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竹马不复
将军府,锦心苑,府里大小姐蔺青锦的闺阁重地。
“出事了。”丫鬟晴之跌跌撞撞跑进来说的时候,青锦正抿着一盏苦茶,她皱着眉,嘴里的这口茶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深吸了口气,青锦狠下心自虐似的把茶水吞了下去。
“怎么了?”最好是有什么大事,青锦心里想,不然她非要好好治治晴之这毛里毛燥的性子不可,话说回来,这茶真苦啊!
“听闻太子殿下刚从南边回来,圣上见都没见就直接命他去东宫思过,前段时间都城里传的事情可能是真的,不过奇怪的是圣上也没有说是让哪位大人来查此事……对了,刚刚将军也被传召入宫了。”晴之语速极快的把这大段话说完,抬起头来却发现她家小姐一点也不着急,心忍不住沉了下来。
青锦看晴之的表情就知道这小蹄子在想什么,她忍不住有些气愤,自己是投了擎王这边不假,可太子慕兼羽怎么说也是从小玩到大的,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像是会因为太子出事就幸灾乐祸的人吗?算了,本来她也没指望这个小丫头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只是……这到底是不是那个人的手笔,如果是,自己又该如何抉择呢?
那个人自然就是咱们的擎王殿下了,且不论他十三岁封王,十四岁就入朝参政,毕竟这里面有不少将军府大小姐的手段,单是他这个人,就很了不得,怎么说,心够狠,手腕够硬,单从今年开春以来他开始针对太子的种种已能窥得几分。
擎王慕南川,是当今圣上第四子,非皇后嫡出,之前还因着些陈年旧事困于冷宫颇不得宠,而这些年他使尽解数熬出头,在圣上面前露了脸,朝堂之中站稳了脚,野心也就慢慢大了起来,隐隐有拉太子下马自己取而代之的意思。
当然,这些青锦是不知道的,或许知道,只是自欺欺人的不肯相信,如果慕南川不再是几年前那个纵不得志也阳光向上的少年,她大概会自我怀疑到崩溃吧,不说这些,旧事自然有时间来提,先接着讲当下的事。
东宫,这几日人心惶惶的,看着守在宫门外的禁卫军,宫女太监们总是忍不住的想,万一,万一太子殿下真的那什么了,他们这些奴才到底要怎么办呀?
“殿下,身子要紧,您多少用一些膳食吧。”一身绯红宫装的侍女轻声说,她努力让脸上带些笑意,这个关节眼,若是连自己也愁眉惨淡的,那太子殿下心里怕是会更不好受吧?
“紫穗,你说……”慕兼羽没有抬头,他现在心里很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紫穗便是那个绯红宫装的侍女了,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太子殿下的后半句话,心里有些发苦,只有那个女人能走进殿下的心里,自己不是早就知道的吗?算了,只要能让殿下好过一些,她愿意去求那个女人,求她来看一眼殿下。
近午的时候,宫门口突然浩浩荡荡的来了一拨人,领头的便是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陆公公,看到他手里捧着的圣旨,不论守在门口的禁卫军还是得了消息的一众奴才们都知道,是生是死,就在这一刻了。
从太子回宫到现在,已经四日有余,皇帝召见了一拨又一拨大臣,终于讨论出解决办法来了,只是这解决办法如何,是否称了某人的心意,那可真不好说。
不过一个月,他出发去南边赈灾的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现在看上去,竟和迟暮的老人一般无二了,十九岁的年纪,还未及冠,鬓边已有了灰发。他看到陆公公,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老奴给殿下请安,烦请太子殿下接旨吧。”陆公公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就和自己的孩子一般无二啊,他真的不明白,连犯了错的奴才都不肯重罚的殿下,怎么会做出那么糊涂的事来。
慕兼羽轻咳了一声,迟钝而僵硬的跪下来,这一跪,不知道跪断了了多少希望与情思,他闭上眼,完了,全都完了,父皇,他一定失望透顶了吧,可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自己……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连解释都无法解释的地步的?好累,争权夺利这种事果然不适合自己啊!
慕兼羽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响,什么都没有听清,眼看着陆公公把圣旨放到自己手里,看着他走出正殿,看着东宫的大门在自己眼前缓缓闭上,废去太子之位,圈禁东宫……这些词,为什么听上去如此陌生?他们说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不辨是非,置万民与水火,结党营私,草菅人命,呵,他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的。
“殿下,”紫穗走过来,想要扶起慕兼羽,可是又不敢伸手,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不懂什么朝纲国政,可是她就是知道,殿下那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圣旨上说的那些事,殿下一定是被冤枉的。
陆公公宣完圣旨走后,慕兼羽就像失去提线人的木偶一样,在正殿呆呆的坐了一下午,又坐了一晚上,直到天将明,他才恢复了些神志,有气无力的说,“紫穗,扶我去书房。”陪着她家殿下站了一下午的紫穗听到这话,忙不迭的来扶人,也不顾自己站的腿麻,这个时候,她要坚强,要照顾好殿下啊!
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慕兼羽一低头,就看到了挂在笔架边上青锦的小像,眼角涩涩的,长出了一口气,“紫穗,辛苦你了,天也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紫穗很想说自己一点也不辛苦,可以留下了侍奉殿下的,可是她明白,这个时候还是让殿下一个人静静比较好,她闭上眼,有什么液体从眼眶里滑落下来了,她小心翼翼的退出去,不能拖了,自己一定要去见那个女人,只有那个女人才能让殿下心里好受点。
书房又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本就空荡的地方此刻更加空荡了,慕兼羽眼睛没有离开过案前青锦的小像,思绪却早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将军府后门,晴之正在修剪锦心苑里的几盆兰草,看后门的小厮突然进来告诉她后门这边有人要见自己,晴之心里有些没谱,可是看小厮信誓旦旦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跟着他来了后门。
“二……不,紫穗姑娘,你……”晴之吃惊的张大嘴巴,她怎么会来这里。紫穗皱眉,虽不情愿,可是现下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我想见见你家小姐,可以通禀一下吗?”紫穗说,晴之更加吃惊了,这个人,平日里见自己总是一副不屑鄙夷的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晴之连忙点头,太子殿下的贴身婢女啊,自己哪里有说不的资格,她现在还不知道,太子已经是废太子了,不过是个连东宫门都出不了的罪人。
青锦听了晴之的禀报心里生起一股不安,她可不是晴之那个没脑子的,紫穗是兼羽的心腹婢女,平常见了自己都是横眉冷对的,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对自己身边一个小丫鬟软了态度?难不成……“让她进来吧。”该来的总要来。
“去东宫看太子殿下?你不是开玩笑的?”青锦含在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不是她反应激烈,实在是,这话从紫穗嘴里说出来,就和太阳从西边出来差不多了,喷完,她更加担心了,东宫那边的情况,看来是很不好啊。
“知道了,我会去的,你先回去吧。”得了回复,紫穗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青锦一脸大爷的表情又接着品茶,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殿下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看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正文 第二章 做梦又见做梦
慕兼羽清醒的知道自己做梦了,他梦到自己坐在马车里,外面隐隐约约可以听到老人的咳嗽声和孩童的啼哭声,这是刚入南边地界的时候吧,刚入南边地界时确实出过一次不大不小的岔子,怎么会梦到这里?难不成,自己忽略了什么?
开春的时候南边大旱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当时朝廷是怎么处理的?不过从国库拨了些银子米粮,派了户部的一个侍郎去看了下,谁也没有当回事。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情况愈演愈烈,等到入夏了,那个侍郎还没有回来复命,反倒传出南边又涝了的消息,这个时候久居都城不识人间疾苦的大人们才慌了神,纷纷研究对策,可是这群养尊处优的家伙们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后来有灾民逃到都城这边,慕兼羽见过这些灾民颠沛流离的惨状,他是真的想为这些人做点什么的,所以才请命去南边,不是为了……沽名钓誉,更不是为了稳固势力。那个户部侍郎确实是自己这边的人,但他绝对不会为了保全羽翼做伤天害理的事,那么,设计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哈,其实问也白问,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是他的好四弟啊!
只是这一出妙计,不知道有没有青锦的谋划,如果有……被她算计了这么多次,为什么自己还是会难过?再往前推五六年,他们也曾经遛猫逗狗,玩儿的那么好啊,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做梦也要想这么多,慕兼羽有点鄙视自己了,一碰到青锦的事情,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啊,还是专心想想这一趟南边的行程有什么自己忽略的地方没有吧,说不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洗脱自己的冤屈呢,他又不傻,谁没事喜欢被圈禁着玩儿?
其实,他不是斗不过他的好四弟慕南川,只是很多时候,他不忍心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个人,毕竟,他们也曾因着青锦装了好久兄友弟恭的戏码。
北国疆土辽阔,从都城到南边,慕兼羽紧赶慢赶也用了四五天,到达南边灾情最严重的青城时,已经深夜了,看着荒凉的城墙,慕兼羽心里有些发疼,他吩咐护送自己的禁卫军先在城外将就一晚,明天早上再进城,此次负责护送的禁卫军统领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将士巡视四周,真的就在城外待了一晚上。
慕兼羽睡在马车里,他是被外面喧闹的声音吵醒的,掀开帘子才想起来自己昨晚下令在城外过夜,可是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是怎么回事儿?没等他反应过来,人群里发出的哭喊声已经表明了状况,“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城,求求各位军爷了,给我们一条活路吧!”原来,禁卫军被当成了阻拦灾民进城的士兵,慕兼羽看了眼拖家带口,狼狈不堪的人群,就再也没有勇气看第二眼了,他逃避似的缩回马车里,来到南边的第一个考验来了,自己要怎么选择?
而青城的城主府,主事的官员早接到了太子殿下亲临城下的消息,他们也进退维谷,不放太子进城,他们的官基本上也就当到头了,可是万一太子善心大发要把流民也带进来,这青城可就要乱套了啊!至于坐在角落里脸色灰败的户部侍郎,早没有人询问他的意见了,这就是个草包废物,要不是他,南边的灾情可能还没有这么严重!
马车外面的哭喊声愈演愈烈,慕兼羽很想装作听不到,可是他没有办法骗自己,这些人已经这么可怜了,自己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帮他们一把呢?
“当以太子殿下安危为重。”城主府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角落里的户部侍郎不轻不重来了一句,几个主事的官员一时间接不上话,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其实,这个人说的不错啊,太子殿下有什么闪失,可不是他们这群人能担待的,城主叹了口气,无奈的下令,“开城门,迎太子殿下进城。”
命令传到收城门的将士这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太阳越来越高,空气里的温度也逐渐攀升,哭喊声变得嘶哑,甚至还多了打斗声,禁卫军统领过来禀报,这次,选择是真的摆到自己面前了,到底带不带这些灾民进城?
这边慕兼羽还在为灾民考虑,怎么样能帮到他们,可是灾民顾不得这些,只要能活下去,其他的谁爱管谁管去吧,看到城门打开一条缝,他们就开始死命往里挤……慕兼羽原先是不敢面对这些灾民躲在马车里,现在是被人群挤的出不去,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感觉被吓傻了。
这就是罪状里“置万民于水火”那一条吧,灾民想往里挤,没有得到命令的士兵却不敢放行,于是一场压倒性的“屠杀”开始了,慕兼羽清楚的记得主事官员最后报给自己的数字,死在城门边的,有近万人,而本来可以出面制止的他,自始至终待在马车里没有出来,他想稳住局面的,可是当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一片血红冲入慕兼羽眼中,他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头冷汗,从南边回来,他就一直睡不安稳,每次睡着都会梦到那段时间的事。扪心自问,除了慕南川陷害自己的,他做的真的挑不出一点错来吗?恐怕也不见得,还没有深入去想,殿门口就传来了紫穗的声音。
“殿下醒了吗?蔺小姐来了。”慕兼羽噌的站了起来,青锦怎么会来?她……
慕兼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一点,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紫穗又怎么听不出来他现在有多激动,也罢,只要殿下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慕兼羽一边打开门一边琢磨着该拿什么表情应对青锦,可是站在门口等他的只有紫穗,他皱了皱眉,紫穗行了礼,语气颇为落寞的说,“蔺小姐在花厅。”
“嗯,你退下吧。”慕兼羽急着去见青锦,自然没功夫关心一个婢女神色的变幻,他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紫穗也不知道一句“你退下吧”竟成了她家殿下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东宫的花厅,这里可以说是个小型的御花园了,各种珍稀的花种差不多全在这儿了,可是在慕兼羽心目中,满园子的花儿也比不上青锦一个人娇艳,他早就中了一种叫青锦的毒,这人不肯给自己解药,自己便无药可医,只能一步步病入膏肓,唉,果真,天底下数求不得苦啊!
“阿锦来了?”慕兼羽不敢靠青锦靠的太近,那件事之后,自己一挨着青锦,她就开始轻微的发抖。可能大半是出于自责,后来他每次见青锦就会知趣的离这丫头远点,虽然恨不得把她揉到骨子里,可为了不让她害怕,只能克制一点啊。
青锦双手摆弄着一个雨过天青的茶碗,听到慕兼羽的声音,下意识回头一看,却把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了?我现在很丑,吓着阿锦了?”慕兼羽自嘲的说。青锦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人……
心上有一块刀剜似的疼了起来,好像之前还好好的,他们还在游玩都城各大戏园商铺,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人一个个都变得陌生起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们,把他们变成另一个不认识的人?青锦乱七八糟想了很多,满脑子疑惑,可是没有人给她答案。
正文 第三章 那件事(上)
“为什么?”青锦也不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是他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还是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或者,他明明知道是那个人在算计他,为什么不还击。不是只有青锦满肚子疑惑,慕兼羽心里的疑惑一点不比她少,可是,既然这个丫头先问了,自己总要回她两句。
慕兼羽摇摇头,“我没有办法回答,我连你想问什么都不知道,如你所见,现在满意了?还是我应该问,四弟,他满意了吗?”兼羽发誓他没有想要戳青锦心的,可是话到嘴边就控制不住自己,有些话,不问出来,自己怕是死都不安心的。
青锦站了起来,虽然早有预料不会听到什么好话,可这么伤人的话从兼羽口中说出来,心里还是会有点不舒服,想想自己也真是矫情,都明明白白站到他对立面了,还指望这个人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好,究竟是自己傻还是以为慕兼羽傻?
“阿锦,咱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不管你今天来是有什么目的,先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兼羽坐在青锦旁边的位置,也拿了个茶碗拨弄,他靠的这样近,青锦一下子连喘气都小心翼翼起来,是啊,好长时间没有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甚至那件事之后,他连挨着自己都会下意识的退几步,她有时候会想,在慕兼羽心里,自己真的已经那么不堪了吗?
慕兼羽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身旁人儿的拘谨,可是他不想再忍了,这么久,他早就忍够了,现在自己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怕的,也许,真的把上次那件没做完的事做完也未尝不可……慕兼羽甩开脑子里那些疯狂的想法,不能伤害阿锦,不然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那件事,那件事,虽然不情愿,两人还是不约而同把记忆拉回过去,回到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八月,夏尽,热的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为了避暑,出城往周边庄子里走的马车是一拨接一拨,其中有一辆就是将军府的,青锦软磨硬泡了半天,才央着爹爹和阿娘同意自己去十里山脚的庄子避暑,可是她觉得自己到不了庄子,在马车里就要热死了,马车上这一大坛子冰就跟摆设似的,一点用都没有,青锦也很绝望。
天太热,人比较容易烦躁,晴之缩在马车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能和小姐一起出城来避暑,她已经很满足了,她们这些下人自然没有小姐身子金贵,受点热也没什么,只是期望小姐不要把自己撵回去吧。
晴之这担心不是凭空来的,青锦贵为将军府大小姐,虽然比其他小姐脾气好了些,但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实在不像话,她该治还是要治的,就比方说去年跟来的一个小丫鬟,青锦不过让她打扇,她居然甩脸子,还弄翻了装冰的坛子……回想起那娇滴滴的小丫头被撵下车,一路走到庄子的场景,晴之现在还有点发怵,小姐待她们好是她们的福分,可是她们万万是不能越矩的。
就在青锦热的受不了了想要大喊一声的时候,车夫隔着帘子说到庄子到了,青锦长出了一口气,还是热,不过总算比府里好一点,将就点吧,夏天到底什么时候能过去啊!
青锦掀开马车上的帘子,一股热浪袭来,迫使她又把帘子放了下来,不过刚才那一会儿功夫,已经够她看清楚外面的情形,这,是自家的庄子不错吧,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到底是自己走错了还是他走错了。
“青锦,怎么了,见到本王躲什么,马车里不热啊!”这声音赫然是慕南川的,该死的,他不在都城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她可没忘了这个人两天前刚惹自己生了好大一场气。
“你来干什么。”青锦缩在马车里,想靠冰坛子进些,却被晴之的裙摆绊了下,一个不稳摔了出去,且不论晴之如何惶恐怕自己小命玩儿完,摔出去的青锦是正好落在了慕南川的怀里。
都这个时候了,青锦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热不热,她推了慕南川肩膀一下,从他怀了跳下来,还嫌表现的不够明显,退了两步,意思是本小姐现在很生气,你看着办。
很少见到这样孩子气的青锦,慕南川有些失笑,这么多年,自己早摸透她的性子了,给块儿糖就能跟着跑,好哄的不行,大概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一次又一次的惹恼她吧,他不知道的是,不是青锦性子这样,是因为他是慕南川啊!
“咳。”身后传来一声咳嗽,两人回头,发现是慕兼羽,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撕破脸,基本维持着表明的太平,见是他,青锦更加无语了,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们不会也都是来避暑的吧!”
两个人同时点头,不管先前是不是,青锦都给他们找好了借口,他们自然要顺着台阶下了。
“别告诉我你们在城外没有庄子,避暑干嘛跑到我家的庄子来呀?”青锦扶额,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这里位置好。”“凉快。”两个人又十分默契的异口同声道,青锦摆摆手,天下都是他们的,一个破庄子算什么,再和他们争论下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随他们去吧,反正庄子这么大,各避各的暑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都住进了这庄子,他们却不知道,这里会成为他们和平相处的终结地,一切虚伪,都在这里撕破了,而受伤最深的,就是我们的青锦。
“不是来避暑吗?你们跟着我干什么?”一路走到青锦在这边住的院子,三个人都没有分开过,总不能真让他们跟到院子里,青锦忍无可忍只能停下来问。
“十里闲庭,这名字可真好,是阿锦取得吗?”“这里居然能感觉到丝丝凉风,真不愧是全都城避暑最好的庄子。”没人搭理青锦,他们全都在顾左右而言他,青锦跺了跺脚,“晴之!”
晴之还在纠结把小姐绊下车的事情,觉得自己今天难逃一死了,看了眼冒着热气的地砖,她刚狠下心打算跪,就听到她家小姐不耐烦的说,“把太子殿下和擎王殿下待到冷泉台那边去。”
不明所以的两个人真的跟着晴之一个小丫鬟走,可是等走了半个时辰还没有走到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慕兼羽皱着眉,“那个冷泉台,和你家小姐的十里闲庭到底隔多远?”
晴之啊了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慢了半步,“闲庭在庄子东南角,冷泉台在西北角上。”什么都不用说,慕兼羽明白了,果然,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啊,尤其是母老虎,不过,阿锦发怒使坏的小模样也这么招人喜欢,唉!
而慕南川,他才不在乎这些,青锦什么时候都能去找,这次来,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等两个人到了冷泉台,天已经全黑了。山林深处吹来一阵风,似乎真的有一些凉呢。
正文 第四章 那件事(下)
自从了解了冷泉台和十里闲庭的分布情况,慕兼羽和慕南川就不指望青锦能主动来找他们了,不过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嘛!一样的,两人通了个气,第二天下午就跑到闲庭外面了,至于什么热不热的,哪里比得上青锦重要。
晴之进来通禀的时候,青锦正抱着个冰碗啃的不亦乐乎,要不是底下人拦着,她早钻冰窖里面去了。
青锦看了眼外面的天,热成这样,也是难为他们了,她叹了口气,“让他们去东厢花房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晴之转过身的时候悄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要她说,这两位殿下哪个不是人中龙凤,无论跟了哪个都是极好的,当然,太子殿下更好一点,也不知道她家小姐心里是怎么想的。
晴之领兼羽他们去花房,路上就吩咐下人提前在里面放了冰,等到的时候,虽然还是有点热,但比外面好多了。
“小姐说她稍后就来,两位殿下随意。”晴之行了礼,恭恭敬敬的退下了。不大的花厅就剩下了兼羽和慕南川两个人,他们连大眼瞪小眼都省了,直接相看两相厌,谁也不理谁,其实他们各自心里都清楚,兄友弟恭什么的确实是装出来的,现在青锦不在,就连装的必要也没有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对立面的两个人,是非要你死我活不可的,只不过不论谁死谁活,都会护得青锦周全罢了。
“喂,你这次来到底有什么目的?”慕兼羽先沉不住气,而慕南川勾起唇角笑了笑,并没有要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打算,一时间,花厅的气氛冷凝下来,甚至就连气温也降了好几度,要是青锦在一定会很开心,这可比在屋里放冰块有用多了。
“阿锦是我的,你抢也没用,其他的东西也是一样。”慕兼羽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颇为鄙夷地说。
“我……没有。”慕兼羽奇怪于慕南川突然软下来的态度,并没有看到青锦已经从花厅偏门进来站到了他们身后。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慕兼羽摆摆手,他就是这么一说,也没指望这人真的能听进去,“要不是看着阿锦的面子,你以为你算哪盘儿菜,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慕南川似乎是词穷了,垂下头,也不辩解,看上去有点儿委屈。
“咳,”实在看不下去慕兼羽单方面的欺负南川,青锦发出点动静示意自己来了,可是,慕兼羽今天脑子就跟抽了似的,自动屏蔽了这一声咳嗽,继续拿话戳慕南川的心。
“你就是个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大家没有打杀你,你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来走去了?这不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但我希望这能是最后一次,别再把注意打到阿锦身上了,否则……”慕兼羽眼神有点放空,似有意似无意的飘过慕南川这边,声音里一点感情都没有,不,不只是没有感情,似乎还带了几分阴冷,让人后背发毛的那种。
“否则什么?”青锦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看慕兼羽没有反应,她又加重了语气,“你倒是说啊,否则什么?”
“阿锦。”慕兼羽侧过身,似乎对青锦的到来一点也不吃惊。而慕南川呢,一本正经地在装受气包,虽然演技很尴尬,但架不住青锦就吃这套啊!
“阿锦,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才是先认识你的那个人,你却要处处帮着他,他到底哪里比我好?”似乎是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突然爆发,慕兼羽指着慕南川说,声音特别大,吓得青锦都退了半步,当然,她才不会承认自己被吓到了。
“我乐意,你看不惯别看呀,我就是觉得他哪里都比你好!”青锦也是个暴脾气的,顶着慕兼羽的火气就上去了,他不爽,自己还不爽呢!他有怨气,难道自己没有吗?这都是一群什么人?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阿锦,你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怨你,我……”一见青锦发火,慕兼羽立马就怂了。这个时候,一言不发的慕南川仿佛是个局外人,而且看他悠哉悠哉的模样,似乎也没有打算要入局的意思。
“算了算了,这么热的天,大老远的来这里给我找不痛快,你们是不是都实在闲的没事干了?”青锦叹了口气,半调侃半无奈地说。
哪成想,两个人又十分默契的同时点了头,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们刚刚还火药味十足的在吵架。
“闲庭后面有莲池,你们要实在闲的慌不如去采些莲子回来煮汤。”青锦说,她似乎还对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十分满意,摇头晃脑的就出去了,留下花厅里两脸懵逼的慕兼羽和慕南川。他们又不傻,当然不会冒着大太阳去采什么莲子,不过还是各自去想办法哄青锦开心了。
闲庭后园的一个角落里,“主子,都准备好了。”隐在暗处看不清模样的黑衣人,就连声音也压的若有若无,慕南川状似不经意的从这里走过,只见他微微颔首,应该是要表示自己知道了,至于准备好什么了,也许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吧!
青锦自以为打发了那两个混蛋,颇有成就感的接着回去啃冰碗了,哪成想还没有半个时辰,晴之就又来禀报说出事了,青锦想把自己关冰窖里冷静冷静,还能不能好好避暑了?
“我觉得我这次来庄子里就是个错误,晴之,咱们明天回去吧。”青锦头疼的往花房那边走,她实在理解不了,什么叫打起来了,这么热的天,打架不热啊,男人的脑回路都是这么清奇吗?
晴之嗯啊了两声,发现应什么也不是,她就是个打酱油的,小姐做什么决定还轮不到她来发表意见,不过她觉得在这儿挺好的,希望小姐只是说着玩玩吧。
快到花房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两个小厮,他们说那两个人已经安置到闲庭旁边的野园了,还说两位殿下打的很过,太子殿下似乎伤的不轻的样子。
青锦点点头,既然他们都不在这边了,那自己也没有再往里走的必要。打吧,打死最好,关自己什么事,来的时候,青锦还恶毒的想,可是她也就只敢想想,毕竟是在自家地界出了事,就算出于基本礼貌自己也要过去看看,既然他们说兼羽伤的比较重,还是先去他那边吧,至于慕南川,自己有的是账跟他算!
“你们怎么办事的?这里住的可是咱们太子殿下,这么一个下人都没有?”青锦皱着眉头问。当然,晴之的职责是照顾好她家小姐,这些事不归她管,她也说不出个什么道道来。
“喂,才一会儿功夫没见,你怎么就成这样了?”青锦还以为下人说的伤的比较重是夸大其词,真的看到这个人鼻青脸肿的样子,她才明白,下人说的都是轻的,不过,看着这样的慕兼羽,她不但没有心疼,反而有点想笑。
慕兼羽居然有点意外青锦会过来,他侧过脸,有些尴尬的说,“阿锦怎么过来了?”青锦实在憋不住,噗哈哈的笑了起来,腰都弯了。“听说你被打了,我过来看看。”
慕兼羽张嘴想要辩解点什么,可是一开口就扯的腮帮子疼,他无奈地哼哼了两声,有气无力地说,“你走吧,我没事。”
好久没有看到兼羽这么可爱的样子了,青锦来时的不快也逐渐转为愉悦,她不客气地走到兼羽旁边坐下,装着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和我说说嘛,让我高兴高兴。”
慕兼羽瞪了她一眼,不过,很少见青锦这样心平气和地对自己说话,他心里也是有点高兴的。
“晴之,你去让小厨房那边煮两个鸡蛋过来。”青锦吩咐,掰过兼羽的脸好好看了看,然后忍不住又笑场了。能让青锦开心,鼻青脸肿算什么,就算插自己两刀自己怕也是要屁颠屁颠地上赶着去的。
“四弟那边呢?怎么样了?”慕兼羽问,青锦愣了一下,老老实实的说,“不知道,我直接就来这边了。”慕兼羽抿了抿唇,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怎么掩也掩不住,当然,迟钝的青锦觉察不到这些。
“说起来,这屋子里都没有放冰啊,怎么也觉不出来热,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里。”青锦有些疑惑的说,慕兼羽应和着她点头,事实上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会儿功夫我钱已经快黑了,青锦才觉出来哪里不对劲,“煮鸡蛋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吧,晴之怎么还不过来?”
“可能她去看着母鸡下蛋了。”慕兼羽还处在刚才愉快的聊天模式中,没有察觉到青锦神色中的焦急。青锦被他这句话弄的哭笑不得,“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再过来,可别出什么事啊!”
一听青锦要走,兼羽有点不开心,可是他也没有借口阻拦,只能苦哈哈的说,“我脸还肿着呢,你可要快点回来啊。”“知道了。”青锦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推开门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走出门的那一刻,兼羽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青锦一走,就剩下兼羽一个人在这屋子里,他突然心烦意乱起来,焦躁的站起来,正好忽略了窗缝里渗进来的烟雾,直到眼前发黑,站立不稳,他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主子?” 黑衣人说,慕南川没有说话,看了眼昏睡在自己怀里,乖巧的不像话的青锦,他是被逼无奈,对,如果可以,他怎么会舍得伤害她……
“去知会先生吧,可以开始了。”慕南川闭上眼,一脚踢开房门,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慕兼羽,又看了眼怀里的青锦,终于狠心往里面走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青锦其实是不知道的,她醒过来已经在将军府的房间里了。她很久之后,才从晴之,阿娘和其他一些人口中拼凑出来事情的经过 ,虽然自己对那天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刚出野园就晕了过去,可是他们都说慕兼羽求而不得对自己做了过分的事,三人成虎,渐渐她自己也有点相信了……
正文 第五章 无声的前兆
“阿锦……”慕兼羽眼神暗了一下,他一直以为自己洗不白了,也从来没有想过解释,可是,现如今都这样了,就算没用,也要说出来,他怕,怕今天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虽然现在只是被圈禁,可是凭他四弟的手段,肯定还有后招,如果能躲过最好,躲不过……
“兼羽。”青锦也开口,两个人的话头赶到了一起,很久没有这个样子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相顾无言,连打个招呼都嫌费事,也许,真的该好好谈谈心吧。
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些伤感,两个都不是矫情的人,如此情况下还能笑出来,只不过,青锦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她是真的不明白,他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不管你信不信,这次的事,我不知情。”青锦垂下头,紧张的绞着手指,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我信,那你信我真的会为了一个侍郎残害百姓吗?”兼羽指节有点发白。他们似乎是在交换谈心的前提,只有认可双方都有不得已,这场谈心才能继续下去,可笑,又可怜。
青锦放下手中的茶碗,愣愣的把目光投向外面,半晌,说了一句,“或许,我早该多信你一些的。”听她这样说,兼羽嘴里也有些发苦,世上没有或许,他们是何其相似的两个傻子啊,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真的很累,可是陷进去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般?”慕兼羽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以前很多次他曾经愤怒的喊出这句话,却只是表达自己的不满,根本没有想过青锦会回答,这次,他是真的想听听这人的答案。
青锦摇摇头,她不是不想说,是实在不知道,世间很多事都是不可理喻的,尤其是感情,可能从看到慕南川的第一眼,老天就冥冥之中安排好了这一切,她小的时候自以为读了两本书,自傲的不行,天天想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实际上,谁争得过老天?自己还是太蠢了啊。
“也是,一个人不一定要好才值得喜欢。”兼羽对这种心情感同身受,不过,“如果我放手,你能不能也试着放下,我之前说过无数遍,你从来不肯听,可就算这样我还是要说,那个人动机不纯,绝非你的良人,如果有那么一点可能,你还是早些放手的好,越往后,怕你会伤的越深。”
青锦看了兼羽一眼,可是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对青锦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还要接着说下去,青锦阻断了他的话头,“你,真的可以放下?”
像是一道惊雷从天空劈下,兼羽张大嘴,呵了一声,把那半截话头又吞了回去,也是,这话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指望能说服阿锦,要放得下,早放下了,哪里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心里突然有个很恶劣的想法,如果自己真的主动退出,把阿锦推到慕南川怀里,不知道那个一直打着得到青锦的旗号的男人会做出什么反应,不用想也知道,为了不让阿锦伤心,这条路,自己必须走下去啊,那个人是把阿锦当幌子,可自己不是,没有阿锦,自己就跟没了命差不多啊!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亭亭玉立的少女,慕兼羽忍不住回想起刚见到她的情形,那个时候,她软软的,跟个小包子似的,好像一戳就能戳个跟头……其实,那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听父皇和慕凝姑姑说,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是在一起玩儿的,至于小到什么时候,差不多可以追溯到不会走路的时候吧,不过自己没有印象而已。
那年,青锦还是个小包子,而兼羽,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小包子。
皇帝居住的寝殿是泰安殿,那个时候为了带孩子,兼羽也是跟着住在这里的,皇帝对兼羽那是真的好,他从来都是把他当儿子而不是太子,毕竟,这是他和他最爱的女人爱情的唯一见证,最爱的女人不在了,这就是他唯一的寄托了啊。
青锦的母亲是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信平公主慕凝,虽然都嫁出去好几年了,两兄妹的感情还是很好,慕凝公主也经常来泰安殿走动,当然,帮皇兄照顾自己的小侄子是很重要的一方面。皇帝虽然有一颗对儿子好的心,可是指望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每天忙朝政忙的晕头转向的男人带孩子,还是别说笑了。慕兼羽能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慕凝公主绝对是功不可没。
后来,公主有了青锦,就把青锦也带到宫里,两个孩子一起带,所以说,兼羽和青锦,说是青梅竹马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熟捻程度,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还勉强凑合。后来很多时候,兼羽都会想,是不是因为从小到大玩儿的太熟了,所以才不能在一起,毕竟一点新鲜感都没有我,而阿锦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喜新厌旧,永远在追寻新事物,新刺激。
兼羽不知道今天自己已经苦笑多少次了,如今他的心里只剩下苦,早笑不出来了,“算了,你走吧。”
“你生气了?”青锦有些惊讶的问,而后又干巴巴的解释,“我不是不信你,那个,你要是真的能放下,当然再好不过了,我……”我什么呢?青锦自己也僵住了,这么多年,自己早习惯了他的喜欢,习惯了就算自己冷言冷语甚至不理不睬他都颠颠的跟在自己后面,若是他真的放下了,为什么一想到以后的生命里都和他没有交集,心里就会有一块地方空空的,果然,人都是贪得无厌的,既希望去追求自己的爱情,还想着有人不求回报,义无反顾的爱着你……
青锦现在的心很乱,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匆匆忙忙站起来,不想把刚才一直把玩的茶碗带到了地上,看着一地碎瓷片,青锦眼眶有些发涩,“我先走了,你……保重。”说完也不管慕兼羽喊了些什么,就跑出了花厅。
而依旧坐在原地的慕兼羽,眼看着青锦的背影一点点消失,长长叹了口气后,开始蹲下来拾碎瓷片,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极快,宫里的老人说碎碎平安,可是,为什么他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把那茶碗拼了个大概,兼羽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他丧气的随手又把碎瓷片扔了一地,站起来,猛地眼前一黑……
正文 第六章 出事了
“你去哪了?”青锦心不在焉的推开自己屋子的门,就听到这句话,她头都没有抬,“你又不是不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怎么了?我又哪里惹着你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甩脸子给谁看?”慕南川坐在靠窗的小榻上,看这熟捻自然的动作就知道这地方他平日里肯定没少做。
“就是惹着我了,不想看给我出去。”青锦听他这样说,本来就糟糕的心情更加糟糕了,顺手抄起多宝架上的一块珊瑚石砸了过去,慕南川那是什么人,自然轻轻松松的就躲了过去,他一手抓住那块儿珊瑚石,“怎么?今天吃炮仗了,火气这么大?”
“我有没有说过,我特别讨厌你这副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傻充愣的嘴脸。”青锦压抑着心头的火气,给自己倒了杯水,灌到嘴里才发现水已经凉透了,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知道什么?”慕南川凑过来,哄女人嘛,真真假假,谁能说的清,况且,算了,不提也罢,一颗棋子而已,就算有感情,该用还是要用。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不要理我。”青锦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来了,丧气的说,慕南川点点头,“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既然你不想见我,那就好好休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青锦说不想见他,他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走了,青锦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委屈个什么劲儿。
“小姐,将军和公主让您去前厅用膳。”晴之的声音,那天被训了以后,这几天她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青锦看着更加烦躁了,她知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可纵使她再聪明,也想不到有一种东西叫预感。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青锦说,也没有让她进来,她必须要平复一下心情了,若是让爹爹和阿娘觉察出来自己的不对劲,自己总不能告诉他们说是去东宫找兼羽谈心惹得吧。
刚走到花园,离前厅还有一段距离,青锦奇怪的看着慌慌张张走过来的阿娘,还是没忍住快步迎了上去。
“阿锦,阿锦,”公主看到青锦就停了下来,可是刚才走的太快了,她现在还缓不过劲儿来,除了“阿锦”什么也说不出来,微微弯着腰深吸气。
阿娘平日里端庄大方的跟什么似的,就是天塌下来也未见得会怎么着,这是怎么了?青锦心头的疑惑越来越浓。
“阿锦,你今天,去宫里了?”公主终于问出了一句完整的话。青锦点头,是去了啊,虽然兼羽在圈禁中,可是也没人说不能去看他啊,阿娘这样问自己,到底是几个意思?
看到青锦点头,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就灰败了下来,她还不死心的接着问,“去东宫了?”青锦还是点头,公主踉跄了一下,差点站不稳。青锦还准备问什么,一大群人从前厅走了过来,有陆公公?还有,刑部的主事,爹爹站在这一群人中间,看着十分不自在,到底怎么了?
“蔺小姐。”陆公公当先一步走上前。青锦也规规矩矩的回了一礼,对于这个从小到大没少照顾自己的总管公公,她还是很尊敬的。
“老奴奉了陛下的旨意,来请您入宫协同调查一桩命案。”陆公公冷冰冰的说,全然不见往日的亲近,青锦“嗯”了一声,尾调上扬,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命案?和我有关?”
“太子殿下中毒身亡。”陆公公说,很简单的八个字,拆开的每一个字青锦都能理解,可是合在一起,青锦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明明才道了别,什么叫身亡?开玩笑不带这么开的,等等,为什么让自己协调调查,还带了刑部的主事来将军府,被太子殿下中毒身亡的消息吓呆的青锦才反应过来,这种种怎么看怎么感觉自己是毒害兼羽的凶手,可是,自己怎么可能毒害兼羽,陆公公说是陛下旨意,那是不是说,皇帝舅舅也以为是自己做的?也不对,现在重要的是,兼羽竟然被毒害了,而且……到底是怎么回事?青锦的脑子现在就跟一团乱麻一样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
“陆公公,我现在就进宫面圣,小女实在是无辜的啊,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毒害……太子殿下。”将军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刚刚他还在前厅等着自家姑娘来吃饭,想着在军营忙了这么多天没有见到姑娘,得好好说说话,可是自家姑娘没等来,却等来了这么个事,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陆公公不应声,这意思显然是无论如何都要把青锦带走,公主死死攥着青锦的袖子,她也没反应过来,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还有,兼羽他……
青锦倒是没什么太大感觉,她现在还沉浸在兼羽中毒身亡的震撼中,完全不能消化这个消息,根本无暇估计其他,等到了阴暗潮湿的刑部大牢,她才回过神来,可是已经叫地地不灵,叫天天不应了。
“主子,东宫那边都处理好了。”隐在暗处的声音说,慕南川点了点头,从将军府的后墙上下来,上了马车,还有最后一步,就快了,谋划这么久,“出城。”慕南川淡淡的说,车夫应了声“是”就不再说话,马蹄哒哒的声音响在街道上,说不出的寂寥。
“我进宫去问问皇兄怎么回事吧,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好半天,公主失神的说。“我也去。”将军开口。
而此时的东宫,虽然没有缟素,氛围也是一片肃穆,有些时日没踏足过的这里的皇帝看着这大门,神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兼羽,”低低的一声,仿佛老了好几岁,或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体会到什么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什么君君臣臣的他不想管,兼羽只是他的儿子,在他心里,自己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啊,自爱的人离世后,又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他第二次如此痛恨自己生在帝王家。
正文 第七章 人命背后的筹谋
东宫之中一片肃穆,正殿被布置成了灵堂,往来走动的宫人也是一身素白,就连皇帝每日过来都是穿的黑色的常服,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大家连喘气重了些都害怕丢了小命,不得不说,兼羽这一死,造成的影响很大,话说回来,毕竟是太子殿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毒杀,结局确实有些潦草,也是可怜人啊,追着青锦委屈了这么多年,就连死也没有霸气一回,甚至他都不敢肯定,自己这样死了,青锦会不会为自己难过,以后的日子里,她会不会记得自己。
深夜,一片烛光中的东宫正殿,除了守灵的宫女再没有旁的人,而这守灵的宫女,正是紫穗。
其实最不能接受兼羽死亡的就是紫穗了,好像之前她还在担心她家殿下会不会因为圈禁心情不好,想尽办法讨他欢心,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这样躺在这里,再也醒不过来了,而且,她也认为青锦是毒害兼羽的凶手,这让她更加自责,要不是自己去请那个女人来,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自己居然成了毒害殿下的帮凶。
摇曳的烛火越来越弱,天将明不明,这世间,兼羽到底没有回来看看,而此时的刑部大牢。
“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宫。”主事的官员凶神恶煞的问,青锦冻了一晚上,忍不住有些发抖,她皱着眉回忆昨天的经过,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找到凶手,可是隐隐之中,她似乎猜出来了凶手是谁,这次是兼羽,还有自己,还会有下次吗?她不能再包庇那个人了,就算受他蒙蔽,也要有个限度,兼羽的命已经搭进去了,再不醒悟,自己的命是不是也要给他?
“昨天上午,太子身边的宫女来说太子情绪不太好,我怕出事,就去看了看,可还是……”青锦情绪的低落显而易见,可是这主事官员显然没有打算放过她。
“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东宫的?”青锦揉了揉眉心,头疼的厉害,一晚上没睡,反而有些东西愈发清晰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漏子,东宫本就守卫森严,兼羽被圈禁,守卫的兵力更甚,没道理会让人潜进去,自己倒是光明正大的走进去的,可是有没有毒害兼羽,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我在东宫待了不过一个时辰,走的时候太子殿下还好好的。”青锦舔了舔已经起干皮的嘴唇,忽然,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抓不住,到底是什么?
青锦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自己这样被关在刑部大牢,爹爹和阿娘他们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还有那个人,如果真的是他谋划的,那他这是准备放弃自己了吗?扳倒兼羽,然后……虽然心里一直有预感,可是等到这些事真的发生了,心里还是不敢相信。
都城外的农庄。
“刑部主事是咱们的人,不会有事的,主子毋需担心。”擎王府的管家流桑说,慕南川嗯了一声,担心?自己有什么资格担心,青锦那么聪明,一定是想通其中的关键了,可是,想通也没用,自己下面一步棋,才是真正的致命杀招。
“孟先生还有多久到。”慕南川问,沏茶的手一抖,一点开水就洒到了手背上,可是他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先生已经到卫郊了,约莫三四个时辰就能过来。”流桑眼皮子跳了一下,恭恭敬敬的说,然后这小小的农院里又安静了下来。
卫郊边上的林子。
“都城那里都好了?”孟敛竹问,虽然在马上,他却一点都不喘,可以看出武功底子有多深厚。
随行的黑衣人回了声“是”,又略显僵硬的说,“蔺小姐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了。”
孟敛竹抓着缰绳的手抖了一下,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不稳,速度放慢了一些。
孟敛竹也不知道自己不安什么,明明一切都在按自己的计划走,过不了多久那个女人就完全属于自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他总觉得哪里有疏漏,可是仔细想又想不出来,或许只有真的把那个女人带离这一潭浑水似的都城才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说起孟敛竹,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情况比较复杂,想要完全掰扯清有一定难度,还是接着讲现在的故事吧,总之,孟敛竹是慕南川争权夺利的帮手,而这个帮手现在喜欢上了慕南川的另一个帮手,忠心自然要值得考量了,至于慕南川知不知道,谁说的清呢,这里每个人都是最好的演员,若真能随随便便就被人猜透了心思,在这吃人的都城早就渣都不剩了。
农庄,孟敛竹一路风尘仆仆,总算赶了过来,慕南川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让他坐下来品茶,而孟敛竹呢,这位正主都不慌,自己慌什么?
“苏家那边谈好了,如果真的和王爷设想的一样,他们会出兵。”孟敛竹到底沉不住气,摸着鼻翼说。
“先生,你说,本王能做到吗?”慕南川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孟敛竹心里咯噔一下,情况不对啊,这种关键时候,王爷居然会动摇,不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吗?难道出什么岔子了?
“王爷何出此言?”孟敛竹叹了口气,这位要是临阵不干了,自己的计划……
“没什么,先生一路奔波辛苦了,去休息吧,本王还有些是事没处理,要回都城。”慕南川抬起头,神情一片平和,好像刚才说这话的不是他。
希望如此吧,孟敛竹目送慕南川离开,看来自己要想一下万一他这边真的出了状况该怎么办了,那个女人一定是自己的,至于什么权利什么天下,谁爱争谁争,管他去死,如果必要,谁都可以牺牲,他只要那个女人。刑部大牢,那地方可不好过啊,自己去F?还是抽个空去看看,若她有什么事,心疼的还是自己。
孟敛竹摇摇头,多大的人了,还跟个毛头小伙子一样,不过,自己在这里一厢情愿的想这想那,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就算她不愿意,自己也要把她带走,现在没有感情,不是还有个词叫日久生情嘛。
回都城的马车上,慕南川感觉有些气闷,忍不住掀开帘子,好巧不巧看到旁边的十里山,他缩了一下,感觉脑子有一根线断了,那颗本以为无坚不摧的心,动摇的越来越厉害。
正文 第八章 大牢之中
青锦是比一般闺阁中的女儿大气了一些,可再怎么说也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且不说大将军的俸禄和得的赏赐,慕凝公主那是什么人,都城的铺子十之七八都是她在管,所以青锦的物质条件可是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要好上几个档次,在这阴暗潮湿的大牢里,怎么能好过了。
“王爷。”刑部主事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的说,慕南川点点头,似乎不想过多交谈,这主事也很有眼色,带着他就往关押青锦的牢房走去。
看到草席上那小小的一团,慕南川心被揪了一下,说不出的疼,“不是让你们好好照看吗?”主事也缩了一下,难道他会错意了?这个好好照看真的只是字面意思?这下可玩儿大发了,他还以为,是要这人认了罪……
“开门。”慕南川冷着脸说,主事哆哆嗦嗦的从牢头手中接过钥匙,他不敢想,要是这位爷看到里面那人身上的伤……
好在慕南川没有想那么多,淡淡的说了句“先出去吧”,就抬脚进了这狭小逼仄的牢房,他小心翼翼的走到青锦旁边,生怕惊醒了她,却不知道青锦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到底是我对不起你啊,等这次的事过了,我都补给你好不好?”慕南川说,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青锦听。
伸手拨开她头发上的草屑,慕南川忍不住把手覆到了青锦的脸上,才发现温度有些不对,这是,发烧了?刚想叫主事官员回来问问,袖子却被青锦抓住了。
慕南川只看到青锦的嘴张张合合,却根本听不到声音,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才勉强听出来她反复呢喃的那两个字是……阿娘。慕南川捉住她软软的小手,自己的心到底是有多硬啊,竟舍得让她遭这种罪,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到底来不及了吧。
“咳……咳咳……”青锦突然咳嗽起来,身子躬得跟个虾米似的,慕南川都替她觉得难受,这段时间,不行,自己不能再动摇了,都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日后后悔,也得走下去。想到这里,慕南川松开了青锦的手,抬脚欲走,却不想青锦已经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你,什么时候来的?”青锦有气无力的问,慕南川背对着她,口不对心的说,“刚来,我不能在这里多待,就要走了。”“哦。”就只有这一个字,可也就这一个字,就能把慕南川的心扎的千疮百孔。她为什么不问?是相信自己,还是已经不相信自己了,呵,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指望青锦相信他,慕南川突然很鄙弃自己,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就在慕南川即将跨出牢房门口时,青锦开口发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慕南川顿了一下,半晌才听到身后人弱弱的声音,“是你吗?”慕南川用手按住不停跳动的鬓角,逃跑似的出去了。
这里又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青锦有些悲凉,前些天自己还有功夫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自从那日受了刑,她连清醒的时间都一日比一日少,更别说想那么多了。
望着黑黢黢的房顶,青锦提起些精神来,开始捋这些天发生的事,一茬接一茬赶的如此匆忙,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钻到了套里,再转念一想,反应过来又如何,那个人算计完全没有防备的自己,还不是一算计一个准?
有脚步声远远近近的传来,青锦控制不住的浑身紧绷起来,不能怪她怂,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身子折腾这么长时间早不行了,再来一次逼问,可能她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就听不见了,青锦猜想那人可能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她已经做好被拖拽起来的准备了,可是很久很久,四周依然一片安静,青锦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把刀架在脖子上似的感觉了,不顾身体上的痛楚,强行翻了个身。
“先生,您怎么在这里?”青锦吃惊的喊,下意识的挣扎着就要往起坐,却被那双温和而有力的手按了回去。
“王爷让我来看看你。”孟敛竹不自然的说。青锦又咳了起来,心里有些发苦,也有些暖暖的,这个人一定不知道他口中的王爷刚走吧,撒谎也撒的这么可爱,真是……青锦都有些不忍心戳穿他了。
“他们对你用刑了?”孟敛竹皱着眉问,语气里隐隐压着一股怒火,青锦看着他,眼神渐渐有些发散,这个人,就算在逼仄的牢房里,都这么耀眼啊,真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居于慕南川之下并供他驱使,就好像,自己怎么会陷的这么深,明知道他不在乎自己还要一次次为了他做蠢事一样。
孟敛竹抱起青锦,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动手查看青锦身上的伤,青锦回过神才开始拼命挣扎,孟敛竹怕青锦伤上加伤,无奈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三指搭在她腕上探起她的脉来。
靠的这样近,青锦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都喷洒在这人的肩膀上了,明知道这样不对,可是现在的她太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了,她真的太累了。
“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孟敛竹半晌来了这么一句,青锦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她扯了扯唇角,艰难的勾起一抹弧度,这样子,哪里像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先生啊,反倒像个半大的小伙子。
“外面,怎么样了?”青锦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孟敛竹让她躺平,“你现在要安心养身体,不要想那么多,都会过去的。”想了想又补了句,“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不会有事。”
青锦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孟敛竹从怀里摸出个玉色的瓶子,“这是治淤伤的药,内服外敷皆可,我先看着你吃两粒,一会儿找人来给你上药。”毕竟不是那个人,自己还舍不得让她有一点不开心啊,真不知道,这傻姑娘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多谢先生。”青锦睁大眼睛说,本来就没几两肉的小脸这几天折腾的更加瘦了,下巴也尖尖的,看上去……孟敛竹偏过头,来日方长,现在照顾好她,给她一个依靠最重要。
正文 第九章 兄妹决裂
“陛下,公主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了。”陆公公擦了擦额头上冒的汗珠,自从太子殿下出事,陛下的脾气是越来越阴晴不定,公主这个时候来无疑是往枪口上撞,可是,这两个哪个都不是自己能拦得住,劝的动的主啊!
“不是说了让她回去吗?我暂时不想见她。”皇帝说,手里捏着一块儿红豆糕,眼神阴郁,兼羽也不知道是仿了谁,一个男子汉,居然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以前自己老说他,现在,现在让他吃他都听不到了啊。
皇帝微微张嘴,咬下一小块糕点来,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牙口不比这些年轻人,这红豆糕腻的过分,才一口下去,牙已经软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戳到了伤心处,陆公公从侧面居然看到皇帝的面颊上隐隐有反光,这是……从皇后娘娘离世,自己这是第二次见到这个九五之尊的男人落泪了,位高权重又如何,他其实也是个早年丧气,中年丧子的可怜人啊!
“公主,您就不要为难老奴了,陛下心情不好,您就是见着了也是自讨苦吃啊!”陆公公叹气,公主也叹气,她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她没有办法了啊,如果阿锦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大抵可以随她去了,无论是不是阿锦做的,她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心当然是永远向着她的。
“陆公公,求求你了。”公主垂着头,显然没有因为一半句话而打消念头,人心都是自私的,兼羽那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不假,可是要让自己在他和阿锦中间选择,毫无疑问自己会选阿锦,那皇兄会不会也这样想,这些天,公主都不敢深想这个问题,如果,皇兄会因此要了阿锦的命……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要见到皇兄,公主闭上眼,心沉了下来,趁陆公公不防备就冲了进去,什么仪态什么风度,哪里还顾得上,而陆公公伸了伸手,到底没有拦,已经走了一个,不能让事情更糟糕啊。
“不是说了不用管我,退下。”皇帝头也没抬,冷冷的说,可是没有人应他,感觉到不对劲的皇帝抬头一看,公主那憔悴的身影就映入眼帘,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一桩事,把他们都磨的要死不活了。
“来了。”皇帝似乎本来也没准备拦她多长时间,对她能进来一点都不惊讶,就在这个时候,陆公公弓着身子进来了,他颤颤巍巍地跪下,要请罪,皇帝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公主眼里还含着泪,说话的语气也是哆哆嗦嗦的,老了,都老了啊,皇帝心里想,记得小时候,这丫头也是个爱哭鬼,一点点事情都抱着自己哭个不停。
“你问我,我问谁去。”皇帝想到这里,脸色沉了下来,不过,这事儿跟公主应该没有多大关系,自己也没有打算追究她教女无方的过错,可是青锦,这个他差不多当女儿宠了这么多年的丫头,真的是太让自己失望了。既然兼羽那么喜欢她,就让她陪兼羽下去吧。
“阿锦一向心善,况且她和兼羽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怎么可能会……会毒杀兼羽?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公主终于忍不住,为青锦说了辩解的话。
“够了!”皇帝愤怒地喊道,手拍到桌子上,那盛着红豆糕的碟子碎成了好几块,红豆糕也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公主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是有些被吓住了,可是为了女儿,她不能退缩。“皇兄……”还没有开口,却已经被皇帝打断了,“你今天,是作为杀死我儿子的仇人的母亲来的吧?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好说的。看到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的份上,我不迁怒你,你也赶紧走吧。再多说两句,我怕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这显然是没得商量的意思,青锦的命,皇帝是要定了。
公主张了张嘴,凄惶地说,“没了阿锦,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哪里用得着你迁怒。哪个孩子不是爹娘的命根子?”
皇帝冷冷的看了公主好一会儿,“你也知道,孩子是爹娘的命根子,可是我的命,就这么没了,你居然还要求我放过要了我命的仇人,到底是你太天真了,还是我太天真了?”
“阿锦只是个孩子。”公主这话显然有些底气不足。皇帝再次摆手,“没什么好说的,你出去吧。”
公主眼泪扑簌簌地就下来了,僵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跪了下来。“求求你,求求你,给阿锦一条活路吧,只要不要她的命,怎么样都行,求求你了……”
皇帝的眼眶也有些发涩,可是想到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儿子,这痛很快淹没了自己对公主的同情。自己同情她,那谁来同情自己?
“出去!”皇帝冷硬的说,“你就真的一点情分都不顾了吗?”公主站起来,倔强的问。“情分?你怎么有脸跟我提这个?兼羽被毒杀的时候你怎么不提情分?”
“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一定是阿锦毒杀了兼羽,万一阿锦是被陷害栽赃的呢?”公主终于抛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可是愤怒的皇帝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叫来陆公公,让他把公主带出去。
皇宫门口,看到一夜衰老的妻子,大将军心里也是抽着疼。还有现在情况不明的宝贝姑娘,自从青锦被带走,他们家就全乱了,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凝儿,”大将军没有问出下面的话,看公主的神情,就知道结果不太好。
“咱们去看看阿锦吧,在那种地方,她肯定受了不少罪。”公主扑到大将军怀里,哽咽的说,大将军点点头,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擎王府,慕南川的书房。
“公主被陛下愤怒的赶了出来,应该不会有岔子了。”管家恭敬的说。慕南川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不可大意,还是要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凭皇帝对他那好大哥的在意程度……“那,娘娘那边?”管家问,慕南川眼神软了下来,“让她安心就好,不必担心我,有机会我会去看她的。”管家应下,退了出去,留下慕南川一个人在书案前继续筹谋。
正文 第十章 皇帝的故事
“什么时辰了?”皇帝问完了才想起来,从公主走后他就一直呆坐在这里,还把人都撵了出去,窗户外面黑黢黢的一片,也不知道入夜多久了,想着今天已经是兼羽走的第四天了,他忍不住就想去东宫再看看,留不了这个儿子多久了。
东宫正殿的灵堂,守夜的依旧是紫穗,她把这里的灯一盏盏点亮,虔诚的跪到蒲团上,现在这个人听不到了,有很多话自己才敢放心大胆的说出来,可是,如果代价是再也见不到她家殿下,她宁可把这些秘密永远埋在心底。
“殿下,”紫穗擦了一下面颊上并不存在的泪水,这两天哭的太多,眼睛都在发疼发涩,早流不出眼泪了,“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你为了她连命也不要,她,她根本配不上你……”
“那你就能配得上了?”身后传来凉凉的一声,紫穗脑子嗡的一声,哆哆嗦嗦的把头埋了下来,“陛下。”皇帝轻哼,“把头抬起来。”
“长的倒是有几分姿色,你是近身侍奉兼羽的?”皇帝不咸不淡的问,紫穗依旧哆哆嗦嗦的点头,她怎么也想不到,陛下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可是,这人的心思又岂是自己可以胡乱猜测的。
“你,心慕兼羽?”皇帝接着问,紫穗抖的愈发不成样子,“奴婢不敢。”“有什么不敢的,刚才要不是朕打断你,你还不知道要在兼羽的灵前说些什么恶心人的话。”皇帝的声音陡然冷酷起来,紫穗脸一下子就白了,就算他是皇帝,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陛下。”紫穗欲开口辩解,皇帝挥了挥手,“朕没心情听你解释,下去吧。”
“兼羽,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她毕竟侍奉了你那么多年,要不,我让她下去陪你?”走到门口,紫穗突然听到这么话,她踉跄一下,埋头走了,去陪殿下?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要等自己做完一件事。
灵堂里只剩下皇帝一个人,还有这么多盏灯,他走到蒲团边坐下来,抬头就能看到兼羽的排位,忍不住鼻子一酸,差点又留下泪来,其实,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啊,甚至比一个普通父亲付出的情感还要多,他付诸全部心血培养大的儿子,如今就这样和自己天人永隔,换谁谁也接受不了吧。
皇帝突然回想起来,自己见到兼羽的第一眼,他还裹在襁褓里,跟个小包子似的,说起来,血缘的关系真的很奇妙,只要想到这个小家伙身体里流的是自己和挚爱的人的血,他就兴奋的不行,好多次戳的他哭了,还被那个女人嫌弃,也许,只有那段时间,自己才真正幸福过吧,后来,他把他最爱的,最爱他的,一样一样都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时间要推到二十年前,那个时候,还没有兼羽,没有青锦,皇帝也不过只是个刚刚及冠的小伙子,而公主,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大将军此时大约还在边关杀敌,那是,属于上一辈人的故事。
“皇兄,我都半个月没有出去过了,求求你就带我出去嘛,我保证不惹祸。”御花园里,公主小可怜似的说道。
皇帝,啊,不,这个时候还是太子,他轻轻瞥了眼公主,自己又不傻,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这么多次。再信她的话,自己大可以去死一死了。
“皇兄,难道你忍心看我就这样在宫里发霉?”公主眼里含了泡泪,看着更加楚楚动人了。太子慕凌,也就是后来的皇帝,这人物交代的可真够复杂的,总之,以后就是慕凌。他无奈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自己心再硬又能硬到哪里去呢?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暗暗发过的誓,毫无节操的把公主藏在马车里带出了宫门。
“呼,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些。”一出宫门,公主整个人顿时就活蹦乱跳了,反正她已经出来了,这个皇兄也没有其他的利用价值,自己还低伏做小干什么?
“我要去西市,西市!”公主喊,慕凌皱了皱眉,“那边那么乱,你去干什么?”公主慕凝哼了一声,显然不准备回答他这个问题。慕凌也硬气,这小丫头,真以为自己治不了她吗?自己那是不屑于跟她计较。“你要不说,那我也可以不让你去,你看看我敢不敢让马车原路返回去。”
公主吃惊地张大嘴,几日不见,皇兄的段数可是又高了啊,再这样下去,自己可就要使唤不动他了。不过,这个时候就算输人也不能输阵势,“那你放我下去,我自己往过走。”
慕凌叹了口气,她是祖宗,她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终于,二人还是来到了西市。
其实公主也不是来这儿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觉得新奇想来看看罢了,没一会儿,她就逛累了。慕凌这次一反常态,一路上没有发表过一句意见,好像以前经常教训公主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西市边上的一家酒楼,这酒楼居然有三层,看着挺有气势的。公主暗暗记下名字,“悦春居”,还挺风雅,先去试试,以后有机会可以再来。
他们刚刚跨进这酒楼的大门,就看到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紧接着,一道红影一闪而过,原来,刚才被丢出来的是一位衣着不俗的男人,而那红影,是个和公主年纪相仿的娇俏少女。
公主一脸兴味的摸了摸下巴,真不能怨自己总闯祸,实在是每次自己出来都能碰到好玩的事啊,看来,这次又不例外了。
“就是你偷了我的钱袋,还不承认!”红衣女孩怒斥,男人无辜的说,“你看我这样,有必要拿你那几两几钱银子吗?小姑娘脾气这么火爆可不好。”
公主拍了拍慕凌的肩膀,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她的皇兄也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慕凌大约是看到了刚才的经过,他三两下就从男人的衣襟里摸出来一个藕色的荷包,呦呦呦,见义勇为啊,英雄救美啊,公主的小心脏跳的扑通扑通的,皇兄一向不是这样的人,平日里,有人死在他脚边他都未见得会管,这次是怎么了,看上这个红衣女孩了吗?
“多谢公子仗义出手。”红衣女孩行了礼,伸手想要要回自己的荷包,慕凌却捏着荷包端详起来,半晌,问了句让公主绝倒的话,“敢问姑娘芳名?”
红衣姑娘跺了跺脚,不耐烦的说,“念容”,一把抢过荷包跑了,公主笑弯了腰,下一秒却被慕凌拎了起来,公主扑棱着大喊,慕凌语气发沉的说,“别闹,现在给我乖乖回宫,我没功夫管你。”公主皱巴着一张小脸,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啊,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