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八哥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抑制不住的炎热了,有时正午的树荫下可以听见零星的蝉鸣,将炎热的气氛烘托得更加难以忍受。对于H市这样一个普通的地级市而言,生活就像城南那条滚滚千年的江水一般,平稳而平淡无奇。背靠秦岭在历史上曾是一种福分,现在却不过是制约城市发展的障碍。现代化的楼房一栋栋拔地而起,将古老城市的面貌冲击得支离破碎,但在城市的东边,以东井为中心,一大片老房窄巷依然顽固地铺陈开来,至今没有被改造。在东井最西边是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荷花池。六月初的天气,荷花正盛开未谢,池边柳树成荫,早晚都有不少赏花纳凉的人。 正值周末,陶子然一大早下楼去在荷花池边散步。他站在家属楼的楼道口,对着早晨的阳光发了一阵愣,然后才抓了抓头上有些长长了的头发,走了出去。两个月前他得到了H市中心医院内科医生的职位,刚就职不久就碰见了学校里突然爆发的流行病。他在诊室里忙得团团转,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直到今天才迎来轮休。 荷花素雅的花瓣在晨风中微微摇晃,像是要抖落沉重的露水,空气中也是若有若无的花香,令人神清气爽。自小在荷花池边的荷花池巷里长大,陶子然对东井这一片非常熟悉,熟门熟路地抄了几条小路,他拐到了一个小型的菜市场里。一边有人在卖水果,他便在一个卖李子的摊位前停下问道:“李子多少钱一斤?” “五块钱,这是个新品种。”摆摊的婆婆麻利地回答,“这个李子和其他的不一样,没有其他品种的那股涩味,”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青色的李子擦了擦递给陶子然,“你尝尝?” 陶子然接过来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果肉失去了涩味之后,体现出的酸也更加活泼。“那就称半斤的吧。” “不多买一点?”婆婆扯了一个袋子,用手捧起篮子里的李子放进去。 “吃不完,怕放坏了。” 袋子被挂到了称上,“我看你有点眼熟,你住这附近的?” 陶子然点头,“就在后面那片家属院里。” 婆婆笑了一下,把袋子递给陶子然,然后又从另一个篮子里拿了一个颜色近乎黑色的李子。“这个是压秤的。”她说。 “谢谢。”陶子然付过钱,顺手把那颗李子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一个平静的白天正是陶子然求之不得的,连轴转了两个月的他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多思考,只想把自己埋进沙发里一动不动,直到黄昏时分,他才终于不情愿地在母亲的催促下准备出门去溜杏子。杏子是只八哥,三年前陶父无事时逛花鸟市场时买下的。当时的杏子不知为何只会说“杏子”这两个字,店主人死活教不会它其他的话,连句“你好”都说不出来,一气之下准备贱卖。正巧那是陶子然在外上大学的时期,陶父觉得家里太冷清,就将杏子买了下来逗逗趣,一并取了名字叫“杏子”。到底八哥本性伶俐,陶父教了两个月之后这鸟就像突然开了窍一样,一下子学会说话了,甚至学会了和陶母顶嘴,对陶子然就更加的不客气,简直鬼精一个。 “快点桃子,快点桃子。”此刻杏子站在它从来没有待过的鸟笼上面开口催促。 “不准叫我桃子!”陶子然的眼睛还盯着电视。 杏子从鸟笼上方飞了下来,直直扑向遥控器,鸟嘴对着上面的开关一啄,啪的一下电视上的画面消失了。 “你这只八哥!”陶子然站了起来,想要抓住杏子,但杏子向上一拍翅膀,停在了客厅的吊灯上。 陶母从卧室里走出来,“行了,桃子,你跟杏子生什么气。”她有点哭笑不得地说。 “妈,你们把一只鸟教成这个样子,会被说家教不好的。” “你怎么还和一只鸟杠上了?走了。”陶母一拍手,杏子立刻张开翅膀从吊灯上飞下来稳稳地停在陶母肩上。 “桃子快走,桃子快走。” 陶子然抵不过杏子的聒噪,只好跟着出了门。杏子昂着胸神气活现地站在陶母肩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走到楼道口的时候,他们碰见了正要上楼的张阿姨。和善的张阿姨见到他们,问道:“去溜你们家杏子呀?” 杏子立刻接口:“去溜桃子。” “……”不过一只鸟而已,陶子然安慰自己。 张阿姨被逗笑了,“这八哥真是聪明。” 听到表扬的杏子更加雄赳赳气昂昂,好像它不是只八哥一样。 陶子然立刻岔开话题,“阿姨,小雨好些了没?”张阿姨家的女儿小雨前段时间一直高烧不退,这几天虽说好了,但整个人还有些发虚,因此现在还都在请假。 “好多了,下周一就可以上课了。”张阿姨挥挥手,“那行,我先走了。” “快回去吧,小雨还在家呢。”陶母说。 杏子也跟着嚷嚷着再见。 外面的热浪正在渐渐消退,太阳已经隐没在地平线以下,黛色的老房背后衬着橙红色的晚霞,向上渐变为粉红暗紫直至深蓝。人们一个个出来散步,手里摇着扇子,邻里聚在一起说着闲话,一边留神着自家的小孩,小心他们跌伤了自己。陶子然陪着陶母走了好一会儿,闲聊些上班时碰见的趣事,正说着迎面碰见了一个高中时的朋友。 正文 第二章 “这不是陶子然嘛,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凌宇一向大大咧咧,看见陶子然后一巴掌拍上他的肩,“明明住得不远也不见你联系我。” “抱歉抱歉,这两月实在是忙的要死。” “那你们干脆去聊聊好了。”陶母见到凌宇,也乐得放人,只是杏子见到陶子然要走,一下子从陶母的肩上飞到了陶子然的头顶。 “杏子?”陶子然颇有些奇怪。杏子是他在上大学时陶父买的,自然最和陶父陶母亲近,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为什么突然飞到了他头上? “好吃的,好吃的。”杏子回答。 凌宇一下子被杏子吸引去了注意力,“你家的八哥差不多算得上是东井一奇了。”他说。 然而陶子然试图把杏子从头上捉下来,杏子扑腾着翅膀拍开陶子然的手,同时用爪子抓紧他的头发,疼得陶子然只好放下了手。 “算了,让它跟着你吧。”陶母笑着说,“别太晚回来。” “妈你也早点回。” 两人七拐八拐就从荷花池巷来到了东井的中心东井广场。东井,顾名思义,就是市东面的一口井。井里直到现在都还有水,只是住户们都用自来水了。井边很宽阔,所以就用青石板铺了地,正好是的圆形的小广场,东井就在广场的中心。东井广场有H市有名的夜市,夏天的时候有不少烧烤铺子,生意火爆。凌宇找了一家还有空桌的坐下,专门为杏子要了一碟生花生米。杏子就在桌子上踱来踱去,吸引了不少好奇孩子的目光。 等两人吃完聊完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凌宇家和陶子然家并不在一个方向上,两人道别后就各自走了。东井内部的窄巷四通八达,但也并非条条都能走通。其中有一些是死路,尽头处往往是一户人家,大门对着巷口,不过眼前这个倒有些特殊。 太古石巷。 夏夜的十一点不至于路上没人,但此刻却是一片安安静静。陶子然面前的房子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却没有一点人声。忽然,他觉得肩上一轻,杏子飞进了太古石巷里面。 “杏子!快回来!”陶子然吓了一跳,一边喊一边追着杏子跑进了太古石巷。 可杏子不仅没有停,反而飞得更快了。它笔直地飞向巷子的深处,然后在尽头消失了。 陶子然猛地停下了脚步,他眼前是一扇从未见过的对开木门,门上有两个狻猊衔着门环,右上角还挂了个小铁皮牌子写着:太古石巷37号。 二、巧遇 太古石巷只有36户人家,这点陶子然很清楚,因为太古石巷的尽头处是一堵墙,根本不会出现37号住家。更别说这37号的位置,和所有不通的巷子尽头的住家一样,大门正对着巷口。 难道之前这太古石巷重修了一下,添了这么一户? 且先不管这么多,杏子很有可能就在这家的院子里,他必须把这只八哥找回来。陶子然抬手拍了两下门环,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透过门缝看得出里面除了门口一盏长明灯外没有一丝灯光,似乎并没有人。犹豫了一下,陶子然推开门走了进去,迎面看见的就是一树碧叶黄花,盘踞在一块玲珑的石头之上。黄花的花形与迎春几近一致,却在初夏盛开。匆匆打量了一下四周,陶子然并没有寻见杏子的身影,便绕到了黄花的后面。那后面是一张简单雕刻的方形石桌,周围四张石凳,桌上一个白瓷盘子,里面是四五个洗净没削皮的荸荠。杏子就站在盘子旁边,啄食一个荸荠。 “杏子,快跟我回家。”陶子然赶紧跑过去想要抓住这只不听话的八哥,他现在可算是私闯民宅,一点都不希望被屋主人发现。 杏子抬起头歪着脖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张嘴衔着已经啄了一半的荸荠灵巧地躲开他的手,落在石凳上继续吃,丝毫没有把陶子然放在眼里的样子。 陶子然楞了一下,虽然这八哥平时就爱和他对着干,但现在未免有点太过火了。他又试着抓了几次,却都被杏子躲过了。无奈之下,陶子然一摸口袋,早上买李子时婆婆送给他的李子还装在里面,于是他掏出那个李子,凑到杏子眼前,“快,跟我回家就给你这个。” 没想到杏子似乎是被他打扰的烦了,直接衔着荸荠飞到屋顶上,根本不理会陶子然。陶子然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黑不溜秋的八哥融在漆黑的夜色里吃得不亦乐乎,气不打一处来。他把李子往石桌上一搁,转身出了太古石巷37号的大门。 怎么都说那八哥鬼精,根本就是神经好吧! 等他这和鸟生的鸟气消下去后,陶子然已经走回了荷花池巷,他开始纠结待会儿要怎么和他爸妈交代,毕竟他现在在家里的地位还不如一只鸟。 干嘛不直接关在笼子里呢? 陶子然任命地敲响自家家门,门一打开他就看见杏子站在前来给他开门的陶母肩上,挺着胸耀武扬威。 “妈,杏子……”他茫然地开口。 “你还说呢,你怎么让杏子自己飞上来了?我正看电视,就听见杏子在那啄玻璃让我给它开窗。”陶母略有不满,让陶子然进了门。 “……才多高的楼,八哥也是鸟。” “万一杏子没有飞稳怎么办?” “……”这鸟在不飞就要肥的飞不动了。转念想到杏子刚才躲他的灵巧身手,陶子然刚消的气又上来了。 正文 第三章 敢情他一个大活人被一只鸟给耍了,物种进化的优势呢? 郁闷的陶子然没有再理会杏子,而是和陶母说了一声之后就直接洗漱睡了。在睡梦中他依稀听见有人隔着墙说话,但翻了个身后他又睡死了。 两天的轮休很快结束,陶子然回到医院继续上班。学校里的流行病来势汹汹去也迅速,现在医院里基本没有因此病而住院的学生。这次的流行病十分奇怪,医院根本没有找到病因,看起来就像学生们不约而同的高烧咳嗽呼吸困难而已,但仔细询问过后却发现这些学生全都来自B中。因为一直没有确定是传染病,这些患病学生也没有表现出传染性,医院的上报在批下来时是做季节性流感处理的,B中也没有因此停课。 不过这可苦了内科科室,尤其是呼吸内科,好巧不巧就是陶子然主攻的科目。既然已经确定不是传染病,生病的学生全部转移至内科的住院部,每天光是查房就累得够呛,一个个问病史更是连嗓子都哑了。新招收的包括陶子然在内的几位医生更是因为年纪轻,直接被当作了苦力。 早上陶子然一脸没睡醒地走出家门,恍然间看见他家邻居的门砰得关上了,一下子把他震醒了。他们家属楼是一梯两户,他家旁边一直没人住,似乎也没有对外出租。陶子然瞟了一眼邻居的门,钥匙孔里插着一片黑色的羽毛。 真奇怪,陶子然耸耸肩,不以为然地下楼了。 患病的学生走完之后内科病房一下子清净了不少,这个上午算得上是少有的平静。到了中午快吃饭的时候,陶子然刚放下手里的病历本,就从窗子里瞧见副院长钱一宁远远地向住院部走来。这时候副院长来干什么?陶子然只是好奇了一下,就没再为这个耗费脑细胞。但很快敲门声就回答了陶子然的好奇心,副院长钱一宁敲了敲他们值班室的门,然后推开走了进来。 周围坐着的几位医生站了起来,陶子然从窗边转过身,看向副院长。这时他才发现副院长身边还跟着一个人,很年轻,比自己大一点的样子。 钱一宁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没事没事,你们刘医生在吗?” 刘医生是他们的科室主任,一天到晚忙的没边。“他不在,”和他一样新来的小郑回答,“刚才301床的病人按铃,刘医生过去了。” “那我们等等?”钱一宁询问地看向身边的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人。 陶子然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他的穿着很简单,相貌出众,黑眸深不可测,仿佛有什么在深处蛰伏着,只是被自身的亲和力尽数掩饰,只留给人一种温和儒雅的印象。只不过,这个人的存在感似乎非常弱,明明应该是一副容易惹人注目的相貌,可陶子然却觉得只要自己的目光一离开他,他就像融进了背景板一样难以被发现。 青年人微微一笑,“不用了,他来就好。”他指了一下陶子然。 钱一宁皱起眉,“为什么?” “就是他。”青年人耸耸肩,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陶子然。 钱一宁看向不明所以的陶子然,说道:“好吧,那谁,”他戴上老花镜看了一下陶子然胸前别着的名牌,“小陶是吧?跟我来一下。” 陶子然跟在他们后面走出值班室,来到了楼梯间。楼梯间里难得的没有人,钱一宁的脚步停了下来,陶子然忍不住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陶啊,院方怀疑前段时间B中学生患病的事有些隐情,所以请人来调查一下。”钱一宁咳嗽一声,“我们希望你作为院方的代表和,呃,李先生一起调查一下,因为正好你经历了这件事,所以有什么你也好向他解释。” “可是……” “咳,”钱一宁移开视线,“没关系,反正刘医生也忙,后面几周你暂时可以不用来医院了,帮李先生查清这件事。”说罢,他挥挥手,“具体你们自己商量,我先走了。” 陶子然目瞪口呆地看着上了年纪的副院长身手矫捷地蹿下楼梯消失了,半天没回过神。 “那么,现在开始就要麻烦你了。”青年人开口,声音温润耐听。 “啊?哦哦,好的。”陶子然的注意力转了回来。 青年人微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子木,孔子的子,树木的木。” 三、身份 李子木?木子李?李子? 陶子然努力憋住笑,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多想。 李子木微笑着看向他,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依然礼貌地问:“请问你的名字?” “我是陶子然。”陶子然回答,莫名有点害怕李子木的笑容。 “现在已经是吃饭时间了,要不我们一边吃一边详说吧。”李子木提议道,看到陶子然点头后就率先下了楼梯。 内科住院部的楼层低,陶子然在李子木的身后跟着他穿过小花园,熟门熟路地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出了医院。李子木显然对医院非常熟悉,那个小门就在太平间的后面,除了医院的工作人员,没有人会用这个门出入。小门外面就是一条单行道的窄街,因为靠近医院,两旁的店铺一半是快餐店,一半买些水果花束,最深处还有两家寿衣店。吃饭时间的快餐店里挤满了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陶子然疑惑着自下楼后就一言不发的李子木要在哪一家吃饭,却只见他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 正文 第四章 “等等,”陶子然说,李子木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这后面没有餐馆了吧?”寿衣店就是这条窄街的最后两家店铺,再往后是居民区,不再有经商的门面。 “再往后面一点还有一家,只是有点不好找。”李子木嘴角噙笑,指了指前方极不显眼的拐弯,“就在那里。” 两人走近之后陶子然才发现那是一条夹在两栋自家修的二层楼房之间的小道,两边的楼房装修得光鲜亮丽,相衬之下这条小道就显得毫无存在感。陶子然以前从没走到这么里面来,自然从没注意过这条路,他忽然觉得这条小道神秘兮兮的,和李子木放在一起有一种神奇的和谐感。 沿着小道向里走了约莫四五十步,小道呈直角向右一拐,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用青石板铺平的小场地,前方是一栋仿古的二层小楼。高翘而起的屋檐上有嘲风的雕像,檐角挂着铜铃,正中的匾上是三个遒劲的大字“君且驻”,两边的木制门联上却是一字未刻,有点奇怪。店门里面非常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阴森森的。 陶子然睁大眼睛盯着这栋楼,“是这里?”他问,觉得自己似乎是穿越了。 李子木点头。“小心门槛。”他一边说着一边跨了进去。定睛一看,这门槛着实高得有些离谱,不知怎么陶子然忽然想起了老人们说过的门槛拦鬼的说法,身后不禁是一片鸡皮疙瘩。 “淡定,淡定,子不语怪力乱神,科学万岁。”他低声嘀咕着,也一步跨了进去。 房间里面半明半暗,柜台就在正对着大门的一片阴影之中。当他们靠近时,柜台上的烛台忽的自己亮了,照亮了一排整整齐齐摆放的木牌子。牌子是按照十二时辰的顺序排列的,其中少了有六七块。烛台旁边是一个有着玄武雕纹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枝碧叶黄花,正与他那晚在太古石巷看到的一样。 李子木径自从那一排木牌里取了“寅”字的牌子,右转走进一条狭长的走廊。这时陶子然才注意到,整个房间里都静悄悄的没有声音。“这里好安静。”他试着开口说,声音一下子开始在空寂中回荡,反而更加渗人了。 “这里的隔音效果挺不错的。”李子木在前面回答,语调中听不出丝毫端倪。 陶子然则希望将对话继续下去,这无端的寂静让他觉得瘆得慌。“餐馆难道不应该开在人流量大的地方吗?这里这么偏僻,怎么招徕生意?” “来这里的都是熟客,所以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听起来似乎越来越不妙,陶子然有种自己掉进了圈套的感觉,他想转身逃走,却偏偏又不可抑制地一直跟着李子木,就像一个冒着生命危险追求黄金的寻宝猎人。两侧的烛火将昏暗的走廊照亮,乍眼看那跃动的火光犹如鬼魅一般一步步紧追不舍。正当他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李子木停下了脚步,深受推开一扇刻着“寅”字的雕花木门,饭菜的香气立刻用了出来。陶子然向门里望去,只见这是一个四人座的小包厢,空间不是很大,但是却十分明亮。木窗上不知蒙的是纸是纱,隐隐透出窗后的花木。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都冒着热气,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一下子勾动了陶子然肚子里的馋虫,让他把刚刚所有的疑问都抛到了脑后。 李子木显然看出了陶子然的想法,“我们先吃饭吧。”他说道。 陶子然自然是再同意不过了,作为一个有修养的吃货,看着一桌的美食被放冷却不能下筷无异是一种不解风情。两人面对面坐下,陶子然拿起筷子,犹豫了一下,却又放了下去。“你什么时候点的菜?”他问。 李子木伸手将盛着玉米炒虾仁的碟子向陶子然的跟前推了一下,“这里没有菜单,一切都取决于时令,”他说,“这样有种新鲜感,不是吗?” 陶子然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从善如流地夹了一筷子虾仁。李子木似乎无意在吃饭的时候说什么,陶子然也不好贸然开口发问。直到饭吃得差不多了,他舀了一碗丸子汤漫不经心的搅着,强迫症般地把纠缠在一起的豆芽和豌豆苗用勺子分开。颜色青碧的汤闻起来平淡无奇,那是因为所有的鲜香都被锁在汤里,让人不忍下咽。 “B中的事情你应该很了解吧?”李子木挑眉,开口问道。 陶子然点头,“病人基本上都在呼吸内科。” “能告诉我你对这件事的想法吗?” “想法?就是有点,呃,奇怪?”陶子然想了一下,“这个病爆发的太突然,结束也很突然。6月15日早上还有几个症状比较严重的学生,到了中午都有所减轻,甚至有一个在中午两三点的时候就已经查不出任何症状可以出院了。爆发时间也很奇怪,一般情况下流感容易出现在春秋两季,夏季极少会出现这种事情。还有就是,6月15日那天没有新增病人。” 李子木微笑,“6月15日有新增病人,不过是在精神科而已。” “精神科?之前有个医生开玩笑说这个是集体性癔症……等一下,精神科?”陶子然正喃喃自语,忽然抬起头看向李子木,“你是个捉鬼画符的?” 李子木笑了笑,不置可否。“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说。” “精神科,你又一直给我一种装神弄鬼的感觉。”陶子然耸耸肩,“挺有灵异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说开好了。是的,我的确是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李子木承认。 正文 第五章 陶子然皱眉,“医院会相信这种事情?不可能吧?” 李子木一摊手,“没办法,科学绝不承认无法证明的事情,可是偏偏有很多东西都无法用科学证明,也无法给出合理的科学解释,人们也不能对这些现象置之不理,这种时候就需要我们这种人出面。国外可是有灵学体系的,国内虽然明面上斥以歪门邪说,但还是有不少研究者转暗结成一派。”说到这里,李子木耸肩,“其实也不完全算是捉鬼画符,我们还有不少派系,挺复杂的。” “那就算是灵能力者?”陶子然想到了另一个常用设定。 “也不全是,有许多人只是单纯的研究者,本身并没有什么能力,只是有很大的研究成果或者与你所说的灵能力者来往密切。”李子木解释,“我们更愿意称自己为山海中人。” “真是奇怪的称呼……” 李子木忽然打断陶子然的话,“对不起,”他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但是上面在陶子然看来什么也没有,“有点事情先走一步。明天早上8点半我来找你,我想先去B中看看。”说罢,他真的站了起来。 “等等,我怎么出去?”陶子然赶紧问,害怕自己就这样被抛弃在了贼窝里。 “开门就行。”李子木微笑,“失陪了。”他干脆地转身离开,把目瞪口呆的陶子然留在了包厢里。 什么?! 四、B中 早上七点四十,闹钟准时响了起来。陶子然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关掉声音,慢腾腾地起床洗漱。吃掉两个白水煮蛋后,八点十五,他便下楼去。他计划得不错,昨天李子木并没有问他的住址,如果他没有来,等上十五分钟后再赶去医院也是来得及的,反正到时候副院长问起来,他没有李子木的联系方式,也没办法。对于昨天李子木莫名其妙地丢下他这件事陶子然自然是有气的,李子木走了之后他不知道怎么买单,刚推开包间的门走出去就发现自己站在了巷口,身后的门消失得无影无踪,吓了他一跳。好奇心让他忍不住想要试着找到那条返回的路,但是那两栋房子像是融合在了一起,入口也不知去向。 八点十七。陶子然走出院子,看了一眼四周,没有李子木的身影。 果然如此。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吓得他向前窜了一步后才回头。李子木一身正装站在他身后,脸上的温和笑容在陶子然看来却只能用欠扁形容。 “早上好。”李子木说。 “早……早上好。你怎么会在我身后?” 李子木指了一下院子大门,“我在那儿等你,可是,你好像没有看见我?” 那是你存在感太低。陶子然扫了一眼周围着装休闲的人群,李子木这一身正装在其中相当惹眼,却没有一个路过的人抬眼看向他。 “我们先去B中。”李子木微笑着看陶子然出了一会儿神,然后继续说道。 陶子然闻言才回神,尴尬地轻咳一声。 B中不在东井的范围里,但离荷花池巷并不远,只有10分钟左右的路程。现在正是上课时间,门卫查人很严,不会随便放人进入教学区。陶子然原本以为李子木只是来看看学校周围的情况的,他这一身正装看起来就像是工商管理局的人,没成想他竟然直接走向门卫处和保安搭起话来。其中一个门卫和他说了几句后后退几步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像是校领导的中年男子向他们走来,让门卫打开了门。 “怎么回事?”陶子然和李子木并排走在中年男子后面,他小声地问道。 李子木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淡绿色的名片递给陶子然,名片上写着“心理咨询师 李夏”,然后是一串电话号码。李夏这个名字陶子然是知道的,在他们医学院心理学系,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一般。当年李夏是相当拔尖的学生,年纪轻轻却有不少独创见解,再加上相貌出色,很是受女生欢迎。不过这些都是陶子然听别人说的,他上大学的那一年正好是李夏毕业的时候,再加上两人专业不同,从未见过真人。 陶子然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子木,他很怀疑李夏和李子木是什么亲戚,为了调查方便才把名片给了李子木。至于一个浑身上下都是神棍气质的心理咨询师?恕他无法想象。 “听副院长说,你也是R医大毕业的?”李子木对陶子然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像是视而不见,侧过头轻声问道。 陶子然点点头,把名片递还给李子木。 没想到李子木挑了挑眉,伸出手把陶子然拿着名片的手推了回去,让他留下这张名片。“那么,你该叫我一声学长。”他微笑着说。 啊? 陶子然还没有来得及表达他的惊讶之情,中年男子就停下了脚步,他把他们带到了综合楼的二楼,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李先生,这是您和助手的临时办公室。”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请他们进去。 “真是麻烦您了。”李子木客气地笑着。 “哪里哪里,能请到您来到敝校做临时咨询师是我们的荣幸。听说您是A中校友?” “我也是要吃饭的。”李子木意有所指。 中年男子忙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手表。“抱歉,马上有一个会议,我不能缺席。” “没事,您若是急的话就先走吧。” 正文 第六章 男子一边道歉一边退出了办公室,陶子然跟在他后面把门关上。门一关好,李子木顿时歪在了靠墙放着的一组小沙发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精英模样。 陶子然站在他旁边,坐下来的李子木没有了之前的身高优势,因而陶子然现在颇有居高临下之势,于是他也就挑高了声音问道:“学长?” “是啊。”李子木仰起头看向陶子然,“我是李夏,李夏就是我,不过李子木才是真名罢了。” 陶子然很自然地回答,“我不信。” “那么需要我详细地为你讲解一下冯特的理论吗?或者常见一点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引论?”李子木露出一个不符合他的年纪的孩子气的微笑,“再或者,我来分析一下你为什么学内科?” 陶子然皱眉,不满地看着突然从沙发上蹦起来围着他转圈观察的李子木。 选择学习内科的男生非常少,医学院里的女学生倒是大部分都希望自己成为一名内科医生,而非是挥舞手术刀的外科医生。作为新招收的内科医生中唯一的男医生,陶子然在刚刚就职时接收了不少来自资历老些的护士的惊奇目光。 “怎么样?”陶子然在李子木的目光下浑身发毛。 “我本来想猜是兴趣使然,”李子木终于停下了转圈,“但是,我觉得‘久病成良医’更适合你。”他忽然收起了笑容,“恐怕你的身体一直不好吧,虽然是极小心注意的,但中药调理没有跟上,看起来脸色还是不大好。对不对?” “你这个不是在心理分析吧。”陶子然答非所问。 李子木向后又靠在了沙发上,“没事,反正我的主业是捉鬼。”他似笑非笑,“需不需要我给你开个方子?中医我也是会一点的,帮你调理什么的没太大问题。” 又是这种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令人直冒冷汗的感觉。 陶子然如临大敌一般地看着李子木,眼睛眨也不眨,反倒是对方笑得越发温和起来,好像自己只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李子木的笑容在陶子然看来是最令人不安的,并非是因为他笑起来不好看,只是那副好相貌加上笑容使得李子木看起来更加危险,好像随时都会从身后掏出刀子。 果然心理系出来的人都不怎么正常。 就在李子木的笑容就快可以用毛骨悚然来形容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陶子然二话不说立刻转身去开门,李子木也立刻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平常的微笑。 “桃子哥?” “小雨?”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住在陶子然家楼上的张阿姨的女儿,吴桐雨。她旁边还有两个女孩,应该是她的同学,其中一个被吴桐雨和另一个女孩一起合力架着,她两颊通红,嘴唇发白且干裂起皮。 “她是怎么了?桃子哥,你是学医的,快帮我看看,一下子就烧成这样。”吴桐雨急急地开口。陶子然连忙帮她们把生病的女孩扶进办公室,在沙发上安顿好。陶子然在女孩旁边蹲下来,伸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温度高得吓人。 “可能有39度左右,要赶快退烧,”陶子然说,吸了一口气,“你们的医务室在哪里?” “医务室的门锁了,我们没有钥匙。”另一个女孩开口回答。 五、疯言 吴桐雨的班级这节课是体育课。到了高中,体育课基本上都不怎么管了,有些时候都是学生集中清点人数之后自由活动。 王筱颖就是体育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不对的,当时她正和吴桐雨以及那个叫林玉言的女孩在操场上有说有笑,上一秒她还眉飞色舞,下一秒却面色忽变。林玉言以为她是故意闹着玩,伸手开玩笑一般摸她的额头时才发现她烧得厉害。两个人赶紧向体育老师请了假,扶着王筱颖去医务室,然而两人敲了好久的门,却一直没有人应。很快他们发现,不仅是医务室,连同和医务室在一层楼的老师办公室、德育处等都锁着门。就在他们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吴桐雨忽然发现西侧楼梯口边上一扇一直挂锁的门上不见了锁子,于是她试探着敲了敲门,没想到居然是陶子然。 “怎么办,我们没有退烧药,需不需要……”吴桐雨没敢把叫救护车这后半截说出口。 陶子然摇头,“不需要,先接杯温水让她喝了。”他看了一圈办公室,饮水机就在边上靠墙的位置,但是他们没有烧水,于是他看向吴桐雨,“你们班上有热水没?” 林玉言点头,立刻走出了办公室去楼上的教室接水。 “通知家长了没?”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李子木开口问。 “还没有。”吴桐雨愣一了下才回答,“桃子哥,这是?”她这时才注意到陶子然身后还有个高挑的男子。 陶子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倒是李子木自己介绍了一下:“我是他的朋友,李夏。” “李夏?”吴桐雨想了一下,“那个心理咨询师?” “你知道我?” “真的是啊?我以前听王筱颖提起过,她非常喜欢心理学。” 陶子然在李子木继续这个话题的前一秒打断了他,“那么,你们为什么不通知家长?” “我不知道号码,而且没有出校证明,班主任不在,我们本来是打算让校医签的。” “不过班长有全班的通讯册。”这时林玉言已经端着水下来了,吴桐雨试着叫醒烧得迷糊的王筱颖,让她喝下了大半杯。 正文 第七章 “有没有正在上课的你们班的代课老师?”李子木问,“让他先签出校证明吧。” 吴桐雨和林玉言对视一眼,“这节课好像3班赵老师有课,”吴桐雨说,“我去找他。” “那我去找通讯册。” 陶子然点头,他又伸手试了一下王筱颖额头的温度。 两个女孩走后,李子木伸手抓住王筱颖的手腕,很快就皱起眉,“从脉象上看可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嗯。”陶子然心不在焉地附和。 突然之间,原本烧得昏昏沉沉的王筱颖半睁开眼,她咳了一下,用很轻很低的声音说:“第二个人高烧不退,献上他的体温。” 陶子然猛地看向王筱颖,“什么?”但是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更加严重,说完之后她无力地合上眼靠在沙发上,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没有生气。 李子木皱着眉,“我就知道不简单。”他说道,并且在陶子然将询问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解释道,“记得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在中心医院精神科的学生吗?她一直在念叨一句话,”他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下,以营造一种戏剧性的感觉,“‘第一个人精神紊乱,献上他的神智’。” 忍住了耸肩的欲望,陶子然只是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让他一个唯物主义者相信鬼神论还是很困难,即便李子木一直是一种煞有介事的态度。 两个女孩和她们中的赵老师走了进来,老师担心地查看了王筱颖的情况后和两人一起把王筱颖送到校门口。等他们把这些处理完之后这一节课还没有下,林玉言回自己的教室准备下节课的东西,吴桐雨却来到陶子然他们的办公室,显然有一肚子的问题。 “桃子哥你不是刚得到了中心医院的工作吗,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吴桐雨好奇地问。 陶子然略有些尴尬,“医院派我来的,算是积累工作经验?再加上,呃,李……夏想让我帮他。”他赶紧转变话题,“倒是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了。”吴桐雨俏皮地一笑,“这周好多同学都回来上课了,但是又听说10班好像出了点事。” “什么事?”李子木插嘴。 “还是有一个人在请假,似乎不是因为感冒这么简单,我也不太清楚。这周刚开始,我还没打听到具体消息。” 吴桐雨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后下课铃响了,她这时才想起来下节课上有英语听写,只好说过再见后匆匆回教室看书。 “这是什么?”回到教室的吴桐雨翻开自己的英语书,发现里面夹了一张三指宽的纸条,整整齐齐的对折着。她打开它,看了一眼,里面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涂鸦,她也没多想,直接揉成团扔掉了。 李子木被雇成为B中的心理咨询师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陶子然显然低估了李子木的名气,他只听说过李子木大学期间的部分事迹,却不知道他甚至还写了好几本心理学畅销书。于是他们的小小办公室在每个课间都挤满了学生,不乏有人自称是李子木的粉丝,怀抱他的书来求签名。李子木又一直是一副有求必应的样子,面带微笑,每个人都会交谈几句,甚至不时讲个小段子活跃气氛,弄得就像是个小型见面会。 “我一定是给你来当保安的。”几乎沦为维持秩序人员的陶子然在又一次上课铃打响,学生散去后抱怨。 “十六七岁的年纪当真是什么都好奇,”李子木扶额,“居然还有人研究了荣格,说起来还头头是道,他们一天都不担心高考的吗?” 陶子然耸肩,“谁知道,反正对我而言,相比弗洛伊德我更喜欢金色葡萄球菌。” “我也并非是想要这么受欢迎的。”李子木把桌子上散落的纸齐整。真正想要向他咨询什么的学生几乎都被这阵势吓走了,李子木只能想别的办法约他们见面。他的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又响了起来。 陶子然看了一眼李子木,“你还真是不受欢迎。”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开了门。 李子木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来的人是高二10班的林霖,她今天依旧穿着可爱的粉红色的衣服,一副乖乖女的打扮,但是却是个热衷于逃课惹事的少女。她可以算的上是李夏的狂热粉丝,从她得知李夏到B中直到今天这整整四天,她每天都会翘掉一两节课专程来找李夏聊天。她的班主任甚至就这件事专门找了他们,但是林霖依旧是我行我素。 “李夏哥好,子然哥好。”林霖乖巧地打了招呼,从她的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她会是这样的人。林霖从口袋里弹出一大把糖果放在桌子上,然后熟门熟路地在沙发上坐下。 李子木冲她一笑,“又翘了什么课?”他问道。 “英语。”林霖撇撇嘴,“无聊死了,我们的那个老师就会照本宣科,发音也很不标准,我回去看一眼练习册就行了。” 陶子然伸手接住李子木向他丢过来的一颗梅心糖。“你还是别这样了,小心你们老班。”他说。 林霖一哂,“她能把我怎么样?我昨天下午可是看见她过来找你们了的,”她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本来是想来找你们的,结果正好碰见她进门。她不是除了我的事,还就自己的事情向李夏哥咨询了嘛。” “你这丫头,”李子木摇摇头,“这不是什么好事。” 正文 第八章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林霖摊手。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因为嘴里的糖陶子然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平时你都不屑于理会你们老班的。” “那可不是,”林霖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这几天我一直策划的事情,成了。”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好不容易才把A中的一位作曲说动,目前可以开始筹备出曲目的事情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到时候我们一定捧场。那么,乐队的名字定下来了吗?”李子木问。 “这个……”林霖顿了一下,“还没有,我有一些想法,但是还没有和其他人讨论。” 李子木笑眯眯地开始和林霖讨论乐队的事情,陶子然一边吃糖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没有留神自己到底已经吃了多少。当他下意识地继续伸手的时候,手被人按住了。 “你吃那么多糖干什么?好歹也给我留一个啊。”李子木从他手下抢下最后一颗糖,丢进自己嘴里。 陶子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林霖就忽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有点茫然地看着她笑得整个人都压在了桌子上,却依旧不明所以。“怎么了?”他看向李子木,企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但李子木回答他的,也只是一个有点渗人的微笑。 “没什么,”林霖猛得深呼吸,压住笑意,“没想到子然哥喜欢这个糖,改天我多买一些过来好了。”她正色道。 “不用不用,这样还不如你告诉我是在哪里买的。”陶子然连忙说道。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吃糖,不过是梅心糖口味偏酸不太甜而已。 林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到处都有卖的,这又不是什么稀罕货。不行,我得走了,这节课差不多要下了,我想先去买点东西,不然一会下课了人就多了,我可不想排队。” “好的,你慢点。” 林霖挥挥手,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六、歌谣 学校七点二十准时上课,当然,那是对学生和带班老师而言的,像陶子然这种人就有一节早读的通融时间。所以七点五十的时候,陶子然走出家门,眼一瞟,邻居家的钥匙孔里正正好插着五根羽毛,小小的一簇,可能是谁的恶作剧。 “今天好像是星期五吧?”他自言自语道,把羽毛从钥匙孔里抽出来,捏着带到楼下的垃圾桶里丢掉了。 “小陶!” 听到声音陶子然转身,是张阿姨。 “听我们家小雨说你最近在B中的心理咨询室,是吗?”张阿姨问。 陶子然点头,看到张阿姨手里的两本书之后问道:“小雨是忘记了拿书吗?” “你说这孩子,总是丢三落四的。能麻烦你帮我把书带给她吗?” “当然可以,反正也正好顺路,”陶子然接过书,是一本历史课本和一个笔记本。 “真是麻烦你了,路上注意。”张阿姨笑着道了别。 陶子然也说过再见之后走出了家属院,李子木和往常一样在门口等着他。看到陶子然手中的书之后他打趣道:“哟,今天是打算重新回味一遍高中生活吗?” 陶子然丢给他一个白眼,“是的,准备去当一个翘了早自习的学生,”他回答,“也多谢你每天在这里给我提供免费接送服务了。” “顺路嘛。” “所以你也是住在东井这一片的了?”陶子然一边走一边问。 李子木歪着头回答:“不然你以为我住在哪?” “西井。”陶子然略有些没好气地说,“我更奇怪的是你的存在感,有点怪异得过了头。” 李子木微微一笑,“啊,这个啊,我可以自主调节的,可以算是一种本能的保护措施。比如说,我现在的模式就是仅你可见。” “那现在别人看我一定傻透了,居然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对话。” 李子木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陶子然叹了口气,“你不是自称是山海中人吗?事情怎么样了?我一点都不想再耗下去了。” 听到这些之后,李子木头一次沉默了下来,“真是少有的毫无头绪。”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说道,“我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看来不能直接用暴力解决问题啊……” “什么?所以你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直接动武?” “如果能够简单地进行武力压制的话,我何乐而不为呢?玩推理游戏吗?” 陶子然像是被说服了,他没有再说什么。 “这次不太一样,”李子木少有的严肃起来,“这个学校的上上下下带给我的感觉都很正常,完全没有任何诅咒或者鬼怪作祟的迹象,甚至连像是怪谈之类的东西都没什么,我唯一问出来的就只是关于南门口那对石狮子的传闻。学生们说B中以前是个乱葬坟,城市发展起来之后才在这里修了学校,那对石狮子就是镇在那里防止意外发生的。” “那么和这个有关吗?” 李子木摇摇头,“不可能,B中的位置太靠近市中心了,所以下面不会有什么坟地的。而且这种学校下面是墓地之类的说法实在是太多太常见了,似乎学生们非常热衷于这类说法,但实际上哪里会有那么多墓地用来修学校呢。那对石狮子确实和周围太格格不入了,我也很好奇当时决定放对狮子在那里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正文 第九章 “这样啊……”陶子然还想问些什么,但看见李子木正皱着眉在思索什么的样子后,他打消了提问的念头。他就这样看着李子木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这个人还是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比较顺眼。 真是个怪胎。 胳膊忽然被人一手拉住,陶子然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就要一头撞上电线杆。这根电线杆确实栽得不是地方,恰好就在人行道的正中央,陶子然又有个走路时走神的坏习惯,从小到大不知道和它“亲切会晤”了多少次,每次都以眼冒金星做结。 “那个,谢谢啊。”他呐呐地道谢。 “没事。”李子木微笑着说。 该死的,他怎么又笑了! 早自习下课,吴桐雨合起书来转身看向后面,王筱莹的座位依然空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揉了揉有些酸困的眼睛,想起自己忘了带书这件事来。真是糟糕啊,下节课就是历史了,没有书的话笔记可就麻烦了。她又看向前门,希望能看见谁拿着自己的书出现在门口。 同桌交完作业之后难得的没有直接趴下来睡觉,她把头放在书堆上,歪着脑袋问吴桐雨,“小雨啊,你认识10班的林霖不?” 吴桐雨有些敷衍地点点头,眼神不停地瞟向门口。 “听说她组了乐队,超酷的样子。” “她确实在好久以前就在筹备了。”林霖和林玉言之间的来往比较密切,和吴桐雨也算得上是半个熟人。前段时间她还听见林霖邀请林玉言加入他们,但是被林玉言婉拒掉了。这有点奇怪,林玉言之前对筹备乐队这件事挺上心,吴桐雨还以为她一定会加入的。 同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听人说乐队的名字是传染源。” “什么?” “传染源。名字怪怪的,不过乐队的名字大都很个性。”同桌嘟哝道,又打起哈欠来,“不行,我还是得睡一会儿,上课了叫一下我。” 吴桐雨点头之后同桌就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她就听见门口有人叫她的名字。吴桐雨赶紧跑过去,看见陶子然拿着她的书站在门外等她,脸上挂着笑容。 “哇,太好了,谢谢!”吴桐雨接过书,喜笑颜开地说,“没想到桃子哥居然帮我把书送过来了,我还以为我一定完蛋了呢。” “只是正好而已。”陶子然回答,他向教室里张望了一下,“趴倒一大片啊。”他说。 “毕竟睡眠时间实在是不太够啊。”吴桐雨说,也回头看了一下教室,大家都像是夏天熟透了的水稻一样倒在桌子上,非常整齐。只有林玉言站了起来走向自己的座位,弯着腰,似乎在翻看什么笔记。 “应该快上课了,你快回教室吧。”陶子然催促她。 “好的,桃子哥再见。”吴桐雨走回座位,把历史书放下,正好林玉言也合上她自己的笔记本站起身,“什么笔记没抄上吗?”她问。 林玉言抿了抿嘴,“地理课走神了呗,早上背的时候才发现。”她还想说什么,但是上课铃响了起来,她只好回了座位。 吴桐雨把书摊开,忽然发现她桌子上的书堆里夹着一张纸条,她把它抽出来打开,上面依然画着乱七八糟不明所以的东西,或许是谁的玩笑?这已经是她发现的第三张了。她盯着那些图案看了一会儿,顺手把纸条夹紧了历史书里。 陶子然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巧碰到李子木推门送林霖出来,林霖的脸色非常苍白,她的右手紧紧抓着门框,指尖有些泛白。 “发生什么了?”他赶紧问道,质问的眼神却看向李子木。 “我什么都没有做。”李子木欲哭无泪地说道,“我开门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我才说动她回家去。” 林霖故作轻松地一笑,左手从口袋里抓出一颗糖抛给陶子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全身的骨头有点疼,也许是昨晚梦游的时候跟谁打架了。” “哪有疼成你这样的。”李子木毫不留情地说。 “哎呀,这太大惊小怪了,”林霖撅起嘴巴抱怨道,“好吧好吧,我这就去医务室签出校许可回家去床上躺着。” “我陪你去,”李子木说,“免得你又跑到什么地方躲着。” 林霖似乎一下子被戳中了意图,肩膀垮了下来。她扶着墙,一语不发地开始向医务室走去。李子木丢给陶子然一个“等我回来解释”的眼神,跟上了她的脚步。 等到他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陶子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从报纸间抬起头,正对上李子木压抑不住的雀跃的眼神。“解释?”他问。 李子木猛地收起眼中泄露的情绪,用严肃的语气说道:“我觉得林霖是第三个受害者。” “你在笑了。”陶子然说,“第三个?” “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糖。”李子木放弃了对表情的伪装,“她本来是想给我说乐队的事情的,顺带一提,名字是传染源。” “这名字……有点中二?” “当然如果是叫裤衩乐队的话我也是不介意的。”李子木似乎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乐了。 陶子然却没有这个心情,他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告诉了一个在B中流传了一段时间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他们的歌词是打算根据这段话来写的。”李子木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第一个人精神紊乱,献上他的神志。第二个人高烧不退,献上他的体温。第三个人瘫痪在床,献上他的力量。第四个人形如木偶,献上他的感知’。” 正文 第十章 “这个……”陶子然望向李子木。 李子木点头,“大概就是一段类似咒语一样的东西,可能在这次事件之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了,所以这段话才成了真。也难怪我刚开始完全没有头绪,因为我根本没往这种像是拍手歌一样的东西上去想。” 陶子然想到林霖的刚刚请况,才意识到李子木说她是“第三个人”的原因。他忽然又想起乐队的名字,真有点一语成谶的意味。 “话说回来,你家貌似和吴桐雨家很近?” 陶子然点了点头,一脸莫名地看向李子木。 “刚刚得到消息说今天晚上没有晚自习,学生们可以提前走,”李子木微笑,“不如我们和吴桐雨一起回去吧,路上还可以闲聊一会儿。” 七、线索 日头西斜,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学习之后,吴桐雨伸了个懒腰,然后趴在了桌子上。没有晚自习的周五简直是人间天堂,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有点无奈地看向自己桌子上的厚厚一摞书,那是她刚刚整理好周末得带回去的东西,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有多重。 “你收拾好了吗?”旁边穿来林玉言的声音,“我差不多收拾完了。” 吴桐雨无意识地用手指绕了绕头发,然后站起来走向林玉言,“好了,正等你呢。这是什么?”她弯腰从林玉言脚边捡起一张天蓝色的长方形纸片,纸片的质地较硬,从大小上来看像是一张名片。吴桐雨把纸片翻了个面,背面的右下角写着两个小字,“爱辉”。 “啊,这个是我的书签。”林玉言赶紧从吴桐雨手中把那张纸抽出来,前后仔细看了看之后才夹进她手中的书之中。 注意到她脸上的一丝慌乱,吴桐雨好笑地开口:“不就一个书签,你看你那宝贝样,莫非……哪个男生送你的?” “你可别这么说。”林玉言面色发窘,“只是因为颜色浅,我怕弄上印子擦不掉。” 吴桐雨转了个身背靠在桌沿上,正好能够看见王筱颖空着的座位,“不知道筱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最近我都没有怎么遇见她的妈妈。” “是啊,”林玉言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问道:“你们认识?” “初中的同学。”吴桐雨点点头,“你以前是那个初中的?感觉你很少说起你以前的事情,也没怎么提起过自己的家人,我连你家在哪里都不太清楚。” 林玉言露出为难的表情,“我高中的时候才搬来这里的,但有些事……” “我也就是好奇地问问,你别太在意。”吴桐雨接着玩弄自己垂下来的头发,一不小心扯断了一根,疼得她嘶了一声。 “怎么了?”林玉言赶紧问。 看着那根被扯断的头发,吴桐雨有点不可置信地说:“我记得我没有玩头发这个习惯的,怎么今天突然停不下来了?” “说不定你本来就是喜欢的,只是你主观上压抑得太久了。”林玉言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们准备走吧。” 陶子然和李子木在楼下等了许久吴桐雨才从楼上下来,她背着书包,怀里还抱了一摞书,身边跟着林玉言。“桃子哥?”看到他们,吴桐雨有些惊讶的说。 “听说你们今天没有晚自习,所以我想干脆我们一起回去好了。”陶子然回答道。 “真是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吴桐雨微微低下头,“东西有点多,收拾了一下就花了点时间。” “这倒没什么,反正回去太早了也没饭吃。”李子木说着从吴桐雨手中抱起书,“我来帮你拿着好了。” 吴桐雨楞了一下,然后慌忙拒绝,“啊,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她求助似的看向陶子然。 “你还是歇着吧。”陶子然说,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对谁说。他从李子木那里把书拿走,“走吧。” 吴桐雨稍微舒了一口气,“谢谢。” “那个,小雨,我今天不走南门回。”在旁边安静了许久的林玉言忽然说。 “啊?你平常不是都和我们一起走南门的吗?” 林玉言有些不安地笑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今天有点事,”她似乎有点拘谨,“那么周一见。”她冲李子木和陶子然点了一下头之后独自离开了。 “你小心点。”吴桐雨说着冲她挥了挥手,然后才和陶子然他们一起从南门离开了学校。一路上她和李子木走在前面,李子木一直在东拉西扯的聊天,陶子然就抱着书跟在他们后面听着。李子木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题之后,终于提到了重点,陶子然也听得更加用心了。 “小雨,B中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传闻没有?”他一脸好奇地提问。 因为没有抱着书,吴桐雨有些不自然地抱着双臂,“李先生为什么要问这个?” 李子木笑了一下,“这个啊,是因为最近的课题放在了谣言心理学上,我对学校中的传言还感兴趣,所以在搜集一些有意思的例证。但是我大学都毕业好几年了,高中也不是B中的,所以不太了解B中的事情,所谓希望你能够告诉我。” 这一切在陶子然的眼中就是在扯谎,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承认李子木具有绝高的表演天赋,他的表情实在是具有太大的迷惑性了。吴桐雨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她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说道:“有个最常见的,很多人都说B中下面是个乱葬坟,这个我想你应该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