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女朋友消失了(1) 上午十二点,班车终于到达月田乡。下车后站在公路上远远可望见一条约三百米宽的大河展现在眼前,这就是莱河。只要坐船渡过莱河,河对岸升起袅袅炊烟的地方就是青龙镇,那儿就是苏海姗的家乡。 此刻的沈渊,却感受不到一丝的喜悦和兴奋。本来约好今天来青龙镇见海姗的父母,可从昨天到现在,苏海姗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联系不到她了。他从身上掏出手机,再次拨打着那个熟悉的手机号码,依然听到的还是那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呢?苏海姗为什么此时依然还关着手机呢? 沈渊心神不安地走下河堤,穿过耸立河岸的吊脚楼,来到码头边。刚要在石椅上坐下时,忽然脚下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低头一看,原来左脚皮鞋上的尖鞋头无意踢着了圈在一个铁环上的一串钥匙。   这是谁不小心掉到这里的?沈渊将钥匙捡起来放在自己的口袋。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后,河对岸的船工撑着船载着几个渡客向着这边悠悠驶来。   船靠近之际,沈渊才看清,站立船头的撑船工是一位少女,清纯丽质。上身着一件紫色的长毛衣,下身套一条紧身的浅灰色裤子,脚穿一双白色软皮的折条长靴,头戴一顶可爱的白色小圆帽,脖子上随意搭着一条长细的碎花围巾。   “先生,要上船吗?”少女说着,待船靠着码头,将锚往水里一扔。   “是呵,我要到青龙镇。”沈渊笑了笑,待渡客下船后走上船舱。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的?”少女收上锚放在船头上,将竹篙插入河底,然后猫腰撑着竹篙,开始调转船的方向。 “是的,我是常德人。”沈渊大声回道,“我叫沈渊,请教姑娘芳名。”   “你是不是见了每位姑娘都有请教芳名的习惯?”少女笑起来的时候,浅浅的酒窝像春风拂过水面产生的碧波。   “我——”沈渊像记起了什么,从身上的口袋掏出从河滩上捡来的钥匙,“这是我刚从码头边捡到的东西,不知哪位渡客不小心掉到了这里,我现在把它交给你。如果有失主来找,麻烦你转交给他。”   少女接过沈渊抛过来的钥匙,脸上现出吃惊的表情,“这是扬文的东西!”   “扬文是谁?”沈渊对少女的自言自语感到不解。 “呵呵,是我弟弟。”少女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谢谢你呵,我是他姐姐,叫扬雪。” “你是这儿的船工吗?”沈渊觉得她的气质和白嫩的皮肤与长期户外的气候不相称。 “不,我在中南大学医学院病理系读研呢,寒假在家,我爸爸这几天感冒了,我代他摇几天船。” “幸会幸会,我恰巧也在这个学校的法医研究所工作。” “原来你是大学老师呵,你是怎么来到医学院的?” “法医研究所去年恰好要招一个有法医昆虫学知识背景的人,我本想来试试运气,没想到根本没有人和我竞争这个职位,自然我就很荣幸地进了这个单位。”沈渊说道,“你弟弟多大了?他为什么不可以帮你父亲的忙?” “我弟弟25号就出去了,至今未回家,手机也没有消息,父母很着急呢,这不,我一边帮爸爸摇船,一边顺便打探消息,看看是否有人见到过我弟弟。”   “这样呵。请问一下,是否有个叫苏海姗的少女住在青龙镇?”沈渊问道。 “你找她?” 沈渊点了点头,“是的,她是我女朋友。” “海姗妹妹和我是朋友呢,嘻嘻,你们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呢。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去年苏海姗在写一篇科普文的报道新闻稿时其中要写到大头金蝇在破案中的作用,曾到过我的实验室观察大头金蝇的外形,生活习性及在老鼠尸体上不同发育期的特征。这篇文章发表后她获了科普文大赛一等奖,为了感谢我的帮助,她请我到歌舞厅跳了一晚的舞,我们就这样开始来往了。” “原来是大头金蝇做的月佬,嘻嘻。”扬雪望了望对面的河岸,问道,“你大老远从长沙赶过来,为什么不见海姗妹妹出来接你呢?” “这两天我打了她十几个电话,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坚持过来了,因为我答应过了她,今天一定要来见她父母。现在到了青龙镇,我还不知道要怎样找到她的家呢。” “哈哈哈!”扬雪笑得前仰后合,“你进了青龙镇,只要问一声苏家大楼在哪就可以了,镇上的人没有谁不知道。” 下船后,沈渊告别了扬雪,走进青龙镇,不久在生长一排柳树的小溪流旁找着了苏家大楼。 苏家大楼为二层高的青砖墙结构,一条清亮的小溪从旁流过。高大的围墙环绕之外,低矮的平房隐蔽其内,屋顶红瓦辉映着蓝天,地厅碎石点缀着绿草。两只展翅翱翔的雄鹰雕像,分守着两条沉甸甸的大铁门旁。 沈渊走到大门前的一刹那,忽然感到一阵气闷。当他恢复镇定之后,才注意到大门上了一把老式锁。   一个站在离这儿不远的老头走了过来,“年轻人,你找谁呵?”   “苏海姗。”   “海姗呵,听说她被人给害了,全家人今天都出去了。”   “什么?苏海姗被害了?”像被有人在后脑猛地敲了一记,沈渊觉得脑袋嗡地作响,眼前顿觉天旋地转。来此之前,尽管他心里有过隐约的不祥预感,但从没想到“被害”二字。   “具体不清楚,我只是听一些从外面回来的人说,是真是假,要等苏家的人回来才知道。”   “您能告诉我苏家的人去哪儿了吗?” “一大清早就去了济州镇。”老头往东一指,“坐车去那儿,大概二十分钟可到。”   在莱市管辖区内,通常只有莱市汽车站通往各个镇之间的班车,镇与镇之间并不通客车。所以从青龙镇到济州镇一般是步行,需要赶时间就打摩的或者搭顺路货车。 沈渊打摩的到达济州镇时,已是中午一点。在通往鸟岛的码头边搁着一只小船,小船周围的黄色警戒线还没有撤除。济州镇的居民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早上发生的船上出现尸体事件。一打听,沈渊才得知公安法医勘验现场后,船上的尸体被车拖到了莱市殡仪馆解剖室。   沈渊到达莱市殡仪馆解剖室时已是下午四点半。 解剖室内公安法医正等待着准备解剖尸体。两位警察正站在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妇旁劝说着什么,那对夫妇哭得很伤心,对警察说的话根本没有理睬。 沈渊立刻认出那对夫妇正是苏海姗的父母。他曾看过苏海姗的像册,里面有一张她和父母合影的八寸全家福照。听苏海姗说,妈妈是家庭主妇,爸爸在青龙镇开了一家砖瓦加工厂和一个碾米厂,在青龙镇算是一位能人。 苏海姗的妈妈叫刘冰铃,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声音嘶哑得变了调。苏海姗的爸爸叫苏佐伯,在不停地用手揩试着脸上的泪水。 沈渊立即走上前对苏佐伯夫妇作了一番自我介绍。   “你就是姗妹的男朋友呵,”刘冰铃有些情绪失控地拉住沈渊,抽泣道,“姗妹死得好惨呵!”   “伯母。”沈渊心情沉重而压抑,也不知对刘冰铃说什么才好,哽咽着吐出这两个字后,便如一根鱼刺卡住了喉咙,一时说不出话来。 稍后,苏佐伯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沈渊一些情况。 25号的下午,苏海姗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邀她去河对面的月田乡玩。到了晚上八点,也不见她往家打电话,手机也联系不上。苏佐伯夫妇开始着急了。第二天同样如此。到了下午,苏佐伯夫妇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除了给派出所报警之外,到处找人打听苏海姗的消息。亲戚家、朋友家、苏海姗的同学家,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所有的人都说没有看到她。苏海姗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正文 第2章 女朋友消失了(2) 到了27号早上六点时,他们突然得到派出所的通知,说是在济州镇码头边的一只船上,发现了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要他们前去现场辨认。现场上尸体双手反放在背后,面朝下趴在船板上,头后部有伤口,流过血。船上的东西整齐有序,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苏海姗生前身上所带的相机、手机和提包都在,只是凭空多出一个空白日记本。死者的身份经苏佐伯夫妇确证为苏海姗。 旁边一位年轻的警察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将他叫到一边,将手中的《解剖尸体通知书》递给他,“法医初步确定被害者因为钝器击打在后脑而引起死亡,为了取得头部内部的致命损伤证据,法医要求现场对死者的脑部作解剖,遗憾的是,我们一直未能做通被害者家属的思想工作。我们希望你能说服苏海姗的父母,同意法医们做尸体解剖工作。” “我可以看看被害者吗?”沈渊说道。 警察点了点头,带他进了解剖室,将盖在尸体上的塑料布揭开。   沈渊朝苏海姗的尸体看了一眼,心里突然像遭到雷击般颤抖起来,肩膀不住地耸动,身体虚脱得几乎要倒在地上。 苏海姗身上的衣物已被褪尽,裸着躺在解剖床上。一头黑色的齐耳发,双眼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着。从伤口流出大量的血,溅喷了整个头部,脸上的表情已无法读取。裸露出的洁白的肌肉,已经没有了血色和往日的光泽。后脑由于受到钝器的猛击,伤口上凝结后的血块和头发粘在了一块。   法医解释说,刑事案件都要做解剖检查,这样有利于公安机关确定死因,并说死者家属可以在场监督整个解剖过程。   沈渊答应了法医的要求,但他要求警方能向他提供一些案情材料。法医思忖了一会,叫来一个警察,从一个公文包内取出有关的材料递给了沈渊。沈渊迅速看完了现场所有的勘查记录,对事件的发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26号中午,一位二十二岁名叫扬文的年轻男性,从济州镇一个名叫陈爱财的船夫那儿租来一只船,大约中午一点过十分离开码头,同船而行的还有苏海姗。那天恰遇济州镇集市日,尽管下午街上行人已经稀少,但仍有零星的摊贩和赶集的村民在场。所以,有几个人亲眼目睹了他们驾船离开码头向河中心鸟岛驶去的情景。27号早上六点时,船回来了。船主隐约地发现船板上有些异样,便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竟然是一些血迹!随后,船主在船舱下面发现藏着一具女性尸体,于是当场报了警。济州镇派出所的警察接到警报,立刻出发,将涉嫌杀人的扬文抓了起来。   警方搜查现场的结果,发现船上扔着一支白沙牌香烟的烟头,扬文承认是他抽完丢下的。此外,还搜到致人死命的凶器——一把扳手,虽然洗掉了血迹,但留下了扬文的指纹。无论从时间上来说,还是从物证来看,扬文都有洗脱不掉的凶杀嫌疑。就这样,扬文被押送到了市公安局。   扬文,好熟悉的名字。沈渊想起来了,扬雪的弟弟就叫扬文,而扬雪这几天正在寻找她那失踪的弟弟!   扬文是月田乡人,而苏海姗最后一次也说是去月田乡,之后就消失了。她失踪前曾接到朋友的电话,难道打电话的朋友指的是扬文? “扬文和苏海姗是朋友关系吗?”沈渊向苏海姗的父母问道。   “不是朋友。他姐姐和姗妹才是朋友,因为这个关系,扬文认识了姗妹。姗妹读高中时,我们严禁她与男同学有过多的接触,她和青龙镇周围的伢儿都没有来往,扬文也不例外。”苏佐伯解释道。   法医又在一旁催促着家属签名做尸检解剖。刘冰铃仍然不愿意。 正文 第3章 女朋友消失了(3) 沈渊对刘冰铃的心情非常了解,本来女儿被杀对她已造成强烈的精神打击,再让她面对法医像解剖动物那样解剖自己女儿的尸体,尤其要解剖的部位在头颅,她怎能受得了这种血腥场面的刺激?别说刘冰铃,就是他现在也接受不了苏海姗被害的事实!在他的脑海中,萦绕着的始终是苏海姗甜蜜的笑容,怎么也不可能与一具冰冷的尸体产生联系。 “伯父伯母,苏海姗生前是我的女朋友,虽然我们最终没走到一起,但是,请让我把你们当成我的亲生父母吧!你们心里难过,我心里同样难过。但解剖有利于查清死因,有利于司法机关对罪犯定罪。所以,解剖还是让法医如期进行吧!” 沈渊诚挚的态度,最终使苏佐伯夫妇让了步。 下午五点,沈渊陪同法医进了解剖室,担当起了家属的监督工作。   沈渊站在那里,双腿似乎成了两根木棍,勉强支撑着身体。法医每一刀割下去,都像在切他的肉、揪他的心。法医用手术器具掀起尸体的组织或器官仔细观看时,都会让他的身体产生一阵阵的痉挛。   忽然,他注意到,在法医翻开的尸体伤口内,有少许淡黄色的蝇卵卵块和刚孵化不久的幼虫。沈渊量了量幼虫的长度,大约1毫米长。就湘南二月的气温而言,两天内形成这么长的幼虫让人有些不可思议,这如同昆虫葡伏在尸体上经历了夏天般的气温似的。 半个小时后,法医完成了尸体伤口部位的解剖。沈渊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这段时间,只觉四肢发麻,心在滴血。直到法医站起来,将解剖器具收拾好放在解剖盘中时,那清脆的金属碰击声才把他从悲痛中惊醒。 法医说,结合尸僵、尸斑、眼膜混浊程度等特征,被害者死亡至少在24小时之前发生。那么,扬文作为凶手,已是言之凿凿的事了。 扬雪家住在月田乡的月湄庄。 沈渊走后,扬雪摆渡了两次。从河岸到她家,不过五分钟的路程。   下午依旧没有弟弟的消息,晚上也没有,一家人陷入了恐慌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一阵铃声把扬雪从床上惊醒了起来。她趴在窗口一看,原来是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一路按着铃铛往村长家去了——所有的信件、包裹及汇款单都是先交给村长,然后再转发给村民。   见不是弟弟,扬雪一阵失望,起床洗漱完毕,正盘算着是报案还是继续去河边打探消息时,门外传来村长的叫声:   “扬雪,你爸爸的信。”   扬雪一愣,这年头会有谁写信给爸爸呢?不过,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房门。   扬雪接过信一看,收件人的名字的确写着扬轩详,发信地址是莱市检察院。她心里有些奇怪,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恐慌,向村长道谢后,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手脚忙乱了好一会儿,才把信封拆开。 当她展开里面的信纸一看,心脏像受到剧烈的撞击,眼前一黑,几乎要晕了过去。那是市检察院下达的通知,需要扬文家属到公安局签收有关扬文杀人一案的《逮捕通知书》。 正文 第4章 女朋友消失了(4) 弟弟出事了!亲爱的弟弟出事了!扬雪只觉得脑袋嗡嗡乱响,随着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这件事该怎么对爸妈说呢?直接说弟弟杀人了,他们一定接受不了这种事;隐瞒不说吗?可这事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   一个小时了,她躲在被子里抽泣着,房门被敲响了好久,才把她惊醒过来。   爸爸扬轩祥站在外面喊道:“雪儿,你怎么啦?你哭什么?”   扬雪忙把信藏在被子下,揩净眼泪,强作笑颜打开了房门,“爸,没什么,是同学写给我一封信,我在看呢。”   “同学写给你的信?”扬轩祥用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女儿,你不要骗我。你什么时候在家里接到过同学的来信?这年代谁还用纸写信?   “爸,我们家不是没有电脑吗?”   “你不要欺负老爸没读过书。虽然我们家没有电脑,但手机上的微信也可以通讯,能写能说还能发视频,这与咱们家有没有电脑有啥关系?”   真是谎越圆越不灵。   “爸,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说话,回头我再给你解释。我那个写信的同学约我在莱市等我,我得马上走。”   “这么急?”扬轩祥唠叨了一句,退出了房间。   扬雪紧接着出了房门,到月田乡圩场叫了一部摩的,迅速赶往莱市公安局。   在公安局,扬雪手捧着《逮捕通知书》嚎啕大哭。   《逮捕通知书》上写着:扬文因涉嫌故意杀人,经莱市人民检察院批准,于2013年2月27日被我局执行逮捕,现羁押于莱市五峰台看守所。 她从来没哭得这么痛心、这么伤心过。在警察的安慰之下,她才慢慢止住哭泣,颤抖着手在《逮捕通知书》的家属栏内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钢笔字迹一向飘洒美丽,但现在要多丑陋就有多丑陋。   扬雪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分。她走到窗户边,看见妈妈王锦芝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双手麻木地放在炉火边上,一动也不动。 “妈。”扬雪推开门,轻轻走过去,坐在妈妈的身边。   “雪儿,见到你弟弟了没有?”王锦芝哑着声音问道。   “你知道文文的事了?”扬雪把灯拧亮。   “嗯,你姑姑在青龙镇赶集时听到了这个消息,打电话来问我们文儿是怎么回事,我们才知道你弟弟杀了人。后来我们又在你床上的被子里找到了那封信。”王锦芝掩面哭泣道,“文儿怎么会去杀人呢?这可怎么办?会不会被判死刑?”   “妈,事情是怎么回事,我们到现在还不清楚。”扬雪安慰妈妈道,“我问你,你相信文儿会杀人吗?”   “我怎么会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呢?我们家不缺吃不缺穿,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妈妈,你说得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会尽全力帮文儿。”   “我知道你对文儿太好了。只是,杀人这种事,怎么帮呵?”   “妈,你知道文文杀了谁吗?”   “青龙镇的苏海姗。”   “呵?怎么会是她呢?”扬雪震住了,“这怎么可能呢?”   “是呵,姗妹是你的同学,又是你的好朋友,文儿就算杀人也不会选择对姗妹下手呵。”王锦芝痛苦地说道。   “爸爸呢?”扬雪在房内扫视了一遍,发现没有爸爸的人影,于是问道。   “在床上睡觉呢!”   “爸爸怎么啦?”   “听到文儿杀人的消息,你爸爸心里难过,买来一瓶白酒,独自喝闷酒。我制止他,他还打了我一个耳光——我这辈子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我理解他的心情,是想借酒浇愁,其实我心里比他还难受,听到文儿杀人的消息,我的心像被划了一刀,一直痛个不停。我是看他喝得太多了,才想制止他。喝完之后,他说头晕,就上床睡了,一直睡到现在。”王锦芝站起身,“雪儿,我去弄饭了,你去把你爸叫醒。你是他的骄傲,你的话,他爱听。跟他聊聊,他心里会好受些。”   “爸爸,爸爸。”扬雪走进父母的卧室叫道。 正文 第5章 女朋友消失了(5)  床上没有反应。   爸爸睡觉一向很警醒,睡到半夜轻轻叫一声就会醒来,今天是怎么啦?扬雪走过去,在爸爸的被子上轻轻拍了几下,仍然没有反应。她提高了呼唤的音量,但床上依然悄无声息。   一阵巨大的恐慌涌上了扬雪的心头。   扬雪的叫声惊动了王锦芝,她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雪儿,又怎么啦?”   “妈——”扬雪哭着说,“爸爸可能昏迷了,跟喝醉了不一样,爸爸没有一点儿动静。” “天啦,现在怎么办呢?”王锦芝扑在扬轩祥的床上,用手捶打着床板,“轩祥,你醒醒呵,你千万不能再出事呵,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呢?” 当晚十点十分,救护车将扬轩祥载到了莱市人民医院。医生进行了积极的抢救,但最终在进院第三天的下午三点,扬轩祥心跳停止。 王锦芝扑在病床上哭成了泪人。扬雪一边流着泪,一边拉着妈妈的手。   “爸爸前天除了喝酒之外,有没有其他异常情况?”万分悲痛之余,扬雪生出一丝疑心。她觉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在此之前,爸爸的身体一向很健康,只是偶尔有些伤风感冒的小毛病。   “在喝酒之前,你爸爸到以前住过的老房子里四处搜寻起来。找了一会儿,大概是找不着东西,就坐在那儿傻傻的一个劲儿地喝酒。” 找东西?傻傻地喝酒?扬雪觉得爸爸的死因有蹊跷。扬雪向南华大学司法鉴定中心提出了做尸检报告的要求。 尸检结果表明,扬轩祥死于十分罕见的先天性脑血管-肝-肾联合畸形病,入院时已处于严重的脑出血状态,属于难以救治的疾病。脑血管瘤破裂出血和急性出血坏死性胰腺炎成了直接死因,而酗酒恰恰起到了诱发作用。 这在医学上无懈可击。扬雪是中南大学医学院病理系在读的研究生,至少她可以从医学的角度分析死因是否合理。 “爸爸生前找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妈。”扬雪问王锦芝道。 “像甲虫样的东西,黄金做的,上面有个‘月’字。我们叫它金甲虫,末端有个白色的铁环,挂在裤腰上可圈钥匙也可做装饰品。” “会不会是扬文拿了?你看,扬文身上的钥匙掉在河边上了,上面有个白色的铁环,是不是这个?”扬雪从身上掏出沈渊从河边捡到的钥匙。 “是,是,正是这个,你看,铁环中间破了一点白色的外漆呢。这么说,真是扬文拿了爸爸的东西了。金甲虫呢?” “金甲虫不见了。” “糟了,一定是谁捡走了。” “这是不是很重要?” “这可是你爸爸的命根子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爸爸十八年前认识一个来湖南省投资的台商,那个台商叫周金山。两人结交了朋友,周金山告诉你爸爸说,他办企业的目的,不在于在大陆赚多少钱,是想在这儿找到一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至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来没有听你爸爸提起过。但是我知道寻找这个人的唯一线索就是通过金甲虫去找。” “怎么找?” 正文 第6章 女朋友消失了(6) “我也不知道。最早的时候金甲虫是在周金山身上,有一次周金山和你爸爸上鹅岭山,摔了一跤,身上的金甲虫掉到了断头崖下,下面是死亡谷,没人敢进去。据说因为丢失金甲虫的事,周金山是哭着回台湾的。你爸爸很受感动,决心要帮他找着金甲虫。周金山回台湾后,你爸爸去了三次死亡谷,冒着生命危险把它找了出来。但是找着后,一直无法联系周金山。周金山说过找人是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他在台湾有妻子。所以,我们猜想他一定是在大陆寻找一个曾与他相爱过的女人。由于此事要秘密,所以你爸爸一直不敢对外说出此事,将金甲虫保存在家里等周金山回大陆。” “那个台商后来呢?” “回台湾后就没了消息,他没有再和你爸爸联系了,但你爸爸一直希望周金山过来找他,因为你爸爸不知道要如何找到周金山又不让别人知道此事。估计前几天,一定是周金山通过电话和你爸爸联系上了。你想想,如果你爸爸告诉周金山,金甲虫他找着了。而转过身就发现放在家里的金甲虫不见了, 你爸爸会怎么想?他觉得此事肯定无法向老朋友交代,就喝了许多闷酒。” 扬雪觉得母亲的分析很有道理。 “既然金甲虫如此重要,雪儿呀你一定要把它还给人家。”王锦芝说道。 扬雪点了点头,不过,在她看来当务之急是尽快处理好弟弟的事。 扬雪上网查清了刑事案子的处理程序。要处理好弟弟的事,必须要找律师。她查了莱市几家律师事务所,发现聘请律师的费用总计要好几万块钱时,几乎晕眩了。   经过爸爸住院、丧葬之后,家里的积蓄已被席卷一空。家里现有的零钞,加起来仅够她上几次城的路费。   弟弟成了她最大的心病,可现在却束手无策。   妈妈几次叫她吃饭,她坐在那儿没有反应。   “雪儿,你怎么能不吃饭呢?”王锦芝走进房间,心疼地对扬雪说道,“你看你,最近瘦了许多,脸色也差。文文的事,妈妈心里也急,可到了这种地步,有什么办法呢?怨只怨文文的命不好。文文的事能帮则帮,帮不上就算了吧。你爸走了,文文如果被判了死刑,我身边就只有你了——”   “妈,决不能让文文判死刑,我相信文文不会杀人的。”   “那能怎么办呢?”   “妈,我会想办法的。”扬雪正说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扬雪打开门,原来是村长来了。   “村里刚接到莱东律师事务所的电话,一个叫贺国维的律师说要你马上进城去见他,他要和你面谈你弟弟的案子。”   律师?面谈弟弟的案子?扬雪心里一怔,她根本没和任何一个律师联系过。 不过,尽管满腹狐疑,扬雪还是乘车来到了莱东律师事务所。当她进来后,一个靠窗坐着办公、西装革履的男子接待了她。 “我叫贺国维。”男子自我介绍说道。在扬雪看来,贺国维看起来像父亲般的年纪,但如炬的目光似乎能透射到人的五脏六腑。她在长沙读书耳闻过,贺国维是湖南省顶尖的律师,在长沙、衡阳、郴州、莱市等各地办了多家律师事务所分所。 “我是扬雪。”扬雪站在那儿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原来你是扬雪小姐,来来来,这边坐。”贺国维拖过一把椅子放在扬雪面前。   “可是,我没有请过律师。”扬雪坐下后,一脸不解的表情。 “是这样的。”贺国维说道,“有人帮你先交了侦查阶段的费用,指定由我来负责你弟弟的案子。”   “什么?”扬雪吃了一惊,“有人帮我出了律师费?”   贺国维点了点头。 正文 第7章 女朋友消失了(7) “是谁?”   “嗯,他没有告诉我他是谁,而且他要求我不要对外说出这件事。看来,他不想让别的人知道有人在帮你。”   “不行,我不能随便接受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帮助。”扬雪说着要站起来。   “扬雪小姐,你先别激动。你要知道,故意杀人是一项非常严重的罪行。如果你愿意协助我查清这件案子,将来对你的弟弟量刑或许会有很大的帮助。此时,除了你能帮你弟弟之外,还有谁能帮呢?你自己慎重考虑一下吧!” 贺国维的一席话说得扬雪低下了头。 小时候,她患阑尾炎,疼得在床上打滚,是弟弟咬着牙背着她把她及时送进了乡卫生院。还有一次,弟弟送她上火车去长沙读大学时时,一个小偷扒走了她身上的钱包,弟弟冲上去将钱包夺了回来,事后却被几个跟踪在背后的小偷围住打得头部流了血。只是,随着她在大学学的知识越来越多,两人能相互交谈的内容也越来越少。慢慢地弟弟不想进入她的世界,甚至产生排斥和抵触……   只要能救弟弟,她什么事都愿意做。想到这,扬雪点了点头。   “你弟弟过去和被害者认识吗?”   “认识,因为我和被害者是朋友。我和被害者读初中时同在月田乡中学上学,我俩读的不同年级,我读初三,她读初一。我家有一条渡船,苏海姗上学或回家时经常要坐我爸爸的渡船过河,我爸爸很忙的时候,我弟弟有时会去帮忙。就这样,我弟弟认识了她。”   “他们除了认识之外,有没有特别的密切关系?”   “没有。”   “你觉得你弟弟杀死苏海姗的动机是什么?”   “不知道。我弟弟与她无冤无仇,也没有发生过纠缠不清的关系,接理说不存在杀海姗的动机。”   “那么,案件发生前,你有没有听到你弟弟说过什么过激的言论?” “没有。” “你敢肯定?” “当然。弟弟心里有什么事,不会对我说,更不会对爸爸妈妈说。因为我考上大学的缘故吧,他觉得很自卑。除了我父母对他有些不满的言语之外,我对他一向很好。可能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不安。直到案发前,我们都没感觉到他的行为、语言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他通常与一些什么人来往?” “弟弟待在外面的时间多,很少带朋友到家里来。弟弟不太愿意和我们说他自己的事,所以他在外面和什么人玩,玩些什么活动,我和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爸爸妈妈只要求他不参与犯罪活动就行,他平时有些不听话,我爸爸妈妈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是他失踪后,我们也只是担心他的安全,不会想到他去杀人。至于他为什么杀害了苏海姗,我们到现在仍不知道。” “扬雪小姐,我见过了你弟弟。他现在很颓废,精神状态很不好,回答问题时前言不搭后语,所说的话可信度很低。公安局已经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现场证人的证词对他也很不利。他否认杀人,但对尸体从何而来却回答不上来。更糟糕的是,凶器上有他的指纹。虽然没有人直接看到他杀人,可时间地点吻合,人证物证齐全,形成了证据链,估计你弟弟很快会被检察院提起公诉。另外,公安局对此案的侦查结果表明,你弟弟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存在犯罪动机。” “什么?”扬雪一愣。 “据警方的调查,有一次被害者和你弟弟要好的朋友榛子吵了架,被害者骂了榛子,你弟弟帮着榛子说了一些好话,被害者很不客气地当众回敬了你弟弟几句,说你弟弟不务正业,成天游手好闲。警方分析你弟弟可能心胸狭隘,认为被害者侮辱了他的人格,因此怀恨在心,一心伺机报复。找到合适的机会后,就把被害者约了出来,再骗到鸟岛,进而杀害了她。” 正文 第8章 可疑的蛆虫长度(1) “这不可能,我弟弟绝不会那样做!”扬雪哭道。   “扬雪小姐,你别激动。今天叫你来,主要是和你商量如何准备好下一步的工作,如何朝着对你弟弟有利的一面走。侦查工作结束后,估计不久你弟弟就会接到起诉书。到那时,只要你弟弟的杀人罪名成立,就会被判为死刑,再反驳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放弃为他做无罪辩护吗?”扬雪一惊。 “除非你能提出新的证据证明他无罪,否则做无罪辩护没有任何意义。更糟糕的是,还可能增加了适得其反的效果,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吗?” 扬雪摇了摇头。 “因此,我们要做的是,在不违背司法条文的基础上,尽量将量刑降到最低。” “就是说,在保证我弟弟不被判死刑的基础上,将量刑降到最低?” “不,不,不被判死刑是不可能的。” “那您的意思是?”   “故意杀人是一项非常严重的犯罪行为,一般会被判死刑。但有些情况,是可以判死缓的,比如凶手有轻微的精神病,杀人后自首且有立功表现,未成年人杀人,不是一个人作案、有共犯。但这些情况都不适合你弟弟。”贺国维脸色严峻地说道,“现在,我们认为哪些情况会对他有利呢?认定一时情绪失控的激情杀人、认罪态度好、没有前科劣迹、积极赔偿民事。这样,在起诉时请求法院酌情予以从轻处罚,我们就会有一定的把握。但是,所有这些,最重要的前提是,你弟弟的认罪态度要好。鉴于目前你弟弟拒不认罪的情形来看,前景很不乐观。”   扬雪明白了贺国维的意思,于是当即说道:“这事我来办,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就让他暂时委屈一下。我马上写一封信,请你代转交给他。” 扬雪从贺律师那儿要了纸和笔,手一边抖动着一边写道: 弟弟:   不管你将来如何,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我亲爱的弟弟。你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姐姐不知道,姐姐只知道你杀了人,目击证人、作案的时间和你在现场留下的证据,都使你无法洗脱杀人的嫌疑。现在的情形对你很不利!很不利!但是,困难再大,姐姐也要尽最大的努力救你。姐姐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你这个弟弟。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公安部门掌握了你杀人的证据,你就得认罪。在铁的事实面前,如果你拒不认罪,将会加重你的罪行,如果你执意一意孤行,只怕你我很快从此阴阳相隔。你还很年轻,没有犯罪前科,假若你有足够的诚意表示悔改,争取公安部门的宽大处理,你就有活下去的机会。只要你有机会活着,哪怕判个死缓,姐姐就有希望救你。如果你丧失了最起码的活着的机会,姐姐的努力就会付诸流水。不知姐姐的话你看明白了吗?   记住,这次一定得听姐的,嗯。   姐,扬雪   扬雪写完信后,搁在贺律师的桌上,默默地走出了莱东律师事务所。然后,她径直往殡仪馆方向走去,她想见见苏海姗。 连续一周,苏佐伯夫妇守在莱市殡仪馆解剖室。他们不愿尸体太早火化,想在此多陪护一些日子。沈渊每天陪着他们,神情有些倦怠。 扬雪走进来到苏佐伯夫妇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不起,伯父伯母,我代弟弟向你们请罪来了。”   苏佐伯见扬雪不停地磕着头,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爸爸是个老实人,你妈妈在青龙镇经常摆摊子,人也不错。可是,孩子,你这样做,就能挽回我女儿的生命吗?到底我女儿犯你弟弟什么了?她还那么年轻,就被他残忍地杀害了。”   刘冰铃像从梦中醒过来一般,突然冲上去一把抓住扬雪的头发,死命地将她的头往地上磕,“原来是你弟弟杀了我家姗妹,天呐,你们赔我女儿来,赔我女儿来呵。我不要你赔罪,我只要我女儿,我只要她活着回来!”   扬雪没有任何反抗,任凭刘冰铃疯狂地发泄着。不一会儿,她头发披散开来,脑袋上有几处弄破了皮,流出的血沾满了她那张白净的脸。   刘冰铃捶胸顿足地嚎啕着,再次扯住扬雪的头发,往前一拖,一绺头发扯脱了,散落在地上。她还觉得不解气,又用鞋尖踢扬雪的后背,狠狠地踢,直到筋疲力尽。 站在一旁的沈渊走了过来,他必须制止这种对无辜者的伤害行为持续下去。 “噢,这是谁?”沈渊指着地上跪着的扬雪故意说道。他不想让苏佐伯夫妇知道他认识扬雪,更不想流露出对扬雪产生的同情心。   “是那个凶手的姐姐,说是来给我们家道歉。这个道歉太大了吧,姗妹的一条命因为道歉就会回来吗?”刘冰铃余恨未消地说道。 扬雪跪在地上披头散发,满脸血迹。她艰难地站起来,低着头,向苏佐伯夫妇还有沈渊一一行了鞠躬礼。   “请你们相信,如果法院判决民事赔偿后,我会一分不少地赔给你们。没有钱,我会去借,去贷款。”   “借钱?”   “借不到我会打欠条,这辈子做牛做马我也会挣钱还你们。”   “打欠条?”苏佐伯冷笑道,“你以为我们会收你的欠条吗?”   “赔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呢?我不要钱,我只要我的女儿。”刘冰铃大声喊道,又要冲过去撕扯着扬雪,被在旁的沈渊拉住了。   “对不起,事情发生了,我无法做到这点。如果能用生命换回姗妹的话,我情愿用我的生命换回姗妹的命。”扬雪平静地站在那儿,像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我不但要把你弟弟判为死刑,也要你们家的人赔钱。”苏佐伯用手指指着扬雪的头怒吼道。   “爸,妈,海姗她睡熟了,我们别在这大声嚷嚷,以免吵醒她了。”沈渊开口了,“也不要让外人的血弄脏了这个地方,我们让她走吧。” 苏佐伯还有刘冰铃这才罢了手,但始终不让扬雪进去看苏海姗。 扬雪走了,满脸的污血,零乱的头发。沈渊心里一阵难受。好像不是她弟弟杀了人,而是她杀了人。这对于一个花季少女,一个有着灿烂前景的医科研究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如果不是出于疼爱自己的弟弟,谁会愿意这样不顾尊严,任凭别人殴打和谩骂呢?通常杀人是需要有动机的,可是,对她弟弟的残忍杀人行为她为什么一句解释也没有呢? 3月8号,沈渊捧着苏海姗的骨灰盒,和苏佐伯夫女一道回到了苏家大楼。当晚,征得苏海姗父母的同意,沈渊留在苏海姗的房间里过夜。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其原因。苏海姗的死来得太突然。凶手不是为了劫财,不是图色,而苏海姗这样的女孩子也不可能与扬文结下深仇大恨,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被害了呢?沈渊希望能从苏海姗的房间里找到些端倪。   苏海姗的房间布置充满了浪漫温馨的情调。   进来第一眼就看到墙上全部贴着淡蓝色的墙纸,歪歪斜斜地贴着各式各样的风景图,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清新。 房子中央是一张大床。枕头上坐着一只布熊,白色的长毛,穿着一条蓝色连衣裙。床头上面放置着一盏可移动的桔黄色台灯。台灯上挂着一串彩色的小纸花,两排春意盎然的盆栽野生绿藤从台灯两边一直垂了下来。 正文 第9章 可疑的蛆虫长度(2) 左边的小型书柜里排满了书。有些书被码放在地板上,层层叠叠,有棱有角,好似一本很厚的书。床的斜对面是张很大的写字台,近三米长,一米多宽。写字台上一角放着一台连有宽带网的电脑,另一角放着一盏台灯和几本作业本。   右边是衣柜和梳妆台,里面装满了女孩子的物品。 床对面是一扇窗。推开窗户,一阵清新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窗外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边生了一排柳树,经历了几场霜冻的袭击,变成了淡淡的金黄。   沈渊的目光细细地抚摸着房间的一切,仿佛苏海姗的音容笑貌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记号。   写字台上一本打开的像册上,都是一些不知从什么地方拍来的风景照,有高耸入云的山峦,有激流奔腾的河流,有伟岸挺拔的老树,也有黑暗幽深、长着绿色苔藓的洞口。几乎所有照片的内容都是来自大自然的景观,不可思议的是,如此众多的照片里,居然没有苏海姗自己的一张照片!   和苏海姗谈恋爱三年以来,他居然没发现苏海姗有这个爱好!每次和苏海姗外出时,只要在外面的时间超过了他的计划,他就会找个借口匆匆忙忙地回到实验室。在他眼里,山就是山,树就是树,不过是自然界的一些正常现象罢了。恰恰因为这点,使得他忽视了苏海姗生命中热爱的元素。 沈渊打开相册旁边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视线一下子凝住了。笔记本的第一页上,写着四个符号:SOHX,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只是在OHX三个字母的底端各标有一个疑问号。这是什么意思呢? 接着,他打开了苏海姗的笔记本。电脑桌面非常整洁,除了电脑最初安装的必备办公文件之外,就只有两个显眼的word文档,其中一篇word文档的名称是:湘衡(集团)公司跨越式发展的战略研究。打开后发现里面的内容是苏海姗所写的毕业论文,论文只写了一部分。所写论文的内容包括湘衡企业的背景和创始人周金山的介绍、企业最初创业的艰苦条件、现在发展的规模和扩展的业务范围等,并没有其它什么特别的内容。在此文档的旁边,苏海姗另建立了一个加密word文档,文件命名为走向餐桌上的氟。至于文档中写了什么内容,沈渊不得而知。氟是一种有毒的元素,通常食物中氟含量不会超标,为什么苏海姗的文章中会将这两者放在一起,而且还要加密呢? 当晚,沈渊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沈渊早早地起了床。苏佐伯夫妇由于伤心过度,一夜之间老了许多。两人将自己关闭在院子里,沉浸在丧女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苏海姗到过什么地方拍风景?”沈渊问苏佐伯道。   “她到过的地方不少。年底回家以后,她出去的次数特别多,光是以鸟岛为起点的莱河下流两岸,她就拍了很多张照片。”苏佐伯说道。 “以鸟岛为起点的莱河下流?”沈渊一边说着,一边把苏海姗的风景册拿出来,将照片一一摆放在地上,发现莱河从上游的鸟岛到下游的秋云庄,摆出来的河道正是一个S形。 沈渊马上想到了那四个字母“SOHX”,便问苏佐伯这些字母可能会代表什么地方的地形。 苏佐伯告诉他,鸟岛处于S形的上端,河水环绕着鸟岛构成的是个O型。而那个“H”,应当代表莱河下端有支流穿过的秋云村村庄,至于“X”代表什么地方,他一时想不出来。 难道苏海姗恰恰在“O”之处拍风景照时遇害了?如果不是遇害,沈渊推测到,苏海姗摄影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H”处的秋云村或“X”处的某个地方呢? “X”到底代表什么地方呢?沈渊记起苏海姗曾说过想去鹅岭沟拍风景照,便问苏佐伯道:“鹅岭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对了,我记起来了,X就是代表鹅岭沟。鹅岭沟下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峡谷,由任意一条峡谷进去,可到达中间的山岭。中间的山岭像个企鹅。”苏佐伯画着一个草图,说道,“它位于青龙镇与济州镇交界之处,山势险恶。” 沈渊决心探险鹅岭沟,了解一下苏海姗心目中的X到底有什么值得她拍风景照的地方。 从青龙镇出发,坐船横渡莱河,跨过月田乡,沿着山路进去五公里,就到了鹅岭沟东边的一个入口。鹅岭沟一年四季气候温和,雨量充沛。这儿除了有湖南省的重晶石生产基地,还有“华南第一泉”之称的鹅岭温泉风景区。鹅岭温泉是典型的硫酸盐泉,水温常年恒定为38-39℃,水质清澈。每年冬季来这儿泡温泉的游客络绎不绝。 沈渊沿着右侧山边又小又窄的路,朝着鹅岭沟的山顶小心前行。越往深处走,景色越优美。走在狭窄的路上,有着与世隔绝的苍凉。抬头望去,四周的山峰挡住了视线,只有一片蔚蓝的天空悬在头顶。 沈渊第一次领略到了“井底之蛙”的滋味。 再往里走,不时会发现一个个狭小的洞口。洞内会冒出一股难闻的气体,而且夹杂着黄色烟雾和带着很大热量的水气。沈渊推测着山底下有地下河和巨大的热量。热量常年蒸发着地底下的水分和分解一些不太稳定的物质而放出气体。气体中的成分应当复杂,除了刺鼻的二氧化硫之外,还含有硫磺、水蒸气、一氧化碳、二氧化碳等。 到达山顶后,沈渊循着一条非常危险的小路从另一方向下滑。两边怪石嶙峋,气势迫人。头顶上的石壁欲合欲开,垂吊的钟乳石似乎随时会掉下来,令人心惊肉跳。沈渊甚至连抬头向上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只顾低着头,拼命似的往前飞奔。但是路面的狭小、坎坷,限制了他奔跑的速度。不一会儿,他便走得满头大汗。大约二十来分钟后,进入了一个石室,酷似戏台,浑然天成。沈渊坐下来,感到一种安全,舒适。透过石室上方的小孔,隐约可见到山下一条呈S字形的蜿蜒河道。河岸美景连绵,宛若漓江山水之秀。 应当说,这儿是拍照S形莱河河道的极佳之地,不知苏海姗生前是否到过此地? 小憩之后,沈渊继续上路。不久,又从一堆乱石中穿过,进入一片竹林,看似荒芜的一片土地,遍地修竹丛生,间夹潺潺流动的小溪,十分幽静。过了竹林,便是如狼牙般交错的石笋,再往前走,是一处悬崖。到了这里,似乎无路可走了。   沈渊仔细一看,峭壁上生有许多手指头粗的青藤,彼此交错缠绕在一起。沈渊望一眼悬崖下的滔滔河水,心一横,抓住青藤,向崖下攀去。   这座悬崖虽然十分险峻,但岩壁上横生出不少突出的石笋,因而只需轻轻地抓住青藤,脚踏在石笋上,攀下来并不费力。大约下行了十米的距离,岩壁上出现了一个狭长的洞口。长约十尺,宽有六尺,里面漆黑一团,深浅不知。   沈渊钻进洞内,用手电筒照亮石壁,几只褐色的壁虎迅速地逃开了。洞内较为干燥,地上没有生长潮湿的青苔,石道一直延伸进了黑暗之中。 越往里走,石洞里越潮热,地面上也湿滑起来,可以看见石壁上生有苔藓,大概是终日不见阳光,无法进行光合作用的关系,青苔呈灰白色。 正文 第10章 可疑的蛆虫长度(3) 一块秃顶似的石头出现在眼前,石头边的泥土上出现了好多不同大小的脚印。脚印杂乱无章,七扭八歪,显得非常零乱。看来,一定有人到过这洞内。沈渊心里一阵高兴,觉得走出山洞有望了。仔细观察地面上的泥土时,沈渊发现有条明显的痕迹,像是重物被从地上拖过时留下来的,一直到达前面一个有水的地方,这条痕迹才消失。出乎沈渊意料的是,水边居然放有一个小竹排,用麻绳系着,拴在岸边的木桩上。竹排上有一根长长的竹蒿。解开麻绳,竹排就会随着急速流动的水旋转,将竹蒿往水底一撑,竹排就向着一个长满青藤的方向移动。   当沈渊驾着竹排划到青藤之处时,只要将青藤往两旁一拨,船儿就出来了,转眼就到了外面的一条河流之上。原来,这儿是一个洞口,掩藏在上方悬崖垂下的密布的青藤之中,位置十分隐蔽。   沈渊抬头一看,对面的山像一座孤岛。   前面难道就是鸟岛?   竹排在激流中前行。河水不是很深,透过清澈的水,甚至能够看清河底的卵石和水中飘曳的水草。   竹排终于靠岸了。看到有游客走动时,沈渊才确信自己来到了鸟岛。   小路两旁的草、藤、低矮的灌木,纵横交错,把初春的小岛盖得严严实实。走在缀满绿意的小路上,几乎感觉不到初春寒冷的气氛。 鸟岛的形状、莱河河道的曲折迂回,还有鹅岭沟谜一样的路线,突然让沈渊对苏海姗日记本的字母有了顿悟。四个字母的确与苏海姗计划要拍风景照的地形有关。可是,这与苏海姗的被害是否有关系,沈渊仍然不得而知。 随后,沈渊到莱市公安技术组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办了一些手续,将那几只浸在酒精瓶子中的蛆虫拍了照,取了一只带回到了学校。 丁威的车子驶到了中南大学医学院门口。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青色长裤,头发微微卷曲,脸面黑红,嘴角挂着一丝笑容的青年人立即向着他走了过来。 “你就是徐教授的博士生沈渊吗?” 丁威嘴中所谓的徐教授就是南方医科大学法医系的徐志坚,在侦破一些重大案件上曾和他有过合作。 沈渊点点头。 “你找我?” 沈渊将他女朋友苏海姗遇害的过程及案件的疑点一一向丁威作了说明。 “你是说尸体上的蛆虫长度有些异常?” “的确这样。”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二月底湘南的平均气温不会超过摄氏二十度,两天时间内它不应当在苏海姗的尸体上长到一毫米长。” “等等。听你导师介绍说,你读博士的论文题目就是利用昆虫如何推断死亡时间?”丁威问道。 “是的。” “那么,你简单介绍一下你的研究工作对尸体死亡时间推断有什么帮助?”   “利用昆虫学知识,可以对尸体的死亡时间、死亡地点、死亡原因及其他事实真相进行分析判断。具体来说,就是不同的地域空间,一般都有其特定的蝇种,因此在尸体上出现的蛆虫也会因为抛尸地点的不同而有变化。另外,从产卵到变成蛆虫,其生长周期有一定的规律性,这种规律性与环境和气温也有关系。法医昆虫学就是基于尸体上蝇种的种类及生长规律来判断是否发生了移尸或推断尸体的死亡时间。”   “嗯,听起来不错的样子。”丁威说道,“不过,好像国内至今还没有过利用昆虫破案的例子。你为什么对这个会有兴趣呢?”   沈渊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导师很早时候就有法医昆虫学的想法了,我是第一个将他想法付诸于实验成功的博士生。我本科读的是植物学,研究生读的是生物化学,读博士时顺便自修了一些医学课程。博士毕业后没想到中南大学医学院法医研究所刚好招一个有法医昆虫知识背景的人,我就是这样进入了这个行业。可以说,我选择昆虫法医学作为我今后从事的科研工作并非兴趣,而是恰巧有这么一个职位。”   “所以,当你女朋友的尸体上出现昆虫,你就联想到了你的科研?”丁威说道,“这可是在野外,而不是在你那温暖的室内。通过控制一定的气温和湿度,室内的昆虫活动会表现出明显一定的规律性,可野外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知道。当我发现了丽蝇的昆虫出现在苏海姗尸体上,我大吃了一惊,以当时当地的气温和野外的环境来看,尸体上不应当短时间内出现这种长度的丽蝇幼虫。” “你认为苏海姗的尸体上不应当有这种长度的蛆虫存在吗?” “是的,从被害到发现尸体,时间仅仅两天左右,的确有些令人不可思议。” “是不是当地会有你们还没有发现过的一种特别的昆虫种类?” “虽然我还没有来得及鉴定苏海姗尸体上的昆虫是什么种类,但是凭着我对国内各个地域的了解,应当是一种丽蝇的蛆虫。丽蝇有许多种,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哪种丽蝇,在鸟岛那个地方那个气候两天时间内被害者尸体上产生如此长度的幼虫似乎不太可能。警方的调查记录显示,苏海姗是在船上遇害。船上如果没有其它动物尸体的话,那么昆虫在苏海姗尸体上产卵至发育成一毫米左右的幼虫就颇有些夸张。也就是说,如果警方的调查成立,则苏海姗的尸体上不应当出现有这种长度的昆虫。如果的确有这种长度的昆虫出现在尸体上,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昆虫从别的动物尸体上转移到了被害者尸体上,二是,遇害现场不在鸟岛也不在船上,而是别的什么地方。如果是第一种情况,说明附近有死了的动物尸体,不过,这种情况可以排除,因为苏海姗的尸体毕竟是在船上被发现的。据当时的出警记录来看,并没有提到船上还搜查到了其它动物的尸体。第二种情况也可以排除,因为警方搜查了整个鸟岛,记录没提到鸟岛某个地方可能是案发现场。” “你的意思是,苏海姗的尸体可能来自一个目前还未发现的现场?” 沈渊点了点头,“我在苏海姗的房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字母符号,根据那些奇怪的字母符合我在鸟岛河对面的山岭下发现了一个极为温暖的山洞,山洞内有脚印和重物被拖过的痕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苏海姗有可能就是在那儿被害的。我现在需要先做一些有关昆虫的室内实验,必要的时候我会到野外进一步做实验。” “嗯,如此看来,这个案子还真有些特别之处。” “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一种很奇怪的案例呢?不管如何,我宁愿相信科学的判断,也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因此,我想用实验来证实我的想法,也需要你帮助我。” “这个案子是莱市公安办的,我不能随便插手。” “我只需要你到那个山洞勘察一下,以证实我的想法是否合理。”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难道说,我勘察现场后,觉得杀人现场不在船上,就可以证明什么吗?你可以拿这个来证明莱市公安做错什么了吗?” “我的直觉是苏海姗不应当在那个时候死,莱市公安是不是弄错某个地方的侦查环节或者陷瞒什么了?” “这样能说明什么呢?说明你的女朋友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