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竹镜子 “不行……” 那双手缓慢地解开了我外套的扣子,我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只能无力地发出一句反抗。 虽说今天我确实是来和程一泽约会的,可我们分明还没有正式确定恋爱关系,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难道我二十年来守身如玉,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唇角覆上了细细密密的吻,我有些透不过气,脑袋一下子放空了。天昏地暗一般,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了,我只能感觉到自己被圈在一个略冰冷的怀抱里,有一双手巧妙地从衣领下探过去,沿着胸腔起伏的轮廓,蛇一般向下游走。 占有般的吻从唇角蔓延到耳畔,一个模糊的声音低沉道:“夫人,我想要你。” 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诱惑力。 也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清醒过来,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不是程一泽! 身体剧烈地颤了一下,突然地,刚才的一切感觉都消失了,我发觉自己还是在原来的包厢里。 程一泽就坐在我对面,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手上拿了一份菜单:“问你吃饭吗你居然说不行?说好了今天请你吃饭的。” 的确是这样,而且先前程一泽有事,我还在这个包厢里等了他一段时间,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了个梦? “我……嗯,刚刚,可能睡着了。” 程一泽若有所思,跟没听见似的,把菜单在桌面上转了一下,刚好正对着我,白净的指尖在菜单上轻轻点了几下:“这个,还有这个……四菜一汤,你看看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没了。” 毕竟第一次单独跟心目中的男神吃饭,我有些紧张,他问我的时候也就只知道机械地摇头,宛如一只智障。 程一泽收起菜单刚迈了一步,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咻的一下冲了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菜单:“我来吧我来吧。” 把菜单交给服务生之后,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面对着镜子努力地绽放了一个微笑。 秦小布你可以的!搞定男神程一泽! 我保持着那个微笑,一路哼着小曲回到了原来那个包厢。 推门而入,程一泽脊背挺直地坐着,手里多了一面镜子。 那是一面竹镜子。 巴掌大,挺小巧,一圈翠竹包裹着镜面,边缘有精致的雕花,颇有一些古典的味道。 刚刚坐下,他的手就朝我伸了过来。 那面镜子近在眼前。 “给你。” 他说。 这可是男神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压制住内心里的沸腾,我非常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 镜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可能是时间久了,镜面有些模糊,人影也看不太清楚,不过,这丝毫无法影响我的好心情。 尤其是接下来的菜品,更让我心生欢喜。 我和程一泽话都不多,于是这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结账之后程一泽拿出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不用了,这里很近的,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程一泽也不勉强,上了车之后跟我挥了挥手,半分钟后车子扬尘而去。 手机提示声响起,是一条微信消息,舍友林笑发过来的。 ——程一泽大男神有没有告白啊?今晚上还回来睡觉吗? 外带一个坏笑的表情。 已经临近十点了,我回复说正在走,十几分钟就看见了我们居住的楼层。 春寒料峭,晚上依然很冷,我对着双手吹了一口气,按了一下向上的电梯按钮。 等电梯的时候,莫名感觉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好几度。 随着“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了,空无一人。 我自然而然地走进去,像往常一样,按了七楼。 电梯很快往上移动着,我看着红色的楼层数字从一开始变化,一直到四。 电梯仍然在上升,然而这个数字却没有变过。 与此同时,一阵风从脖颈后面吹过,凉凉的,痒痒的。 小区电梯是密闭空间,没有排风口,怎么会有风的? 我打了个寒噤,不停地安慰自己说快到了快到了,眼睛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不变的数字。 一个红色的,四。 呼吸在此时变得艰难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手卡住了我的脖颈,而那力道越来越大…… 我费力地喘息着,低头的瞬间看见了一双手,皮肤泛着紫红色,指甲泛红青筋暴起。 这就不是人类的手! 我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试图摆脱桎梏,然而那双手就像铁链一样,紧紧拴住了我的脖颈。 “去死吧!” 是个女人的声音。 又感觉到了那股凉风,我猛地扭过头去,正对着那充血的眼睛,她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朝我的脖颈吹着气。 吓得我手一松,单肩包顺着胳膊滑落在地,“啪”,好像是那面竹镜掉了出来。 刷的一下,一个白色影子风一般的窜到了女鬼身侧,但听“咔”的一声,那双枯瘦的手软塌塌地落下来,我也因此摆脱了控制。 我无力地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和片刻才抬头看了一眼。 女鬼没有身体,头颅被那个人死死钳住,而那双紫红色的手,正在慢慢消融。 “噗”,女鬼的一只眼球爆裂出来,血水溅在了那白色的衣襟上面。 我瑟缩在角落里,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看到了他的脸。 棱角分明,没有五官。 正文 第2章 你敢 女鬼血红的嘴巴颤动着,仅剩的几颗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阿眉选中的人……必须死!“ 他手腕一转,那女鬼的头颅在“咔嚓“声中变得扭曲,也越来越模糊,最终化作一阵紫红色的烟雾消散在空中。 我只觉得双腿发软,脑子如同生了锈,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抬眼再看看电梯显示的数字,已经到了六层。 我捡起地上的包包,扶着电梯门缓缓地站起来,双腿仿佛不属于我自己了,筛糠似的发抖。 “你……谢谢你。” 电梯门应声而开。 我也不等他回答,拔起双腿晃晃悠悠地跑了出去,几乎是撞在了门上。 防盗门很快就打开了,明亮的光线从门缝里钻出来,有些刺眼。 林笑穿着睡衣,有些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你怎么了?虚了?” 我没有回答她,跌跌撞撞地奔向柔软的沙发,扔下包就抱住了一个抱枕。 “哟,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林笑的脚步声近了,她的身体遮住了光线,在我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害羞你妹!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有些不确定地说:“我刚刚好像……见鬼了。” “别瞎说!“林笑坐在沙发上,毫不客气地将我怀里的抱枕扯过去放在腿上,一板一眼地教育我,“秦小布同志,我们是客观唯物主义者,不能搞什么鬼神论,教科书告诉我们……” 我完全没有心思听这些,电梯里的场景像是放电影一般再度重现,没有身体的女鬼,那个救了我的人,以及竹镜子。 对,竹镜子。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个人应该是从竹镜子里面出来的? 手机响了一下,是程一泽发过来的短信—— 到了么? “秦小布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抱枕狠狠地砸在我身上,我含糊地敷衍了一句“听了”,开始编辑消息。 我要问问程一泽,他为什么要送我那面竹镜子。 很快地,他回复了我—— 那不是我送你的,你去送菜单的时候那面镜子就在你的位置附近,我好奇就拿过来看了看,等你回到包厢就给你了。 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他当时跟我说的原话似乎是“给你”而不是“送给你”,行吧,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 放下手机,我把在电梯里遇见的事情跟林笑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她的表情由怀疑变为恐惧,最后又变成了怀疑。 她把手放在我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嘟囔着说:“没烧啊,怎么就这么不正常呢。” “行吧行吧,你爱信不信,明天还要上课,大爷我洗洗睡了!” 本来也不指望她能信什么,毕竟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任由别人说破了嘴皮子也是不肯相信的。 机械性地洗刷完毕,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了灯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准备睡觉。 可就是睡不着。 越睡不着越胡思乱想,阿眉是谁,要死的人指的是我吗? 我使劲地闭着眼睛,不停地告诉自己别想了别想了。 冷不丁的,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姑娘,你掉东西了。” 只听声音的话,会觉得对方肯定是一个眉清目秀温润如玉的美少年,然而现在是大半夜,这房子里只有我和林笑两个人住,这个男人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我没敢说话,只顾抱紧了怀里的被子,把头也埋进了被窝里。 过了一会儿,我支起耳朵听了听,见没有什么动静了,顿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但依然没敢睁眼。 一片寂静里,我的被窝被掀开了一道缝,凉气趁机从外面钻了进来,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紧扣。 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紧张地往右侧了侧身子,难以抵挡的睡意袭来,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闹钟照常响起,每天走程序一般开始穿衣服洗脸刷牙,一切都正常得很。 直到我将我的课本放在包里,手指似乎碰到了一个硬硬的玻璃制品,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我鼓起勇气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又是那面竹镜子! 我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又把镜子放了回去,准备在路上随便找一个垃圾桶丢掉。 “走啦,再晚就赶不上公交了。” “这就走。” 林笑招呼我一声慌忙走进电梯,我犹豫了片刻,只好硬着头皮也进去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站在电梯门口,望着昨天女鬼出现的位置,那句话再度响起。 “阿眉选中的人……必须死!” 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跟在林笑后面出了单元门,在一个绿色的大垃圾桶旁边,我将竹镜子从包里取出来,准备扔掉它。 此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镜面上竟然出现了两个红色的字——你敢! 好像是用血写的,周围还有小小的血滴子。 你看我敢不敢! 我冷哼一声,更加坚定了决心,毫不犹豫地竹镜子扔了出去,边缘的翠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到学校的时候,我从身到心都异常轻松,不过,今天的校园喧闹了许多。 一路上很多人都在议论纷纷。 林笑皱着眉头一边走一边刷学校论坛,难得没怎么说话。 快要进教室的时候,她忽然拉住了我,脸色煞白:“小布,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正文 第3章 有鬼吧 我白了她一眼:“是谁说我们是客观唯物主义者来着,不能轻易相信什么鬼神论!” “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啊……” 看见了? 林笑把手机推给我,只见帖子上夸张地写着:粗大事了!!!今天早晨又有人跳楼! 往下翻了翻,有人说跳楼的男生是被人推下去的,再往下翻了翻,有人认出推人下楼的那个,居然是半个月之前已经死去的人! 半月之前,的确也有一个人跳楼,但学校很快就把风声压下去了,而这次,好像整个校园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林笑的手机在我手上抖啊抖,幸亏林笑眼疾手快,一个爪子伸过来就抢走了她的宝贝手机。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教室里叽叽喳喳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在了位置上,耳朵里像是有无数的蜜蜂在扑动小翅膀嗡嗡嗡地飞着。 “有鬼吧……” “兴许是易容术呢!” “坠楼姿势都一模一样的。” 也难怪大家说的这么起劲,我们学校是医学院,自古以来各大医学院都流传着神秘的传说,什么宿舍楼没有十号楼是因为“十”和“尸”同音啦,什么有人晚上在钟楼拍到一缕白烟啦,什么在后山约会的小情侣看到了一个浮着的人啦…… 诸如此类,传闻甚多。 当然这都是吧友们在学校贴吧里流传着的小道消息,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但这件事情可是发生在大白天,很多人都看到了,一传十十传百,学校想封锁消息也很难。 不过这种事情,传着传着也就过去了,没有人会一直耿耿于怀。 林笑还在翻看论坛,有的吧友,故意在回复帖里面放一些恐怖图片,看得林笑是越来越害怕,最后死扯着我的袖子不放:“小布,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世界观了!万一有鬼找上我怎么办?我会不会死啊!” “人哪能动不动就死?你小说看多了吧!”我转念一想还是得安慰安慰她,于是说道,“找上你的也得是一个大帅鬼,看你年轻貌美想娶你为妻,再生一堆小鬼娃!” 林笑丢给我一个大白眼,无语地翻开书,准备听课。 眼看着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一个人迅速地冲进了教室,以风一般的速度坐在了我前面的位置上。 是程一泽。 我的心跳瞬间停了一下,抬眼假装看课件,余光却飘向了他那里。程一泽旁边那个人是他的舍友李跃,他有些紧张地靠近程一泽,小声地说:“还记得我前两天跟你说的那个梦吗,就是梦见有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推下楼那个……成真了……” 程一泽捶了一下李跃的肩膀,全当他是在发神经:“别瞎想,一个梦而已。” 他一定还不知道今天早晨盛传的事情,如果他听说了半点风声,估计就不会这么以为了。 程一泽似乎发现了什么,蓦地一下往我这边看过来。 我慌忙看向大屏幕上的课件,煞有介事地在书上划了两道。 林笑捅了捅我的胳膊,示意我跟程一泽打个招呼。 可是我没有,于是程一泽率先对着我笑了笑,说:“这么巧。” “嗯,挺巧的。” 表面上不露声色,其实我的内心还是很激动的,程一泽主动跟我说话了! 李跃打量着我,又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程一泽。 这导致了我一整天都怀着浓烈的尴尬,一直到晚上躺在床上,也没能缓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我打开自己房间那扇门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但是看了一阵子才发现出哪里不对劲——房间很整洁,确切地说,是整洁得有些过度了。 我跟林笑都挺懒的,平时收拾房子的频率也不高,常用物品也是放的东一片西一片。可今天我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按照类别摆放整齐,原本散落在床上的衣服居然也叠好了放在床边。 肯定不是林笑收拾的。 我沿着床沿走了两步,目光停留在书架上。 那里,安静地躺着那面竹镜子。 居然又回来了! 一万只草泥马在我心里奔腾而过,然而上了一天课我确实很累,也没心思跟一面镜子计较什么。 于是我早早地睡觉了。 迷迷糊糊之中仿佛做了个梦,梦里有一双长着红指甲的手,狠狠地把一个人推下了楼,那人在空中一声惊呼,“咚”的一下砸在了地上,声音特别大,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 那个人死了,颅骨碎了一半,脑浆和着鲜血喷涌而出,流了一地。 我猛然惊醒。 正文 第4章 应验了 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推下楼…… 我居然做了和李跃一样的梦! 那个坠落下去的人,到底是谁呢? 由于是在梦中,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以及嫣红的血迹。 最清楚的莫过于那十个长长的红指甲。 下意识地,我想起了电梯里女鬼所说的阿眉,那么那个被推下楼的人,估计就是阿眉选中的人吧。 我忽然有些庆幸不是自己,然后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紧,忽然发现腹部一沉,好像一只手臂搭在了上面。 “夫人醒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磁性,让人的思维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话游走。 我居然没有介意那个称呼,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我刚刚……梦见一个人被推下了楼……” 可能是太害怕了,我居然跟他说起了这个梦。 等了一会儿,他没有说话。 我还以为他睡着了,就睁开眼睛想确认一下,只见他和衣而卧,穿的是古代的白裳,一只手搭在被子上,揽着我的腰。 他忽然动了一下,脸庞朝着我偏过来,一缕乌发沿着侧脸的线条垂落下,我瞄了一眼就又紧紧闭上了眼睛。 还是没有五官。 我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背对着他,听见他没有温度的话语:“最近小心。” 清晨再想起来那个梦,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学校里面倒是比昨天正常了很多,已经不再有那么多人谈论那件事情了。 毕竟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亡,每天都有人出生,少一个人多一个人地球依然在转动,人们谈论两天也就把这一页翻过去了。 可是再过几天呢。 我坐在自习室里取出那面竹镜子,问:“你知道下一个死去的人是谁吗?” 本来没曾想他能回答,但还是等了很久,镜面上仿佛蒙了一层雾,我伸手擦了擦却没有用,一片乳白色的雾气之中渐渐浮现出红色的字迹来。 ——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不太真实。 自幼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宛如断裂的城墙,哗啦啦地碎了一地,全都成了粉末。 低下头,镜面上有一行正在消失的字迹,不怎么清楚,但仔细看还是能辨认出来。 ——你可以阻止。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他大概以为我已经同意了,因为有六个字出现。 ——与我缔结契约。 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一直盯着镜面,直到那行红字从镜中隐去。 “啪!”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吓得我一个激灵,慌忙把镜子拢在怀里。 “你今天不正常啊,平常都不怎么照镜子的,这都对着镜子看了一上午了,发现自己需要整容了?” 林笑似笑非笑地调侃。 我把竹镜子塞进包里,非常严肃地点点头:“有这个打算。” “别打算了,走走走吃饭去。” 对啊,生活还在继续,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我干嘛要去相信一个梦境,相信一面镜子呢? 再说了,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又不是什么圣母,身上又没有担负起拯救世界的重任,凭什么就要冒着风险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成功地说服了自己,这几天也总是忙忙碌碌的,很快把他的话忘在了脑后。 清晨我照常踏进了学校。 似乎没有什么不正常,但是林笑刷论坛的时候一声惊呼,差点把她的苹果手机给扔了出去。 “秦小布你快过来看!” 这一次帖子的标题更加耸人听闻:沃德天!惊现女鬼复仇! 那个帖子的楼主说,今日凌晨三号宿舍楼五楼有人跳楼,现场听到了女人的冷笑声。 按说三号楼是男生宿舍,根本不可能有女同学进去,那女人的冷笑…… 我的梦,居然应验了。 我抖了一下,莫名想到了梦里的红指甲。 血红血红的,长长的,指甲。 林笑做梦似的地说了句:“三号楼五楼,不是我们系男生住的楼层吗?” 程一泽! 这是第一个跃进我脑海的名字。 我一把抢过来林笑的手机,想找一找有没有死者的名字。 没有。 退回去刷新了一下首页,很多帖子在瞬间被删除。 想来学校已经介入了论坛,试图阻止消息的播散,动作还挺快。 我慌忙拨打了程一泽的电话。 “嘟,嘟,嘟……” 一阵忙音过后,是一个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我又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 “你还上课吗?”林笑皱着眉头看我打电话。 “你自己去吧。” 上课铃已经响了,林笑嘟嘟囔囔地进了教室。 我不停地拨打程一泽的电话,不停地在原地踱步,四月里天气还不热,手心里竟然出了汗。 程一泽,程一泽,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正文 第5章 镜中的脸 “喂?” 听筒传来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但是很清楚。 我喜出望外:“你还好吧?” 那边好像很混乱,只听到有很多人在说话,有警笛声,还夹杂了女人尖利的哭声。 程一泽好像没听见我在说什么,只是说:“出了点事,晚点打给你。” “嗯,好的。” 程一泽很快挂断了电话,确认了他的安危,我也就放心地从后门溜进教室。 大部分人都没有认真听课,除了刷论坛就是在聊天,我坐下的时候,林笑又翻出了一条消息给我看。 上面说,死者是临床学院2013级8班李跃。 好像有一块石头重重地打了一下我的脑袋,一时间脑细胞全都停止了工作,只有一个画面不停地重复。 李跃拍了拍程一泽的肩膀,不安地说:“还记得我前两天跟你说的那个梦吗……成真了……” 成真了…… 我的梦也成真了,梦里被推下楼的那个背影,竟然就是李跃。 难道说,做了那个梦的人,就是下一个要死的人? 阿眉选中的人,应该指的不是具体哪一个人,而是从半个月之前到现在,所有死于跳楼和即将死于跳楼的人。 意识到这些之后,我带着竹镜子,借口上厕所溜出教室,声音颤抖着问:“下一个要死的人,是我吗?” 眼看着十分钟过去了,镜面仍然没有动静,急得我快要哭出来了,又看了一眼时间,镜子上终于有了字。 ——是。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有我在。 心里蓦然一暖。 好像记得他说,缔结契约可以阻止这件事情来着? 我试着问:“如果缔结契约,要怎么做才行?” ——晚上说。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怎么说也算是有了个解决的办法,此时,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程一泽的电话。 “喂?” “中午有时间吗,我想找人说说话。” “好。” 十一点半,程一泽在餐厅门口等我。 他看起来很疲惫,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黑眼圈特别重。 我也没说话,跟着他上了楼梯,去了餐厅二楼。 二楼相对于一楼来说安静很多,当然饭菜相对来说也贵一点。 程一泽估计也没心思吃饭,径直走到饮品窗口点了一杯咖啡,我多走了两步,要了一份素菜。 长久的沉默过后,程一泽的眼圈有些发红,他抱着脑袋,小声地说:“李跃是我在宿舍里最好的朋友了……” 程一泽平时不怎么住校,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家里,和宿舍的同学关系并不太好,唯独经常和李跃一起出没。 我向来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说:“你别太伤心了……” 然而自己都觉得这是废话。 程一泽蓦地抬起头,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我觉得,李跃不是自杀,他不是那种人。” 我惊了一下,没有说话。 程一泽又说:“论坛里都说他是被鬼推下楼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但我听得是清清楚楚。 他问我:“你相信有鬼吗?” “相信……吧。” 我艰难地回答,那红指甲又在眼前晃了晃。 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我鼻子一酸,不知怎的就问了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程一泽不停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喃喃自语:“你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分开之前,我特地嘱咐程一泽:“你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再跟我说,别一个人死撑着。” “好。” 程一泽紧绷的脸庞此刻变得柔和。 我有些头疼,跟林笑打了个电话,叫她一起回住处去。 林笑要去逛街,我说身体不舒服,想躺一会儿,林笑没办法就把包扔给我,另找了一个女同学逛街去了。 我一个人坐上公交回到住处,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从内心深处生出的累。 眯了一会儿之后,我取出来竹镜子盯着它看,里面映出了我一张一合的唇:“李跃,对不起啊。” 如果我早些时候选择了契约的话,或许你就不会死了。 镜中我的模样渐渐模糊,一团雾气从边缘漫上来,画面开始变得扭曲。 镜面上忽然溅了一滴血。 我用手抹了抹,指尖上却没有血迹,那么这血只能是从镜子里面溅出来的。 血滴越来越大,如水一般从镜面中心往边缘扩散、扩散。 一张脸缓缓地呈现。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半边的额骨塌了下来,两边的眉毛丝毫不对称,有血不断地从眉心滴下来,覆盖了整个镜面。 尽管如此,我还是勉强认出了这个人。 是李跃。 他沾了血的嘴唇微微张开,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我连忙把竹镜子扔在床上,却发现它此时已经变了模样。 边缘的翠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灰白色的坚硬包边,我看了几眼,越来越觉得那包绕着镜面的灰白——是人的骨头! 我惊呼一声,抱着脑袋把身子缩成一团,努力地离那面骨镜远一些,再远一些。 可是那面镜子自己升到了空中,仿佛会飞一般移到了我的面前。 就在此时,我弄懂了镜子里李跃的唇语。 他说的是:“跟我来。” 正文 第6章 夫人,我在 我拼命地摇着头,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好像这样就能不被他发现。 镜中李跃的脸已经拉远了,他伸直了胳膊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坠楼的时候情况太过惨烈,他肘部的皮肉缺了一些,露出白森森的骨茬,甚至连关节的移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带血的手渐渐覆盖了镜面,我几乎有一种错觉,总以为下一刻它就能突破玻璃,狠狠地卡在我脖子上,就如同在电梯里遇见的那个女鬼一般。 我打了个哆嗦,试图合上眼睑,没有用,身体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我看见自己的手缓缓地朝着那面骨镜伸了过去,然后,触到了冷冰冰的镜面。黏稠的液体落在指尖,又顺着指骨滑落在手心,红色的血形成了一个漩涡,它不停地旋转扩大,带动着我眼前的世界也扭曲变化起来。倏地一下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得身体悬在空中,被什么力量吸引过去了。 这一刻,我想到了宇宙黑洞。 当我的双脚重新站在地面上的时候,视野也渐渐清晰起来。 黑沉沉的云布满了天空,空间十分阴暗,没有花,没有树。有血铺在一条灰扑扑的小道上,通向未知的远处。 李跃就站在那条小道上,他的血不停地往下滴落,然而他根本感觉不到似的,机械地说:“走吧。” 我不想走,可是双腿已经迈开了。 一阵风吹过来,吹透了我穿着的外套,吹得我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跟着咯咯作响。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座楼房。白蓝相接的屋顶,规整的门窗,我认得出,这是我们学校的教学楼。 李跃自然而然地上楼,转弯,走进了一个教室,进门之前我抬眼看了一下编号,A区208。 “哐!” 好像有谁大力地摔门,不消说,门肯定关上了。 周围更加黯淡了,只有从门缝窗户缝钻进来的一丝丝光亮,借着那微弱的亮光,我才能将这教室勉强看清。 偌大的教室,只有李跃坐在一个靠近后门的位置上,我则是站在前门附近,一动也不敢动。 “李跃,你为什么带我来——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有什么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去了,一绺头发被扯得生疼。 我下意识地躲闪,同时惊奇地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身体了! 很好。 我一个扭头撞在门上,死命地拧着门把手,拧是拧的动,可这两扇门就跟粘住了似的,根本就打不开。 “别费力了,没用。” 李跃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生气。 我气得对着门狠狠踢了一脚,问他:“你知道怎么走出去吗?” 明明知道他已经是鬼了,但还是希望他残存着最后的一点意识,能够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信息。 然而我错了。 我转过身的瞬间,看见一抹红色从李跃身后蹿过去,随后整个空荡荡的教室都回荡着一句话:“杀了她!” 命令一般,不容违抗的语气。 李跃的神色在一刹那发生了变化,他的双目仿佛有两团火焰燃起,布满了鲜血的双手迅速地袭击过来。 我矮身一躲,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长长的红色指甲。 登时我心里一惊,奋不顾身地朝着后门跑去,不管怎样,能拖一时是一时。 我捂着胸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到了后门,才发现自己失算了。 这个教室靠近后门的角落里堆满了卫生工具,我已经无路可退! 再一回头,李跃已经在跟前了! 他用双臂死死地扣住了我,死到临头,我也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没曾想,李跃讨好般的说了一句话:“给阿眉大人的献礼。” 我蓦地睁大眼睛,正看见一只手猛抓过来,红指甲几乎要刺进我的眼睛里! “放开她!” 是他!他的声音! 那只手停在了空中,刷的一下,消失不见了。 李跃抬眸,阴毒的眼神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紧绷着脸,依然没有五官,所以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说,放开她!” 李跃忽然咧开嘴笑了,他拧了拧脖子,歪着脑袋凑近了我的脖颈,一股疼痛袭来,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正流下来。 “擦!” 有什么刺进了李跃的身体里,又从我的肩膀下露了出来。 李跃像条泥鳅滑落在地,嘴里还含着我的鲜血,一把剑从背部贯穿了他的身体,剑柄朝上。 渐渐地,那身体化成了一团浓浓的黑雾,消散、消散。 “阿眉大人不会饶了你的!” 李跃的嘴角扬起奇怪的弧度,很快地,那抹诡异的笑也消散了。 我惊魂未定,抚着胸膛往后退了两步,跌落在一个怀抱里。 “夫人,我在。” 正文 第7章 缔结契约 可能是因为害怕,有那么一秒我居然想永远地待在这个怀抱里。 终归理智还在,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抱里挣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同意缔结契约……” 他做了一个提剑的动作,那把剑就腾空而起,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的手里。 剑入鞘,他还是没什么回答。 我尴尬地靠着一把椅子,正思索着要不要再提一遍的时候,他忽然说话了。 “同意了?” 我鸡啄米似的点头:“是啊,同意了。” 再不同意我可能真就被那个阿眉给玩死了! 他靠在我旁边的那把椅子上,右手覆上了我的左手。 片刻,他牵引着我的左手抬起,食指触碰到被咬的伤口。 “嘶……” 疼痛过后,指尖也沾上了我的鲜血。 食指缓慢地在空中移动,最后落在了他的眉心,在那里轻点了一下。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滴血四散开来,血丝沿着他脸颊的轮廓一路游移,而后消失不见。 就在这个过程中,他有了五官。 剑眉星目,温润如玉。 那清澈的眼眸里充溢着温柔,一时间看得我有些失神。 然后,他笑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笑。 像是和风吹拂大地,一个春天的花瞬间全都开了,也像温暖的午后阳光,直照进心底。 恍然之际,我莫名觉得这个笑容很熟悉。 这让我想起一个人。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特别像一个人。” “像谁啊?” “一个梦里的人。” 他抿着唇不说话了,转身就打开后门走了出去。 我紧随其后,仔细想了想刚才的话,好像是有点唐突了。 出去之后才发现这个镜中的世界已经变了,周围不再是灰突突的一片,有了花也有了树,天空也明朗起来。 我这才想起来,还没有问他的名字。 他走的很快,我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脚步。 忽然,他停了一下,我一时收不住脚,撞上了他的后背。 “疼吗?” “对不……” 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下去,不知道怎么弄得,他的话总会让人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走,有时候甚至连原本想说的话都忘记了。 我摇了摇头,跟他并肩走了一会儿,才想起要说的话,于是慌忙问道:“你叫什么?” 他不说话。 我觉得他听力不太好,就又问了一遍。 他还是不说话。 我耐着性子问了第三遍,他甩给我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朝一条路疾步行去。 他说:“你知道。” 我知道他的名字? 我疑惑着跑上那条路,一眼望去,路的尽头是一面大镜子。 估计这就是骨镜,也是镜中世界的出口。 他已经站在镜子前面了,却停在原地不动,看着那面镜子发呆。 我怕拖后腿就一溜烟地跑过去,气喘吁吁地问他:“为什么不走?有什么问题吗?” 他一把拉住了我,飞快地进到镜中,又是一阵昏天暗地,呼呼风声里我听到他说:“等你。” 当下脸颊一热,又是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漫过。 旋转结束之后,我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而他从背后抱着我,像抱着一只小猫。 骨镜安安静静地躺在枕头边上,镜中只映出了天花板,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如同一个梦境。 一个个疑问却没有随之消失,反而是越来越清晰地浮上心头。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跟着我?这面镜子到底是骨镜还是竹镜?为什么我会在镜子里面看到李跃?” 看来我这连珠炮似的发问让他很是头痛,此刻他皱着眉,大约是不知道从何答起。 不过,居然连皱眉的样子都这么帅。 他坐在床边,犹疑着问:“回答这些问题,有奖赏么?” 奖赏? 我转了转眼珠,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过现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点点头:“这个可以有。” 他顿时放心了,回答说:“这面镜子本是骨镜,可通灵,最初我觉察到夫人有危险,故而不请自来,怕夫人害怕,就让它以竹镜的方式示人。” “那么,你是生活在镜子里?” “依附在骨镜上。”他看了骨镜一眼,又说,“契约之后,你必须渡魂。” 我有些迷茫:“渡魂就是解救那些痛苦的灵魂?可是李跃的灵魂已经被你杀死了啊……” “有时候,死去的人会通过骨镜告诉你一些信息,你需要根据这些信息去找到真相。” 听起来……好像是灵媒的工作。 既然已经缔结契约,我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而且,这个工作听起来并非那么无趣。 我点点头,觉察到他一直盯着我看,于是不好意思地把脸偏过去。 “夫人,奖赏。” 这是一个恰如其分的提醒。 我也不知道能给他点什么,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了,困倦之意袭来,我赶忙钻进了被子,含糊着应声:“明天再说。” 他已经等不到明天了。 温柔且霸道的吻落下,让我一瞬间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 正文 第8章 下一个人 睡醒的时候我还把脸蒙在被子里,心想着他可能已经不在了吧,以前早晨起来不都是挺正常的么。 我大着胆子把眼睛露出来,一睁眼果然惊喜十足——床上只有我一个人! 东望西望,整个房间里也只有我自己。 我坐起来,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唇,一抹白影从木门穿过,飘飘悠悠地来到我跟前。 “夫人,早安。” 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你你你为什么还在?” “一直都在。” 顿时我僵硬的脑壳灵光一现,明白了。并不是以前他不在,而是因为我那时候看不到他,现在有了契约,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就像一开始我看不到他的五官,也不代表他就没有五官。 只是这张脸,是真的熟悉。 早晨总是让人脑子清楚,忽然想起大约七八年前,我经常梦见一个人,梦中我和他是情侣关系,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我并没有见过他。 后来我就想,再次梦到这个人的时候,我要问问他的名字,我也确实问了,他写了一张纸条给我,依稀记得是周什么之。 在梦里明明记得很清楚,醒来的时候却忘记了中间的那个字。 我慌忙向他证实:“你姓周,最后一个字是之对不对?” 见他不回答,我只好愧疚地把头垂下去:“我把中间那个字忘记了……” “忘记了,就不再说。” 这么傲娇! 我开始软磨硬泡:“真的很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毕竟是梦里的事情……” 然而周先森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盯紧了我,真让我心虚到几乎要冒冷汗。 就在这时,门被砰砰砰地砸响了。 “秦小布你给我起来!今天要上课的知不知道!” “要上课要上课……” 我做梦似的把林笑的话重复了又重复,好在昨天只是脱了个外套就睡了,避免了在周先森面前穿衣服的尴尬。 稍微梳了梳头发,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打开了,林笑的手还停在半空,依然保持着那个敲门的姿势。 “这么快?”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嘟囔了一句,“你直接应声不就行了,干嘛非要过来开门?”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在挤牙膏了,想了想的确觉得自己这行为不太对劲,干脆敷衍道:“忘了。” 怎么能承认是周先森的突然出现,让我整个人的节奏都乱起来了呢? 洗刷完毕,林笑已经把包帮我收拾好了,换外套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在哪个教室上课啊?” “A区208,快点快点,今天可是系主任的课,不能迟到!” A区208。 黄色的教室编号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挺熟悉的一个号码。 我还没有系好扣子,就被林笑拽着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之前,我还使劲地往外面看了两眼。 他会跟我一起去上课吗?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时刻,一个“人”直接穿门而过,迎面和我撞了个满怀。 他很高,我站在他跟前也就抵着他的下颌骨,尴尬之余,我后退了两步,好给他让一个地方。 林笑打着呵欠:“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退什么?” “锻炼身体。” 说完我还装模作样地伸伸腰踢踢腿,林笑看我像看一个智障。 周先森弯起嘴角,似乎是笑了。 快八点的时候,我们站在了208门前,我忽然犹豫起来,迟迟不愿进去。 如果,进去之后看到的不是系里的同学,而是李跃呢? 晃神的工夫,林笑已经推门而入,从打开的半扇门里,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脸庞,心顿时放了下来。 “去那里。” 顺着周先森所指的方向,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程一泽旁边那个空位。 是之前李跃坐的位置。 我咬着下唇,一步一步地往那里走去。 “这里有人吗?” “没有。” 程一泽把放在上面的书拿开,示意我坐下。 把包放在桌洞里面的时候,我摸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取出来一看,是一面小圆镜子,很多姑娘都会随身携带的那种。 李跃明明是个男的,怎么会有这种镜子? 我戳了戳程一泽,果然,他表示可能是哪位同学遗留在这里的。 “两面镜子相对。” 周先森说话的声音不大,可也足够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我正想让他小点声,却发现没有一个人看向倚在墙边的他。 只有我看得见他,也只有我听得见他。 我忽然欣喜起来。 取出骨镜,镜面对着小圆镜子的镜面,隐隐的,骨镜起了变化。 镜面上出现了一个女孩的笑脸,甜甜的,很纯净,就像是小时候被人送了一颗糖,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直觉告诉我,这就是下一个要死的人。 正文 第9章 郑如 我并不认识这位姑娘,于是机智地拿出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片。 无奈手机太渣,拍照的时候发出了声音,引得程一泽看过来,我慌忙举起手机,拍了一张教授放映的幻灯片,僵硬地对他笑了一下。 就在我看向程一泽的时候,发现他的右侧后方坐着一个男人。 那人看起来年龄偏大,应该不是学生了,估计是来观摩教授讲课的。 想到这里我把目光收了回来,迅速放下手机拿起笔来,坐直了身体假装在认真听课。 实际上,我在思考周先森到底叫什么。 但想来想去,还是想不起来,看来只能使用终极武器——撒娇卖萌了! 为了问这个问题,我酝酿了许久许久,一直等到下课,为了掩人耳目,我往边上靠了靠,说:“大爷~你就把名字告诉人家嘛~不然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大爷你说是不是?” 我都这么出卖节操了,他要是再不说那我可就真没办法了。在我不安的星星眼之下,他面无表情地蹦出来一个字。 “行。” 行?这算是同意了? 我满怀期盼地看他,等着他说出中间那个字,然而他又闭口不言了。好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要钱,而我又付不起钱似的。 再等了一会儿,他还是一声不吭。 到底说不说了?这大爷怎么这么难伺候! 我有些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还是那么一个字扔给我。 “行。” 我忽然灵机一动,问:“你名字中间那个字,就是行?” “是。” 周行之。好名字。 “秦小布,你在跟谁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程一泽靠了过来,支起耳朵似在听我方才的话。 我跟他打哈哈:“有吗?我刚刚说话了吗?” 有什么擦着耳朵过去,感觉像是人的衣袖,尔后一个声音附在我耳边说:“夫人,要守妇道。” 咳,我可没说过是他夫人,再说了,就算他单方面这么以为,嘴头上过过瘾就得了,怎么还蹬鼻子上脸,越管越宽了?! 我心一横,索性往程一泽身边靠近了一些。 没曾想程一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 他的目光,正对着我的脖颈。 是昨天晚上在镜中,被李跃咬过的那个部位。 我把衣领竖起来,狠狠地瞪了回去。 程一泽又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昨天晚上我梦见李跃了,在梦里他咬了你,他说他可能会那么做,但他不是故意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受控制了……没想到,梦境真的会变成现实。你都不知道有多么吓人,李跃的脸上全都是血,就跟他倒地的时候一样的!吓得我直接醒了……” “你醒来的时候,是几点?” “十二点吧,我看了时间的。” 十二点。那个时候我和周行之应该还在镜中,按照程一泽的叙述,李跃那时还没有被控制,也就是说,他进入程一泽梦境的时候,还很清醒。 当时在镜中,李跃坐在这个位置上,估计也是想为我提供一些线索吧。 那么,他有没有告诉程一泽什么呢? 程一泽想了半天,在上课铃打响的时候,不太确定地跟我说:“他好像说了一个名字。” “名字?” “嗯,姓郑,好像是叫——郑如。” 郑如,会不会就是这面小圆镜子的主人呢? 既然郑如不是我们系的,也就不经常在这个教室里上课,她的镜子又在这里…… 如果不是李跃喜欢这个叫郑如的女孩,偷拿了她的镜子,那就只能说明,郑如也曾经坐过这个位置。 她很可能,经常在这里上晚自习。 想到这一层,我将桌洞里的书取出来,翻开封皮看了看,没有写名字。 又翻开一本,也没写。 其它的几本书,倒是写了名字,但没有一个是郑如。 毕竟随便翻看别人的书不太礼貌,我就又把它们放回了原处。 如果郑如也经常坐这个位置的话,不妨守株待兔,把小圆镜子放在这里,等到有人来取东西,也能及时地认出来是不是她。 今天是周五,我们下午没有课,程一泽居然提出要请我和林笑去一杯沧海酒吧。 我是从来没有去过酒吧的,再加上怕郑如出事,就推脱说想上自习,可林笑抱着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满口答应下来。 犹疑之际,周行之说今天不会有事,我这才放下心来,打算跟着他们两个去体验一把。 正文 第10章 夫人不乖 在我的观念中,酒吧就像是电视里看的那样,鱼龙混杂人员众多,三教九流什么都有。到了一杯沧海才知道原来酒吧还可以这么纯粹清淡。 嗑嗑瓜子,吃吃小零食,点一杯酒,听几首歌。 充满了文艺的调调。 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关了手机,望着对面的周行之,恍若隔世。 一群现代人的衣装里,只有他穿着一袭白衫,乌发用发带束起。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了一杯酒,唯独他什么都不喝,只安安静静地坐着。 我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我抿了一口酒,借着昏暗的灯光,见他倚在藤椅上,枕着手臂似在发呆。 “你……是鬼吧?” 纯属明知故问,但还是想证实一下,以前看鬼片,不管是国产的还是外国的,鬼都是以一种无限恐怖的形象出现,吓不死人不罢休的那种,可他清淡无比,像是这尘世里盛开着的一朵白莲。 完全颠覆我的认知啊。 “是的。” 他俯身过来,眉宇间有淡淡的哀愁,让我想起江南的下雨天,晨雾微微笼着,经久不散。 此时,有一个场景在我脑海浮现。 古老的街上人来人往,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小贩不停地招呼着客人,附近的河里放了河灯,点点微光随着河水摇摇晃晃,飘向了远方。 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什么节日。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唯有他独自一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单薄的背影充斥着落寞。 他走得很慢很慢,好像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巨大的能量,那颗心已经无法支撑住他的身体,他已经……快要消亡了。 突然地,有什么人从背后喊了他的名字,他蓦然回头,在人海茫茫中一眼看到了一位姑娘。 她正拨开人群,朝着他奔跑过来。 他转过身停下脚步,人潮人海之中,她扑向了他的怀抱。 那个时候他笑了,如同久旱逢甘霖,他的心在一声呼唤里重新活了过来。 这个场景消失了,莫名其妙涌来的悲伤湿润了我的眼眶。 那个姑娘,就是我啊。 我抬眼看他,手握着高脚杯,任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沿着杯沿滑到酒里。 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用指尖细心地擦去了我的泪水。 从他心疼的表情可以看出,我流泪的时候,他比我都要难受。 “怎么哭了?” 程一泽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接过来擦了擦眼角残余的泪水,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事,想起来以前的一些事情。” 程一泽揉了揉我的头发,柔声道:“都过去了,别想了。” “嗯。” 我丢掉纸巾,再抬起头就看见程一泽坐在了对面,四下望了望,林笑在距离驻唱歌手最近的地方听歌,周行之被迫挪到了我左手边的位置上。 “啪!” 周行之打了个响指,有一个店员端着两杯酒从程一泽身边路过,本来走的挺稳的,到了程一泽那里就突然摔了一跤,杯子里的酒全洒在了程一泽的衣服上。 店员不停地道歉,程一泽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我慌忙把一盒纸巾都递给他,让他擦擦身上的酒水。 这位始作俑者周先森,却仍在一动不动地发呆,好像这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我过去帮程一泽擦袖口的时候,听见周行之不满地说:“夫人不乖。” 也没理会,毕竟认识程一泽,干坐在原地的话显得太没礼貌。 林笑闻声赶来,一见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直嚷嚷着要走。 我们合计了一下,程一泽的衣服湿了大半,也是要回去换的,干脆就去结账了。 好在老板态度不错,主动给打了个五折,还送了一张活动卡。 眼见天色已晚,程一泽坚持要送我们回去,林笑也高兴,我的拒绝显然没有半点作用。 上车的时候,昏黄的灯光在夜色里一闪一闪,别有一番味道。 周行之坐在我身边,手揽着我的腰,陪我看窗外的风景。 高大的楼房耸立着,路边的树在一棵一棵地往后退,路上的车渐渐稀少。 程一泽在驾驶座庆幸起来:“今天路况不错呀,竟然不堵车。” 何止是不堵车!简直就只有这一辆车行吗! 霓虹灯依然在闪烁,可是街上连一个人都没有,手机显示现在是晚上八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我扯了扯林笑的胳膊,问:“你有没有觉得太安静了?” 林笑大概是酒喝的有点多,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哼哼唧唧地望着空荡荡的街道,顿时一个激灵:“卧槽!没人了?!” 旁边的周行之嘴角抽搐了一下:“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