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弱水三千拙为齑 第一章 人间四月天 春天还没来得及光艳地舞出轻灵细撒花前,就变成了吸血鬼,只能在月下吹来两股凉风聘婷。一树树的花开在四月末,呢喃着这充满爱的五一小假期的前夜。不分白天黑夜的浪漫着。王理安叹了口气。她真的很后悔学了旅游管理。别人踏春亸柳飞絮摘香的时间里,她都要起得比鸡早,睡的比鸡晚。服务业,都一样。 还好。因为工作的旅行社近乎是自己家开的。不想出差就可以不出差——这就是局内部员工子女的优待。只不过她的后台是亲的,不是干的。总还是莫名其妙地差那么一步。 九点一刻。何玉霞终于肯她回家。又叹了口气。从李佑朗家里走出来时,沉重的大铁门空的一声,王理安差点儿泪流满面跪地谢天谢地。今天是她的好朋友,安赫阳的生日。偏偏临下班的时候老佛爷似的准婆婆打电话来说身体不舒服,寻她帮忙。王理安在亲爱情和亲友情之前,选择了前者。她赶紧陪着何玉霞到医院做了检查,晚上又照顾她吃饭休息,还说了好一会儿话。别的事情都顾不得了。 她坚持着把婆婆当神一样供着,不管是挂牌婆婆还是准婆婆——朋友并其他,就算是吸血鬼狼人变态杀人狂,也只能靠边站了。 临近的一所高中到了下晚自习的时间,路上一对对蹦蹦跳跳的男男女女,张狂着青春,在路灯昏黄的浪漫下旋转亲吻,毫不顾忌地用力挤压着王理安的心脏,像挤柠檬汁一样,酸涩腌透了她的五脏六腑。她闻不到一丝春夜的柔情。拿出电话打给李佑朗: “喂,什么事儿,我这儿忙着呢!“电话里李佑朗的声音很急躁,连开场都没有,直接杀到主题。逼得她有些不知所措:“哦。也没什么事儿,就问问你在做什么。” “要准备考试,还要联系单位实习,你说我能做什么,你有事儿吗?” “没事儿还不许给你打电话啦?” “谁说不让你打了!”李佑朗突然冒着火气地说,“你别又找茬吵架,我不像你闲着没事儿干!”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莫名其妙嘛!王理安一惊。经过她身边的学生们三三两两,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她。仿佛是听见了她耳边嘟嘟的断音。眉眼中带着嬉笑。此刻,她很想挖着坑,把脑袋藏进去。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也不记得了。恋爱中的女人被没收了智商,但是却获得了敏锐的直觉。但王理安并没有想感谢这一神力。总有一种声音嗡嗡坏绕在她的耳边。或许是她太多疑了。一定是的。 这时一串强有力的电话铃把她惊醒。安赫阳的声音简直让电话变成了扩音器:“我不管你在哪儿,三分钟后你如果再不出现,仔细你的皮!” 她笑了笑,问道:“大小姐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当然是我自己的酒吧了,有赚钱的活我会给别人吗?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傻,给别人作嫁衣裳。” 继续积极地陪笑。 “行了,别傻笑了,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到时见看不见你,我们家旅游的活我就给别人……” 嘟嘟嘟嘟…… 王理安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仿佛看见了自己站在柠檬汁的泳池里,酸涩已经融进了她的骨头里。她现在非常需要补充蓝瓶钙。怎么就这么不顺啊!看来是该去拜拜了! 当她紧赶慢赶冲出出租车的时候,便看见安赫阳在她的敞篷小cooper里朝她招手。映着不远处明月湖柔美的波光粼粼。好一副美人图。另外还有林琳和蒋悦营,都是后半场的妆容,像是夕阳外的红晕,重在晕上。 “你们今晚结束的这么早吗?”王理安还在喘着,“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安赫阳接过她的礼物看也没看,放到了一旁。鼻子里哼了一声:“谢谢啊。”她是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稀罕,给她买礼物是王理安一年一度的噩梦。林琳看到她脸上泛着尴尬,连忙不吝啬糖的笑容帮她解围,说道:“安大小姐可是不高兴了呢,说说你该怎么赔罪吧!” 她对安赫阳解释:“李佑朗妈妈病了,我可不是故意的,不是给你发短信了吗?” “你啊……”安赫阳终于松口了,“你就把他李佑朗当祖宗供着吧,早晚供出他一身的毛病。” 王理安笑了笑,也不说话。 “他在北京不比在济州,天高皇帝远的可不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今天是不是还是很忙?”蒋悦营弹掉了烟灰,冷漠的脸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嗯,就说忙,要毕业了,还要联系实习单位。”王理安手上捋着包上的流苏,一条一条,打上结又散开。 蒋悦营冷哼了一声表示不屑,说:“他说忙你也信。” “人家研究生毕业当然不一样啦,我朗哥哥没说出国留学吗?”林琳攀在王理安的肩膀上撒娇说道,“不过想他也舍不得……”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安赫阳的声音不止斩钉截铁——像是劈天削掉了王理安倚靠的大山,孤零零留了座悬崖峭壁,字字呼啸如山风,王理安只觉刺脸刺耳刺心。 “你这就算在济州扎根儿不动土了,李佑朗要是想留在北京实习,你俩就悬。他要是真能有本事留下,你俩就肯定玩儿完。你好好想想,散或不散都想好对策。人啊,都贱,真心有时候还真他妈不顶用……” 王理安感觉自己的耳朵发生了技术故障,安赫阳的话一遍一遍回响在耳边——流沙太多推挤在狭小的石头缝里,一丝丝地钻进去,都被磨得锃光瓦亮。哗啦啦地,没完没了没休没止。 她瞧着身边的三个人,好像被隔开在另一个世界。这就是她最好的三个朋友。此时,她们在喋喋不休地谩骂嘲笑着她的男朋友。她却无力回驳。 安赫阳一双凤眼冷瞧着远远经过的一簇一簇祖国的花朵们。片刻哼了一声:“以后要是我孩子晚上放了学不回家在外面跟人这么个野法,我就打断他的腿。” 蒋悦营呵呵笑了两声:“哈哈,你和谁的孩子啊。不对不对,应该想想怎么个生法啊。自产自销?反正你喜欢的那货可没这功能……” 安赫阳猛地回头瞪了她一眼。蒋悦营即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虽然是实话。一阵冷风吹过,王理安打了个寒战。 卷一。弱水三千拙为齑 第二章 明月湖一吻 “阳阳咱们换个地儿吧,再这么干坐着我都困了。”蒋悦营迫于安赫阳的淫威,及时转舵。王理安隐约也觉得她话里有话。不过,也确实察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难不成安赫阳现在的男朋友那方面不行?! 她也嘲笑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怎么可能。“安赫阳现在的男朋友是谁啊?”她悄悄地问同在后排的林琳。没想到她笑了笑,窃语:“哪一个啊,养她的那个还是她养的那个?”王理安笑了笑,也不再问了。知道没个清楚。 安赫阳家族行商。一路过关斩将,三年来以作龙头之势。但蒋悦营不同,是政客名门——济州的政府大楼便是个草字头形状的诡异建筑。林琳更是学者之后。她们三个像传奇一样的女子为什么会挑选她来做闺蜜?这一直是困扰王理安多年的问题。 安赫阳不说话,径自启动了车子。林琳眨了眨眼睛,细声细语地问道:“大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我想去明月湖上划船,就像咱们小时候一样。”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到了湖边了。本来就不远。不过王理安还是一阵感慨:能在这个时节时间随心所欲来明月湖划船的,恐怕没有几个。怎么没把济州也该叫做蒋州算了。 船至湖中。王理安微笑着看她们三个肆无忌惮地把脚浸在水里扑腾着打闹,她只慵懒地依着偎着。 林琳开心地拉她参加:“安安,你怎么不玩儿,这水可凉了呢。”她摇了摇头:“怕凉,你们玩儿吧。” 蒋悦营哼了一声:“别管她。她永远跟别人不一样。”回过头来瞪她一眼,“就你重视养生,你怎么不回家睡觉去啊?”一边将烟头用力远远地抛出个弧线。 她早已习惯了蒋悦营式领导的口吻,也不反驳,仍旧淡淡地笑着。奔波了一天的身体也希望她可以像此时能安静一刻便是一刻。可是她的心口还是一阵一阵的泛着柠檬酸,像有消化不掉的东西堵在心口,泛着泡沫的消化液像潮水一样拍打着——各自分离,就像她和李佑朗,慢慢地变成了除了做爱的时候都在打架。什么是恋爱中的甜蜜来着?她有些不记得了。 “你想什么呢?”林琳转过身扶着她的肩。 “哦,没什么。”王理安缓过神儿来,竟打了个哈欠。林琳夸张的大笑道:“你怎么这么累……” 话还没说完,王理安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她的爸爸。不禁皱了皱眉头。又要听无休止的“关心”了。 “在哪儿呢?”王建朝声音很低沉。显然心情不好的样子。她连忙在回想这两天有没有惹到他?想不出来。便安心地回答:“给阳阳过生日呢。怎么了?” “下午去李佑朗家了?” 尽然漏掉了这回事儿。王理安叹了口气,说:“玉霞阿姨身体不舒服,找不到李叔,就给我打电话了,我陪她去了趟医院。“ “哦,下次再打电话给你,你就给你妈说别自己去了,让人看见不好。” 王理安心里让针刺了一下。也对——名不正言不顺,没得让人说三道四议论纷纷。况且现在她们的关系充其量只是老邻居。而已。王建朝又嘱咐她早点儿回家后就挂掉了电话。 林琳没眼色地跟上问道:“你又去伺候你婆婆了?” 王理安偷偷地瞧了一眼安赫阳,正好撞上她的眼神——冰块要爆炸的紧张。她尴尬地笑了笑,说:“他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胃溃疡又不能好好地养。” 蒋悦营看见安赫阳臭着一张脸,叹了口气,竟然语重心长地对王理安说道:“安安你得明白,永远别指望有朝一日公婆会成为新人手中的红线,他们不是剪子就不错了。就算你现在对他们毕恭毕敬况且你们还是二十多年的老邻居,如果有一天出现了一个女人更加适合李佑朗,他们一样会剪断你的。” 王理安无辜的一张脸,低垂着眼睛飘向远方。就这样样子,是蒋悦营最看不上的小家子气。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最看不惯你这种三脚踹不出个屁的……” 林琳见她面露难色,又替她解围:“你别这样说安安。他们都在一起七八年了,还有谁会比安安更适合我朗哥哥呢?” 安赫阳冷冷地说道:“就比如说如果现在有一个女人可以解决李佑朗北京工作及户口的问题,那她绝对是最佳新娘。” 林琳不服气:“啊呸,那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呢?” “贫贱夫妻百事哀,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啊。你在千里之外的万句好都敌不过一眼望过去的含情脉脉……”蒋悦营看见王理安脸色的凝结便没再说下去。 临夏的湖水在夜晚的怀抱中格外的凉,竟然透着断壁残垣的伤情——像王理安现在的心情,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连个来打扰的鸟都没有,难道他们还没有飞来?或者是看到物是人非,无枝可栖,也感到无奈和悲凉,转身离开了…… “算了,今天老娘生日,别老是提那个废物让我糟心。“安赫阳看着王理安眼睛里泛着泪光,心里也堵得慌,“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扔进去。” 知道她不会。但打扰人家的良辰美景实在也是不道德的。王理安提起嘴角,叹了一口气。和小时候一样,躲进安赫阳的怀抱。似是有一丝颤抖一闪而过。她没放在心上。她的脸触到安赫阳饱满的胸口,听见里面扑腾扑腾跳得厉害。不由得坐起身来,皱眉问道:“你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啊?” 安赫阳笑了,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又把她拽进怀里。那心跳还在。她有些不自在了,也不敢说。林琳和蒋悦营都背对着她们,向湖里丢石子,很快乐地笑着。安赫阳的脸摩挲着她的脸,轻轻地。这也是李佑朗喜欢的动作。他常夸她:脸上的皮肤嫩嫩地总是让他想忍不住亲一口。 紧接着,安赫阳便亲了她一下! 卷一。弱水三千拙为齑 第三章 古墓的早晨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王理安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像是被晨起的和尚敲了早钟,嗡嗡作响。这便是一夜未睡的结果。安赫阳像小鸡一样轻啄的一口感觉还立在脸上。她又忍不住拿手蹭了蹭。听说她们这种名媛,舌吻都是平常事。她也就没敢大惊小怪小题大做。只是在脑袋里担心:万一下次她真的亲她,她该怎么办呢?要不要伸舌头呢…… 被自己吓了一跳。王理安甩了甩头。 八点半公司打扫完卫生,财务牛姐才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地来上班,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问王理安昨天为什么早退:“要知道这都关系着月底工资计算的呀,理安不要只忙着谈恋爱呦,工作还是要多顾顾,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王理安没心情也没有力气和她争执,便索性装作没听到,也没有捧她的场儿说几句软话拍她的马屁。牛姐看她的话像吹出的肥皂泡泡,飘飘悠悠在半空中破掉了。牛姐见竟然没人答话,也觉得没趣便撂下一句:“果然局长的侄女就是不一样啊。”然后咔哒咔哒地回办公室去了。 凯特瞪了牛姐的影子一眼,用恰当好处的声音,说:“自己每天都来的这么晚,也有脸说别人。” 艾薇也围攻说:“就是,昨天还去办公室告状。理安你要小心一点了。”她们两个小团体难得这样团结。 这是办公室每天的要做的重要工作之一——像上学时议论老师,玩耍时议论伙伴。人的是非最是美好的调剂。当然内容从来都是过眼云烟,唯一纯熟的是话说出去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又能解气,语气语调配合得当便像是一杯好茶,沁人心脾——哪一天忙起来漏掉了这一环节,都觉得怅然若失。 王理安承认,这是她一天中最喜欢的工作环节。但她今天却着实打不起精神来——早上给李佑朗发了两条短信都没有回复。连石沉大海的噗通声都没有,这种感觉很难受。如鲠在喉。李佑朗像是王理安手中放飞的一只风筝,她感谢风的存在。但现在风太大,她有些控制不住了。 “你今天好像不在状态啊?”她的入门老师美妮关心地小声问道。 虽然如此,但看着办公室里的眼睛们竟然都汇总在她这里,王理安无奈地苦笑,脑袋沉重地摇摆起来像生锈的钟摆。“还好,昨天安赫阳过生日,玩儿的晚了些,没睡够。” “哎呦,安安,你可得保重好身体啊。我听说李佑朗的妈妈昨天生病了是你陪她去的医院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咔哒咔哒的高跟鞋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王理安都觉得头皮发麻。牛姐很喜欢把一张脸刷成艺妓一样白扑扑的。细尖尖的黑眉,血红的唇。 “是吗,她又生病了啊?”艾薇问道。 “他妈妈好像身体一直不太好,就这么一个儿子又不在身边,听说他爸爸爱打麻将也经常不在家。”凯特万花筒一样了解所有人的家事,逞能地跑过来解释。一个一个都走过来围在王理安身边,香水混杂的压力。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牛姐突然笑着问道:“哎呀,那理安也快要结婚了,是吧?”哪壶不开提哪壶。 “牛姐,昨天上海的钱你给汇过去了没有?”美妮帮忙解围,扯开话题。 “哎呀,昨天你给我的时候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今天吧,有时间就给你汇。对了理安,上次你湖南的发票到了没有?” “还没有,说已经寄出来了,在路上了吧。” “哎呦,怎么这么慢啊。不来发票没法入账可不能给你算提成。” “不急,反正公司又不会欠我的账。”王理安笑着说。 “哎呦呦,你们听听,咱们堂堂国企还会欠你一个小职员的不成?”牛姐的声音又细又尖——这让王理安突然想起小说里长弄堂里拈酸吃醋的姨太太们的声音,争取着在这个“家中”绝对重要的位置。兵书样的眼睛,算盘式的嘴。一颦算计一笑谋划,都为了她的“家产”。王理安突然打了个寒战,她围绕在这些姨太太中间,心惊:如果她生在那陈旧古色的年华里,肯定是书中一出场便莫名其妙死掉的那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便是一种聪明。她一直这样认为。 高跟鞋终于离开后,王理安心里平静了很多。 中午休息时李佑朗终于打来了电话——询问他母亲的身体状况。看到“老公”在屏幕上闪动的时候,她高兴地差点儿跳起来。报告了何玉霞的状态,她替他宽心:“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行。”李佑朗顿了顿,又说,“我这几天太忙了,你自己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她在电话这头开心地笑着:“嗯,我知道。你也是!” 挂掉电话的时候,傻子都能看得出王理安有多高兴——向日葵经历了两天的阴雨天终于看见了太阳,又昂起了她灿烂的笑容。“真没出息……”美妮狠狠地赏了她一个大白眼。王理安害羞地黏在她身旁,嘿嘿的傻笑。连这古墓都漏进了一缕温暖。 她在球球上换了一个状态:现在很幸福。希望李佑朗能够看见。却再也想不到,最先看到的会是安赫阳。她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心里闷闷地。暗自叹了口气,对自己说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卷一。弱水三千拙为齑 第四章 越线的前戏 “他说忙你也信!”安赫阳一只手托腮,一边啪啦啪啦地晃动着咖啡——简直是拿勺子在打杯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王理安会傻成这样。她瞧不起她,连带着竟然也有些瞧不起自己。脏脏地连骂了好半天。 王理安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小心情在午饭时间逐渐逐渐被安赫阳攻踏。她悻悻然地看了一眼林琳,向她求救。林琳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冷箭嗖的一声射进了王理安的心脏。 “我问你呢,他说他忙什么呢?” “他得准备毕业的事情嘛。” “他都快赶上博士忙了。还真了不起呢……”安赫阳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王理安耸了耸肩,连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咱们不说他了。你知道吗!这几天高跟鞋整天找我麻烦,我看星期一开例会老板肯定要点我名了。气都气死了!” 林琳觉得无所谓:“点就点呗,她又不敢把你怎么样。杨中以前是你大伯的老部下,敢动太子?借她三个胆儿!”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啊,还太子。毕竟是大伯,又不是亲爹。不过我现在讨厌杨中什么事情都告诉我爸爸。” 安赫阳笑道:“谁让你们住在一个院里。对了,李太后今天又烦你了吗?” “没有,我妈上午去看她了,说是好得差不多了。我妈跟她说我现在很忙,不晓得她明不明白……” “再不明白就点得再透些,我还不信她真傻?!” 王理安尴尬地笑了笑。 “我告诉你,我要是在北京看见李佑朗不是真得正儿八经地在学校学习,到时候我可是不客气……你别又像上一次的时候再替他打圆场,还拉架。”安赫阳狠狠地说道,“我可是连你都收拾。” “哦……知道了……”王理安简直要把头埋进桌子里。 安赫阳要去北京“学习”一个月,王理安不由自主地觉得突然很轻松。但安赫阳是个敏感的人,被她发现了难免又要生气——王理安尽量不反对她。 “我不在济州你不知道有多高兴!”默契有时候也不是个好东西。 王理安一愣,含糊地笑着说:“这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你去北京学习又不是北漂……” “你少来!”安赫阳白了她一眼。 “要不你帮我给李佑朗捎点儿好吃的?”王理安笑了笑,说道。 “用得着我?他什么样子的小姑娘吃不上啊……” “哎呀,又来了……”王理安嘟着嘴撒娇道。她知道这次安赫阳肯定会去盯梢的。她心想:安赫阳去替她看一看也好,也能给李佑朗一些威慑。不要让他以为天高皇帝远便可以无法无天了。竟然对爱人用这种心思,仿佛是玷污了一块儿纯白丝织手绢。这是王理安不愿面对又不得不承认的。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向日葵又连续没有感受太阳的味道。李佑朗的名字像中病毒了一样怎么样就是不出现在王理安的屏幕上。终于这一天,王理安脑袋中红色的小人打败了黑色的小人,还是拨通了李佑朗的电话。 “还没忙完?”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差不多了,今天和周娜一起去面试了L公司,大公司就是大公司,就像走进了电影一样,哎……这些东西都是济州没法儿比的,你也应该来看看。空气里都是纸张印墨的味道,办公室里安静地只有键盘敲打的声音,每个人都匆匆忙忙地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闲着没事儿嚼你的舌头,这感觉就是好……”李佑朗竟然出乎意料地滔滔不绝。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开心。 但王理安却早早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有异味的名字,像是一个饥饿的人能够轻易地判别食物的方向。但她还是忍住了。只问道:“哦,那面试的怎么样。” “我觉得没戏了,不过周娜表现得挺好的,人家本来就特有范儿。她肯定没问题。” “怎么会没戏,说不定就有机会呢。”王理安不知道李佑朗会不会感觉出她现在真的是在忍耐。 李佑朗笑了笑,说:“我就回答了几个问题就让我回去等消息,人家周娜在里面待了好长时间。” “时间长也不代表机会大嘛,就像我们经理训我的时间也挺长的,可是也不会开了我啊。” 李佑朗冷笑了一声:“你那……你那小破地方,怎么能相提并论啊?!” 王理安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松一点,终于问道:“对了,总听你提起周娜,觉得好像挺熟的啊。” “哦,周娜嘛,你忘了啊,咱高中校友嘛。后来在北京学校里偶然遇见她的,都认不出她来了。你这什么脑子啊,她爸和你爸还是同学呢,你都忘了啊?” “哦,是她啊。”王理安假装不经意地哼了一声。脑袋里浮现出周娜那种可爱女人的脸。她的身材之好一直是王理安所羡慕的。 喧杂的网络世界中各种奇异的案例时刻提醒着人们如今这个社会就是防火防盗防闺蜜的面具欢场。如今出了这么一个简直申请了强盗标志的女人,王理安心里的防盗指数直线上升。挂掉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让她突然间开始怀疑李佑朗是不是有意在暗示什么。她没办法忽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里的红色小人和黑色小人又开始打架: “李佑朗一直是一个直率的人,从来不会藏掖,如果有什么他肯定会说的……” “男人都一样,哪有不偷腥的。你又不在他身边,乐得招新人呢!说不定他就是在暗示你。既然这样,不如直接问他。” “啊?直接问啊……可是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小气呢?” “有什么小气不小气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 还是什么都没有解决。 “她高中的时候还追过我呢,我都没跟你说……”李佑朗的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吱纽吱纽摩擦着王理安的心房煎熬着折磨着。乐此不疲。 那一晚。王理安梦见:她和李佑朗去7天开房,他笑着亲吻她,然后去洗澡。她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的包。刚一打开,突然各式各样用过的套套包装纸像洪水一样涌了出来,挡都挡不住,砸在她的脸上。她一下子惊醒。 手机嘀嘀响了起来。李佑朗发来一张照片:他在熟睡。白色的枕被木色的床头。床头柜上模糊的一对水晶耳环。 卷一。弱水三千拙为齑 第五章 无眠的月夜 对于异地恋的辛苦,就像两个赤裸的人对峙着——战争点会在第一时间曝光放大甚至变成武器快速又轻而易举地杀死对方,杀死爱。 王理安第一次尝到了一夜无眠的滋味。她听着王建朝的鼾声此起彼落——她曾经那样厌恶这个声音,总是让她不能安睡——此刻她竟觉得很温暖。是家的感觉。这才是她的家人,不需要害怕这个声音会突然一夜之间不再属于她了,不需要担心每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房间里羡慕别人家的欢声笑语。 如果某一天她和李佑朗的感情也像家人一样坚固不可破,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她不禁又流下眼泪,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拉开窗帘,姣好的月光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脸。多愁善感的两个人对望着,孤单遥望。 “宁可分手也不要被劈腿。”这个想法在王理安的脑海中荡漾,架帆起舵叱咤了整个上半夜。 她拿起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经常吵架。当然,这中间有你的原因也有我的原因。很抱歉我不能在你的身边陪伴你,但是这不是理由。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我们说好……”王理安突然停下来,因为眼泪已经提前到达。王理安终于控制不住大厦倾一般的眼泪,脑子里小黑人手持的盾牌被击粉碎。 小红人马上乘胜追击: “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只要他们还可以在一起不就可以了吗?为了莫须有的事情放弃了两个人可以在一起的福分,是会遭报应的!” “对,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许他们真的只是关系比较好而已。有一个人可以帮助自己照顾李佑朗不是也很好吗?” “是啊,我是那么爱他。如果他好,一切都好。” 王理安无法想象的斯巴达战役在她的脑海里轰然战起,轰轰烈烈会师决战。无论是小黑人大军压上、大将出击还是木马战略。几番轮回还是败在小红人的宝剑之下。 爱越深,器越利。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她闭上眼睛又重重叹了口气,蜷着身子抱住自己,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深夜的父母总是敏感的,可以瞬间听见宝贝的异动。王理安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她的伤心,因为她想和李佑朗在一起。 之后几天,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安赫阳动身去北京了。王理安有这个说忙不忙的工作牵挂着,李佑朗越来越远的感觉也就没有那样突兀。 只是空落落的伤心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不想一个人待着,希望有一人可以陪着她,就坐在某处,安静地坐着。说几句可有可无的话,喝一杯随便是什么,讲述快乐的故事,告诉他其实自己真的很想快快乐乐。她环视四周,却没有这么一个人。能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听她啰嗦,看她痛苦,哄她开心,告诉她永远支持她。该有多好。 她突然叹了口气,回到了现实——由高跟鞋代表的现实无情的打断了从来只有小女人才安于沉浸其中的幻想世界——更像是被一棒子打醒。王理安觉得自己都快疯了。不得不转移注意力。还是忙工作吧,她想。林琳单位要组织公费旅游,这是一笔大单子。之前偷偷地算了一笔账,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这笔单子做完之后我就可以去北京找李佑朗了。”王理安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在她的脑海里,从落笔到成图,对于未来的描绘从来都是迅速且绚烂的——像是大片大片的薰衣草田,不管它是不是在普罗旺斯,没有符号、界限、条件……只是美好的感觉,那么简单。因为有李佑朗在她身边。 安赫阳到了北京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李佑朗的学校看看。尽管她是一个极度厌恶校园的人——简直会下意识地想要皱起眉头。安赫阳戴上大黑墨镜,意图将自己和这个白色t恤衫的世界分开。她硬着头皮走进校园后就点起一根烟。沉沉地吐了口气之后她拨通了李佑朗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 “我……我在上课呢,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我过两天要去趟北京,这不约你聚聚,听说你挺忙的。” “嗨,我这不就是瞎忙吗,你来了过来找我就行。” “瞎忙也是忙,别忙得瞎了就成……” 李佑朗一惊,手一松差点儿摔了周娜递给他的咖啡,再回头一看,安赫阳赫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卷一。弱水三千拙为齑 第六章 惊弓之鸟 “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给你一巴掌呢?”安赫阳皱着眉头拿过李佑朗手中的咖啡杯,看着那上面的红唇印。 “怎么了?”李佑朗若无其事地这一问让安赫阳不禁大笑了起来——像是她亲手抓到了一个小偷,指责的前奏被小偷的理直气壮安然自得搅乱了节奏。她变成了一个莫名其妙地路人甲。 “怎么了?”安赫阳重复他的话,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说道,“哎哟。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教育体制改革了,上课不但不用待在教室里而且每个学生还给配一个小姐陪着,怎么着,用来提高上课积极性啊!” “安赫阳你别太过分。”李佑朗明显恼羞成怒。 周娜是个桃花般的女人,宜室宜家。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只要躲在李佑朗身后就好——李佑朗有女朋友,但绝不是眼前的这一个——她偷偷地拉了一下李佑朗的衣角,说:“我还是先走吧,下午自习室等你……” 李佑朗看着周娜委屈蒙雾的大眼睛,轻抖的嘴角,乖巧使人生怜。一瞬间,他像是穿上了盔甲迈上战场的军士,把周娜拦在身后,恶狠狠地瞪了安赫阳一眼,转身对周娜温柔地说:“你先回去,等我电话。除了我给你打电话你都不要出来。” 周娜惊弓之鸟一般点了点头,逃离了战场。李佑朗看着周娜离开后马上回过头来,剑指安赫阳。 “王理安一直不敢打扰你,怕你忙,我看你他妈的都快忙到床上去了吧!”在在安赫阳的史记中,捉过奸也被人捉过奸。她下一步要做什么该做什么,都像是厨师撒盐一样熟练——但这时,她突然有些犹豫,琢磨着是不是该换一个菜谱试试,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安赫阳你说话小心一点儿,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没数吗?在这装什么两肋插刀!” “我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我安赫阳想做的事情到现在为止除了杀了我爸这件事办不了,其他的还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呢。这你应该知道吧?” 李佑朗眉心一动,但他马上冷笑了一声:“我没时间听你搁这儿吹牛皮,你安大小姐牛的话就不用我在我面前装X了,你有几块儿料肚子里揣着什么坏水儿,我知不知道不重要,我只是纳闷儿那件事儿,你的小姐妹她知道多少呢?” 说完李佑朗厌恶地白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你他妈把话说清楚!”安赫阳两步上前抓住李佑朗。 李佑朗不屑地甩开她,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背着王理安干的那点儿事儿不用我细说吧。” “你怎么知道的?”安赫阳的脑袋像炸掉了一样。 “你他妈的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李佑朗终于皱着眉头斜了安赫阳一眼,走掉了。 …… 后来再想起那一天的时候,安赫阳只记得那天的太阳出奇的烈,像她手里的这杯烈酒。她只记得她在酒店躺了一天一夜,像具残骸打电话给蒋悦营。她喝光了所有能喝的液体——是她戒酒的方式——最后吸掉了所有的烟,她看着窗外这座陌生的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城市,害怕在路上突然间就跑出来两个人告诉她要她协助调查然后就把她带走。 “你别害怕!他不可能知道那件事,王理安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蒋悦营一遍又一遍地劝说着。 晕圈中,安赫阳好像又掉进了遥远的黑色游乐场,过山车,跳楼机,海盗船,全部又在晕圈建立,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她的眼前呼啸而过。他们在白色的墙壁上大笑嚣张,戏谑亲吻,赤裸纠缠…… 手机在这个时候叮铃铃地响起来。 王理安。 安赫阳毫不犹豫地把手机重重地扔出去了,砰砰两声。终于不响了,世界安静了。 电话这一头,王理安听见电话被挂掉了,没有多想,她又埋头开始整理着手里的发票。林琳父亲单位上个月组织旅游,一百多人发了四批都算在王理安的头上。 光算着手里的发票王理安也知道这次的提成也是不菲——她很开心——可以去北京找李佑朗了。 牛家高跟鞋又噔噔地走出来,迎上来笑道:“呦呦,你们都看看,人家王理安这一次给咱们旅行社做了多大的贡献啊。你们也都跟王理安似的有几个官二代富二代的朋友,咱们旅行社也就不用愁了,哎对了,这次这个……” 说曹操曹操到,就这个时候林琳破门而入,看见王理安身边围着这一堆人有些发愣。 “呦,这是林琳吧,来找我们王理安啊?” 林琳习惯性地笑成花,说:“是啊,牛姐。我跟安安有点儿事,不耽误你吧?” “哎呦呦,看看我们林琳这记性真好,咱们就见过一面吧,一般的人哪会记得名字啊,我这记性就不好,一般人见好几次面都记不住,就像上次看见院里的老李,他跟我说他儿子我就半天记不起来他儿子叫什么来了,人都说生了孩子之后这女人就会变笨。但是我们家晨晨就不一样……” 牛姐滔滔不绝。林琳笑着不好打断,王理安赶紧插进去问她:“你找我什么事儿?” “哦对了,安赫阳回来了。”林琳凑到王理安耳边,小声说:“情况不太对,酒精中毒,直接给送回来了,她妈都快疯了……” 卷一。弱水三千拙为齑 第七章 酒醉神迷 王理安和林琳赶到安赫阳家的时候,安赫阳贵妃一样的妈妈丁琴一如既往迎上来热情寒暄。好像今天大家聚集的原因不是安赫阳酒精中毒在培训时期被公司送回来,而是像庆生升职某某值得鼓掌欢庆的事情。她的热情像是甜腻之于巧克力,理所当然——这个小巧的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像太阳一样,只要走进她的视线内的人都会感受到她温暖的笑脸,以及“哎呦,我们安安又漂亮了呢……”起沫的问候——和王理安的世界隔着两条街。 “安妈啊,阳阳什么时候到啊?”林琳问。 “还得再一段时间吧,蒋悦营让她把派人去接的。丽姨,快给安安和林琳拿点儿刚到的荔枝。” “安妈您客气了。”丁琴不喜欢别人叫她阿姨,说这个词像大妈一样尖酸刻薄。所以安赫阳的朋友们便只叫她的职称。 安妈突然悄声问道,“安赫阳有没有再碰那些东西?” “没有!安妈,相信我!”林琳收起笑,非常冷静的握着安妈妈的手,一字一顿的像这个经历了太多的太阳妈妈传递着…… 温暖。 王理安想:或许这幅白皙精致永远微笑的面具或许最需要的恰恰就是一个名叫温暖的人最真实的拥抱。 她在听到“那些东西”的时候,下意识地移开了原本停留在安妈妈精致的妆容的视线。所以王理安遗憾地错过了这位坚强的母亲眼眶中稍纵即逝的泪光。 等了很久的时间,林琳终于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微笑着对安妈说:“安妈,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吧……” “不要不要,你们在这儿陪着安妈一起等,安妈一个人在这儿……害怕……”丁琴拉住林琳,一双眼睛闪动着。 林琳呵呵笑了两声,又坐了下来,尴尬地轻咳一声。王理安心照地对她笑了笑,看见丽姨远远地在安赫阳的房间里若无其事地收拾着。她从心里就不觉得安赫阳酒精中毒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就算哪天有人告诉王理安她吸毒过量,她才会点点头。这才是安赫阳会做的事。 一小时后,几辆车像圣驾一样停在楼下。丁琴猛地站了起来:“丽姨,去开门,安安回来了。” 林琳朝王理安撇撇嘴。她知道林琳此时和她一样,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片刻,御驾抵达。几个医护人员像应对地震一样紧张地把安赫阳抬进房间,王理安在人群外看见安赫阳闭着眼睛,青白的脸,手上插着管子。停当完毕,蒋悦营下令:“好了,留个护士在这儿你们先回去吧,跟张主任说一声,晚上让他派个医生来再看一眼。” 医生们领旨谢恩。瞬间,房间里就静了下来。 “蒋悦营让你们也进去吧。”安妈妈恢复了从容,从房间里走出来微笑地对她们两个观众说。 安妈妈没有和她们一起。林琳走在前——和往常一样,王理安总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如果不是介于友谊这两个字的分量,她跟本不想参合这酗酒吸毒滥交诸如此类的富家丑闻。 尽管是安赫阳。 房间拉着纱帘,星星点点的日光洒在安赫阳的脸上,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湿润——她应该吐了很久。蒋悦营黑着一张脸,比两年前当时的男朋友偷腥被她捉奸在床的时候还要黑。 又一次? 王理安很想轻笑,但是她知道这不合时宜。 纵然是多年之后回想之下,王理安仍然会摇摇头淡淡一笑:怎么就没有察觉到那间屋子里降至冰点的紧张,怎么就没有想到在下一刻,蒋悦营走到她身前,毫不犹豫毫无保留地将这时的宁静一掌打破。 王理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比王建朝打的都要疼——或许是被打了一巴掌,脑子里充满了小星星和蜜蜂嗡嗡作响没办法运作,王理安觉得所以事情都慢了一拍,连同林琳的惊呼。 王理安低下头没有再瞪着蒋悦营那张写着活该两个字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当然这张脸也不会告诉她,为什么赏了自己一个耳光。 林琳的反应倒是恰如其分的表达了她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和她的立场——这让王理安觉得更加莫名其妙和羞辱感。 “王理安,我没想到你还真的……”林琳抱着双臂,用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王理安,语气更像是一种责怪和鄙夷——或许王理安应该在这句话中听出“你怎么敢背叛苦心培养你的亲人,背叛你的信仰你的国家……”这样的潜台词。 “什么?”王理安终于心安理得地冷笑一声,“你们哪位可以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赏我这一巴掌?” “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李佑朗那个傻X会知道两年前的那件事情?” 王理安一惊——她当然已经在脑袋里的文案档中搜索出了这一巴掌的根源。但仍然下意识地拿起盾牌回应:“什么事?” “如家。还需要我说的再明白一点吗?”蒋悦营盯着她的眼睛,这让王理安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要自以为是的以为你了解你看见的所有的事情然后自以为是的把每个人贴上你自以为是的标签……” “够了……”安赫阳嘶哑的声音像吹走乌云的那股风。 只是这阵风或许有些…… “王理安就是个天生的二货,她能知道什么。”安赫阳如是说——这确是一种对王理安的称赞。 卷一。弱水三千拙为齑 第八章 一沓照片 “对不起。” “对不起。” 蒋悦营和王理安坐在林琳家的连锁咖啡厅里。因为是白天又是工作时间所以没有什么人,店里的员工远远地站着,悠扬的英语歌里,两个人异口同声。蒋悦营的皮肤黑黑的,在咖啡厅晕黄的灯光下显得很性感。她有规律的搅拌着咖啡,笑了笑:“安赫阳说的没错,你是一个爱情至上的女人。只是你总是看错你身边躺着的那个男人而已。” 王理安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打断了她,“我想我还是应该替李佑朗给你和安赫阳道歉的。” 蒋悦营冷笑了一声说:“说你傻你还不愿意,就这点儿出息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接着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是什么?”王理安边说边打开了它——她的二货脑袋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下意识地想到了钞票两个字。 但事实证明她确实是个二货。一沓照片从信封里滑了出来。不同时间——春夏秋冬各式背景各式服饰,不同地点——7天、如家、莫泰、银座佳驿…… 但照片中的两个人甜蜜的笑脸上似乎写着一行字:我们深爱着对方,谢谢祝福。是李佑朗和周娜。 王理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她像一个看着自己的孩子犯错被抓住的妈妈,责备不堪之余总是有种维护的心里。虽然她知道,母爱在这个时候泛滥确实不太应该。 “安赫阳让你给我的吗?” “不是,她不知道。” “那……是你咯?” 蒋悦营没有说话,抬眼看了她一眼,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好像是在告诉她说:你现在还在纠结这种问题,你有病啊?不要想再自欺欺人了…… “那为什么,现在才给我?”王理安把照片又装了起来。白色的小袋子鼓鼓的放在两个人中间。她低着头又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蒋悦营肯花这么大的力气调查她男朋友,这让王理安受宠若惊——或者,不知所措。 “怎么,你不也是早就知道了吗?”蒋悦营笑了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蒋悦营……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分析我的性格脾气。这个人是我的男朋友,最起码,现在还是。这个是我的,高中同学。哈,她爸爸和我爸爸还是同学。你看多好的关系。而且呢,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你们就知道了不告诉我,还在这阴不阴阳不阳的跟我说这些,哈哈哈哈……” “王理安你冷静一下。我很了解……”蒋悦营被她苦笑的一张脸吓到了。因为很丑很纠结。 “你了解什么?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了解我现在的感受,不要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你都数不清自己和多少个男人滚了多少床单了,你懂什么是爱情吗,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受?你会了解,别开玩笑了!” “我不了解我就不会给你看这些!”蒋悦营依然冷静。 或许王理安和蒋悦营两个人都没有计算自己究竟可以不眨眼睛听着时钟咔哒咔哒转如此多圈——但蒋悦营瞬间锐利的眼神意外的让王理安镇定了下来。 呼、吸、呼、吸、呼、吸…… 王理安努力调整着,希望心脏的跳动能和呼吸一样在自己的控制中。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够在控制之中,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生活的魔术棒或者其他任何东西杯子、桌子腿等等——欲望总是愈增愈增,愈减愈减。手中握着的东西越少,却越不敢奢望什么——如果,王理安现在竟然想的是如果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没有脑残的约蒋悦营道歉没有看见这一沓的证据。 该有多好啊。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说真的,你肯定也不想看到这些——纵然他们是真的。但是你不能不去面对他们……” 王理安看着蒋悦营真诚灵跃的大眼睛,左脸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火辣的感觉。 “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呢……这是你经常说的话。” “他还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结婚的时候买……” “所以呢?就装不知道吗?” 王理安轻笑摇了摇头。 “纵然是睡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也不会真的互相了解,不是吗?” 王理安觉得心里给刺了一下。 蒋悦营继续转动着她的咖啡,看着一圈一圈小小的漩涡像年轮一样悄悄纪念着曾经所有的画面。“你不要怪我查你。我和安赫阳从小在公安局大院里长大,我只会用这种方式去保护我身边的人。”她牵起王理安的手,轻轻地握了握,“你不可能知道这次李佑朗给安赫阳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王理安觉得心里又给刺了一下。 蒋悦营继续说着:“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李佑朗背着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抱歉亲爱的,我们都太想保护你了。对不起。”她的眼睛很真诚地闪动着,王理安被她握着的手里微微发汗。 “安安,还有件事,我不能不问你。” “你说……” “辛洛那件事,李佑朗到底知道多少?” “我是有告诉过他,他不想和你分手在酒里下了药,安赫阳不小心喝了那杯酒,幸亏我们当时过去把她救了下来……就没有别的了。” “真的吗?” 王理安皱了皱眉头:“那一段时间我头都昏昏沉沉的,我都不记得什么别说他了。” “哦……”蒋悦营似乎松了口气,马上放开了她的手,终于又笑了笑,“没事儿了,喝吧。” 这时王理安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拿出来一看,是妈妈。 “我妈……”王理安呆呆地看着蒋悦营,像是在申请接电话的恩准。蒋悦营哼了一声:“你接啊,看我干吗?真是搞笑……” 王理安接起电话:“妈妈,怎么了?” “你怎么才接电话,你爸爸进医院了,快过来!” 卷一。弱水三千拙为齑 第九章 过往七八年 “你必须明白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何玉霞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以便让自己心里的火苗不会在医院的消毒水味道里燃烧的太过旺盛。她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能做出始乱终弃的事情,而自己的老公又能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原本未来的亲家。真是没有一个人让她省心。 “我不明白他进医院关我什么事!”李佑朗在电话那头一样坚持着。 “因为她爸爸住院都是因为你!”何玉霞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控制她的音量。她平复着心情,小心翼翼地四处看了看,小声说道,“你爸和王建朝打麻将输大了吵起来就说漏嘴了。你知道你上次一个电话之后我们已经好几天睡不好觉了,你……” “我爸说的那你让他去看不就行了。我干么非要早回去呢?王理安他爸还整天把我怎样都配不上他的宝贝女儿挂在嘴边呢,我也没看见你俩有个不愿意啊。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要分手又能怎么样呢?” 何玉霞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李佑朗会说出这样的话——板上钉钉之后还是可以拔出来的吗? “妈,我想不到任何理由我要放弃现在争取去L实习的机会回济州处理这种莫名其妙的家务事,而且还是别人家的事。” “随你吧。”何玉霞挂掉了电话,或许是消毒水的味道果然生效了——知子莫若母——何玉霞突然一下子就清醒了,她长嘘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医院,同时打了一个电话:“老李,你去打听一下周敏光在北京是做什么工作的,对,就是那个周娜的叔叔……” 医院病房里,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睡着的人旁边都守着一个沉默低沉的脸,而醒着的人旁边总有三两面带笑容弯弯的笑眼。 “安安,你去上班吧,你爸爸这里暂时还不需要人。如果要手术再说。”姑姑王毓芬清理客人走后的水杯。 利用表姐在医院的作用,王建朝可以住一间非常舒适的病房——以便迎接来探访的亲友。以至于王理安现在觉得,医院才是最好的表现家庭与社会关系层层绕绕的地方,看着一批一批的礼品进进出出,每个人的出现都像是一场公关活动,轻松又愉悦。所有人都忽略了就在刚刚王建朝或许就要马上游历另一个世界了,而他的家人却要创造一些微笑感谢来探望的人——关心必须是相互的。 王理安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去微笑。 “你别吓唬她。”王建朝瞪了一眼姐姐,“医生都没说要手术,你能给安排上啊。”王毓芬听到后,赌气地扭过了头,拿着小杂志当扇子哗啦哗啦扇起来。王理安一边给爸爸削着一颗苹果,一边说道:“没事,反正我已经请假了,我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打个麻将还能犯心脏病?” 王毓芬欲言又止,站起身来说:“安安,你陪我去看看中午有什么买给你爸吃的。”王理安愣了一下,忙把苹果放下。 王建朝刚想说什么,王毓芬瞪了他一眼便把王理安拽着,走到走廊中。她总是不吐不快。 王理安没说话,但从姑姑的表情中也能猜出一二。她问道:“我爸是和李佑朗的爸爸一起玩儿的对吧……” 王毓芬笑了笑,说:“你和那个李佑朗从高中就在一起了吧,算起来也有七八年了。可是你知道,你爸爸一直不喜欢他。只是碍于面子……” 王理安一惊。 王毓芬的表情和语气更像是在强调什么——但出于对自己隐私的保护和自尊心的主导权的驱使,王理安马上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反感。 “所以呢?我爸犯心脏病这和李佑朗有什么关系呢?” 王毓芬一愣,马上冷下脸来,说:“你觉得没关系就没关系吧,王理安你要知道我也是好心提醒你,为了你们好。王建朝是我从小就最疼的弟弟,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转身回到病房。 哐的一声。 王理安的心脏也觉得一颤。 他们在一起已经八年了,她现在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却没有人在乎——人都是自私的,有什么样的疼只有自己知道——但她知道,在大人的眼中,这些都只是小屁孩儿的屁事。 时间果然是把杀猪刀——划出的不只是握着星巴克的芊芊玉手上的伤痕、书橱中那本绿色或白色封皮小说发黄的折痕,还砍掉了许多青葱岁月中吉他香烟马尾牛仔裤的情感系带。 晚上,王建朝回到家里住,王理安没办法面对他。便找了个借口和病愈复出的安赫阳三人摇晃在湖中的小船上,权当散散心。当然是王建朝允许了的。她听着安赫阳又清幽地哼唱着这首《身骑白马》。 唱词中有一段歌仔戏:“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西凉,无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安赫阳略显虚弱的声音漂在水上,格外温柔。她靠在蒋悦营的肩上,淡淡地说:“我非常喜欢这首歌,你们知道吗?不是这个故事,只是这首歌。” 蒋悦营随着笑了起来,说道:“有些女人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比如林琳。” “去你地!”林琳笑了笑。 蒋悦营继续说道:“安赫阳就是那个又当婊子又开窑子的女人。而安安呢,就是那个贞洁的王宝钏。” “没错。如果换我是王理安的话,估计现在,这个世上可能早就少了一个叫李佑朗的人了。”林琳点点头。 “你少在脸上贴金了,你就根本都不可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八年……” “哈哈哈哈,那倒也是……” 四个人相视一笑,继续听着安赫阳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 “那你呢?”林琳问蒋悦营,“你是个什么货色?” “她就是个贱人……”安赫阳接过话茬。 “那让贱人再告诉你一件事,李佑朗买了两张从北京回来的动车票。通知你们一声明天下午三点我回去接你们,做好准备……” “去干吗?”王理安紧张地问。 “去面对你早就该面对的事。” 卷一。弱水三千拙为齑 第十章 面对 对面——第十一章 赤裸裸 “我还是觉得没必要这么做。”王理安虽然已经被塞进了车,但还是很犹豫——是大试之前的紧张,虽然有很好的老师团集体护驾。 “你说什么?”蒋悦营仿佛听见了徐志摩复活之类的惊天……笑话。 “我不觉得我这样做是对的,毕竟在结婚之前谁都有理由选择别的人,做别的事……” “亲爱的,你要是再掐,手就要出血了……”林琳看着她,撇了撇嘴,握着她的手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考驾照的时候,只是科目一你出考场的时候都差点儿晕了,哈哈哈哈……” 林琳毫不避讳很夸张地笑出了眼泪,又扶了扶她的假睫毛,接着在她漂亮的包里拿出了一瓶二锅头和一些小零食递给王理安。 “安赫阳在戒酒,蒋悦营在开车,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了。” “有这个必要吗?”王理安笑了笑,说,“你们应该都不想让我在周娜面前出丑吧。” 林琳收起小镜子,笑着说:“那就让我来教教你,亲爱的。很多女人认为自己的男人出轨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但是呢……” “现在不是要教她怎样对付小三,而是要做一个完美的收尾!”安赫阳说道。 林琳耸了耸肩,看着王理安笑道:“可是我觉得或许安安不是这么想的……” 安赫阳猛地回过头来看着她,连蒋悦营也不停地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她。王理安尴尬地笑了笑,没有人说话。一阵沉默。 王理安觉得这个时候的沉默有着前所未有的窘境。 突然蒋悦营爽朗地大笑了起来给王理安正在发红的脸破了点儿象牙白粉底,说道:“我知道这很难,无论是你想留还是想走。但是,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ok?你要快一点儿了,我们马上就要到西站了。你做什么决定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们都支持你。” 林琳微笑着把二窝头递给王理安,王理安微笑着接了过来,说道:“看来这个东西无论做什么都是很有必要的。” 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王理安突然觉得很舒服,是卸下重担的感觉。 城市随处可见拆迁的废墟,最坚强的是写着画着“拆”字的残桓断壁上布满泥点的爬山虎,阳光下也不会反射任何光芒的灰蒙蒙的生命——但他们仍然活着,至少是现在。砖角壁前陪伴着点点野花,远远看过去,一只眼睛伤感一只眼睛希望。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他吗?啊哈哈哈……”王理安喝了两瓶二锅头,开始不停地笑不停地哭不停的说,“我们都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在一起了,也没有睡过了,呜呜呜……” 林琳抱着她,一边嫌弃地看着王理安毫不犹豫地把她的新围巾当做擦鼻子布,一遍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你的脸上啊,妆都花了……啊,我的围巾啊……”她把正在大笑的王理安使劲儿地扔掉,向安赫阳求救,说,“怎么办啊,这个样子没人会喜欢的,只要他是人!” 安赫阳笑道:“最好是能让她睡一觉。” “你也看见了咱们把她从家里接出来的时候她大姑的脸色有多差,好像咱们都欠她娘的钱似的……” 林琳嘘了一声,小声说:“睡着了。” 火车站似乎是一个永远不会冷清的地方。 “你跟李佑朗确定了是这一趟火车没错是吧?”何玉霞看着出站口黑压压的人群有些无所是从,焦急地问道,“这么多人万一他俩看不见咱们怎么办啊。” “不是有电话吗?早说在车上等就行,你非得上这来。”李东强厌烦地摇摇头。 “他拿的东西多,再说了……哎哎哎,出来了出来了,快点儿老李。” “阿姨~~” 何玉霞一惊,拉着李东强的胳膊,说道:“坏了,我怎么听见王理安的声音了呢,你听见了吗?” “你别做贼心虚了,我在家怎么跟你说的呢,一会儿他俩出来了你别给我丢人昂……” “阿姨……” “你听啊你听啊……” “坏了……”李东强小声地说。这个声音熟悉的太让人心惊了。 ........... “你们也来了啊……”王理安热情地挽起何玉霞的手臂,“你们也是来接李佑朗的吗,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早知道就不来这么多人了?” “安安啊……”何玉霞尴尬地笑了笑,轻轻地推开王理安,问道,“你喝酒了啊?” “嘿嘿,喝了一点儿。哎?不对啊……你们难道也知道他是和周娜一起回来的?”王理安瞪大了眼睛,她脑子很清楚。借着酒劲儿说了个痛快。 “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可能,你想多了!”何玉霞拼命地摇着手,她干笑了两声,向李东强打着眼色。 安赫阳不禁皱了皱眉头,上前抱住王理安,把她拖回她本该站到的队伍中——站错队永远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她们像等待开戏的忠实观众微笑地看着何玉梅和李东强,看着他们不知所措,直到李佑朗和周娜真的从那两张车票上的两个名字变成了两个真实的人走到他们的面前。 李佑朗错愕的脸,周娜甜美邪恶的小眼神,何玉霞眼睛一亮的倚托,李东强长叹一声还不忘细细打量了周娜。像一幅浓重的油画,装裱精致画工自然。  王理安站在旁边看着这幅画,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安赫阳抱着王理安的手臂稍稍用力,蒋悦营就差鼓掌的兴奋还有林琳轻轻地一声:“我去。”都太他妈的精彩了。 他们定格在来来往往的旅客行人中间,行李箱咕噜噜地转动,从远至近再往去。不时有人打量着他们——“有病啊,挡在路中间。”“这是在干嘛,有什么重要人物吗?”他们这样想着,一晃而过,像行李箱咕噜噜摩擦地面的声音,听到了是听到了,过去了也忘记了。 然后呢?她需要做点儿什么呢? 走上前去从容淡定地狠狠地甩他一巴掌?王理安这样想着——好像哪一部偶像剧里描写过来着,她不记得了。她该记得的——如果她知道有一天她会有站在这样一个千载难逢中了百万大奖一样的好机会,她一定要记在本子上供成圣经一般每天诵读一遍,牢记于心。 何玉霞迎上前去抱着她的“宝玉”亲昵地撒娇道:“哎呦儿来,累坏了吧……” 王理安冷笑一声——偶像剧永远只是偶像剧——“我可以去买彩票了……”王理安转过头对着安赫阳笑道,然后打了个酒嗝。 安赫阳闭上眼睛忍受气味飘过,她有些害怕看到这样的王理安,在她的预想之中王理安不该是这样的——她甚至都已经做好准备王理安会崩溃大哭的,心中默念:“我去,我竟然也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一天……”安赫阳回过头向蒋悦营求救,却看到一张看好戏的脸。 “这姑娘是……李佑朗你也不说给我们介绍一下?”何玉霞故意很大声的说着——像是在她的身边树了一个标牌,告诉熙熙攘攘的观众们说:她不认识这个女孩儿! “阿姨这是周娜,李佑朗大学同学,呦您之前没见过啊,我们安安高中同学,还老夸她可爱呢。”林琳抢先一步走到何玉霞身边,挽着她的手臂说道,瞬时,她的笑容完全瘫在了脸上,应和着——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绑架了一样,林琳的手臂此刻无疑比毒蛇缠绕还恐怖。 李佑朗什么都没说,连看一眼周娜都没有,这让周娜此刻觉得有些屈辱,无法接受——李佑朗没有告诉自己王理安回来接站。她不禁开始怀疑和盘算。准妈妈变成妈妈要经过十个月,而这一刻也诠释了准女友要变成女友也不是一朝一夕一张床就能搞定的。 而李佑朗却没有那么多功夫考虑那么多了——男人本来就是单细胞动物——他没办法假装看不到。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微醺妩媚女朋友会站在这里,在另一个女朋友的面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站口人头渐渐不再攒动,如同李佑朗心中的不安和尴尬——王理安和她的朋友们像四座大山一样邪恶地屹立在他眼前的那一刻——一涌而出,堵在心口,慢慢消逝。 “先走吧,先走再说。人这么多咱别在这儿碍事儿。”李东强关键时候当机立断拿过儿子的行李,说道,“我先到车上等你们。”接着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去。李佑朗父亲伟岸宽厚的背影消失在了那仰头即见的一片阳光之中。留下尴尬的何玉霞咬牙切齿惊慌失措进退两难。 李佑朗走到王理安面前,皱了皱眉头,又笑道:“你怎么喝酒了,看我回来了提前庆祝的啊,你看这样多难看啊,这还有一同学呢,让人看见你不怕笑话啊。咱们也走吧……” 王理安呵呵笑了两声,双手绕过李佑朗的脖子,笑道:“我怕她?笑话!不过,你们先走吧,我们又不是来接你的。” “啊?” “什么?” 李佑朗和何玉霞异口同声。周娜几乎要笑出声了,她看着这母子俩惊讶地看着王理安。这场戏比她原本设计的还要精彩。 “不接我,你来接谁,接团?”李佑朗被噎得透不过气,穷追不舍。刚刚在他心中不安的背后升起的那团莫须有的洋洋得意在这一刻却变成了真正的莫须有。心想不停地琢磨这个女人在搞什么名堂? “当然不是。” 却见她笑着推开李佑朗,快步走向一个刚刚迎面走过来二十多岁,比她年纪稍长的帅气休闲小西装,继而来了个狠狠的熊抱,撒娇道:“你终于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