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 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1】 流云若魇 群山如黛 多少年华轮转不复 你画尽世间最美的辉煌 亦作长久不变的苍月星辰 云起 屹立于崖如斯 竟又是一抹亘古绚烂的传奇 —————————————————————————————————— 橙红色的诡异云霞弥漫了大半个天野；形似鹰的生物高高的盘旋在天空，不时发出尖锐的怪鸣声；汹涌的海浪拍击着高达百米的悬崖，激荡起白色泛出泡沫的浪花。 似乎所有暗色的颜料都调和在一起一般，在世界的这方角落渲染、绘制，将什么不可触碰的秘密遮掩起来，就宛如一袭拉起的幕布。 名位为“特罗亚”的漂亮建筑就屹立在这座悬崖上。 这是一栋记不得年代历史的大宅子，仿佛自人界伊始它便存在于这里。最为神奇的是，少说也有几千年时光的“特罗亚”却一点也不显出陈旧的样子，连白色石柱上的图腾都清晰异常。 它就像是脱离了时间和空间的白色的倒影，被那个真实的世界所遗忘，以一种不为人知的姿态悄悄存在着…… 特罗亚的现任主人是位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俊美男子，深棕色的瞳仁有着淡淡的、不可捉摸的气质。少年的如同夜幕般的黑色长发，比黑缎更加柔软；而他一副泰然的表情，更是儒雅得胜过所有传说中的神灵…… 他就像是月光下的黑曜石，朦胧着睿智深邃的光华，诱人且华丽。 然而，这位名为“列希维斯”的青年在这里居住的时间，其实并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年轻，相反，连他自己都忘记自己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是两百年么？ 这真是个惊人的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列希维斯确实是个人类，而且是个画师。只不过，他是个有些“特别”的画师——他专为精灵而创作。 他独自寓居在这隔绝了尘世的山颠城堡享受孤独；当然，偶尔也会有精灵朋友来探望他。 所谓精灵，即是世界诞生之初随之精凝而成的、来自不同能量的聚合物。这与人类诞生之后所臆造的神祗不同——精灵（部分种类或许有时也被认为是天使），是更纯粹、且与人类毫无关联的存在。而倘若一定要在精灵与人类的平行世界找出点什么关联，那么精灵画师就是唯一的交集。 画师们的工作相当简单，他们被赋予数百年的生命，而在那几近于永恒的生命中，他们只需为精灵的礼堂绘制一些画作而已。事实上，他们多数时间是相当悠闲的，而一旦有工作却亦忙碌异常。 休息了很久的画师当然不怕忙碌，可讨厌的，却是忙中添乱的家伙。 正如现在，这位浑身上下无不浸染着王子气息的隐者，正疲惫地的坐在“特罗亚”前厅的涌泉水池旁，慢条斯理地清洗发上凝结的血迹。 涌泉水池是一位精灵朋友送给他的，里面是最清澈甘甜的泉水，它提供了列希维斯所有的生活用水，包括作画。泉水清爽但不冰凉，自上方玉桂形雕塑顶部潺潺流出的泉水，顺着列希维斯的黑发蜿蜒向下，贴紧白皙的脖颈，沾湿他线条完美的赤裸上身；黑色的长袍衣角浸在泉水里，随着水波悠悠摇动，而水影的光华正映在列希维斯不可方物的漂亮面颊上。他的发丝散落如瀑，墨色里透出一种暗青的光泽，此时却被褐色的血痂污渎，竟宛如墨色的绸缎上的殷红，让人觉得突兀却尤怜。当然，当事者并没有觉得这清泉美人的宫殿前厅，此时有多么的光彩灼灼。 ——才刚刚赶回“特罗亚”就参加了一场鏖战，列希维斯实在是有些精疲力竭。 列希维斯知道，那些蕴含能量和精力的壁画不仅是他为大殿绘制的宝物，同时也被其它家伙所窥视。每年的六月，在二元能量最强大的双子星宿刚刚汇聚的时候，“它们”会凝集出比往常强大数倍的形体攻击“特罗亚”。所以，无论他在外面采集到多少绘画的原料，他都得在这个被称为“双子月”的特殊时刻赶回来保护壁画。 但是这一次，虽然他已经尽快在六月前赶回来了，却还是险些被夺去新完成的作品《月溦舞》。 看来还是得再小心一点。纵然“它们”没有确切的实体，但仅仅其中的怨念就能成为可怖的杀人工具。列希维斯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想。 那又是什么使得“它们”的能量似乎是愈发的强大了？他知道“它们”已然能够具有意识，这可并非是一件好事。因为当“它们”第一次以有意识形态的状态来攻击时，列希维斯几乎招架不住。而且那群强盗附带而来的，还有一名人类的孩子。他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被“它们”裹胁的，他只能从那不过十多岁的、稚气而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看出，那绝对是有了意识的“它们”有意抓住的。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里，列希维斯起身走出涌泉。他顺手将放在旁边的黑色长袍裹在身上，宛如一名尊贵的领主一样，怀着审视的心态拾级而上，朝向那个孩子沉睡的房间走去。 —————————————————————————————————— 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 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2】 声音似乎被那些裹胁下来的黑色雾障统统吞噬，寂静得让人听不到丝毫声响，而越是这静谧得异常的黑幕，反而让人生出一种波涛汹涌的危机感。 她那小小的身体太过单薄，脆弱得不能再忍受哪怕更多一点的创击，然而，即使她如何拼了命的抱紧双膝、咬合齿贝，那些恐怖的黑色触手依然缠绕着她不放。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海葵捕获的猎物，任由那毒素一点点麻痹，她能做的只有因恐惧而颤抖，那种被贯穿般的疼痛已然消磨得她意志模糊。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折磨？ 或许吧……这就是她的命运了，反正一直以来就不被喜欢、不被接纳，即使不被那些鬼怪抓住，她也总有一天要死在主人的凌虐下吧？因为自己是那样的卑微…… 不，没有生命应当卑微。她在恍惚间，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响起。那声音撕开了浓烈的雾霭、打破了骇人的寂静，她的意识禁不住地去探索起那声音的源头。 而就在这时，那些几乎插进自己身体的触手似乎有所退缩，她只觉得身下一空，直直向不知名的方向坠去…… 请……救救我…… 衔鸦猛然惊醒，她因梦魇而紧握的拳头中是柔软的被单。 这是？ 衔鸦环顾四周，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地灯发出橘色的暖光。或许在平时，这柔软的大床还能给衔鸦一点处于陌生环境中的安慰，而现在，衔鸦却因这黑暗中突兀的触感而惧怕都浑身发抖。 不过，她还是很快发现了那个站在落地窗户下的人。 在这个安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的房间里，那人却如同不存在般毫无声响，却又因独特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在那黑段子般的暗影里，那人穿的黑色长袍就仿佛是隐没于一天夜影当中；而那不可捉摸的气质，却又强势地压过了夜的深邃。他就像是月光下的黑曜石，在天鹅绒的衬子中闪烁着睿智深邃的光华，诱人且华丽。 此时，那人开口说话了：“这里是‘特罗亚’画师城堡。你被‘它们’带来之后，身体和意志都接近死掉，而我能做的也就只是治疗你的身体而已。” 衔鸦发誓，当那人如同深海幽歌般低沉性感的声音响起时，她怔愣许久才反映过来那美好声音所传达的内容。 似乎是回应那言语一般，衔鸦这才觉察到自己身体每一寸肌肤都隐隐作痛，而那些渐渐开始愈合的伤口同时又有些发痒。索性她齐肩的短发上，那些干涸的血痂已经被妥善的清理了；除却隐秘部位之外，其他的伤口也已经被照料得很好。索性那些难以被男性治疗的部位，并没有什么大的伤痕。 想到这里，衔鸦又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又回想起了那些鬼怪：它们冰冷滑腻的触手柔软却锐利，像针一样刺入自己的皮肤、深深探进骨髓……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记忆已然深深烙刻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挥之不去且将日日纠缠。衔鸦似乎预感到自己又进入了思维的渊薮，但是，她就是沉浸在那些痛苦中不能自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走出那轮回般的记忆、抬起满是泪痕的面颊——她发现，那深沉得如同一汪潭水的少年已然静静伫立，以他自己的方式守候着。 “……谢谢。” 衔鸦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此语一出，她立刻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到了。原本还想询问什么的衔鸦立即噤声，她满面通红，愧于自己的声音与少年动听的声音的天差地别。 “你先不必说话，”少年了然的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优雅而从容地从窗下的暗影里走出、坐在衔鸦的身边，“我想，你需要先喝一点水，或许很快就能回复声音——你太疲惫了。” 衔鸦微微点头，接过美丽少年递来的水晶高脚杯一饮而尽。继而，她又发现自己喝水的样子太过粗鲁，与那高贵气质的人儿而相比之下甚为难堪。最后衔鸦得出一个令她沮丧的结论：自己如论如何都比不上那少年分毫！ 美丽的少年当然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只是边说话边接过空的脚杯：“我想，或许你可以再睡一会，等你再次醒来，我保证你可以回复到以前甜美的声音。并且，还能品尝到一顿丰盛的早餐。” 他说着起身，温柔地将衔鸦放在床上。可是，那受惊小鹿一般的孩子只是睁着有些发红的眼睛，并没有丝毫睡意。可是，那眸中的疲惫却是难以掩饰的。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用怕，我向你保证这次不会又噩梦骚扰到你。好好休息，孩子。” 可能是那好听的声音真的有什么魔力吧，又或许是那年轻的人儿老成的一句“孩子”逗笑了衔鸦，她真的就此安然睡着。这一次，还真的什么都没有梦到。 —————————————————————————————————— 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 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3】 早晨的阳光透过微微敞开的天鹅绒窗帘照射进来，似乎是在特意催促睡在书房的列希维斯起床——特罗亚城堡是为精灵画师特别准备的，因而并没有多余的房间以备客用，列希维斯只得先在二楼的书房就寝。 此时他有些困倦地走下楼梯——即使是昨夜的事情扰的他无暇安歇，但是习惯了伴随第一缕晨曦睁开眼睛的他，一旦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有时候早起可真是恶习啊，列希维斯这样想。 今天他特意多拿了一些面包、培根和牛奶，因为吃早餐的人又多了一位。想了一下，列希维斯又端出了些甜点和其他菜品，因为他记得答应过一个孩子为她准备丰盛的早餐。 一切刚刚就绪，前厅的地面突然有能量运作的符咒荡漾起来。那些细小的灰尘由慢渐快、速璇成螺旋状，而几乎是在同时，地板、雕柱和整个穹顶发出低哑的压抑不住的轰鸣，像是在传诉什么统治者的莅临。某个不甚明显的角落，些微斑驳的暗光一闪而逝。 列希维斯并没有惊讶，而是微微蹙起俊秀的眉：“洛西路德儿，能请你每次出现的时候小排场一点么？” “我已经很安静了，是你的特罗亚太欢迎我了啊！”突然出现的精灵一耸肩，暗青色的波浪卷发随之微动。精灵优雅地收起浅棕色的羽状双翼，对列希维斯讨好般的展露出笑容，似乎是想用笑容将主人从灰尘漫天的前厅吸引过来。 但列希维斯不吃那一套。他依旧不温不火的做着手边的工作，连头也不抬：“少来，我不信我家的地板会无视地元素的精灵小小的请求——更何况，稳定的地元素应该不会自己主动弄出点什么动静吧？” 说话的同时，列希维斯把沾了露水的玫瑰插进餐桌上的花瓶里，然后分配了食品。他特意多给了那个女孩一点牛奶，这样有助于她的身体健康。 “好了拉，我认输！”洛西路德儿扬起漂亮的脸，“大不了下次我安安静静的！” 列希维斯终于正视精灵，带着不着边际的浅浅微笑：“那倒算了，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命令别人改变性格和处事方式。” “不要给我说那种似乎很学院派的话，我才不管什么资格不资格呢，我们精灵只知道，如果是可以相处的朋友就要认真的对待，不可以让友方困扰。” 可是，你却是经常让我困扰哦，列希维斯在心里暗笑。话虽这么说，其实精灵是很单纯友好的生物，虽然有些严重脱线的家伙经常让人头疼，但总算也是出自好心。 这要比人类好的多吧？ 列希维斯又看了一眼地之精灵，后者正坐在前厅的大吊灯上悠闲的幌着双腿，眼睛左顾右盼好像在搜寻什么讯息。 “你发现了？” 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位精灵，因为“特罗亚”的地元素会告诉洛西路德儿任何关于这所古宅的消息。 “那是个无辜的孩子，被‘它们’抓来的，似乎被吸食了不少精力。我总得给她养好了伤再送回去吧——而且，她从何处而来，还是个问题。” “你果然……”洛西路德儿用好笑的眼神扫视列维斯，突然一个空翻从高达四米的吊灯上跳下来，落的时候几乎要撞到列希维斯，“这还真是少见，一向不怎么乐意和人接触的画师，竟然养了这个小宠物？——不要否认噢，你卧室的柱子告诉我，还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宠物。” “那么我真的要考虑锯掉那根柱子，”列希维斯似乎是很认真的托着下颌开始思考，“还有，那不是什么宠物，我没有这种恶趣味。” “作为地元素的支配者，你如果敢欺负我的麾下——一根古老可爱的柱子——我就让你的‘特罗亚’城堡迁移到山崖下的海里。” “噢？”列希维斯挑了挑眉，“用地元素的能量做这些事不会很无聊么？还是说你只有这点本事？” “喂！” 没有理会气得跳脚的地之精灵，列希维斯把头转向空空荡荡的楼梯：“我想，那孩子差不多该醒来了……” —————————————————————————————————— 衔鸦恍恍惚惚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厚厚的天鹅绒窗帘，随后才是雕刻精美的床柱、四帷泛金的床幔、描绘着不知名的珍奇异兽的高顶，以及早早为她准备好的、叠放整齐的衣物……而这一切景观，都只是凭借床头那一盏橘色的小灯照亮，在略微昏暗的光线下，一切都朦胧着神秘莫测的气息。 上一次醒来，衔鸦并没有好好观察这间寝室。而现在，她轻轻打亮了那盏倒扣垂花的十二边形桌灯。霎时一切豁然开朗，这间精致的卧房总算毫无遮掩的展现在她面前。 刚才因为光线问题，衔鸦只隐约觉得这是一间布置精美的卧房——而现在，她才惊觉这分明是极尽奢华的宫殿！ 仿佛是搜罗了世间所有的珍奇一般，从墙壁到顶端，那些好看的花纹并不是简单的壁纸，而是大块大块的金银、玛瑙和玄武岩的浮雕。设计者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用的是何种珍贵的材料，他只是随性地把最昂贵的珍宝和最普通的石头肆意搭配、大笔修改，而正是这样，那些不似人类可以完成的细致作品并没有凸显出任何金银的浮华，而是以一种庄重的气质站立成缄默的姿态。 在高顶的正中间，那不知是水晶还是琉璃制作的大吊灯被切割成无数棱角，每一个切面都恰到好处的反射着灯光，使这偌大的房间光彩灼灼。房间四幔垂帐，饰品琳琅，皆是来自古老东方的手工制品；柔软、掐金丝的地毯上，看似无意地摆放着一些花朵团簇的绣球，不时传来似有似无的馨香……衔鸦觉得，即使是主人，也定会被这珍宝堆砌的寝室震惊得合不上嘴。 这是梦吧？ 但是，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呢？如果是美梦，那为何会有可怖的鬼怪要来害她；如果是噩梦，那这华丽的宫殿和神秘的美少年又算什么？ 对了，衔鸦突然记起来，那救了他的美丽的人还在等她用餐。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种不知名的小小的愉悦感：那个人、那个救了他的气质高贵的人承诺过，等她醒来就有丰盛的早餐等着她。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约定——就权当他是吧！一时间，衔鸦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迅速换好了衣服，踩着一种轻快的步子走向门口、旋开了鎏金的门把…… 穿过长长的甬道，所到之处自然都是珍宝堆叠。衔鸦一路上都在猜测，是要何种富有却不在乎珍宝的人，才能造出这种气势的建筑？且不说这鼎铛玉石的手笔，一般有钱人自然是把珍宝用在显眼的地方，而这城堡的设计者却是把它们当作普通的泥石沙砾，只凭外形决定它们的用途——所以，这些墙壁中该不会还有被当成石头和进去的珠宝吧？ 衔鸦在心里说，如果设计者不是个高傲的艺术家，那就一定是个疯子。 一边胡思乱想着，她很快走到了楼梯口。从高出看过去，这个异常宽阔的场地应该就是这栋城堡的大厅。 与精雕细刻的卧室不同，大厅通体白色，四壁的镂刻花色更加恢宏。在大厅中间，一座镂空成玉桂形状的涌泉清水潺潺，水声在空旷的穹顶上悠悠回荡。 与那金丝玛瑙的卧室相比，为什么更重要一点的大厅反而朴素得让人觉得异样？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当衔鸦的手搭上篆刻了不知名的符文的楼梯扶手时，一阵清凉顿时传来。那凉意并不刺骨，反而有种柔和的感觉，像仲夏之夜吹来的微风。她愣了一下，猛然间到，惊觉这座素白的大厅竟然是一整块巨大无比的汉白玉掏空建筑的！ 天呐，这世界上会有这么巨大如山的玉？！ 衔鸦惊讶得几乎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过了许久才回过神。这时她才注意到，在涌泉的一侧、恰好被泉水挡住一半的餐桌旁，已经坐着两个人——除了昨晚的俊美人儿，还另有一名少年。 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 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4】 那少年个子不高，大约只到美人的肩膀；生着暗青色的及腰波浪卷发，像是一匹不知名的玄色绸缎，在八角琉璃灯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他的衣着有些古怪，繁复却并不累赘，像是神话中某种仙子的羽衣。 似乎是为了迎合衣服的设计，少年的颈部、手腕也有一些看不甚分明的装饰，那许是某种衔鸦从未见过的宝石，竟能散发出着暗色的幽光。 此时，那陌生的少年也注意到了她，毫不认生地朝他挥了挥手，又扭头面向美人笑道：“看啊，你的小宠物果然醒来了！” “安静一点，洛西路德儿。”美人面色未曾动容，只是缓言轻轻嗔道。 被唤作“洛西路德儿”的少年毫不在意，兀自兴奋地跑过来，绕着衔鸦转了一圈又一圈，就像是在观察什么罕见的东西。 而在衔鸦同样近距离的观察后，她竟然惊讶的发现，那个人漂亮的眼帘下，竟是一双她从未见过的苍色的瞳仁！ 那种苍色并非花白，而更像是黄昏时漫天飞雪的昏暗天空…… “喂，人类，你叫什么名字？”两人相顾许久，洛西路德儿首先发话。 “……衔鸦。” “这是什么怪名字……喂，你干嘛！”洛西路德儿说话间，已被高出他一头多的美人提起后衣领，像拎一只猫一样抓起来丢在后面。 “抱歉，忘了通报我的名字，我是这里的画师——列希维斯。请小姐先用早餐吧，”美人朝衔鸦莞尔一笑，旋即对那可怜巴巴站在一边的少年说，“洛西路德儿，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先自我通报，这才是合乎礼节的行为，况且在你面前的是一位淑女。” 后者不满的吹起腮帮，一边随他们走向餐桌，一边嘟嘟囔囔：“什么嘛……‘衔鸦’不是紫草的别名么，明明就是普通的人类，为什么要起个植物的名字啊……” 虽然洛西路德儿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但是已经坐在桌边的衔鸦还是将之听入耳内。是啊，她从来不曾被注意，连名字也是主人随手指着路边的植物起的。衔鸦低下头，死死咬紧双唇，双手攥成的拳头将衣角揉在手里，缄默着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洛西路德儿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 “喂……我说错了什么？” “……”衔鸦的双唇泯成一个屈辱的弧线，半晌才落寞地回应，“因为……我本来就是被大家讨厌的野草啊……” “诶？” “从出生开始，就被遗弃、送给主人使唤。在那偌大的宅邸，没有一处是自己可以安身的地方。所有人都只会指使比自己弱小的人干活，偷懒者却往往有着更好的生活……而我、卑微的我，即使如何努力也永远不会像少爷小姐们那样，被疼爱被怜惜被保护……甚至，我的价值就只有被欺辱取乐而已……” 滴答。有什么咸涩的液体沾湿了桌布，留下暗色的悲伤的印记。小小的孩子隐忍而无奈的闭紧双目，紧绷的背部微微抽搐着，在明显压抑着的呼吸声中有隐隐的啜泣。列希维斯看一眼洛西路德儿，随后将这悲伤的女孩轻轻揽入怀中，像一位兄长那样抚摸她柔软的黑发，软语安慰道：“其实，紫草也好、衔鸦也罢，或许肤浅的人觉得只是一介草萆的名字，可是它于你而言却是一个被认可的代号。当你被赋予这个名字，它便成为你生命中的符号，别人就是通过它记得你——所以，名字不能带你给什么，主要是看你能不能带给这个名字什么。” 衔鸦仰起满是泪水的脸注视列希维斯，她在美人那双棕色的眸子里看到的是清澈的光泽。就像琥珀浸淫在月光里，纯净得不含任何虚假。 那份真诚使她几乎沉沦，她毫不犹疑地相信了他的劝慰。此时，在旁的洛西路德儿终于松了口气，讨好般的也凑了过来：“就是说啊，你干嘛这么介意。话说回来，紫草也是美丽的植物呢。在古老的东方，它被用来治疗疾病；列希维斯也用它作为绘画的材料之一呢！” “诶？”刚刚还一副自卑样子的女孩这下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她从来不知道那种与自己同名的小草还有如此作用，从前她只觉它就是无能、多余的存在。 列希维斯拍拍她的头：“现在，我提议你暂时忘记所有的不愉快，好好享受一顿丰盛的早餐。随后，我想你或许愿意去看一下我的一副画作，那是去年我以衔鸦草为原料绘制的。” “好！”衔鸦跳起来，她的面颊上因为兴奋泛起一层红晕。她着实好奇于，那以衔鸦草绘制的画究竟是什么样子。与之相比，早餐又算得了什么呢？ 洛西路德儿看穿了衔鸦的小心思，把她牢牢压回座位上，道：“都说了，那是早餐之后的余兴节目，你先给我老老实实的吃东西——在你们人类浪费时间的用餐过程中，列希维斯，我得奉命给你下单。” 还未等列希维斯回应，衔鸦先一步觉察出话中的端倪：“诶？为什么是‘我们人类’？” “因为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精灵啊，”洛西路德儿看看似笑非笑的列希维斯，得意洋洋地回答，“刚刚就想给你介绍呢，但是你一直没有给我机会——有个小女孩刚才哭的还真是厉害呢。” 什么，精灵？衔鸦根本没听到洛西路德儿后面的戏谑，她在听到精灵两个字的时候就惊呆了。天呐，今天究竟还有多少让她无法消化的奇遇？ 继精灵画师、奢华古堡之后，竟然还出现了精灵本尊！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骗你好玩来的？”洛西路德儿一记爆栗敲在衔鸦头上。 “痛……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所以都说了我是精灵……好啦好啦别摆出这么可怕的表情，我以后关闭听觉、不聆听你的思想总行了吧。” “……我还是不能相信，”衔鸦死死盯住面前这位自称是精灵的人，就好像要将之贯穿、找出谎言的真相一般，“这说不定是你运气好，拿出确凿的证据我才要相信你！” 后者无奈的瞅了一眼列希维斯，挑起好看的眉毛，说：“真是没办法啊，列希维斯，你的小宠物不相信呢。” “那你就给他看看好了。”列希维斯并没有看他，而是优雅的捉起刀叉，将培根切成规则的形状、分放在两人的盘中。银质的餐具在他修长的手指间从容动作，微闻不清的声响宛如冰裂的愉悦旋律。 “那就没办法了，给你看就是了……”洛西路德儿摆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将视线越过衔鸦，投向遥远的境地。一瞬间，他轻柔的衣袂无风自动，暗青色的发丝如同被不知名的双手轻轻拢起，又撩拨而散。像是特意回应着衣袂的翩跹落下，此时才有风姗姗来迟。 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 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5】 很快，衔鸦就发现这不知名的风来自何处——在洛西路德儿的背后，一对浅棕色的双翼渐渐现出形态。那风中的少年如同苏醒的枭鹰，沉静却不容忽视地立在那里，任不羁的风在他面前跪拜臣服；同一时间，整座大殿都像见到了王者的莅临，发出压抑的轰鸣声。唯有徐徐舒展开的宽大、有着坚硬羽毛的双翼静默不语，向她这个无知的人类昭示了那神性世界独特的生灵。 这就是精灵啊……美丽的、闪闪发亮的精灵…… 衔鸦看得目瞪口呆。然而洛西路德儿并没有给她太久的接受时间，那羽状双翼完全出现之后，也只是轻微扇动了几下，就如刚才骤然出现一般渐渐隐没了形体。 而迟到了一步的风，却因为这个空间被打破了寂静，久久不肯离去。 “看到了？”被证明了身份的精灵睁开双目，苍色的瞳仁毫不躲闪的直视衔鸦，标榜着自己的胜利。 “你……真的是精灵耶……”衔鸦已然呆呆地打量着洛西路德儿，“我竟然看到了活着的精灵！” “恩恩，”精灵洋洋得意的点点头，又立刻察觉到了什么，迅速收缩他苍色的瞳孔，嚷道，“喂喂！人类，什么叫‘活着的’！” “你们能暂停讨论这个问题么？”列斯维斯知道一旦让女孩子开始好奇，那问题就真的没完没了了，所以他赶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王子般的人用不容反对的、很温和的目光环视了一下两人，才做了一个请用餐的手势。 “洛西路德儿，”他换了一副表情，面对这位相交多年的精灵朋友微微蹵起秀眉，似乎有预感接下来的事情有点麻烦，“刚才，你说‘下单’？” “是啊，我来下发你的工作单啦！南殿会堂要求你在下次议会之前，选取灵能强的原料，绘制祭祀壁画。” “怎么这么突然，发生了什么事？” “如你所知，地元素是所有元素中变化最缓慢的元素——这是神为了世界的稳定而设定的，否则地壳的快速运动会引发接连不断的灾难——但是你绝对难以想象它缓慢到什么程度，”洛西路德儿卖官子的一挑眉，抛出一个吊人胃口的眼波，才说，“地元素直到现在都没有精灵王诞生！” “你是说，一直以来支配人界的元素精灵王之一，竟然从未出现过？” “错错错！”洛西路德儿纠正，“不是没有出现，而是还没有成长成为精灵王——不过现在，据说地之精灵王终于要成长为完全体了，所以南殿会堂要随时准备接任仪式。” 这下轮到列希维斯头疼了。那些丰沛灵能的颜料可不是一般的绘画用品，只有画师散布在世界各地的特定供货商才有；而且，采集之后还要手工制作染剂，这么短的时间不知道能否完工——最重要的是，他要怎么抽身把这孩子送回家？ 列希维斯沉思了片刻，权衡了种种利弊之后，无奈的耸耸肩：“可是，现在创作原料已经使用完了，而且收集原料也有一定的困难。不能找别人来绘制么——我听说应该还有一位画师的。” 洛西路德儿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道：“可是我只认识你啊……鬼知道这儿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别的画师了，就算有，又是在哪个角落啊。你到底在顾及什么？” “‘它们’。就是攻击了特罗亚、捕猎衔鸦的……精灵。”列斯维斯顿了一下，似乎在揣测合适的用词。但最终，他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些丑陋可怖的东西的真实身份。 “等等，”听到有关自己的事情，衔鸦不由得插话，“你说攻击我的是精灵？那些明明是骇人的鬼怪啊……” “不，它们的确是精灵，”列希维斯回答，“只不过……又有所不同。我想，这个问题由洛西路德儿来解释更合适一点。” 恩？衔鸦有点不明所以，她看向洛西路德儿：在她的认知当中，精灵都应该像这位土元素的朋友一样美丽耀眼的啊。 “事实上，”洛西路德儿流露出一种遗憾、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它们的确是朋友——应该说，曾经是……” 开朗、粗线条的地之精灵本来不适合阐释这幽远的故事，但正是这份艰涩，恰恰给人尤为无力之感。衔鸦对桌上的美食早已食不知味，她认真的倾听着，倾听那不知多少万年前的神话： 自世界诞生之初、宇宙鸿蒙始起，与构造这个世界的各种元素能量相应而生的灵体，就是精灵。每一种精灵司管一种能量，他们有着自己不同的精灵王，而构造世界的基础能量：水、火、地、风之王，更是与人间的存亡不可分割。 这个世界有多少构成，便有多少与之相应的精灵，因此连精灵自己都不知道共有多少同伴。然而，亦不是所有的精灵都会与这个世界联系密切。流连人界或其他世界的精灵只是一少部分，大多数精灵至今仍沉睡在精灵的宿居地——精灵谷。 称之为谷，是因为那是时间与空间的夹缝。在那里停留的精灵们，许多还没有意识，甚至只是能量的初成罢了。就像人类不足月的胚胎，只有感知像脐带一样连接着他们与外面的世界，却没有实体那样的人格和思维。 然而，不知在什么时代，名为人的物种开始有了强大的心念力。那些卑微却有着强大内心的物种，渴求有什么能够冲破自然的力量来帮助他们。 日日夜夜，他们参拜着、探求着、呼唤着，那些强烈的情感像毒药一样，不可遏止地随着精灵散布在世界各方的感知，流入他们的思绪。少数精神纤细的精灵，在还没有成长完全之前就被注入了这种人类的思想，依循思想中的行为，做着连自己都毫无意识的事情。 这就是人类俗称的“神”。 是的，是他们的意念扭曲了未成形的精灵，制造出了符合自己想象的生物。那些不完整的精灵有时会依循人类所愿，作出人类称之为“显灵”的救助行为；也有的依循人的恐惧，生成奇怪的存在——其实，精灵本是与这个人类世界无关的存在，他们只是一个构成人类世界契机的载体罢了。 而不知在什么时候，人类的信仰渐渐变弱。那些不足月婴孩一般的精灵，本来是应着信仰的力量诞生的，此时失去了信仰的支撑，它们渐渐变得无力，甚至消失。但也有一些被意念根深蒂固了的精灵体，渐渐有了人类的微薄的欲念，不甘于就此消失，徘徊在人界寻求增强自身能量的方法。这就是那拥有强大能量的列希维斯的画作被觊觎的原因…… 衔鸦听着这隐秘的真像被娓娓道来，不由得生出一种悲天悯人的凄凉。她有些歉疚，因为扭曲了那些小精灵们的思想中，也有自己一份有意无意的幻想。 “对不起……”她不由得小声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吓了一跳。衔鸦没有敢看被她打断了叙述的洛西路德儿，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心情，有点艰难的露出笑容。“原来，那些美好的天使、恐怖的恶灵都是我们武断的结论啊……” 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 第一章　　云起?美丽画师【6】 “不，就你们理解的天使看来，那确实是真的。只不过，他们也是一种特殊精灵，只是由光所塑形、并且职权有所不同罢了。而你们所信奉的众神，都是被扭曲了的精灵、或者本来就不存在的臆想。要知道，创造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只有一个。” 衔鸦点点头，其实后半句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现在的她就像一个知识不健全的小孩，一次性学习了这么多的东西，着实需要她规整一下。半晌，她突然问道：“这么说，那些攻击我的鬼怪……额……精灵，也是应我的意识而来的？可是，我并不曾有过类似的呼唤啊！” “我猜，”沉默许久的列希维斯此时说话了，“这事与你是否呼唤他们无关。它们应该是变质很久的精灵，已经形成了动物一般的狩猎本能了吧……” 列希维斯的话语也许真的是定心丸，衔鸦禁不住地感到一阵轻松。毕竟，是人类的意念让那些无辜的精灵遭受这样的改变，作为人类的自己，总算没有作出太过分的事情。 “抱歉，这个话题要结束了。衔鸦，如你所知，我又有新的工作了，必须尽早去收集匮乏的材料——也许，我可以送你回去。” 早餐时间已经结束，列希维斯必须立即做出行的打算，而眼下，他得先安顿了这个小女孩才行。刚才还兴致勃勃的衔鸦闻声却毫无回家的喜悦，反而低下头沉默不语了。 洛西路德儿奇怪的欠身看她：“怎么了，小宠物？” 然而女孩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小手紧紧握成拳头。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当过往的那些记忆猝不及防地涌上来时，她是多么的恐惧和无助。“对不起……我……离开就可以了……” “离开？你不回家去么？”正在系斗篷带子的列希维斯听出了其中的不对。 “……” 看到她没有说话，列希维斯幽幽叹了口气，不知是为她的沉默，还是对个中缘由了然于心。他说：“或许，我有幸邀你一路同行——在漫长的旅途中，你可能会心情好起来。” “是哦，也许你会乐意对我讲述一下，你过去遇到的事情！”洛西路德儿一副“我也要去”的积极表情，他似乎永远不懂，足以让一个孩子怕得不敢回家的事意味着什么…… 不过，那又何妨？衔鸦想，也许这真的是摆脱那些苦难的转折。不着边际的看了一眼那美丽如同黑曜石的少年，以及这位为出行而快乐的精灵，她舒展地笑了。 这下轮到列希维斯头疼了。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带任何语调地问：“洛西路德儿，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一起去了？” “啊，”洛西路德儿嘴巴张得大大的，“臭画师，不要这么小气嘛——” ———————————————————————————————— 第二章 土地的叹息 土地的叹息【1】 最美不过 撒落一地暗红色的血迹斑驳 最美不过 亘古不眠的残夜悲歌 我手中只有一纸土地的卷轴 跟着我走 也不过是奔赴冗长的黑暗尽头 —————————————————————————————————— 远离城市的郊外、一望无际的绿色草野中，突兀地耸立着一栋白色的建筑，就像是荷叶中轻轻捧起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洁净的光泽。 由三座小楼串联而成的建筑通体纯白，石砌的边角和四棱烟囱分明是欧式的风格，而窗棂上的图腾却隐隐透着一种东方的神秘。不过，东西方不同风格的杂糅并没有使它看起来怪异，相反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协调和古朴。没有人知道名为“水晶”的白色府邸究竟伫立在这里多少年，唯一可信的是它属于夹谷家族，并且因这庞大家族的势力阻止了城市的扩张发展，使它坐落的这篇宁静的牧野得以保存至今。 若要论及夹谷家族，除了庞大的、涉猎广泛的产业外，还不得不提及他们的出身——族人的身体里流动着数个世纪前逃往异国的英国贵族血液！ 纵然而今他们已经被这方土地融合，如这座宅邸一样立于东西方之间、连姓氏都有所改变，却依旧能看出混血中属于贵族的优雅气质。 此时，名为夹谷陌的少年正坐在“水晶”的花园里，手里把玩着一株猩红色芳香的草。 “这个就是可以当作颜料的东西？”夹谷陌翻来覆去的看那株草，自言自语，“除了奇异的样子以外并没有什么能量的迹象嘛。我搞了半天也没能把它弄成颜料，难道真的只有精灵画师才可以？” 夹谷陌是夹谷家族三个孩子中的第二位，他有着一头及颈的亮棕色中短发，那是金发与黑发的混血所得；以及一张帅气的脸蛋和线条恰到好处的身形。 姐姐夹谷柚已经是事业有成，家族的产业都是她来照料。这正合夹谷陌的心意，这样天生闲散的他就可以安逸的玩乐了。 当夹谷家族还是英国姓氏的时候，曾经出过十分有名的预言师和塔罗占卜师，所以与灵体有过浅交的夹谷家时常会帮助精灵画师寻找绘画原料。 不过，那可不是无偿的。究竟以什么为代价，全看持有者单方的需求。 夹谷陌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女佣立即捧来一个小盒子。“看来，这个怪东西我是无缘使用了——列希维斯真好运啊……”美丽的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把那株名叫“红舞”的草放进盒子里收好。 真希望他可以多用用这个东西啊，这样就可以经常来这里了。话说回来，那个家伙好歹也用网络和自己联系一下嘛。夹谷陌仰面躺在长椅上，闲极无聊地看着天空缓慢变动的朝云发呆。 “无聊啊——”也不知保持这个姿势有多久了，夹谷陌终于长长打了个哈欠。 仿佛是听到了夹谷陌无聊的呼声，此时平静的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那鸣叫割裂长空，即时，一只灰白的枭鹰在云端现出了身形。 淸利的名叫由远及近，枭鹰在盘旋了一周后降落在夹谷陌脚边，一扫刚才驰骋长空的戾气，摆出一副驯服的姿态来。后者嘴角扬起一条弧线，在心里暗笑道：这可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又是飞鸽传书（如果这家伙是鸽子的话）？列希维斯那个老古董就不知道用先进一点的方法么？” 夹谷陌展开枭鹰噙在喙里的卷轴，列希维斯漂亮的字跃然眼前——原来真的要来了呢，他伸着懒腰想，那么我要好好考虑一下交换条件了！ 上一次，百无聊赖的他只是让漂亮的“王子”陪他玩通宵而已，这次不能再那么轻易放过他了：毕竟“红舞”也不好培育啊！ 想到这里，他随手在卷轴上潇洒的写下“批准”二字，然后交还给枭鹰。那鸟似乎尽通人性，不需任何的指使，兀自张开翅膀消失在来时的天际。 夹谷陌向着鸟飞去的地方仰望一会，起身舒活了一下筋骨，然后接过女佣递来的外衣。他决定步行到那个列希维斯一定会经过的路口，亲自等待老友的到来。 站在路口的美少年自然吸引了许多女孩子的目光，甚至有大胆的女孩子主动上来讨要电话，不过，这作为当事人的家伙却是没有什么觉悟，完全以睥睨万方的微笑婉转拒绝。 直等到一位有着及颈黑色中长发的“美人”，带着另一位可爱的女孩子出现，所有人才都悻悻收回了目光——因为她们都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这两位。 那人犹如月光下的黑曜石，迷蒙着无关乎性别的美，却又透出一种让人沉醉的毒药般的魅力。 回到夹谷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些许淡淡的星辉展露在这城市边缘、空气质量相对好一些的天空上，甚至因为有画师到来的原因，今天的自然之光更佳的柔和…… 直至共进完丰盛的晚餐，已是夜色如磐之时。 夹谷陌把客人请到书房，吩咐了不许别人进来之后，才轻轻锁上了房门——这个贪玩的贵公子，或许只有这个时候才显得一些稳重吧？列希维斯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线。 “画材‘红舞’已经准备好了，保存的符咒同以前一样，只是被我加长了期限。” 夹谷陌揉了揉亮棕色的中短发，把一个刻着符文的狭长黑色方盒递给列希维斯。后者接过去并没有打开，只是将方盒上的符文左右审视良久，便已经满意的点了头。同时，装着“红舞”的盒子骤然消失，这实则是列希维斯已经以常人无法理解的形式将它收好了。 “那么，这次的酬劳是什么？”列希维斯迎上夹谷陌与发色相同的棕色眸子，附送一个商业性的微笑。这次交易成功，契约便可以生效，画师理应为委托人做一件事情。 酬劳啊？这次绝对不可以太便宜了。夹谷陌狡黔的睨视对方，摇动着手指：“啧啧，不要着急嘛。这次的酬劳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所以，你这次是绝对不会放过我了？” “那是当然，父亲教我们做生意不可以亏本。” 耸耸肩，列希维斯对此不置可否：“那么，等你想好了记得告诉我——现在我要去找其他的委托人了。” 闻言，夹谷陌的眼角不经意动容了一下，面色浮上一些不易察觉的失落。虽然些微，但是衔鸦注意到了，因为那样的表情曾经是她时常会出现的。她轻轻拉了拉列希维斯的衣角，但对方显然会错意：“你就不用去了，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很累吧？夹谷陌会安排你休息的，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并不是这样啊……衔鸦在心里说，这个哥哥似乎希望你陪他一起玩呢！ 诚然这样想，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 “等等……”在列希维斯准备打开窗户翻出去时，夹谷陌叫住了他。 列希维斯依然保持着要越窗而出的动作，回过头，微微侧头作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不要去了……我的酬劳是让你留下来。”夹谷陌犹疑了一下。半晌，才徐徐吐出自己的愿望。 “扑哧——”漂亮的王子笑了，“把这个机会留着，不要浪费了。就算你今天留下我，我以后还是会去的，而你又能留我多久呢？” 是啊，可以束缚他多久呢？夹谷陌说不出话来，只是低下了头：“可是那个委托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心，他不能把我怎么样。”列希维斯打开窗户，翻身越入泼墨般的夜色里，消失了身形。 “下次走正门吧，不会有人跟踪的……”夹谷陌对着窗外的夜色喃喃的说。无声的叹息过后，俊朗的少年转过头尽量展现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对衔鸦作出一个邀请的动作：“请吧，欢迎您莅临寒舍！” —————————————————————————————————— 第二章 土地的叹息 土地的叹息【2】 那是精灵的圣殿，此时传出思想的声音，若隐若现，遥有遥无： 人类是一种丰富的生物，他们有欲望所以有善恶之分，但又不是纯粹的善与恶。每个人有不同的信仰，有不同的认知，也就有了模棱两可却绚丽无比的世界结构。 但蒙福的人类却将真知和梦想遗弃，任由欲望支配赖以生存的自然和自己构筑的社会，他们放弃得太多了，破坏的也太多了。那些梦想被主人遗弃，就会盘旋在这个世界，然后与其它梦魇纠缠在一起。 这个世界本是凭神的一句话诞生、是神的精神所创，所以那些沉积的精神物也可以影响这个世界。人类只看到环境的污染，却为什么看不到精神也在扭曲这个世界？ 洛西路德儿站在圣地——南殿的正中央，此时他足下的图腾随着他的思想变换着形态。 “当睿智无能为力，那个世界的结构就会回归初始。”精灵王的声音在虚空里回荡起来。 洛西路德儿作为年轻的地之精灵，其实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傲慢的说话，但是现在他终于知道，以往那些肆意妄为的岁月里，其他精灵王愿意放纵他的原因了。 他不由得闭上双眼。他知道他现在接受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他抬起手，掠过那些于自己身体中进进出出的纤细的丝线，那当中的每一丝一缕都连接着一位地之精灵的能量。那些丝线如同铺散一地的月光，向着彼此契合的方向慢慢汇聚，凝结成如同古树虬根一般的光体。无数的时间与空间交相折叠，无数的思绪和感知彼此串联，洛西路德儿隐隐觉得，身体中有什么被抽离、亦有什么重新融入……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他竟然对那些关于过往疑问的答案了然于胸。他的生命中似乎真的进入了另一个存在，那个存在应该也是他，却又有些不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更何况他若要认认真真明白这其中的奥义，还得等到蜕变之后再过很久呢…… —————————————————————————————————— 列希维斯要会见的下一位契约者名叫佐臧，大约三十出头，其佐氏宗族世代以术士著称。 佐臧住在离夹谷家大约三十分钟车程的市内，这个相貌、能力都很出众的人与夹谷陌不同，并不安于静谧的生活，相反时常出没于新闻媒体，做一些祈福剪彩、勘定风水之类的工作。也许是拖了自己沉着的气质和成熟容貌的福，原本做着奇怪工作的他，竟然几乎成为该市少女心中的偶像人物。 不过，这些都与精灵画师无关。相反越是有名气的人，画师才更要头疼怎么避开人群与他们见面。 当夜幕完全降下，只有霓虹灯的光线交织成一顶光怪陆离的大网，将这座城市扣进其中。 此刻借着黑夜的掩护，美丽的精灵画师轻灵地穿梭在城市被光线遗忘了的街道间，以常人难以想想的移动速度前行，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繁华中心的宅子。他悄然的从一扇窗牖后面掠过，也就是那瞬间的一瞥，列希维斯已然确认了佐臧这里的确有他想要的东西。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穿着宽大开襟浴袍的佐臧先生点燃一支烟，慵懒的走向列希维斯这边，打开了窗户：“画师先生，你大可以直接问我有没有新的画材，不必每次都确认了才进来啊。” 那是因为我想着，要尽量和你少接触的原因——这句话列希维斯当然没有说出口。 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列希维斯反倒很是大方的从阴影处走出，单手支起窗棂一跃而进。一瞬间，夜晚的黑色、星辉月华、室内彩灯在他身上一一流转，佐臧不禁有一种错觉：是否当这位不可方物的画师进来的时候，曾不经意间抖落了一地星辰？ 啊，这样美丽的人，佐臧已经忍不住想要揉碎在怀里。 列希维斯被对方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但他那美丽的面颊上却已然平静得看不出一点波澜。他绕到最远的沙发坐下，将一个镏金圆盒放在茶几上推过去：“这个是上次契约允诺的东西。” “真的弄来了？不愧是画师啊。”佐臧虽然高兴，但还是表现得出很冷静的样子随意收起。 随后他托出一个矩形木盒，打开，在雪白绸缎的簇拥下，绽开的是几朵蓝色的花。在水晶吊灯折射的光芒中，隐约可见它清晰的脉络，和些微幽幽的、肉眼不可窥的光华。 佐臧绕过去坐在列希维斯左旁边，故意将手臂看似随意的搭在列希维斯的肩上，将盒子从右边递给他：“这次的交易，你猜猜是什么？” “请讲。”列希维斯没有猜谜的兴致，他毫不动容地把画材收起来，连看都不曾多看佐臧一眼。 “你还真是无趣啊……” 佐臧指尖轻轻滑过列希维斯的胸前；头也随即探下去，用舌尖逗弄着对方的面侧和耳垂：“我这次的要求是让你来侍寝……” —————————————————————————————————— 第二章 土地的叹息 土地的叹息【3】 时间已经过了三点，但是裹在柔软被子中的衔鸦却怎么也睡不着。 没有习惯这么豪华的生活，没有习惯睡觉的寝室还点着不可捉摸的香料，没有习惯诺大的空间只属于自己一人……最主要的是，似乎并没有习惯列希维斯不在身边。 虽然与那个王子一样的人在一起很短的时间，但是对于衔鸦来说就像从出生到现在一样漫长——因为，是那个人给了自己希望和新的生命。 从自己被救的那一天起，列希维斯还从来没有离自己那么远过。所以，衔鸦很不安！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如同豺狼压着自己的食物，她甚至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混合着血腥味道的鼻息…… 不！这不是幻觉！ 当她意识到的确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上方，且看清那是由灵体凝集的实体时，已经晚了。衔鸦想叫，因为她知道夹谷陌可以帮得了自己。然而，她已经发不出声音。 淅淅娑娑。 他听到灵体发出那样的声音，虽然听不懂，但是似乎充满了索求的欲望。接下来是一阵昏眩，衔鸦感到自己的意识被强行带入了一个幻境。 淙淙……泠泠…… 这是什么？是谁在喃呓…… 你是谁？在哪里？ 衔鸦的手紧紧攥着被单，凝脂般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奇怪的梦境如同打不开的禁锢，而此时，她只看到一望无际的水色洪波。 一个声音若有若无的轻轻吟颂，恍若仙境中悠扬的人鱼唱晚，回荡在山谷间的铮铮音色化作莫名而遥远的召唤，仿佛要吸引着不谙世事的人类坠入沉沦。但是，这样冰冷的歌声怎么会让自己觉得熟悉？那是怎样莫名的情愫啊，恍惚间竟觉得在母亲死后不久，自己曾经听过这样的歌声？ 在梦境中，衔鸦觉得自己已然不是自己。她朝着那汪清澈的水蓝色缓缓伸出手…… “衔鸦！” 恍惚间，衔鸦似乎听到了那位地之精灵的声音。利落的呼喊强行打断了她的梦境，把她揪回现实。 当衔鸦清醒到足以睁开双眼，才看到房间里果然是洛西路德儿。此时的房间似乎被这位精灵封闭起来。实体溃散了的灵体，想逃却逃不出去，竟然形成了四散的烟气弥漫了整个空间。 不过，在洛西路德儿的周身却没有这瘴气，他浅棕色的羽状双翼就像褐色的火焰，灵体还不及触碰就如同被腐蚀掉了一般。 洛西路德儿走近衔鸦，以保护她不被瘴气伤害；同时，那双苍色的瞳仁溢出些微的怒气：“你刚才在干什么，列希维斯应该有教你一些灵体的分辨术和魔法吧？为什么你的精神还是跟着那种危险的东西乱跑？” “我不知道……刚才那些知识像被封锁了一般，脑子里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意识，”衔鸦抬起受惊的脸，焦急的迎向洛西路德儿，“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似乎听到很动听的歌声。” “歌？什么歌？”我完全没有听到啊！ “就是……” 衔鸦试图将那些曲调哼出来，但是一向很懂声乐的她，无论怎样都无法很好地呈现那首曲子的旋律。纵然如此，洛西路德儿还是根据那寥寥片断，辨别出了曲子的出处。 他属于精灵的美丽脸上闪过一些不安：“这个是……‘湜泉曲’——世上最快乐的乐章？！” “可是，我觉得那个曲子很忧伤啊！” 虽然是属于精灵的乐章，但衔鸦知道那其中的绝望和悲伤是无法掩盖的。 “那个曲子是由乐之精灵谱写、赠与朋友的美丽礼物，凡是听到的人都会被其中的喜悦祝福所打动，所以有‘世上最快乐的乐章’之称。但是，当他的朋友以他那如同幽泉的声音唱出时，曲子呈现的感情却完全与其原意背离，呈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那歌声就如同拥有着魔力一样，引导着听到的人们也一步步走向绝望。 而绝望的尽头就是死亡！ “……究竟是谁可是把这样欢快的曲子演唱的这样悲伤？”衔鸦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变动了曲调，却使得本应是美的东西变得骇人。 “是水之精灵王——用人类的时间来计算，她已经销声匿迹了七百多年。” 水之精灵王？ 在与他们相处的一段时间里，衔鸦了解到许多自己从未知悉的知识。她知道，有形和无形的存在（甚至是直觉）都有其掌管者，那就是精灵。不同系别的精灵有着各自的王。但是，就像国家有大小一样，精灵王也有着强弱之分；甚至有些精灵从未在人界出现，亘古居住在传说中的精灵诞生之地：精灵谷。 而这与人界的构成有关联，比如人类需要水，而水在人界又占据相当大的地方，所以水之精灵算是强大的精灵王之一；相反，因为人类的世故、愚昧和龌龊，掌管真知的精灵王却长久栖息在精灵谷，只有普通真知精灵游离在人界。 “消失了这么久，为什么她的歌声却还会存在？”衔鸦问。 “我不知道……”洛西路德儿老实回答，旋又留露出欣喜，“莫非她又要现世了？” 都已经七百年了，为什么你不曾出现却又如同时时出现，引得一干人等为你焦急？ 两人心怀不同的情愫，同时陷入了沉思。而身边的瘴气也在沉思中一点点化作虚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洛西路德尔回过神时，衔鸦已经安静的睡着了。他翻身坐上房顶的大吊灯，守护着这个人类的女孩直至天空泛白。 “我才不是要对他好，只不过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人类罢了。”洛西路德儿嘟嘟囔囔的翻着白眼。 —————————————————————————————————— 第二章 土地的叹息 土地的叹息【4】 快到早上七点时，等候在庭院里的夹谷陌才远远的看到，那熟悉的修长的身形出现在晨曦中。他来不及等到那人走近，就已经冲上去把他拥在怀里。 “列希维斯，你终于回来了！” 被突然拥抱的美少年疲惫的笑笑：“我只是去做个交易而已，你何必这么紧张。” “才不仅仅是紧张而已！那个佐藏在同行中口碑一直不好，私下对美型的少男少女占有欲极高，你为什么非要与他做生意？”夹谷陌并没有问及昨晚的事情，反正那个家伙做了什么猜也猜得到。他当然知道列希维斯的付出是必需的，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精灵给了画师选择一切的权利，却偏偏无法选择画材的契约者。 也许这就是恒制？ 拥有的太多是不健康的，一定要有什么牵制着，时时提醒着不要对这个世界懈怠？夹谷陌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跟着列希维斯的脚步往里面走，浑浑噩噩的穿过庭院和大厅。然而走在前面的列希维斯突然停了下来，夹谷陌来不及反映——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反应——就撞在了他的背上。 “晤……你搞什么……”揉着吃痛的鼻梁，夹谷陌这才回过神来，不满地抱怨着——如果把我帅气的鼻子撞扁了撞残了，看你怎么向一干淑女名媛交代！ 列希维斯顾及不暇夹谷陌的鼻子是否健在，他疑惑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蹲下来用手指拈起一些地毯上的细小灰尘，问：“陌，你们家昨天做了地元素的祝祷么？” “诶？怎么可能！” 不是祝祷么？列希维斯微微侧目，旋又向衔鸦的房间跑去。 是的，不安。他隐隐约约有不安的感觉！他知道那些地元素意味着什么，却又不完全如他所想。 是洛西路德儿么？为什么有些不太一样…… 夹谷陌完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见列希维斯去的方向是客房，急忙喊住他：“那是衔鸦小姐的房间！” “我知道，但是那有异样！” 异样？我只觉得你最异样。 夹谷陌依旧搞不清初状况的撇撇嘴，紧跟在列希维斯后面。走廊似乎很正常，最后，他们停在了衔鸦的房间门口——静谧，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形容。 夹谷莫测头看了眼列希维斯，后者的表情证实了自己的看法与他一样：太安静了！ 这人界的一切有形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律动，作为占卜师的加谷陌知道，学习如何接收这些律动也是帮助占卜的途径之一。 ?——然而现在，这里静得就像被什么吞噬了一样！ “衔鸦？”加谷陌在门外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又唤了一次，他抬手轻轻叩门。然而就是此时，在他叩门的一瞬间，暗青色的波纹从他手上扩散出来，整条手臂顿时触电般的麻痛。 “小心点。” 列希维斯作了个注意的动作，示意加谷陌不要去碰这个有结界的空间。他瞑目似乎吟咏了什么，才又反手附上了红棕色的房门。随之，门上的红棕色如同被触碰的水面一样荡漾开来，伴随着一些旋起的灰尘，结界的青色轮廓显现又淡化掉。列希维斯这才扭动门把，开启了这静谧之所—— 诺大的房间干净整洁，弥漫着浅浅淡淡的香料云烟；晨曦透过天鹅绒窗帘把房间割据成两半，绯色的蔷薇花瓣随意铺撒在床边的地毯上…… 有着黑色漂亮长发的女孩跪坐在床角唱着悠扬的歌子，一条火红色的长缎带轻轻环绕在她的脖颈、手臂、小腿上，被白色的睡衣映衬得更加刺目。 此时衔鸦抬起头，看到列希维斯后，微微侧过脸来，展现出一个柔媚而淡定的微笑。她透漏着迷茫的眼神，就这样一直落在列希维斯的面颊上。 歌声不绝。 这样的衔鸦吓了列希维斯一跳，但惊讶还不仅仅如此。 在衔鸦斜上方的大吊灯上，一颗陶瓷质地般的大茧正挂在上面！ 列希维斯知道，这如果不是夹谷家奇怪的装饰品，那么，里面的东西一定就是那个让地元素磁场改变的家伙。 夹谷陌显然也吓了一跳，但凭借夹谷家族特有的对于灵体的感应，他马上知道了那里面的是什么——“一位……正在蜕变的地之精灵王！” “蜕变？”列希维斯不露痕迹的审视了一下那个大茧：里面应该是洛西路德儿没错，可是若说是精灵王，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然而，现在不是关心洛西路德儿的时候。 强大的人有自己的行事，弱小的人才最需要关心。 衔鸦的歌声一直在回响，那声音虽然是无可比拟的悠扬，然而却暗含了无以复加的洪荒……列希维斯知道，那绝对不是衔鸦自己的声音！ “消失了百年的你，为什么突然在这里吟唱起乐之精灵的歌曲，”列希维斯的声音低得吓人，他用宛若深海低喃般的声音，缓缓吐出一个古老的名字，“水之精灵王——萨林诺利斯！” 当列希维斯咏叹般的声音念出这个名字时，歌声就如同中了魔法一般消失。衔鸦——或者说是萨林诺利斯抬起了她朦胧着水气的眼眸，以水之精灵特有的温柔微笑，回答说：“年轻的画师，我是为了地之精灵王的蜕变仪式而来。‘它们’以吾友的乐曲迷惑这个女孩，却恰恰引导了我自沉论中来到这里……现在，我要用这‘世上最快乐乐章’引导他的蜕变和成长。” 接下来是沉默。只有大茧中的声音引人侧耳： “那么，我要说谢谢了。” 洛西路德儿的声音自虚空传来，大茧朦胧上一层水色的光华后又被幽暗的地元素代替。尔后，蜕变成精灵王的洛西路德儿从渐渐淡化掉的茧中显现，暗青色的及地波浪卷发无风四散；左侧眉毛的地之符印记，此时亮起特有的色彩。他睁开苍色的瞳仁，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一般，透过衔鸦审查着水之精灵王。 “我很感谢你让我提早苏醒，但是我不值得。” “没有值不值得的问题，精灵的世界不存在一种衡量标准，”水之精灵王竟然笑了，“我知道，地之精灵王是一种特殊的元素精灵王。不像一般精灵王自然诞生而来，而是以一种无法衡量的能量聚合，直到苏醒才与母体——也就是现在的洛西路德儿——汇聚；我也知道地之精灵王没有感情，可我就是悲哀的喜欢上了这个奇妙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