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村姑小鱼 罗小鱼算算日子,穿越到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已经快一年了。 罗小鱼上辈子是一个大四毕业生,彻头彻尾应试教育的“产物”,只会考试和玩这两件事,后来进入一个二流大学,书本便被她彻底抛开。 罗小鱼浑浑噩噩地过了四年大学生活,每天的基本活动是在Bilibili视频网站哈哈哈,或者狂舔哪个新晋小鲜肉。毕业的脚步渐渐临近,热爱武侠的她独自去了华山旅行,美名其曰“找情怀”,结果找着找着,不小心从悬崖掉落,穿越了。 遍阅网文的罗小鱼对穿越这件事接受得十分平静,这可是上天眷顾,白白送给她的第二次生命,比买彩票中奖,嫁给idol,完成“先赚一个亿”小目标的概率还低。可是,命运啊,不求大富大贵有后宫,你为什么要让我穿成村姑,还是民国那种大红袄麻花头的村姑,这美的,辣眼睛。 现在罗小鱼每天的基本活动是煮饭、洗衣、喂鸡、种地外加照顾自己在这一世的傻哥哥,像不断被抽打的陀螺,忙得根本停不下来。每晚临睡前,像咸鱼般累瘫在炕上的她总要饱含热泪地回味一下以前的大学生活,唯一的慰藉便是,啊!劳资应该是不用愁找工作,还房贷了。 土坯房里传出沉闷不断的咳咳声。罗小鱼放下勺子,从门口的灶房走进正屋。一个中年庄稼汉正窝在炕头,一只手握成拳咳嗽,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身上的被子,满脸痛苦之色。 “爹,还是觉得不舒服吗?”这人便是罗小鱼在这一世的爸爸——罗土生。 罗土生中年丧偶,一双儿女中偏偏大儿子还是个傻子,如何不忧心呕气!如今见到罗小鱼更是烦闷,张嘴便斥骂:“死丫头,你看老子像是很舒服的样子吗?” 罗小鱼撇撇嘴,心里想我关心你还有错了?上一世,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在外婆家长大,和她爸一年见不到几次面,关系冷淡地很。如今的“爹”脾气又这么坏,“父亲”这个词对她来说更是淡漠了。 见罗小鱼没好气地要走,罗土生喊住她:“你明天跟着张家二小子去一趟县城。” “啊?去县城干啥?” 罗土生剜她一眼:“还能干啥?去给老子我抓些治风寒的草药。老子要是蹬腿两眼一闭,咱家的三亩田谁来种?活活饿死你们这两个讨债的倒也清脱!” “哦。”罗小鱼怔怔地应一声,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毕竟自从穿越以来,她就一直没有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庄。虽说县城不大,但总归是整个庆县最繁荣热闹的地方。 公鸡刚刚打鸣的四更天,罗小鱼睁开眼醒了。她爬出温暖的被窝,快速地穿好衣服。眼见快要入冬,北地的天越来越冷,罗小鱼哈出一口白气,在地上跺跺脚,缩头缩脑地推开屋门,一股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激得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汪汪汪”,院子里的狗被惊动了。 罗小鱼蹲到狗窝旁,用手安抚自家的大黄,大黄呜咽着,立马不叫了,只身子一直往稻草里缩,瑟瑟发抖的样子。这天冷得大黄也受不住了吧,罗小鱼叹了一口气,欲起身时才发现背后站着个人。 “哥,你怎么也起了,天还早,你再睡会儿。” 罗大山没理她,像是听不见她说话一样,眼睛瞪得直溜溜的,也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嘴里嘟囔着:“冷,冷......” 罗小鱼笑着推他:“冷就赶紧进屋,你可千万别感冒了,我们家就那么几个铜板子,没钱治。” 罗大山乖乖地被她推进屋,不一会儿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块破旧的褥子,盖到了大黄的身上。在炤房烧锅的罗小鱼瞧见了,心底升起一丝怜悯,村里人都嘲笑罗大山是个傻子,但他并不傻,而且还很善良。 她摇摇头:愚昧,无知!大山只是自闭症吧。 罗小鱼做好早饭端进屋,不过就是一碗蚕豆半锅粥,家里的存米越来越少,粥越来越薄,勺子进去“噗通”一声直掉到锅底。吃完早饭刷好碗,她在炕边的木头柜里取出一块丝帕,这是家里唯一一块丝绸料子,是她娘生前陪嫁的遗物。 罗小鱼想了想,把丝帕里包着的几个铜板全都揣进怀里,出门前喊了一声:“爹,我去给你买药了。”回应她的只有屋子里连续不断的咳嗽。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开,云层里晕染出一抹深红。不久之后,天边的朝霞流光溢彩,绚丽夺目。 罗小鱼站在村口的柳树旁等候片刻,果然有一辆骡车破开晨雾,紧赶慢赶地向她驶来。 “阿成哥。”罗小鱼向赶车的少年笑了,笑得贼甜,跟掺了蜜糖一样。说起来,罗小鱼是有私心的,她感觉张家二小子张季成好像喜欢她。不是罗小鱼自恋,这是她穿越后经过长期观察得出的结论。 张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大柳树村的第一富户,先不提张家的十几亩耕地,单说说他家那座鹤立鸡群的宅子,村里无人不艳羡。兼之,张季成身姿挺拔,眉宇俊朗,更是万中挑一的金龟婿人选。这样的高富帅,罗小鱼没理由往外推。 张季成看着眼前笑成一朵花似的少女,却装出不在意的模样,只是默脸挑挑眉:“上车吧。”然而,细心大胆的罗阿姨(心理年龄23)还是发现少年的耳圈有些泛红,不禁偷笑着腹诽,才不是冻的,这小子一定是害羞了。 正文 第二章 县城遇险 骡车往黄泥大路驶去。张季成坐在前头时不时挥舞长鞭,鞭尾绑着一个小金铃,随着上下颠簸的车子叮当作响。 车板上堆着十多只大麻袋,每只都沉甸甸的。罗小鱼坐在麻袋上,荡着腿儿问:“阿成哥,你这一车都装着什么?” “是去年的旧麦。今年丰收,家里粮仓都堆得放不下,我娘叫我运些去县城的粮铺卖了。不贪这几个钱,就想着别糟蹋了粮食。” 罗小鱼点点头:“阿成哥,我对县城不大熟悉,也不知道药铺在哪,你……” 话支支吾吾未说完,张季成就回头笑着保证:“小鱼,你别跟我客气。药铺在城南,我要去的粮铺在城东,咱们进城门后先去药铺,再去粮铺。” 冬日暖阳照在少年的脸上,是无比柔和的光晕,他眉眼熠熠,嘴角带笑。 罗小鱼也眉开眼笑道:“谢谢阿成哥。” 张季成转过身去,一声不吭。罗小鱼满怀恶趣地在后观察,发现他耳边的红晕染得更深,心中乐得不行。她再接再厉,没话找话:“阿成哥,咱们这一路要走多久?” “快的话,晌午前便赶到了。等到了,我带你去吃饭。” “可我从家里带了馒头。” “馒头有啥好吃的!城里的云吞面是庆县一绝,我带你去尝尝,钱算我的。” 罗小鱼不禁笑逐颜开:“谢谢阿成哥了,但我也不能白吃你的面。” “那你想怎么还?”不知不觉,张季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竟不似一开始那般腼腆。 “这,不如我给你唱几首歌吧。” “好啊!”张季成大声答应,又挥一鞭,鞭尾叮铃铃地响。 少女清亮的歌声时起时歇,徘徊一路,骡车已悠然到了城门口。庆城虽然占地不大,但人来车往,商肆叫卖,十分热闹。罗小鱼觉得新鲜,便坐在车后东张西望。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围聚在街边粘糖人的摊子前,小脑袋乌压压的,骡车经过时全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人群熙攘间,张季成回身大声道:“小鱼,你饿了吧,咱们去吃面。”便已跳下骡车,拉着骡子走到了一处面摊,将车绳系在木桩上。 面摊很小,桌椅碗筷看着却很干净。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很快就端上来了,一层金黄的油汤上飘着葱花和肉丝,把“三月不知肉味”的罗小鱼激动地热泪盈眶。 罗小鱼正埋头吃面时,一个全身黑的男人走进面摊,他的帽子很大,帽沿压得很低,整张脸都藏在投下的阴影里,右手拎着一个漆黑的皮箱。“老板,一碗面。”他的声音很小,生怕被人认出的样子。 黑衣男人坐在隔桌,与抬头的罗小鱼相望一眼,她“滋溜”地吸进一根面,便收回目光,不再注意他了。 黑衣男人静坐片刻后,突然“刷”地一下站起来,什么都不说,提着箱子匆匆走远了。 “哎,你怎么走了?你面还没吃呢!”刚要上面的老板大声叫他,无奈地看着他留在桌上的一枚硬币。 吃完面,张季成驾着骡车赶到了离面摊不远的药铺旁,笑容灿烂地道:“小鱼,你买完药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咱们再一起回去。”罗小鱼笑吟吟回道:“恩,阿成哥,我等你。” 从药铺出来,罗小鱼便站在附近等张季成,直站到她两腿发酸,左等右等却还是不见人来。这时不远处“砰砰”响起两记枪声,一队荷枪实弹的列兵迈着步子蹬蹬蹬地跑过,为首的长官大声嚷:“抓捕嫌犯,全城清街,如有包庇重犯者,一律同处。” 人群开始混乱,如鸟兽散,不一会儿繁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罗小鱼吓了一跳,也随波逐流地被挤到一个偏僻的巷口,心里突突直跳,张季成这么久不回,不会出什么事吧? 枪声像不小心点燃了的炮仗,噼里啪啦远远近近地响起,仿若声声炸在罗小鱼的耳边。她赶忙躲进巷中,蹲在巷口一个废置的大水缸后,捂着耳朵瑟瑟发抖。这该死的乱世,怎么一言不合就杀人? 突然,“砰!” 似乎有什么重物就落在罗小鱼的脚边,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四散弥漫。她颤抖着睫毛睁开一条缝儿,一个人半跪在她几步开外,左腿中了一枪,正在往外潺潺淌血,但那人却吃痛地支撑着,似乎还想拖着残废的腿,拼命往前逃。 惊见此幕,罗小鱼头皮都要炸裂,尖叫声还未发出,紧接着又是砰砰砰的几记枪声,那人的胸膛上冒出五六个血窟窿,四肢随着枪声的节奏乱舞,终于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死人的眼睛睁得极大,正直直地瞪向罗小鱼,她马上认出这个死人就是在面摊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衣男人,即使死了,他的右手仍然紧紧攥着那只漆黑神秘的皮箱。 罗小鱼掩着口鼻,将尖叫吞入喉中。她潜意识里便知道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简直是霉透了,就好比满街的人玩躲地雷的游戏,就她一个人东躲西藏不偏不倚地刚好踩到了。 尼玛!继穿越后,又是一个大奖! 杀黑衣男人的凶手就在小巷外,只要他上前两三步,就能立刻发现躲在水缸后的她,然后......罗小鱼不敢想下去了,她的脑子已经卡成了浆糊。 正文 第三章 机智逃脱 “咔哒”,是子弹换膛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凶手仿佛知道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所以反倒显得不急不慢,颇为悠闲。 死寂中,罗小鱼的心跳擂得像铁鼓一般,简直要跃出喉咙。 “噔”,一步,是马靴走过来敲击地面的沉重声。 “噔噔”,两步,罗小鱼都能隐约看到凶手藏蓝色的军装,笔挺的裤腿下是一双黑光锃亮的军靴。 然后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显现在她的视线中,那只手正伸向死人身旁的黑色皮箱。恰在此刻,凶手终于察觉出水缸后的异样,一转头就这么侧看过来。 罗小鱼快速地低下头,埋首于膝盖,虽然背后是一堵墙,旁边是一只大水缸,根本退无可退,但她还是拼命地向角落里躲闪,一双灰扑扑的棉鞋不停地磨蹭着地上的泥土。 “血,好多血,死了,人死了……”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像一只受到惊吓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男人斜眯着眼看她,不发一言,便立起身子,沉默地抬手,黑黝黝的枪口已然瞄准了她的脑袋。 他唇角微勾,思量,此事太过隐秘,不能出一点差错,只要轻轻按下,这个意料之外的麻烦就能解决。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铺天盖地的杀意便如同潮水般涌出。 罗小鱼大骇,即使低头,她也能从对方浑身散发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中感知到自己正处在濒死之地。不!好不容易再活一次,她不想死,她不想第二次不明不白地丧命! 近乎本能地,罗小鱼抬起了头,她龇牙咧嘴,双眼翻白,把脸扭曲成一个极其痴呆的表情,甚至一串亮晶晶的涎水已经挂到了下巴。 “嘶~” 男人被她的脸丑得倒吸一口凉气,斜起嘴角,仿佛有点被逗笑,自喃道:“是个傻子?” 罗小鱼保持着最佳表演状态不动摇。 男人扣动扳机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见罗小鱼还是没有什么正常人面临危险时该有的反应,便放弃了试探,嗤笑一句:“真的是个傻子。” “蹬蹬噔”,军靴踩踏的声音渐渐远去。 死里逃生的罗小鱼心中跑过千万头草泥马,待那人的动静消失后马上起身,夺命狂奔。 她不敢原路返回,怕男人警觉,还守在巷口等她,于是就往巷子里钻。这条小巷是死巷,幸运的是墙边立着一把不知道是谁留下的登梯,不然这么高的土墙,她无论如何都翻不过去的。 罗小鱼手脚并用地爬墙,耳听着巷外又传来军靴踏地的动静,心中暗暗叫苦,那人该不会是后知后觉,又回来杀她灭口了吧! 她慌乱到了极点,终于使出吃奶的力气爬上墙头,“噌”地纵身跃下,不出意外地摔了个狗啃泥,痛得她“呸呸呸”又把那人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不要停下,不要回头!罗小鱼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边抹着不知从何时涌出的泪水边一个劲儿地毫无目的地跑。 男人提着黑箱走出巷子,街外已有一排列兵恭敬侯立。“三少!”他们挺直腰杆,齐刷刷做了一个军礼。 男人点点头,一辆黑色宽敞的德国伦士汽车缓缓驶到他面前,他上了车,将沉重的皮箱放到车座上,然后束了束领口,呼出一气,探出车窗吩咐:“尸体在里面,你去处理干净。” “是,三少。”列兵的长官大声答应。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走远,车将行之时,才仿佛想到了什么,呵令司机停车,道:“回来!” 长官便立刻跑回车旁,谄媚地问:“三少还有什么吩咐?” “那里还有一个女的,年纪不大,虽然是个傻子,但我有点不放心,你先把她扣住查清楚底细。” “是!” 长官很快回来了,却满脸畏惧,磕磕巴巴地禀报道:“三少,巷子里一……一个人也没……没有,只在墙脚根找到了这个。”说罢,递上了一块鼓起的丝帕,打开,里面躺着为数不多的钱币。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一层寒冰瞬间在他阴沉不定的脸上凝结。 商铺收摊,店肆关门,家家户户紧扣着门扉,整座县城变得空空荡荡,唯有几队全副武装的宪兵迈着整齐肃穆的步伐时不时地从街前跑过。这一切使罗小鱼觉得她方才看到的热闹繁华全然像一场梦。 她无头苍蝇般地四处乱窜,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见身后仿佛并没有人在追赶,才敢松懈了力气停下,背靠着一面墙大声喘气。 “吱呀”,是旁边木门推开的声音。一个包着花头巾的妇女从自家的门缝里向她招手:“姑娘,快进来。” 罗小鱼见有善心人搭救,赶忙猫着腰进了屋。那妇女又探出头左右观望几下,才紧紧阖上门,回身问她:“小姑娘不是城里人吧?” 罗小鱼点点头:“我不是城里人,平时也不到城里来,谁知今天一来就遇上这么大的变故,我没地方躲,街上又那么多兵,个个都有枪,真是把我吓死了。” 妇女闻言,唉声叹气一番:“今天窜出一伙强盗,明天又来一帮流兵,这年头,谁的脑袋不是栓在裤腰带上,千万不能跟他们这群没王法的土匪对着干。” 罗小鱼千恩万谢,妇女笑眯眯道:“我也有一个女儿,去年出嫁,上月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明儿请我们两个老的去喝外孙的满月酒。我看你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杵在街上怪可怜。我姓刘,你就叫我刘婶。” “得了,我叫罗小鱼,婶子叫我小鱼就好。” 正文 第四章 少年阿成 罗小鱼在刘婶家和衣睡了一晚,直到次日满街巡逻的士兵才终于撤消干净。起早赶去亲家喝酒的刘叔刘婶顺道送罗小鱼出城,到了城门口她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摸了摸口袋,才惊觉自己放在花袄内层的丝帕竟然丢了。 罗小鱼又焦急又郁闷,闹了个大红脸:“婶子,我钱掉了,都没什么能谢你的。” 刘婶笑着道:“没事,婶子不要你的谢,以后来城里再到婶子家玩。” 罗小鱼感动地泪眼汪汪,真是遇上好人了啊,不然昨天那阵仗,她不死也得被抓了。 罗小鱼拜别刘叔刘婶后,便准备靠自己的双腿走回家,刚迈了两步,却突然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骡车。罗小鱼十分欣喜,跑上前去摸摸骡子的头:“小毛,你怎么在这里?” 小毛低头缓缓咀嚼着地上的稻草,根本不理她。 小毛的名字还是罗小鱼取的。那时候她刚刚魂穿到民国,有天正蹲在小溪边洗衣服,一个比她大点的陌生少年在对岸打水漂,仿佛故意一般,石头溅起的水花湿了她一身。 闪避三四次后,罗小鱼终于忍无可忍,放下手中的榔头,朝他怒吼:“你干什么?” 少年见罗小鱼终于注意到他,才停下手,像没事人一样笑道:“小鱼,我家的花驴昨天下崽了,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神经病,你家驴交配下崽关我屁事!还有,大哥你谁,我认识你吗? 罗小鱼虽然在心中这么咒骂,但为了遮掩自己不是原主的秘密,便不敢多问,随口应付道:“那就叫小毛吧。” 驴下的崽不就是小毛驴吗!后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罗小鱼才知道驴和马交配后生的不是驴,是骡子。 罗小鱼回想起这桩往事,不禁“扑哧”笑出声,视线往骡车上瞥去,果然那少年缩着身体,蒙头睡在车板上,一件遮寒的物件也没有,整个人在料峭的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他在城门口等了她一夜。 罗小鱼的心口像突然被人重击了一拳,有些闷闷的,泛到嘴里又觉得很甜蜜。晨光渐渐发亮,橙红色的朝霞如无数盛开的花枝绽放在天边。城门口来来往往走动的人越来越多,她想了想,还是上前推醒了张季成。 少年的两只眼圈覆着一层乌黑,显然是熬了夜的样子。尚有些迷糊的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待看清是罗小鱼,目中的睡意瞬间退了干净,又惊又喜道:“小鱼,你终于来了,真是太好了。” 张季成站起身,前后左右仔仔细细地观察罗小鱼一番,见她的确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才放下心,问道:“小鱼,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他们,谁?” 张季成义愤填膺,不忿道:“当然是那些当兵的,昨儿封锁了县城一天,所有要出城的人都被盘查了,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罗小鱼不敢肯定他们要找的是不是自己,但回想昨天去鬼门关走过的那遭,仍然心有余悸,慌忙催促道:“阿成哥,咱们赶快家去,这里不安全。” “行,”张季成爽快地答应。因骡车上只载着罗小鱼,脚程便快了很多,没过晌午便到了大柳树村。 罗小鱼下了骡车,老远就看见自家院门口坐着一个高大落寞的身影,罗大山低低地垂着头,显得说不出的孤独。罗小鱼跑上前唤他:“哥,你怎么坐在这里?” 罗大山看见妹妹很高兴,笑着拉着她的袖子不放,口中嘀嘀咕咕地说着一个个单字:“小,鱼,回,家。” 原来他是因为担心才坐在这里等她,罗小鱼心中泛起酸涩,也含着泪点头:“嗯,我回家了。” 罗土生仍然病怏怏地歪在炕上,罗小鱼对自己一夜未归的事简单地做了解释,可怜他眼皮轻微一抬,连骂女儿的力气都没有了。 罗小鱼自去熬药做饭,看着药罐里钻出的白气扑扑上腾,心里却发愁,也不知这药顶不顶用,要是喝了还不见效怎么办。她把家里的余钱都弄丢了,现在已是家徒四壁,一穷二白。 好在罗土生喝了药后,在棉被里捂出一身大汗,人也变得精神起来,过不了几天便能下地走路。罗小鱼放下心中的大石,轻叹,年关将近,总算是出了一桩喜事。 气温越来越低,天上开始撕棉扯絮。这场雪连续下了七天七夜,像是永远无法停止一般,将天地万物全都裹在厚厚的冰层之下。在凛冽的风雪中,人们迎来了新年。 罗家对新年没有任何准备,毕竟他们现在穷得揭不开锅,又哪里有闲情去置办年货,贴春联裁新衣,就连年夜饭也如往日一般,一锅白粥,几个馍馍应付了事。 罗家早早吃完不成样的年夜饭,便躲进被窝御寒,灶房里的柴薪不够,罗小鱼也不烧炕了,被窝冷得跟冰窟窿似的,每次进去她都被冻得牙齿咯咯响。 被窝刚刚暖和起来,屋外又传来敲门声,罗小鱼有些不耐,但不得不忍气披衣去开门。“谁啊?”她没好气地问,正对上一双睫毛结着冰棱子的眼眸。 张季成站在罗家门口,嘻嘻笑道:“小鱼,是我。”未等罗小鱼表示,他已拍落肩上的积雪,顾自进屋,边跺脚边呼出一口白气,取出怀中用暖巾包着的某物,放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 他的脸冻得通红,笑眼一弯,愈发显得晶亮:“饺子,刚包的。” 正文 第五章 再次进城 这么一提,罗小鱼立马感到自己的肚子像一只扁扁的麻布袋,空得难以忍受,揭开外层的碎花巾,果然是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罗小鱼不由自主地吞咽一下口水,这时从内房传来罗土生的询问:“丫头,谁来了?” “爹,是阿成哥送饺子来了。” 罗土生默了一会儿,道:“我就不吃了,你给你哥留一些。” “哎”,罗小鱼答应一声,高兴地去取碗筷,并在碗里倒了些醋,回来时看到罗大山也已起炕,低垂着头,默不吭声地坐在桌子旁,张季成正试图和他说话。 “你别费劲了,我哥他不理你的。”罗小鱼边摆碗筷边提醒,“我哥只认得我。” 屋外呼啸的风雪渐渐转停,却还有雪珠子落檐时砸出迷离的噼啪声,夹着远远近近的鞭炮响传来。 罗小鱼咬着筷子,抬头却见张季成正在对面静静地看她吃饺子,不由红了脸埋怨:“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张季成只是笑了笑:“你吃东西就挺好看的。” “噗”,罗小鱼差点被呛,好会撩的小弟弟!她故意沉下脸催促:“你还不回家守岁吗?”张家是村中第一大户,家规自然很严。 张季成有些不高兴地问:“你为什么赶我走?” 罗小鱼猜他必定是偷偷跑出来的,不然张家婶子肯定会拦住他。张家婶子平常对她就横眉竖眼,爱答不理,大抵是瞧不上她,觉得碍眼。现在他肯费尽辛苦地来找她,她又何必矫情地往外推? 真是一对苦命小鸳鸯! 罗小鱼感慨一番,便按下心思,柔情小意地娇嗔:“你爱待哪就待哪儿,我可管不着。” 张季成看着她出神,脸渐渐有些发红,嘴角荡起一抹暖融融的笑。 罗家穷困潦倒,家徒四壁,一般没人会上门拜年。岂料大年初三,一个冷冷清清的普通日子,却有意料之外的客人登门。 罗土生往上数的祖宗八代全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以前有个堂兄不知怎的发了迹,四五年前举家迁去县城居住后,便断去往来多时。堂嫂突然登门,着实让罗土生吓了一跳,且猜是那堂兄总算想起了自己,喜笑颜开地让罗小鱼煮水泡茶。 罗伯母看着和善,见人就笑:“我听进城的村里人说你年前得病,连地都下不了,如今可好些了?” “已经好了。” 罗伯母叹了一口气,忧虑道:“都是姓罗,你祥子哥他还是想照顾你的。你年纪也大了,大山又不顶用,家里可怎么办?” 罗土生闷着脸道:“今年开春,我就能下地种田,还能对付。” “这可不是长久之计,依我看,你不若让小鱼进城找活干,城里来钱快,赚几个好傍身。” 罗土生显然觉得此话不可信:“嫂子说笑,小鱼不过是一个毛没长齐的丫头,她能干什么?” 罗伯母笑了一声:“得了,我也不卖关子。我刚好知道一个活计,前不久县城来了一位陶小姐,是富家千金,要在此地置宅暂居,听说还与安阳的陆大帅有点关系。她家准备招丫鬟,这差事就落在你祥子哥头上,我看小鱼就不错,便想接了她进城去。” 丫鬟?虽然是个丫头片子,但好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罗土生有些心疼,犹豫道:“被别人呼三喝四地做奴才,有什么自在?我怕小鱼不一定愿意干。” “先不提主家的赏钱,一年的酬劳就是十块大洋。我真心想帮着你们,也算尽力了。去不去,你给一句话吧。” 罗小鱼没料到不过烧会茶的功夫,这位罗伯母就要动身回城了,不仅她自个回,而且还要带上她,说是已经给她在城里找了个当佣人的活计,一年十块大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别说十块大洋,就是一百块,一千块她都不愿去庆城那个鬼地方长住。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要她爹一摆出气得比棺材还臭的黑脸,再打骂她几句,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她最终只能乖乖妥协。 罗小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简单地打了个包袱,罗家的驴车就停在门口等她。驾车的便是她堂伯罗祥雇的一个长工。 罗伯母一身簇新发亮的裙袄,端坐在车上,笑着向她招手:“快上来。” “死老娘们安的什么心?”罗小鱼暗地里啐了一口,她可不相信这种早没了往来的亲戚真是大老远地赶来帮忙,可原因究竟是什么,她一时也没想通。 面对无法自我掌控的人生,罗小鱼叹了一口气,脸上还不得不露出敷衍的笑容:“好勒,大妈。” 罗小鱼的心情一路坎坷,在看到熟悉的城门后终于泄露出几分恐惧。当日的祸事历历在目,那个男人沉默地站在几步开外,用冰冷的枪口对准她,脚旁是一具血流满地的死尸。 她闻出枪管中未熄的浓重火药味,也感受到他浑身流露的杀意,但她当时太害怕了,没能看清他的脸。 敌明我暗,这才是最最恐怖的地方。她发誓,她绝不会无事在县城闲逛,否则哪天被陌生人毙了也是咎由自取。 正文 第六章 城里会玩 堂伯罗祥家坐落于城西,是一进两出的旧式老宅。辛亥革命那年,罗祥就是因为跟着庆城的指挥官冯文英造反才发了迹。 民国新政府建立后,天下初初太平,却因军阀割据而四分五裂。比如,庆县所在的秦省,再加上晋、豫两省便是在安阳陆大帅陆展图的统治下。 罗小鱼先去见过堂伯罗祥。罗祥看到堂侄女很高兴,夸赞她长大了,出落地更加水灵,还表示他现在被冯指挥派到那处做管事,罗小鱼过去绝不会受欺负,只要安心做事就可以了。 “祥伯,这位陶小姐究竟是什么人?”罗小鱼不禁问。 “陶小姐是最近从安阳城来的,我打听了一下,她爸就是陆大帅的正经小舅子陶严,陆大帅的亲戚万万不能得罪。”罗祥语重心长地叮嘱她。 枪杆子说话的年代,这样的金枝玉叶怎么也能算得上是半个公主,罗小鱼虽然现代平等意识根深蒂固,却十分懂得身居低位,仰人鼻息的道理。 现在的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她还想多活几年。 罗小鱼在罗祥家吃完晚饭,稍稍喘口气后,便随他去主家。其时天已落黑,罗祥雇了两辆人力车,一路从城西飞奔到城北。 城北正中坐落着指挥使的官邸,是过去县衙翻修过的旧址。离指挥部不远的街道立了十几栋高大精致的洋房,专供名声显赫的贵人居住,以备有限的兵力二十四小时巡逻保护。 人力车在一座别墅前停下,罗祥走到镂花铁门外向守门人打了个招呼,便很快放行。罗小鱼紧紧攥住自己手上的包袱,深吸一口气,才稳住心绪跟上。 入眼是一个占地极广的花园,因天气尚寒,未见树木葱郁,百花齐放的美景,不变的唯有那座四射着水花的白色喷泉。坐落在花园中央的洋房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踏入洋房,屋中的华丽气派更加令人炫目。客厅高悬一盏水晶巨灯,无数玲珑剔透的坠饰在屋中照出如水波般的粼粼光斑。复古奢华的家具排列繁多,整洁有序,如电话、留声机等一些当前最先进的电子设备应有尽有。 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在桌前伺弄瓶中的花草,见有人进来却不欲起身。 罗祥堆上笑容,替罗小鱼引见:“小鱼,这是福妈,陶小姐的乳娘。” 罗小鱼连忙点头哈腰:“福妈好,我是小鱼,过来伺候陶小姐和您的。” 福妈冷冷淡淡地瞥她一眼:“姓冯的可真不尽心,派来的丫头年纪这么小,怎么懂得伺候人?” 罗祥满脸的褶子笑得更深:“福妈放心,小鱼是我的侄女,刚从乡下过来,是个能干的孩子,你有什么活就交给她做。” 福妈哼一句,到底是留给罗祥几分颜面,不再多言。 罗祥又带着罗小鱼熟悉环境,安排住宿。虽然福妈摆出的嘴脸令罗小鱼很不快,但当她看见下人房时,先前所有的担忧、憋屈烟消云散。 这么大的房全归她一个人住?她要流泪!她要痛哭!想不到她这辈子还能熬到睡软床的那天。自穿越以来,她穷怕了,苦怕了,现在生活质量总算是迈进了一大步。 罗小鱼放下包袱,迫不及待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突然听到房间外福妈在叫她,即刻绷紧神经,应声而去。 福妈趾高气昂地命令道:“小姐今晚去了‘花韵’,可能会晚点回来,小姐的药还在厨房温着,这几天都断不得,你必须等到小姐回来,伺候她喝完药才能去睡。” 罗小鱼初来乍到,当然要恪尽职责,好好表现,唯唯诺诺称是。福妈见她一副乖巧伶俐的样子,放心地留下她,自己先去睡了。 罗小鱼一个人拘谨地坐在客厅等候,墙上的石英挂钟已经指向午夜12点,那位陶小姐仍然未归,不由熬得她两眼发困,昏昏欲睡。 终于,屋外传来两声汽车的鸣笛,把她从瞌睡中惊醒。终于肯舍弃花花世界回来了?她暗地里吐槽一句,去厨房端药。 等她再回到客厅,却见门关处站着一对交缠的男女。男人背对着罗小鱼,紧紧揉着怀中女人的纤腰,俯首激吻,密不可分。娇小的女人整个被遮掩在他挺拔清硕的身影下,只能微微扫视到她烫蜷的长发,旗袍开叉处的瓷白肌肤。 忽听她嘤咛一声,涂染豆蔻的十指揉皱了他的背,红如血的颜色,与黑沉的西装形成强烈的对比。 卧了个大草?!十八禁! 陶小姐,不如你先喝药,再继续那啥? 终于长吻过后,男人一把抱起女人转身,恰好对上旁边石化的罗小鱼。她不得不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说一句话缓解气氛:“陶小姐,福妈说您今晚必须喝药。” “哈哈哈……”女人听了,在男人怀里笑得花枝乱颤,脚上的高跟鞋应声掉落,显出一只白腻的玉足。她用手指轻点男人的额,撒娇道:“昭南,你听,她说我是陶小姐。嗯,轻点!” 女人的话很快湮灭在破碎的嘤咛中,男人只顾着低头在女人身上点火,根本无瑕看罗小鱼一眼,抱着她直奔二楼主卧。 额,好像被彻底无视了呢。 罗小鱼犹豫再三,还是跟到卧房门前,小心翼翼地开口再劝:“陶小姐……”话音未落,一个物件猛不丁地从房内抛出,正巧砸到她的脸上。 word妈,什么东西?胸罩! 城里人果然会玩! 正文 第七章 狭路再逢 罗小鱼囧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慌乱地捧着药碗下楼。倒了那碗药,消灭罪证后,她顾自回房睡了。长期养成的生物钟使她每天四点准时睁眼,因昨儿睡得太晚,四周又静悄悄的,她便赖了一会儿床,等听到房外的动静才起身。 罗小鱼帮忙摆早点的时候,一个穿着艳色旗袍的女子从楼梯上款款走下,身姿妖娆,发浪缱绻,虽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却别有一番慵懒梳妆的性感。 罗小鱼认出她就是昨晚开车那女的,弯下九十度腰,笑着打招呼:“陶小姐早。” 女人看着她的标准姿势,捂嘴一笑,娇声道:“我不姓陶,姓林。”她走到罗小鱼身旁,略略打量一番:“你是新来的吧。” 罗小鱼老实回答:“是。” “嘘!”女人竖起食指,调皮地印上红唇:“我来过这里的事可不能让陶小姐知道,否则她会打翻醋坛子的。”说罢,扬起脸得意一笑,腰肢款摆地走了。 罗小鱼一头雾水,直到楼上又走下一个少女,福妈恭敬地唤她小姐时,罗小鱼才明白自己是认错了人。 陶小姐一袭青烟色竹枝苏绣旗袍,齐耳短发,不过尚未成年的稚气模样,圆嘟嘟的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但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却顾盼生辉,格外出彩。她走到桌前坐下,瞥了罗小鱼一眼。 “表哥起来了吗?”陶小姐随手拿起一片面包涂上果酱,好似漫不经心地问。 “三少还睡着。”福妈回道,她当然也看见三少昨晚带回来的女人今早大摇大摆地走出屋子,但这事绝不能让自家小姐知道。 “嗯。”陶小姐点点头,“福妈,你去叫他起吧。” 罗小鱼眼观鼻鼻观心地侍立一边,一阵风吹过,旁边的长椅被人拉出,一个西装男人悠闲地坐下,侧着俊脸,嘴抿成一线,在打理领带。 陶小姐欣喜地笑道:“表哥,你起了!”把自己手上刚涂好果酱的面包送到他面前。 男人斜起唇角,回以一笑,却无意瞥见了陶小姐身后的罗小鱼,嘴侧的笑意瞬时僵住。他眯起双眼,眼中闪出危险的信号,将她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扫视一遍。 扎着两只粗粗的麻花辫,棉衣绣鞋,一副土气的丫鬟装扮,身量清减,容颜秀丽。因拘谨地低着头,便格外注意到她洁白光滑的额头,散发着珍珠般的幽泽。 罗小鱼感受到这股强烈的视线,简直要把她盯出一个洞,便再也无法淡定地装做不知道,抬起头冲对方讨好地一笑,他却已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黑光锃亮的德国伦士汽车停在花园前,男人意气风发地走出别墅,一干侍从早已候在门口。管家罗祥上前一步,弯腰低首向男人招呼:“三少。” 男人点点头算作回应,眉眼低觑着他,状似无意地问:“那个丫头是谁?” 罗祥疑惑不解:“哪个丫头?” 男人不动声色道:“就是新来的那个。” 罗祥恍然大悟,回道:“三少,她是我的侄女小鱼,就是一个不懂事的乡下野丫头。”他万分惊诧,心想自己的这个侄女还真有点本事,初来乍到竟能令三少留意到她。 男人不置可否,未再详细询问。见男人跨步,罗祥谄媚地哈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站在原地目送男人离开。 男人上车前,朝身侧为他开车门的心腹低语一句:“把罗祥侄女的资料全部调查出来,送到我的办公室。” “啊啾”,正在洗碗的罗小鱼突然打了个喷嚏,奇怪,怎么今天早上她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庆城总指挥使冯文英处理好下达的公务,捧着一大摞文件,来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进吧。”里面传出温和的男声,音色清沉,没有起伏。 闻言,冯文英才敢小心地踏步入内。两扇落地窗帘大开,暖阳投照进来,屋中显得宽敞亮堂。男人坐在实重的办公桌后,用手托额,另一只则在闲转着钢笔,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笔尖折射出的金光熠熠,在他修长白皙的指间不停地跃动。 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初看似乎并无不同,实则穿着用度都大有讲究。单往小了说,便如他手上转的美国华特曼牌钢笔,这种洋玩意儿贵得很,一支便要抵上一个二等士官两年的军饷。 冯文英展开笑容,恭谨道:“三少,您让我秘密调查的关于陶严私买军火的罪证已经大致齐了。” 男人却仿佛很疲惫的样子,仍然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嗓音沙沙地回了一句:“搁着吧。” 冯文英原本想走,却突然想到什么,呵呵一笑:“听说昨儿‘花韵’的头牌林姑娘跟三少您一起回去了。” 男人终于望向他,嘴角斜起,一笑道:“我和露露认识还多亏了冯指挥你的介绍。” 冯文英不敢托大,忙道:“哪有的事儿?林姑娘跟了三少您才是她自个儿的福气。” 男人微笑,冰冷的目光难得柔和下来。但很快,他又褪下沉情款款的模样,问起另一件事:“那边怎么样了?” 冯文英试探着问:“三少指的是徐新峰?” 男人眼神犀利,冷笑一句:“徐新峰是陶严养的忠狗,为了扶植我的好大哥上位,千方百计地想杀了我以除后患,这一路要不是有可玲这张护身王符,我就算千防万防也难免着了他的道儿。我被父帅贬到庆县不全都是他的功劳吗?” 冯文英悚然肃立,表态宣誓:“三少放心,我姓冯的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得三少您的安全。” 男人微微一笑,右手轻轻摩着左手中指上的一枚银戒,淡淡道:“冯指挥是我最相信的人,想必不会令我失望。” 正文 第八章 军阀千金 比起以前在乡下过的苦日子,罗小鱼感到现在的工作负担减少了大半,干完一些跑腿打杂的轻松活儿,能陪陶小姐说说话解闷即可。至于其他的工作,厨子会做饭,园丁会浇花,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陶小姐虽然是军阀小姐,但也是一名新时代女性,从小在教会学校接受西方教育,已有“民主平等”的人权观念,平时对佣人们都很客气,不摆架子。因此罗小鱼初时还在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后来不到几天摸透了她的脾气,“主仆关系”名存实亡,二人如同普通朋友般相处。 陶小姐在家待得闷了,歇过午觉后嚷着要去逛街,备好轿车开到县城最繁荣的商业区。罗小鱼透过车窗头回见识了一百年前的百货大楼,虽然跟现代都市无法相提并论,但也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楼群林立,商签栉比,一副巨大醒目的广告牌上画着一个穿着花边旗袍的卷发女人,美丽妖娆,媚眼如丝,再仔细一瞧,咦,她不就是那位林小姐吗? 果然,陶小姐看见广告牌后拉下了脸,皱起眉咬牙切齿地骂:“狐狸精!” 罗小鱼不禁嘴角抽搐,陶小姐玲珑小巧,长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放在21世纪还是呵护在红旗下,禁止踩踏“恋爱高压线”的祖国花朵,现在就知道争夺男人,棒打小三实在太早了点吧。 冤家路窄,陶罗二人刚下车,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相挽着推开百货大楼的玻璃门迎面走来,其中一个正是林小姐。 陶小姐翻起白眼,凶巴巴地瞪着她,那林小姐竟仿佛没有知觉一般,还春风满面地上前招呼道:“陶小姐也来逛街啊,正巧‘祥凤记’到了一批春季新款,不如我陪陶小姐好好逛逛。” 陶小姐鼻子里不屑地“哼”一句,她年纪稚嫩,不如林小姐个子高,却卯足劲儿扬起脖子,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也不知道该说陶小姐真性情,还是孩子气,罗小鱼暗暗好笑,朝林小姐微微示意,才使她难堪的脸色稍微缓和一点。 旁边的姐妹推推林小姐的胳膊,低声道:“这就是那位死皮赖脸要贴着三少的小表妹?” “可不是?”林小姐勾起红唇嗤笑一声,“姓陶,名可玲,是陆大帅的正经小舅子陶副官的女儿。” 女人捂着嘴笑:“出身再好又如何,一团孩子气,怎么能和你比?如今三少的心里只有你,天天来咱们这给你捧场,你就算当不了正头夫人,这姨太太肯定是跑不了的。” 林小姐却不以为然地回道:“什么姨太太,我可不稀罕。三少若是娶了她,我还得给一个小丫头伏低做小。那时的日子怎还能如现在这般快活?”忆起昨晚的柔情蜜意,她霞飞双颊,抿唇笑:“再说他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只求他心里能有我这个人就够了。你不懂男人,放在家里的是摆设,放在外头的才是爱人。” 万籁俱静,夜色覆得深沉。远远近近的树影在车窗外一闪而过,昏暗的路灯光晕绰绰,照进车内人的脸上晦暗不明,森然可怖,仿佛刚从地狱里蛰伏而出。 他没日没夜地待在审讯室,严刑拷问一个可疑份子整整两天,却还是没从那人的嘴里撬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只剩一口气就死透了,他敬骨气,破例赏了痛快。子弹直接射穿脑门,迸溅的鲜血喷红一墙,顺着铁壁一绺绺地流挂下来。 他抬起自己的手,借着光打量,这双手看着修长而干净,却已不知染过多少人的血。可是没办法,他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来杀他。 他的双眼眯起微微的锋芒,拇指又开始无意识地磨着那枚银戒。 别墅里静悄悄的,心腹打开车门,他踏到地上,夜风吹起他的黑色军衣,带着审讯室独有的阴郁金属气,还有一些淡淡弥散的血腥味。 大厅的罩灯是亮着的,一个少女卧在中央的沙发浅眠,温柔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肌肤如雪般无瑕,黑梳似的睫毛沉沉地盖着,落下两扇阴影。 心腹刚要说话,却被他及时阻止,食指笔直地抵在唇侧“嘘”一声。 心腹这才看到半倚在沙发上的陶可玲,压低嗓子后问:“三少,那个叫罗小鱼的丫头怎么办?” 没有丝毫犹豫,他不在乎地回应,声线平淡地近似冷酷:“找个时机处理掉,做得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心腹了然。他摘下军帽,脚步轻轻地靠近少女,伸手从她腋下探过,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啪!”一本精装硬壳书不慎从少女的怀里掉落,终究还是惊醒了她。 陶可玲揉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竟靠在男人的怀中,又惊又喜地圈紧了他的脖子:“昭南表哥,你回来了!” 陆昭南斜起一笑,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说过多少回,以后我回得晚或者不回来,你都别在客厅等我。” 陶可玲小鸟依人地钻进他宽阔的胸膛撒娇:“你不回来我害怕,睡不着。” 陆昭南的笑意都入了眼,却故作严厉地训斥:“胡说,里三层外三层的宪兵,养着他们都是吃干饭的?” 陶可玲嘻嘻笑着不说话,陆昭南作势要抱她上楼,她突然想到:“地上的书……” 他放下她,屈膝半跪着捡起淡灰色绒毯上的书,翻了几页,笑着打趣:“可玲越发长进,现在都看得懂洋文了?” 陶可玲受到夸奖,不禁有些飘飘然:“看得懂洋文有什么,教会学校的老师教过。” 陆昭南不以为然:“你念书最不认真,只学了个皮毛,要能看懂《雾都孤儿》还不能够吧。”边说边随手放到茶几上。 “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再说,我不懂的地方可以去问小鱼,她都知道。” 从硬封上收回的手指顿住一秒,陆昭南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仿佛很难相信的样子,眯起一双沉沉的黑眸淡问:“哦?她竟懂英文?” 正文 第九章 知识保命 “对啊,小鱼不但懂英文,而且英文很好,我看就是教会学校的洋文老师都不及她哩!” 陆昭南也笑了起来:“这买卖做得划算,不但招了一个丫鬟,还找来一个洋文老师,年终的工钱合该给她多加。” 安置好陶可玲,陆昭南下了楼,心腹仍旧守在客厅的偏角静默等候,他见了,温和道:“这两天辛苦你了,早点去休息吧。” “不辛苦,三少。” 陆昭南指尖缓缓磨着银戒,良久才开口:“那个罗小鱼,是不是有问题?” “三少的意思是?” 陆昭南嗤笑一句:“一个装疯卖傻,有几分小聪明的乡下丫头,没上过一年学,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竟然懂洋文?” 心腹惊慌地解释:“三少,属下调查出来的资料绝对没有错,真正的罗小鱼会不会已经被人调包,这女的难道是谁派来的奸细?” 陆昭南笑得更加古怪:“她若是奸细,明目张胆地把自己暴露出来,岂不是天底下最蠢的奸细。不过,”他顿了顿,续道,“越是可疑,我们越不能打草惊蛇,你先别动她,我倒想看看她究竟是什么人?” 次日清晨,罗小鱼和往常一样端上精致可口的西式早点,旁边的陆昭南突然问了一句:“你会洋文?” 餐厅里只有陆陶兄妹,福妈还有她。她有时脑子缺根筋,不知道这尊大佛是在问她,做完自己的事后,便继续沉默着退后,侍立在旁。 陆昭南始终没有得到回复,侧身看向她,眸子不悦地眯了起来。 福妈使了好几次眼色,罗小鱼依然无知无觉,岿然不动,只得伸手在她臂上狠扭一把,努了努嘴。 她虽吃痛,却及时将惊叫吞下,杏眼圆睁,漾着水意,委屈极了的样子。 陆昭南见状,嘴角斜起一抹嘲笑,找这种人当卧底,那七八岁的孩童也能去干革命了。 在他面前,她如同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影子,从未主动说过一句话。现在仔细看才发觉她倒算是个美人胚子,五官秀丽,身量清瘦,即使土气的打扮也没全然遮掩住她的动人之处——巷子里那张印象深刻的“丑”脸恍惚间变得遥远起来。 罗小鱼见福妈不停地向她眨巴眼睛,便用唇型一个一个字地问:“你老眼抽了?” 福妈两眼翻白,差点背过气去。 他看懂了,实在没忍住笑出来。她被他的笑声吸引,脸色迅速大变,换成另外一副刻意讨好的乖巧模样,眼缝儿弯成两道月牙。 他清了清嗓子,再问一遍:“我听可玲说,你会洋文?” 罗小鱼这才反应过来,谄媚地回答:“会一点。” 陶可玲在旁边热情地帮腔:“小鱼你别谦虚,你会的不是还挺多!” “哦?”陆昭南敛起笑意,口气淡淡地问,“你上过学?” 怎么像是在调查户口! 罗小鱼后背惊起一层细密的冷汗。她一点都不怕陶可玲,但这位“三少”她却怕得要命。她怕他,都说不上到底因为什么,只是觉得他散发出的那种上位者气势常常压得她喘不过气。甚至,这种感觉还有点似曾相识。 心思转了几圈,她才含糊不清地道:“恩,老师教过。” 这样诸事繁忙的大人物总没有那份闲情去调查她是不是在说谎吧。 陆昭南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不再细问。罗小鱼见他并未不快,一颗狂跳的心才落回实处,暗暗后悔自己的冒失。以往看陶小姐在读书,她存了刻意讨好的心思,才会主动教一些,却没细想她这样的身份,懂那么多不合常理。 这段小波折在罗小鱼心中很快淡去,日子照旧过着,直到有一天,她陪陶小姐在花园里画素描,花匠全叔过来说有人找她。 罗小鱼觉得奇怪,谁会来找她?她爹是绝对不可能过来的,难道是罗大妈?说起来,除了祥叔,那些罗家亲戚她已经好久没见了。 别墅外的偏角停着一辆骡车,一个少年恹恹地坐在车前,愁眉苦脸,没有精神的样子。 然而,这个熟悉的身影便如一道暖阳射入罗小鱼的心扉,她飘飘然不知所已,兴奋地招手呼他:“阿成哥!阿成哥!” 张季成听到少女清脆的喊声,抬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之前的愁绪仿佛也在瞬间一扫而空。他伸手接住活蹦乱跳的她,心疼地问:“冷不冷?” 罗小鱼摇头,眼睛笑弯成两道月牙:“不冷,不冷。你呢,你怎么进城来了?” 张季成顿了顿,很认真地回道:“我进城来找你。”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罗小鱼感到有些害臊,心跳砰砰地明知故问:“找我干啥?” 张季成叹了一口气,犹豫再三:“小鱼?” “嗯?” 他硬下心肠道:“小鱼,我妈知道咱俩的事,她不答应。” 罗小鱼哦一声,这她早就知道了,她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来。 “我跟她说,就要你,非你不娶。她就找到罗家婶子,把你弄城里来,好让我断了念想。”张季成的解释使她豁然开朗,之前想不明白的很多事都说得通了。 正文 第十章 阿成求婚 罗小鱼不动声色地把手从他掌中收回,沉下脸闷闷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其实她不会怪他听他妈的话,娶了别人。她的确很喜欢他,但也不愿他为难。 张季成慌了神,忙把她的手重新握住:“我,我就是喜欢你,就是要娶你。” 罗小鱼熟红了脸,嗫嚅:“难道你要和你妈作对?”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大不了,大不了,我就搬出来,咱俩过自己的日子去!” “谁要做你媳妇?我还没答应呢!”罗小鱼越听越害羞,忸怩着要走,有什么东西圈住她的手腕,她愣了一下,竟是一串佛珠,排布细密,颗颗圆润。 张季成抬眼一笑,阳光打入他的双眸,仿佛有无数细碎的金子蹦跃出来。时光在此刻拖长定格,罗小鱼心想,我男人长得真好看! “小鱼,这是我奶奶的遗物,我奶奶说这串佛珠她戴了一辈子,以后也要亲手传到孙媳妇的手上。可惜我还没有娶媳妇,她就过世了。现在我提前送给你,你等我,等我把一切安排好,就接你回去好吗?” 这算是求婚吧?虽然猝不及防,没有钻戒,没有玫瑰,但她快乐极了!仿佛整个人变成了一只鸟,尖叫着冲破云霄。 内心翻江倒海,她却静默下来,抿着嘴笑,轻声答应:“好,等你安排好,我就嫁给你”。 她就快十八了,过了十八肯定要说亲,都是要嫁还不如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准备适应这里的一切,好好地活下去。 罗小鱼害臊地说完这一句便匆忙离开,走了几步却忍不住回头,张季成还在不远处傻愣愣地看着她。她不由眨眨眼,示意他走,并笑着摇了摇手上的“信物”。 佛珠色泽暗润,在阳光下发出沙沙的撞击声。听到她的耳中,觉得痒痒的,像有什么在挠似的。 张季成也笑了,笑得比她更愉悦,更温暖。 罗小鱼脸一红,闪身进去。陶可玲正站在门边,无比八卦地看着她,表情有些促狭。她故作不见,立马避开。 陶可玲的视线在她手腕间的佛珠停留了几秒,笑嘻嘻地问:“他是谁?” “男朋友。”既然全被看到了,她便不打算隐瞒。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本来就光明磊落。 陶可玲啧啧嘴:“他怎么送你一串破佛珠?” 罗小鱼听出她的奚落,心里有点不高兴:“这佛珠是他奶奶戴过的,一代传一代才有价值哩,我以后也要传给儿媳妇。” “哈哈哈,”陶可玲捂着肚子笑,“还没嫁过去,你就想着要给他生儿子了。” 罗小鱼见她乐不可支的模样,生气地板起脸:“小姐,你太坏了!” “行了,”陶可玲边笑便道,“你若生了孩子,无论男女,我都要当他的干妈,你说好不好?” 这还会不好,依仗了这么一位靠山,看“婆婆”还能嫌弃她? “既然我认你的孩子当干妈,那你也要做我孩子的干妈。” 罗小鱼连连摆手:“小姐,这,这我可不敢。” “有什么不敢,以后我生了昭南表哥的孩子,就让你来做奶妈,干妈和奶妈不都差不多。” 罗小鱼美滋滋地说好,心底却升起一丝忧虑,或许她已经把陶可玲当成好朋友了。于是她谨慎地想了想,还是问道:“小姐,你怎么这么肯定你会嫁给三少?” 陶可玲大声道:“因为我喜欢他啊。”简直没有一点小姑娘应该害臊的样子。 废话,人人皆知!“可是小姐,你喜欢三少,三少就一定会娶你吗?” 陶可玲得意洋洋:“他不敢不娶。” “为什么?” “三表哥的亲妈,就是大帅的五姨太,生完他没多久就病死了。三表哥被我姑妈从小带大,最听我姑妈的话。他娶了我,不就亲上加亲了吗?再说,”她笑盈盈地补充道:“三表哥从小对我就特别好,和我说话总是很温柔,一次都没有凶过我,他一定也是喜欢我的。” 罗小鱼额头压下三条黑线,这是什么逻辑?男女之间的吸引和兄妹感情能一样吗?陆昭南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四处拈花惹草,林小姐就是铁证! 福妈吩咐她不许说出林小姐过夜的事,她便一直隐瞒着,但见陶可玲此刻猪油蒙了心的花痴模样,她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还有机会,她必须当场拆穿真相,让这单纯的傻姑娘赶紧醒悟过来!   张季成自那次探望之后又多时未见。然而罗小鱼并不着急,她知道他正在为他们的未来努力,她需要给他一点时间。唯一改变的或许是罗小鱼对罗祥的态度,因为每次想到那些亲戚去和张婶串通一气,来给自家人下套,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她甚至有些气愤地想,你们不想我嫁入张家,我偏偏要嫁过去!大清已经亡了,现在是民国政府新社会,提倡自由恋爱。 幸亏张季成主动过来找她,让她知道了真相。每晚临睡前,罗小鱼都将腕间的佛珠捂在心口,甜蜜地进入梦乡——她信他! 春寒依然料峭,好歹是变暖了。园子里渐渐开出花苞,光秃秃的树木泛起新绿。 这段时间,陆昭南好像一直很忙,常常几天不见人影。当然,罗小鱼猜测他很有可能是在哪里花天酒地。因为他偶尔半夜归来,第二天换洗的衣物上留有鲜红的口脂和女人的香气。 和那位林小姐打得火热吧,她偷偷替陶可玲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