。
最要紧的是给他消毒,许香薷从药房找了消炎的药丸喂了,再用保温壶里的热水拧了毛巾给他敷上。
保温壶是许香薷特意去定做的,风云大陆独她有,不过保温性能并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那样好,昨晚烧的现在也就温热而已。
用来驱热也还算合适,她倒了些退烧的药粉在温水里,把荆芥扒得只剩下小裤衩,全身都给他擦了一遍。
昏迷中的荆芥无意识哼哼了两声:“别赶我。”
许香薷气不过又想抽他,看到他血肉模糊的额头,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额头的伤口如此之深,要不是许香薷这段时间疯狂研究伤口治理,也不能找到那个医书小角落的妙方,想必用了那特殊调制的药膏,能让他以后不留疤。
虽说是个男孩子,到底也是会希望自己好一些的,正好也趁着现在人小新陈代谢快,疤痕都还容易消。若是这小妙方能管用,她倒是想把这方子普及一下,所需药材也不贵,寻常人家都负担得起。江湖人打打杀杀的经常受伤受痛的,女武者怕是会很需要这个。
许香薷一边有的没的在那儿想着,一边折腾着包扎好了荆芥身上的伤口。之后又给他进行了两次物理降温,他还是没有苏醒的痕迹。
许香薷心中还有气,只是打定主意不丢他之后还是忍住了想继续教训他的欲望。给荆芥弄好后也没继续守着,给自己做了早饭匆匆吃完就去了书房看书。
这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喜鹊站在院子里的树杈上放声高歌,蝉也咿呀咿呀叫了起来,正午的热气开始冒出来,强光一点点反射到屋子里。
荆芥在吵闹和疼痛中醒了过来,他动了动眼珠,抬手摸到额头上包扎的纱布。四周的陈设很熟悉,正是老头子的房间。
他偷偷地送了口气,总算是留下来了。
自从他伤口开始恶化,许香薷就不由分说地把他移到了这边来住,说是让他能安静修养。许香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减少睡眠,把时间都花在研究药材上,她到这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想要认真研究医术。
当然在荆芥看来,就是自己又失去了跟许香薷亲近的机会,所以就更加不想要自己伤好了,痊愈后他也不能再以任何理由待在她的房间。
许香薷不知道的是,每晚荆芥都是睁眼看着她的,黑暗中那双一直锁定她的眼眸,直等到困意遮不住了才会小心翼翼地闭上。
荆芥很害怕,从出生到现在唯一一次真切感受到的害怕。那种感觉就像是他曾经饿到快死的时候,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酒楼里的人把饭菜倒进臭水沟,他十分渴望那些饭菜,却没有勇气走过去。
他知道,只要一伸手,就会招来无数的拳打脚踢,甚至有长得漂亮的姐姐朝他吐口水。
他一靠近,所有人都会嫌他脏、嫌他恶心。
他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怕许香薷只是他自己臆想中的产物,更怕他一睡着,再醒来后又成了无依无靠与天争命的小乞丐。
屋子里空空荡荡,还有熟悉的药味,荆芥扫视一圈,没看见许香薷。
抬脚挣扎下床,不小心牵动额头和手臂的伤口,疼得他差点嘶声叫了出来。
为了起到惩罚作用,许香薷撤去了止痛的药,还撒了一些刺激药粉,当然伤也会好的更快。
如此以来,即便坚强如荆芥,也还是疼得龇牙咧嘴。他翻身下地,赤脚走出屋子,看到厨房升起的白烟,才松了口气。
许香薷正端着粥走出厨房,看到荆芥,当即火了:“叫你不要乱动,是不是真要我把你赶出去才安分?回去躺着!”
荆芥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心里一喜,又慌忙跑回屋子里躺好,乖乖等着许香薷进来。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经过一个上午,许香薷的气已经消了大半。荆芥到底还是个孩子,做事难免不经大脑,她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真拿他怎么样。
荆芥看到许香薷进屋,连忙坐起来要接粥,被许香薷一巴掌拍掉他伸过来的左手:“别乱动。”
粥是白粥,配上一点镇上买的碎腌菜,一勺一勺送进荆芥的嘴里。荆芥一直盯着许香薷看,她低头吹粥的时候,热气扑到她额间碎发上,发丝飘扬得很轻盈。
她真的很好看,尤其是这样认真的时候,荆芥看的入了神。
许香薷曲起手指轻敲了荆芥的头顶:“发什么呆,快吃。”
荆芥回过神来,低头一口吞掉她送到嘴边的白粥。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许香薷替他擦了嘴,嘱咐他躺下。
荆芥听话地躺下,又伸出手扯住许香薷的衣摆:“对不起。”
小荆芥头和手臂都缠上了纱布,整个身子比起最开始要好得多,但也还是瘦弱不堪。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因为体热而导致嘴皮皲裂起皱,唯有那双眼黑亮,却不似同龄小孩那样清灵天真。
里头藏着深深的情绪,是许香薷现在都看不明白的。
原本许香薷是准备出去的,后来想了想,就把碗放在桌上,坐回床边。一副要跟荆芥谈人生的姿态:“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孩子错了不要紧,关键是要知道错在哪儿,并积极改正,这样才能给他塑造良好的三观。
许香薷决定,对荆芥的三观教育,应该从现在开始了。
听到许香薷的话,荆芥想也不想地回她:“因为我骗了你。”
“是,也不全是。”
荆芥露出迷茫的神色,他很聪明,但再多的聪明也仅仅限于他出生到现在的人世积累而已。许香薷在现代虽然是个死宅女,好歹也是个奔三的死宅女,再加上在这边生活了十五年,两边加起来她已经能做荆芥的奶奶了。
荆芥的小聪明在许香薷看来,就像是长辈在看机灵的晚辈一样,根本逃不出她的眼睛。
现代她见过很多小乞丐,也知道一些乞丐背后的心酸故事,但真正接触起来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至少在她之前的认知里,荆芥刻意卖乖讨好她都是很正常的,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遇见对自己好的人,不愿意放手那是再自然不过的现象。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荆芥竟然能做出自残的事情来,从这段时间他的伤口反复来看的话,他显然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这让她完全不能忍受,孩子本该是活泼可爱的存在,是有多大的恶意才会自我伤害?尤其还是在一个伪·医生的眼皮子底下自残。
是她的失误,她只想着这个孩子之前十年动荡飘摇的生活,却没想过若是她没来到这个世界,他会变成多么可怕的一个人。能够手染万人鲜血还笑得开心的人,那是有多扭曲的思想才能那样无动于衷。
或许幼儿时期的大魔王,已经开始有鬼畜因子了,她必须要将这些元素全都找出来,一一消灭。
许香薷见荆芥面露迷茫,语重心长地说:“荆芥,人生在世无法避免会撒谎,那些美丽而无伤大雅的谎言可以被原谅,但恶意的欺瞒却是不能原谅的。”
荆芥征住,看向许香薷。
“我生气你骗我,但更生气的是,你居然为了骗我而伤害自己。”
荆芥低下头:“对不起。”
许香薷摸着他的头,斟酌着语气:“如今我就是你的家人,你在伤害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还会有人为你不珍惜自己而感到伤心难过。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一点,你不仅是为自己活着,还为关心你的人而活着。”
荆芥的不敢去看许香薷的眼睛,当她在说这些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多少精神去听,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孩子,许香薷在心头叹了口气,端起空碗走出门去。
到底还是年龄太小了,还是让他自己慢慢想吧。
她八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那时候她唯一的烦恼也不过是穿的裙子没有小伙伴的好看而已吧。
脚步声远去,荆芥还是维持着低头的动作。
果然……还是被讨厌了。
她真的很失望吧。
正文 八
第8章默认分章[8]
我有一个梦想,喂马劈柴周游……呸!净化大魔王。
自从许香薷生平第一次发火后,小荆芥显然被吓得不轻,并且把【不能欺骗香薷】当成了人生原则。
此后,荆芥用他一生,完美诠释【不欺骗】是怎样的人生。
个中滋味,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小荆芥在许香薷的再次精心照顾下,又过了一个多月。他每天都在进行天人交战,表情一天比一天纠结,小眉毛就没见舒展过,尤其是许香薷来看他的时候,他那一脸欲语还休的表情可算是精彩。
眼看荆芥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匪夷所思,许香薷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手还疼?”
下意识想点头博取同情,荆芥还是摇了摇头:“不疼了。”
对自己的医术越来越满意的许香薷闻言点了点头,又摸上他的额头:“头盖骨疼?”
“不疼了。”
“那……”许香薷瞅了一眼荆芥,这孩子不是病痛,可看起来又对想说的话十分难以启齿的样子。又仔细思索了下,恍然,“难道是你便秘?!”
“……不……”原本想一脸严肃的荆芥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许香薷大手拍上荆芥肩膀:“小男子汉不要害羞,放心,姐姐虽然不是神医,治个便秘还是很厉害的。保管让你拉得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真的不……”对一个未成年这么说真的好吗,而且下不了床是什么鬼啊。
自从伤口好后,香薷姐似乎越来越……活泼了?
深吸口气,荆芥一撩小布袍,跪在许香薷面前:“香薷姐,对不起,我有件事一直欺骗了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许香薷已经差不多了解了荆芥的性格,他属于那种敏感型的孩子,对人缺乏安全感,也正是因为这样,许香薷就想着对他更温柔些,让他放下心防。
这一跪许香薷被吓了一跳,之前她被荆芥跪了一次还不觉得,毕竟谁家熊孩子小时候没被罚过跪啊。后来才想起这是古代,古代的孩子轻易是不会让跪的。
大魔王童年时期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吗?貌似十岁之前都没有的吧,就算有,也无非是一些小事。
在孩子的眼里,再小的事也是大事吧。
秉着要做一个好家长的原则,许香薷调整好心态,问他:“你先起来吧,说说是什么事。”
“我从记事起便在乞丐堆里,是一个老乞丐把我捡去的。”荆芥斟酌着语言,开启报户口模式,“老乞丐说,他是在一棵黄桷树下捡到我的,那正是秋日,我的襁褓上绣了一朵云和一个越字。老乞丐帮我打听过,向云城有个武官姓越。”
许香薷越听越糊涂:“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是要让我帮你寻亲?”
她可是记得,大魔王第一个屠的就是自己家,难道童年时期的大魔王其实对那个家很向往?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荆芥垂眸低声道:“不,我只有香薷姐一个亲人。”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荆芥答应过香薷姐,不会再撒谎了。”荆芥道,“我是个弃儿,从未想过要去寻根。那个老乞丐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我也只认香薷姐你一个。”
“原来你要说这个啊。”我早就知道了啊,许香薷安慰性地拍了拍荆芥的肩膀,“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安心心等着长大。”
“今年不是八岁,我已经十岁了。”荆芥绕了一大圈之后,终于揭露他在许香薷面前的最后一个小秘密。
“哦。”许香薷点头,不是八岁啊,原来是十岁啊,也还是小……等等!
十岁!大魔王今年十岁!
许香薷一双秋水剪瞳越睁越大,脸上的表情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晴、天、霹、雳!
曾经有个无聊的忘记姓名的科学家发现了蝴蝶效应,多年以后有个作者把她完美运用到了自己的小说中,那本小说的名字叫《寻妻如玉》。
原著中荆芥就是那场被蝴蝶扇起来最大的龙卷风。
荆芥是个小乞丐,生活在底层社会中的底层。在他十岁那年,正魔因为一件秘宝大战,武林盟主李一贵以身证道,武林盟群龙无首,整整混乱了一年。
这一年里,各城内乱四起,武官们互相勾结,没了约束也愈发肆意妄为,平头百姓过得是苦不堪言。
买了小荆芥的武官就是其中堕落者之一,他与首城的某个意图谋权的高层勾结,到处收敛人才,成型的文人武士直接暴力收编,小孩则从小培养成死士。
小荆芥其实是被买来准备培养成死士的,但他天生一副绝美皮囊,就被那武官看中收作娈童。那武官生活糜烂至极,小荆芥一面接受惨无人道的死士训练,一面又被当成是利诱品去拉拢有特殊癖好的其他权贵。
彻底成了身心都染上尘埃的人。
那武官是个极重要的转折点,后来魔教灭了他一家,其实也算是做了好事。
总被当成小倌一样送人亵玩,还要面对残酷的死士训练,荆芥能长成正常人才怪。所以后来他的形象才会是一身掩饰不住的邪魅,性格冷酷诡谲,恨不能杀尽天下间所有他看不惯的人。
当然,除了根正苗红的女主角谢如玉,他是谁都看不惯的。本来男主角林寻艺他也很欣赏,但同性相斥又是情敌,都不用考虑,肯定也是要杀的。
以往读者吐槽许香薷把大魔王设定得太惨她还没怎么觉得,现在回忆起来,也实在觉得胆寒。
要是她的童年是这样悲惨的话,那么不管自杀会下多少层地狱,她都会屁颠屁颠去投奔的。
那样的人生真的太灰暗、太难过了。
尤其是现在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他还没长成人人谈之色变的大魔王,也还没变得杀人如麻,自私冷漠。还是一个为了争得她的关注而处处小心翼翼,叫什么就做什么的小男孩。
现在的他在尘世中已然过得艰苦,却从未想过还有更大的苦难在等着他。
虽然在文中只是聊聊几笔的人物背景介绍,却是荆芥实实在在度过的半生。
她突然觉得很愧疚,然而这愧疚也不过几秒就被惶恐代替,许香薷抓住荆芥的手,急问:“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许香薷的反应出乎荆芥的意料,他也来不及想她为什么不记得日子,还是呐呐地道:“七月十三。”
他每天都在记着日子,这是跟在她身边的第五十二天。
“卧槽!”一向修养很好的许香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正魔大战是七月十五那天开始的。
七月十五在民间是鬼节,她特意安排在这一天正魔开战,而且那天也是荆芥的生日。意味着黑暗、恐惧、不详和未知混乱的诞生。
许香薷爆完粗就飞快走出房门,再一眨眼,人影都不见了。
荆芥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许香薷的体温。她的手很柔软,因为捏住他的手时用了力道,现在他的手已经是一片鲜红。
荆芥摩挲着手指,听到许香薷房里传来的声响,他眼神一沉,走了过去。
许香薷正在收拾包裹,也没跟荆芥打招呼。
她还是要……赶我走吗?
荆芥手在身侧握成拳头,寸寸收紧,眼里却是一片平静:“姐。”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饿了渴了记得找东西吃,我给你留了银钱,缺什么就去镇上买。”许香薷走到柜子前,把□□解药疗伤药都挑拣了一部分,转头看见荆芥,就连忙叮嘱他。
许香薷每说一句,荆芥眼里的墨色就沉上一分,如果许香薷这时候注意到他的话,就能发现他的气压越来越低。
可惜许香薷现在满脑子都是正魔大战,想到之后引发的一系列悲剧,她就心惊胆战。自己一手种下的因,也只有她才能去结果了。
想到书房里那些武林绝学,也许到时候能用得上,带上一两本拿去送人也不错,许香薷就往书房走。
荆芥默默跟在她身后。
“你别跟着我了,自己去玩啊,乖。”许香薷抽空摸了摸荆芥的头。
荆芥却不似往日乖巧,偏头躲开,问她:“真要我走?”
“不走不行啊。”许香薷没听清荆芥的话,以为他是在问自己。回答完了才反应过来,以为是小孩子被留守闹脾气,就柔声道,“姐姐最多三天就回来,你乖乖在家等我。”
荆芥猛的抬头:“是姐姐要走?”
“对啊,有大事。”许香薷说,想着把荆芥一个人留在谷里也不放心,“要不我把你送到秋先生那里?”秋先生是隔壁村子的教书先生,对许香薷颇多照顾。
荆芥眼里有什么一点点化开,他扑进许香薷的怀里,女子熟悉的气息萦绕在他周围,他闷声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所以,别再想丢下我。
许香薷正对着荆芥的脑袋,齐耳短发只长出了一小截,感受到他不舍的情绪,许香薷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她现在医术小有所成,知道大世界的发展和各大门派之间的基本事,武功过得去,实在不行轻功也能带上荆芥逃命。
带上一个大魔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好。”许香薷一手拦住荆芥的肩,“一起去吧。”
正文 九
宅女许香薷提着一大一小两个布包,带上荆芥走出要灵谷。
到谷口的时候,她看似随意地捡起一块石头塞进一旁的石缝里。
只听得咔咔两声轻响,那石头就完全融进石缝里,看上去就像和整块石面本来就是一体的。刚才还道路大开的谷口,现在已经找不到半点进入的痕迹。从外面看,也就是一面普通的峭壁而已。
这是谷口藏匿的阵法,启动和关闭都很简单,但是不知内情的人若是强闯,下场就会很凄惨。
这要灵谷里有各种阵法,许香薷没事也捣鼓了半天,虽然不算精通,也还算是个小高手了,至少这谷中的阵法她都知道该怎么让他们运行起来。
阵法隶属五行八卦,那东西说来也玄乎,没个老司机带还真是不好把握。
老头子书房里关于五行八卦的记载并不多,得亏许香薷不同于常人的聪慧,才能连蒙带猜加运算,好歹没被这些机关阵法给弄个工伤。
现在许香薷自认为是轻功尚佳,武力和医术以及阵法上面算是平平,毕竟她还没遇见参照物,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看起来貌似还有些小成就,可她在这里已经整整十五年,十五年的学习已经足够大学毕业了,更何况老头子的书房里,直接是博物馆级别的教材。
不是文盲,加上智商还不错的许香薷整整学了十五年,才学到了这点东西,她也有些小郁卒的。可惜她虽然是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理解能力却算不得十分好,因此书房里的书基本上都印在了她的脑子里,能为她所用的却也不多。
她在现代的时候是个全职作家,成天宅在家里,一年到头基本没有什么外交活动。
其实她也是个高智商人才,自上学起就跳过几次级,二十四岁博士毕业,硕士修的是中文,博士修的是化学。最后为了自由毅然放弃留校任教,成了全职作家,那时候的她靠着平日里的兴趣写小说,已经出过几本书了。
她业余爱好也特别广泛,学什么都很快,平时没事就在家捣鼓。手工这类跟智商无关的就不说了,她有段时间看了科幻电影,对星际特别感兴趣,从懵懂入圈到后来成立一个小研究室,也不过一年时间。
曾经也写过一本玄幻小说,其中涉及很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为此她查阅了无数资料,脑海中的知识已经足够去摆摊算命了。
但是到底准不准,会不会误人子弟,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一到古代,偶然看见了书架上的阵法书,她倒是学了不少。比起前世,她现在已经算是技能匮乏了,不过她个性率性,喜欢随遇而安,倒也知足。
也正是因为她知识很足,写的小说里面都是一大堆干货,再加上大半读者公认的三观正等等因素,她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写文大神。也许是因为粉丝确实太多,怨念够足,才使得她跌落自己建造的副本。
在没有网络没有电脑计算的古代,她再发达的智商也不可能达到在现代那样的水准了。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什么的,唯今只能想想而已。
许香薷智商很高,但情商低到就差成负值了,所以也导致她基本上没有朋友,社交软件上能说得上话的,还是同网站的几个作者。
依照编辑的指示没事跟她们互动一下,一年出去聚个会什么的,在她看来,到底也算不得关系亲密。
即便她说话温柔客气,可谁都不喜欢有人一脸无辜地跟你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都不会”,或者是满脸写着“同情你智商感人”。
责编月言某次领略到了那种无声的嘲讽,就感慨:“你果然只适合生活在屏幕对面。”这种人要在现实生活中,铁定分分钟被怨念死吧。
许香薷没被认识的人怨念死,却被一直宠爱她的读者怨念死了。
想到这里,她也是只能哀叹上半生的好运都被用光了。
“好了,走吧。”许香薷转身牵着荆芥的手,却发现荆芥面色有些沉重,“怎么了?”
荆芥听到许香薷问他,很快就收回情绪,轻轻地回握住许香薷:“没事。”
他只是突然有些自卑,和眼前人比起来,自己似乎一无是处。
作为一个小乞丐的他,只知道怎样能讨到更多的饭菜,但他往往不屑那么做。
要快点长大,再快一点,这样他就能够像她那样厉害,不,要比她更加厉害才可以。这样,他就能毫无顾忌地站在她身边,谁也不能赶走他。
即便是她也不可以。
经过练习,许香薷的轻功愈发精进,她喊了一句“抓稳了”,就提着荆芥的腰飞身而起,一路借力往镇上赶去。
落在镇口外时,许香薷稍微有些力竭,荆芥好像长胖了些,一个半月前带他回要灵谷的时候,她施展轻功还没觉得这么累。
看来以后得养几匹马了,整天这么拎着他上街也不是个事儿,许香薷暗暗地想。
掀起正魔大战的秘宝其实是一把神兵墓葬的钥匙,正魔两道都以为在对方手中,所以双方互不相让,一言不合就团战。
至于那所谓的神兵墓葬,许香薷直到完结都还留着悬念,读者们还曾为墓葬在哪儿引起过激烈讨论。
正魔大战的爆发点是鬼节那晚,魔教突袭首城盟主府,盟主府原本固若金汤,唯独鬼节和元宵是会接纳来自各地的武官以及其他门派的人马。
魔教的人趁机混进了不少进去,先是用药,再是动武,武林高手陨落不少,百姓更是死伤惨重。
说起来也是无奈,在没有身份证和指纹验证的古代,魔教的人只要没有脑残在脸上刻上“魔教”两个字,都能够轻轻松松混进盟主府。
所以说有时候,盲目的自信会招致灭亡,这不是没有道理的。——此言论来自造物主许香薷的内心世界。
现在是七月十三,如果明天能赶到首城,她可以想办法说服盟主或者魔教;如果后天白天赶到,她还能去替换那些□□;要是不幸晚上或者之后赶到,那么她也只能去收尸,然后带着荆芥躲上一年再说。
不,那么多尸体也轮不到她收,只能说带着荆芥一起去观赏什么叫做尸、山、血、海。
那真是极其混乱的一年,许香薷的书里只寥寥提了几笔做过渡,作为执笔者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无疑是巨大的灾难。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其一发而动全身等等词句不断在许香薷脑海中刷屏,放任剧情大家都玩完,现今也唯有她这一个熟知所有剧情的人能够有一试之力。
能够套路得大战取消自然最好,套路不了就谁跑得快算谁赢。
买了份地图,许香薷看了下地形地貌,要是她用轻功的话明天太阳落山前就能赶到。电视里面那些高手明明会轻功,为什么没事还要骑马呢?因为会累啊!真气耗尽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就跟游戏里面蓝条用光了只能喝蓝药一样的道理。
许香薷全力施展轻功也只能撑上两个小时而已,没办法两人只能换交通工具。
原本想着买一辆马车,但马车速度太慢,等他们到了首城,估计那些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镇上有家马坊,规模不大,也就养了七八匹马,其中三匹小马,两匹老马,剩下的勉强过得去。
许香薷自己挑了一匹马,让荆芥自己挑匹小马。
荆芥有点为难:“姐……”
许香薷一拍脑袋:“瞧我差点忘了,你还不会骑马吧。”
荆芥脸色有点难看,他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无用过。转眼看见许香薷已经坐上马,朝他伸出手来,他又心底一喜,至少也不是全无好处?
“架!”马鞭在空中一挥,骏马被吓得撒脚狂奔起来。
“哎哎哎!”许香薷坐在马上,剧烈的颠簸让她差点没拉稳马鞍。两人的包裹在她右臂上下晃动得厉害,她赶紧抱进坐在她前面的荆芥,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怕的话就闭上眼睛。”
要死要死,她其实也不会骑马啊!
书上说只要保证不被甩下来就算是成功了,许香薷仗着自己有点武功底子,愣是把自己定在骏马上,左右甩不下去。
而那马却奇怪地兀自兴奋,甚至不等许香薷再次凌空挥鞭,蹄子甩地更加欢腾。
眼看这就是要上天的架势,吓得许香薷手忙脚乱去控制这匹正在尽情放飞自我的马。
“哒哒哒”
“哒哒哒”
规律的马蹄声在大道上响动着,载着二人往首城疾驰。
背后是女子带着莫名馨香的躯体,耳边听见她加速的心跳声,眼前的风景飞快掠过。
“荆芥,怕的话就闭上眼。”担心荆芥被甩出去,许香薷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护住他。
荆芥闭上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来:“嗯。”
这样,真好。
正文 十
因为马比店家说的跑的还要快,原本要花上一个半时辰的路,生生被压成了一个时辰。到首城的时候,才刚过了下午茶时间。
离正魔大战还有整整一天,她有充分的时间来考虑对策。
荆芥心智再早熟,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一整天在马上颠簸,他已经累得眼皮打架,没到首城就睡着了。
没有国家之分的好处就是,对于人口的管控并没有那么严格,首城作为整个大陆的权利中心,对于出入首城的人口也没多做过滤。
许香薷当初这样设定是参照了网游,在网游世界里,最厉害的永远是那些安全区里的npc。
在大陆里的一流高手,在首城可能也只是个普通看城门的,要想在首城闹事,不来一群超级玩家肯定是闹不起来的。也就是首城这样的自信,导致了后面被一大批超级玩家攻陷——魔教大军进城。
首城很大,比起之前的小镇来说,它就像是一头大象,而小镇就是蚂蚁。
蚂蚁镇上的物资匮乏,相对物价也低;大象城里应有尽有,物价也是高出天际。
在小镇客栈一钱银子的上房,到了首城随便找一家都要十两,其中差距可不是百倍能说得清的。
到了首城已经快接近日落,摆摊的早就各自归家,开着的店铺也就剩下夜夜笙歌的秦楼楚馆,就是酒肆客栈,连药铺医坊都关了。
身上只带了二十两银子和一堆药材秘籍的许香薷懵逼了,她满心以为够普通人家生活十年的二十两银子,在首城只能住上普通房两夜而已。
住或者不住这个问题,许香薷只犹豫了几秒。她的马在城门口就被收走到畜牧坊去了,只有需要出城的时候能够凭信物去取。
荆芥睡得很沉,许香薷身怀武功,背着他倒还算轻松。一路穿过几个街道,许香薷终于找到一家门口挂着一盏浅蓝色灯笼的小客栈。
客栈的掌柜正在与人下棋,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头也未抬:“客满了,客官去别家吧。”
“城东三里店也客满了,掌柜可否多匀出一两间来?”许香薷将背上的荆芥往上提了提,这才不紧不慢地说。
那掌柜的是个年轻男子,身着蓝衣,瞥了许香薷一眼,执棋的手缓缓按向棋盘:“地字号添香房。”
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小厮模样的人,格外客气地走到许香薷面前,微微颔首:“客官请随我来。”那小厮走路不带风,眼中含光,身形挺拔,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这小客栈看上去规模不大,只有两层楼,底下三间房,楼上五间房,许香薷的添香房在二楼左边第二间。
跟许香薷名字重了一个,这房间顿时让她觉得亲切了些,想着今晚总算是有个好住处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小厮将许香薷带到门口,笑道:“更深露重,客官无事就别出门乱走了,小店内有恶犬,恐误伤客官。若是有事,房中有铃,摇之即可。”
许香薷道过谢,这才进屋关门,把荆芥放到床上。
一摸额头,全是冷汗,她真是被吓得不轻。
这家客栈不是普通客栈,它是杀手组织玄阴阁的分舵,这里的掌柜是玄阴阁的少主,性情诡谲,武功莫测。这客栈叫无名客栈,只有在他们这里有过合作的人才知道暗语,许香薷创造了它,这些事情自然也是她的设定之一。
不过玄阴阁的每家分舵暗语都有不同,唯有首城这家因为男女主来过,所以她自然也知道了。
无名客栈不杀无名之人,说出暗语可以在此借住一日。这些来借住的人身份五花八门,有逃命的,有刺杀少主,也有来当卧底的,总之不怀好意的统统死翘翘。
单纯因为太穷而来蹭免费床位的许香薷,还是有点心虚的。占小便宜占到了自己的小说里,她怕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赶了一天的路,许香薷身上也沾了不少灰尘,她原想叫小二打点热水来清洗一下,实在是不敢使唤这里的人。随随便便一个小厮,看上去武功也是不弱的,毕竟人家又不是真的盈利客栈。
忍者浑身不适,许香薷坐在桌前喝了两杯茶,突然有些郁卒自己不是穿越到了那本玄幻小说里,至少她还能用个法术给洗个澡什么的。
许香薷第三杯茶刚端到嘴边,荆芥就醒了,他撑起身,手下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愣。这客栈的居住条件十分舒适,屋子里放了冰石,床上铺了软软的床单,还是上好的缎料。
保证就算是单身狗来了,也愿意三天不下床。
“醒了?”许香薷听到动静,走过去顺手理了理荆芥睡乱的头发,“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荆芥本想说不饿,肚子却不合时宜地清响了几声,他脸微微发烫,转移话题:“这是哪儿?”
“客栈里。”说着,许香薷拿起铃铛摇了两声,等小厮过来,要了些饭菜。
事关饿肚子的大事,很自然就战胜了使唤小厮的恐惧感。
荆芥见那小厮不苟言笑,心中有些惊奇,他从未见过这样严肃的小厮,以往见到的都是对客人们笑脸相迎,恨不能抱着他们的大腿。
只是他好奇归好奇,也没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多嘴去问。
一整天没吃东西,两人都饿的有点狠。荆芥以前是小乞丐,也没人教他饭桌礼仪什么的,平日里吃起饭来都毫无形象可言。
说起来后来的大魔王在这方面可是做到了极致,吃饭优雅,连杀个人都能迷倒一众读者,除了心黑之外,他其实算是个很完美的人。
许香薷现在要做的事情不仅仅是要树立一个三观正的少年,还要培养一个知书达理的文化人。好在许香薷是个学霸,这点问题倒是不大。
先前因为想给他养身体,倒是没有教他这些免得影响进食心情。
清咳了一下,许香薷道:“荆芥,吃饭的时候不要bia叽嘴。”
“哦。”
“吃饭的时候不要乱翻菜盘子。”
“哦。”
两人吃到一半,房顶突然“咔嚓”一声,一截碎瓦片就落在桌上,溅起灰尘来。
荆芥嘴里还嚼着饭,被吓得猛咳起来,他捂着胸口看许香薷:“香薷姐……”
话没说完,一口饭就喷在了许香薷脸上。
许香薷正想说话,房顶又是“咔嚓”一声,这次落下一个人来,直往桌上坠去。
荆芥来不及反应,他的视线还落在许香薷沾满饭的脸上,胸口也因为呛饭而隐隐作痛。
房顶露出一个大洞,能清晰地发现首城的夜色很美,夏夜的天空缀满的星星,还有一轮又大又圆又亮的月亮高高挂在空中。
落进房间的人在快要接近桌面的时候被不知名物体卷起,又从房顶被扔了出去。
许香薷甩开手里卷过人的蚊帐,回过头来看向荆芥,一字一句地说:“嚼、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荆芥赶紧低下头:“哦。”
想了想又抬起来:“要吃掉吗?”
许香薷拿出手帕把脸擦干净,面无表情地说:“继续吃。”
两人又把剩下的饭菜吃了,过了一会儿小厮进来看见吃得一干二净的碗碟,还在月光下发射着微弱的光芒。淡定的脸也不由得有些龟裂,他对许香薷说:“这间房破了,客官移步隔壁连云房吧。”
许香薷挑眉:“隔壁的‘客人’走了?”
小厮看不懂许香薷的神色,也不去探究,点头道:“今夜定能安眠,客官尽管放心。”
进了新房间后,许香薷也不管什么杀手组织了,要了热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而荆芥早就被她交给小厮送进公共澡堂去了。
荆芥顶着一头湿发回来,许香薷给他擦干后,径直往床上睡去:“隔间有个小床,晚上不准踢被子。”放了冰石的房间很凉快,比起现代的空调房还要冷上几分。
“我……”
“别说话,睡觉。”
“哦。”
舟车劳顿,两人很快就睡得香甜。
连云房安静了下来,某间房内的人却迟迟未睡:“可看出了是何派武功?”
那人底下跪着个黑衣人,闻言更低下头:“属下无能。”
“今日那二人可查出身份了?”那人又问。
黑衣人额角冒出冷汗:“二人今日才到首城,并未跟任何人接触……属下无能。”
丘瑜嘴角勾起唇角,他喉间发出沉闷的笑声:“有趣,有趣——自己领罚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