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山阳武府有一女   禾青拢嘴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净手后,借着坠儿的手漱口,又匆匆洗了脸“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湘儿回应,手里端着一碗清茶。
  
  恰巧外头想起了几声梆子声,禾青迷糊着没有细数,只瞥了窗棂一眼。
  
  外头黑漆漆的。
  
  禾青接过清茶,吃了一口,抿在嘴里。嘴巴鼓了几下,随即吐在了盆盂里。
  
  坠儿忙着给禾青穿好衣服,系好腰间佩环后禾青坐了下来打着眯盹儿。方才一口青盐的味道含在嘴里,即便清水漱口也还是不舒服。还好过了一下茶水,禾青这厢回味着,坠儿递上了含香圆。
  
  这玩意儿娇小精致,含在嘴里倒是十分清爽。
  
  含着一口,顺着舌根上去,禾青悠悠倒觉得清醒了许多。湘儿正挽着头发,一双眼睛通红的,昨儿夜里正是湘儿守夜,算起来才睡了两个时辰。禾青心疼的吩咐道“坠儿跟着请安就够了,你眯眼歇息吧。”
  
  “是。”湘儿应下。
  
  禾青满意的坐了一会儿,又怕自己发困,索性和着坠儿巴三揽四的带起话来。
  
  太太屋里那只叫雀儿的猫,听闻最近犯懒,禾青听着太太吩咐人隔开,就怕让它抓着人。坠儿嘀咕雀儿怕是有了,禾青让她给的小鱼,似乎也没有少过。
  
  门外前天来了一个破落书生,手里拿着几张纸,就说是李姨娘的旧亲戚要来投靠。
  
  坠儿撇嘴,对于这种穷酸人的行径很是鄙夷。禾青蹙着眉头,只觉得这些姨娘家里怎么这么多有的没的,硬着闹得母亲头疼。说着是干净人家的女儿,看着姨娘们过得好了,就忍不住跳出来丢人现眼,还平白让武府遭人看笑话,真该抓去府衙讨个安静爽快!
  
  禾青恨恨的想着,坠儿对于姑娘脸上表情一览无遗。好笑的撇过脸,正看着湘儿给禾青挽的发髻上斜插一支喜鹊登梅簪,稳了发间的半钿“姑娘要不垫个吃的?”
  
  “不要了。”禾青摆手。
  
  穿上牡丹底纹大红色的披风,禾青又吃了两口热茶,感觉胃里暖和舒坦,这才领着坠儿出门了。
  
  晨起有些凉,禾青的手缩在了袖口里,拉着坠儿快步的走过抄手游廊,径直的进了正院。过了穿堂脱了披风,随着叫声走了进去。看着上头着了一身妃色琵琶襟满地印花旗装,坐着稳当的中年妇人,禾青勾着嘴巴甜滋滋的笑着福身跪下“女儿给母亲请安,母亲大安。”
  
  “快起来。”张氏笑眯眯的伸过手来。
  
  禾青利落的站了起来,顺着手勾了过去,就在张氏身边挨着坐下“母亲今天看着真好看,女儿眼睛挪不开眼了。”
  
  张氏皮肤白皙,妃色衬着年轻颜色好,禾青亦袭了这一处的好。
  
  “瞧你这张小甜嘴,大早上就让我吃着醉醺醺的,也不觉得臊!”禾青夸着也是该的,只是张氏莫名的红了一张脸,想到老爷刚从她这里出去,被自己女儿打趣,受不住的想多些,一张老脸更在抹不过去的羞了。
  
  禾青得意的蹙着鼻子,她一个姑娘家,什么都不懂脸皮也厚,浑不在意自己点到了什么。张氏无奈的吩咐人把早膳布好“你今早上倒记着请安来了。”
  
  两人到了里头用膳,禾青要了一碗鸡丝粥,一份糯米团子,还有一个煮鸡蛋。张氏宠溺的看着禾青捧着碗一口一口的吃着粥,让人拿了碗糖蒸苏酪让禾青吃“今儿你自己打发着顽,等太太身子好点,你随着我去好好请个安。”
  
  “大夫怎么说?”
  
  “不过就是老者多病,将养即可。”张氏想着大夫言辞看似规言矩步,却都千律不变的不过泛泛其词,她不放心,近来抽着空就要去陪着太太。
  
  禾青点头,很是明白其中意味“等太太精神好了,出院子里走走。上回我瞧阿玛书房里还有些医书,回头翻阅看是否有些吃食进补调养的方子,再抄记下来给太太去。”
  
  “如此甚好。”张氏对此很是满意。
  
  张氏嫁进武府,十多年来上有太太,下有小厮丫鬟,总体来说都没受到什么为难。武府一向严谨,武国柱为官清廉,除了初时纳了两妾陈氏,刘氏之外,门户干净,也没有宠妾灭妻。太太又一向疼爱晚辈,行事规正不偏颇,两婆媳情分很不一般。最近太太身子不适,张氏也是身后身前的看着守着,很是孝顺。如今看女儿领悟自己的心意,又表了小心心里很是偎贴又蓦地一叹。
  
  禾青心疼的看着张氏强撑脸上精神,把跟前的鸡蛋剥了给了过去“到时母亲也一同。”
  
  嫩白的鸡蛋身子被挖了一小口,但依旧莹润漂亮,躺在瓷碗里很是可人。张氏欢喜的点头,咬了一口“吃过饭,你去祠堂看一下。”
  
  禾青一怔“大哥又出去了?”
  
  张氏很是无奈的点头“昨儿来的时候规规矩矩的请了大安,本想着老爷拘着不妥,怕他越发不肯,索性让他做了功课也不管了。可不想老爷回来,两人见了面闹腾起来,老爷训了一顿,闹了许久让护卫架着去了祠堂压着跪了一宿。哎。”
  
  武府规矩却不拘谨人,只一月几回遵着晨昏定省,像禾青今天就要丑时省视问安,亥时准备安寝。昨日便如以往,禾青用了晚膳,关上门和坠儿湘儿乐呵着早早歇下。张氏拦着,禾青自然不晓得前头的动静。
  
  况且,武府一家和乐多年。只是近来府里的三位爷,却不能如此囊括了。
  
  武国柱是个文官,咬文嚼字惯了。这些年身下得了两子,三岁开蒙,六岁入学。竭尽全力的言教,又想文士身子弱,还叫了满人教授弓箭骑射。却不想山阳县这一块可算是武氏一族的根基族地,虽武国柱官品低下,但为人和善,逐年下来也算是族里权重秩卑的人物。这百多年来,历经了改朝换代的动乱,族里人却是慢慢的随着大流,很安静的继续各自当政做着小官,虽然是汉人,却也是几个县城之内在旗的大户人家。
  
  大爷武有志,二爷武有本两人借着族里学了许多诗书,结交认识外人后,发现都不如己后,难免心性高傲起来。武国柱看不得两人这般心境,这些年可劲儿的打压,闹得三位爷可算是舌枪唇战,实在不行两个小的或飞檐走壁或甩袖离去,或是大的让人架着去跪祠堂。
  
  她家大哥,就是其中甩袖离去的人士,而后被阿玛让人架走跪祠堂的。可恨末了,他还要仰着头鄙夷的瞅了阿玛一眼,再漫不经心甩着护卫自己离去。
  
  每每如此,总要气着张氏开解武国柱或者听着武国柱怒骂渡过半夜。
  
  这回大哥结交了卫千总李大人,此人是个武官。两人交情甚好,大哥甚至兴致起来言要弃文从武,气着阿玛火冒三丈。开始四处挑剔这个李大人的毛病,大哥不服,这一战已经开了一月有余,大小事件喋喋不休,至今却还不见后果。
  
  至于二爷,乃陈姨娘所出,性格模样却是由着老爷描出来的。或者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文人书生,诗词歌赋,弓马骑射都很有涉及。虽不说样样精通,但大体不错,挑不上什么错漏的。上回禾青去了族里的学堂一趟,更是被这个二弟有意透露出来的刻板吓了一跳。老师说一他能说二,气着老师跳脚,他还稳如泰山,学着老师说一不二的姿态,却作着一脸谦虚更带悲痛的指出老师言教有错。几位老师一问,他还越发得意起来。
  
  禾青倒不是说不对,只是感觉这个二哥,实在是心眼又缺又坏的。
  
  如今越发大了,二哥那恼人的刻板似乎是没了,只是随性了很多。禾青隐隐都能听到,外头那些有关二哥所谓风月场所的风流韵事。
  
  说白了,老爷子前面日子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到头来不过半年两个疼爱的儿子转眼魂丢了似的性子都变了。缘头,老爷至此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缘故。
  
  禾青看着,莫名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个词。
  
  “老爷说既然有志好武,他就去找个厉害的。好压压他那傲气,吃点苦。”张氏一脸哭笑不得的说起。想来,张氏和禾青打心眼里也是看热闹的。
  
  禾青扑哧一声笑了,跪祠堂算了,还找练武的,还不如让二哥一同跪进去思过的强!看上回二哥被教育一下,顿时成了风流倜傥的俏书生,大哥可不是要成了杀人不见血的大将军?
  
  “阿玛这是要做什么?”
  
  张氏摇头“你阿玛嘴里不喜弄刀耍剑的,其实也不见得。若是你大哥真的铁了心,只怕他比谁都高兴。”
  
  武有志性子傲,送去军队里锻炼磨砺,也是好事。只是论起来,却不够文人稳妥罢了。至于武有本,那都是心里有谱的小大人了,做事出人拿捏有余,张氏也不费心思去打算。
  
  禾青明白两个哥哥就这么敲定了,心里不由得有些伤感。男子十余岁既要在外兴家立业,而她估摸着也要打算寻个夫家,这兄妹过后怕是少见了。
  
  “福晋,大姑娘,两位姨娘都到了。”
  
  张氏点头,看着禾青嘴里还咀嚼着糯米团子“让她们进厅里等着吧。”
  
  等禾青用过了早膳,来到正厅的时候,就看着大姑娘泠红笑着和刘姨娘说话,陈姨娘在旁似有些无趣。三人瞧着张氏母女出来,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笑着站起来福身行礼“奴才给福晋请安,福晋大安。二格格安。”
  
  “女儿给福晋请安,福晋大安。妹妹安。”
  
  泠红和禾青交往不错,此时臻首娥眉,含笑问安,禾青自然欢喜。上去拉着泠红“姐姐也安。刘姨娘莫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看不过两天,姐姐似乎越发好看了。”
  
  刘姨娘听着心里很是舒畅,泠红生的不错。只是看着禾青,刘姨娘却也心里有底“二格格说笑了,凭颜色泠红不过小家碧玉,比不得二格格生得好。”
  
  只不过禾青比泠红小一岁,禾青这个半大的孩子,和着泠红这样的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泠红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脸上晕着红。禾青回头看了一眼,却都笑了。反正她们两姐妹看着,虽然内外性子模样不同,但打眼看自觉也是差不多。
  
  张氏私下规矩有礼,让两位姨娘坐下,各自说了些话。
  
  泠红是个温和的,禾青知晓她安静,不过说道几句。等晨昏定省散了,禾青在张氏那里带了酸枝漆盒去了祠堂。
  
  祠堂上方自然是武氏列祖列宗的灵牌,还有些德高望重的长者守着。禾青恭谨的一路行礼,走走停停,天色早已明亮起来。虽说祠堂四季清凉,偏偏禾青脚步疾快,长长一趟路,竟是涔了一身薄汗。
  
  禾青一手披风,一手酸枝漆盒,头上簪子缀着流苏晃悠悠,有些狼狈。
  
  武有志躺在几个垫子上,一手撑着脑袋,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儿,很是怡然自得。
  
  禾青微喘气,放下漆黑好一通跪拜。武有志转过头来,漫不经心的似乎睡梦中还未清醒。
  
  好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来的正巧。”武有志摸了下肚子,利落的站了起来,走过去提着漆盒索性就在门槛边坐了下来。
  
  “你做什么?”禾青一惊,桌子不在这儿啊。
  
  武有志像模像样的向着灵牌恭谨的行礼,再打开漆盒,拿出了里面的早膳。漆盒的盖子垫着,一笼水晶饺,一碟卷肉丝,一碟凉拌素菜,一盅燕窝红枣粥。
  
  一样样,都是分量十足。
  
  漆盒是张氏嫁妆的之一,面上不过一般,里头却大有精通。禾青一路走来,早膳也还热乎新鲜。见此,禾青不满的恼怒起自己。凭什么她这么早早的来送早膳,一身狼狈。瞧大哥做派,她活脱脱就成了小厮。再说了,一路上她可是累坏了。
  
  禾青摸着手腕,低头看着自家向来讲究的大哥很是自然的就地用席,不由肺腑阿玛寻个厉害人的法子,只怕越发让大哥称心如意了去,实在便宜了。
  
  武有志只觉好笑,脸上平常,如没看见小妹的臭脸的抬头安排“要是没事,晌午的时候老地方见。”
  
  老地方?
  
  禾青眼眸一亮,顿时明了的猛点头“好,那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诶,等我一起啊?”武有志咽下一口粥,最后看着禾青那飘飘离去的背影,摇头自己乐滋滋的吃了起来。 正文 出府一游错一眼   武有志从张氏处出来,穿过廊道,就看到了长廊尽头,亭亭玉立的小妹。
  
  禾青为了出去方便,抹了晨起的妆容。换了一身桃红色的小袖衣,袖口蜿蜒着几口秀气小花静静绽放。配着素色长裙,梳了个清爽的长辫子,乌压压的,溜光漂亮。搓花丝桃花纹银簪,边上缀了点翠钿,整个人看着娇俏好看极了。许是站了一会儿,禾青手里无趣的甩着辫尾,一双杏眼骨碌碌一转,正巧看见了武有志。
  
  武有志站在那处,看见禾青笑着走来。衣裙轻薄飘逸,双腿卷着裙摆,隐约间乘着凌波潋滟,翩翩而来,“大哥。”
  
  禾青俏生生的走在跟前,武有志心里颇有些感叹,任由禾青勾着手往外走,“满月楼近来得了一个厨子,是苏州来的,手艺甚佳。你爱吃的尽有,菜肴随你点。”
  
  “大哥最好了!”禾青欢喜的跳了起来。
  
  平日呆在府里,禾青就盼着两位哥哥带出去打牙祭。可惜二哥如今进的都是风花雪月场所,到底有失清誉。打牙祭这事自然就落在了总要在家里闹一番才能歇两日的大哥头上。
  
  武府居陕西山阳,地面偏北,偏偏禾青爱南方吃食,为了这个府里还特意请了南方的厨子来。只是一个厨子的吃惯了,早没了新鲜劲儿,哪有出去顽着吃肉还痛快的事。
  
  武有志来过几次,小二早就认得。两人轻车熟路的走去了包间,禾青安静的跟在后头,直到点菜的时候她才道,“来一道苏州卤鸭,松鼠鳜鱼,鲃肺汤,还有酱方。”
  
  禾青两只眼铮亮的,嘴巴一动脆生生点了心里念叨许久的几道菜。小二听着眼睛眯眯,记下后武有志又点了一份素菜,“别总惦记着吃肉。”
  
  武有志这么一句,禾青总感觉跟前就像坐着母亲似的,轻轻回了一句,“也就这顿罢了。”
  
  禾青闲着无事,也不管武有志,转身凑到窗前张望着下方。
  
  车水马龙的街道,叫卖声此起彼伏。满月楼是此地好的酒楼,街道附近并没有混杂的杂技卖身这些,一眼看过去很是清楚。有些姑娘小子来往说笑,还有些老辈几人成群絮叨,禾青看着越发的精神起来。
  
  直到菜上来了,禾青这才回过神来。
  
  “这个卤鸭新鲜提出来,皮肉鲜嫩不腻,尝尝。”武有志夹了一筷子过来,慢条斯理的给禾青勺一碗汤,又给自己勺了一碗。
  
  禾青尝一口,很是对味,停不了嘴的开了筷子。三荤一素一汤,兄妹两敞开肚子吃也没吃下一半。尤其酱方,分量很足,看起来满月楼的吃食还算实惠。
  
  武有志好笑的让府里的小厮带了几份菜回去,让禾青和阿玛母亲夜里多点吃的。禾青满意的坐在那里慢慢消化,嘴里回了两口茶,“你要是忙,你忙去吧。”
  
  禾青尤其客气,武有志对于两人之间的默契有些好笑又是欣慰,拿出一袋银子过去,“大哥还有事,你四处转着顽,晚膳前记得回去。”
  
  走的时候,还尤其吩咐下面的护卫要跟紧禾青。
  
  “客官慢走!”小二低声轻唱。
  
  禾青溜着走了一圈,看见一家首饰铺子店面不错,里头的掌柜正招呼着人。禾青打量着所谓新近的首饰,其中一支喜鹊含珠的金钗,缀着流苏琉璃剔透。一旁的店小二看了,赶忙拿了出来招呼。禾青仔细瞧着货真价实,很是喜欢,遂拿着钱袋买了。
  
  小二伶俐的装好,装进了香囊里。手里拿着收获,禾青心情不错,正打算再去看些别的。不想才两步,却听着后方几声快步袭来的动静,连着一阵风的刮过。禾青都没等反应,下意识的手上一紧,胳膊被人猛地一撞。禾青几乎就要甩了出去,好在心有准备,转身立马脚微曲,等站稳了回过神来两手不自觉的张了张,空空的。
  
  两个护卫一看二格格出事儿了,急忙赶了上去,神色担忧就要懊恼请罪。禾青见着就气,恼怒的瞪着眼前两人,“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去追!”
  
  榆木脑袋!
  
  禾青低着头赶忙把衣袖裙摆上的灰尘用力的打走,勾着嘴巴蓦地一笑。干净白嫩的脸蛋浮着一丝笑,眸子犹如寒星般,蹦着一股亮光,似乎是随意的瞥了前头一眼。明眸善睐一片清亮,一时竟有几分顾盼生辉的惊艳。
  
  两个护卫追了上去,禾青脚尖掂了两下,感觉似乎没什么,这才不快不慢的跟着上去。禾青扭着那纤细手腕,仰着下巴随着走进了胡同里。
  
  转了两弯,绕过几个杂乱的背篓竹篮子,护卫压着那人在禾青跟前趴着。
  
  禾青接过失而复得的香囊,心情说不上好。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贼人见禾青竟还有护卫跟着,知晓自己今日是摔在了坑里。不过禾青一脸稚嫩,心里也起了侥幸之心,当即蜷着身子满是狼狈,“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饶命?”禾青舌底压着笑意,轻挑着声音。
  
  贼人眼底划过一丝窃喜,“小的家中一无所有,近来掌柜的生意破败跑了,可怜上有老下有小,小的身无分文,看姑娘您一身华服,一时鬼迷心窍,还请姑娘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贼人一席话,那叫一个悲痛可怜。
  
  禾青低着头看着贼人,随着一字一句抑扬顿挫的,蹙着眉似乎起了恻隐之心,护卫不由着急,“小姐莫要信他,这样贼人每每如此,总有一套言辞脱罪。这样无谎不成媒的话,实在是真假难明!”
  
  护卫一说,禾青登时沉了脸。
  
  “不是啊,小的字字句句都属真,并非那些贼人,实在是天地良心。两位大人是一届英雄好汉,自当果决了得。小的不敢拿胡话哄姑娘啊!”贼人见此,慌忙辩解,声色嘶哑,实在可怜。可惜护卫听着不由恼了,顾忌禾青颜面,气得只能暗地里使了暗劲,贼人登时张口吃痛,无法言语。
  
  如此模样,实在可怜又滑稽。禾青抿着唇走近两步,瞥了护卫一眼,冷笑一声,“老实说吧,你怕也是跟了好长一道了。难为你,干这行眼神竟然这么不灵光!”
  
  可不是的,竟然没发现后面还有两个护卫!贼人恨想,禾青却是突地伸出脚,踢了贼人的左手一下,贼人吃痛的手一缩,身子跟着一侧就要趴下。贼人右手自然的伸到身前,用力撑起身子,咬牙抬头看着禾青,却见禾青蓦地一笑,“我记得是这只手吧?”
  
  “你要做什么?”贼人顿时急扯白脸,也顾不上嘴上讨好的一声喊起。
  
  “混账玩意儿,真当本小姐好糊弄!”竟然还可劲儿的挑唆她的人,实在可恨!禾青再也忍不住,顺手拿着一旁的棍子,手下根本不压制的大力打了下去。
  
  禾青心里很是恼怒,偏偏贼人吃痛下来更是高呼叫喊,让她愈发存了不让此人得意的心。想到这里,禾青也不再动手,走在一边。就看着一护卫把贼人打压着,另一个则是捏紧了拳头,一下一下的很是结实的打了过去,闷声响。
  
  “哎呦,救命啊!”
  
  “打死人啦,死人啦!”
  
  ……
  
  贼人叫喊着十分高涨,禾青挑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对着护卫吩咐,“记着把这个贼人带去知县那儿,让知县大人严惩不贷,给他吃几大板子,估着脸皮也厚不了了。”
  
  “姑奶奶饶命啊!”
  
  贼人一顿,又是一声。
  
  禾青笑着转身,再不肯搭理这样的人了。要知道这样的人,放出去那就是祸害。若她是寻常姑娘家,今日只怕追不上。追上了,还怕连着自个人都要拿出去给毁了。
  
  看这贼人言辞说的声如雨下,那样可怜的模样,也太过可圈可点了些。
  
  对于一个贫穷人家,做了亏心事被人抓到,还这么反应,怎么都不对劲。别的姑娘可能信了,只是不幸今天遇到的是知州之女。武国柱偏宠小女,平日闲着叨叨,这些东西禾青早就有一套,自然糊弄不了。
  
  禾青出去的时候,正巧遇着两个男的站在胡同口,似乎是要进去。但也没多想,眼珠子也没挪的直径走。
  
  好一个了得的姑娘!灰色常服的奴才侧过身,低着头只能偏着眼打量了禾青一眼,心里不由一惊。都听京外北方世俗民风彪悍,只不想连女子也如此。便是搁在京城,只怕也是一个大有脾性的满洲姑奶奶。
  
  奴才想罢,转过头看着身旁一言不发的主子,心里犹豫着,声音轻飘飘的,“爷,要不奴才进去瞧瞧?”
  
  所谓的主子,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周岁的儿郎。一张稚气的鹅蛋脸,偏生尖瘦显得有些纤弱。腰板撑得很直,面上无他情绪,衬着眉宇秀长竟有几分气势威严。这主子就这么站着,眼神都不挪,不过一会儿,却又笑了起来。
  
  那奴才心领神会,侧头一看。
  
  嘿,只见胡同里出来了三个人。一人拽着贼人走着,若是慢了后头还有一个给一腿,三人拖拽踢打的,脸上均是不太痛快。奴才瞥了贼人一眼,竟没有他想的鼻青脸肿的可怜模样。只是走过的时候模样哀戚悲惨的,还隐约听着喉间带着几声呻,。吟之声,又觉得其中恐有蹊跷。
  
  主子看着,呵呵的笑了出声,“那二人的衣服,是哪家的?”
  
  奴才一瞅,心里有了数,“回主子,是山阳知州武大人府里的护卫。”
  
  主子一张薄唇,嘴角自然的上扬,似笑非笑的,奴才心里一紧,“知州大人统共有两个姑娘,庶长女文静规矩,嫡次女聪慧伶俐,很是得知州大人的疼爱。”
  
  两人回头转了一圈,复有回去了。
  
  倒是知县大人的衙门外站了好些人,指指点点的,看了一通热闹。
  
  禾青回府洗漱正穿着衣服,湘儿就进来禀报一声,说那贼人被罚了二十大板丢进了牢里。禾青一听,顿时欢喜的几下自己把襟扣系好,躺在榻上吃口茶,等晚了再去张氏那儿蹭点宵夜吃。 正文 聚一堂旧故造访   禾青换了一身衣服,到正房张氏的外间时,便听着连连笑声。
  
  “老爷今儿早回,大爷二爷,还有大格格都到了。格格快进去,更是齐全了。”张氏身边的大丫鬟秀儿帮禾青掀开门帘,笑眯眯的道。
  
  禾青听闻,抬脚一进去就听着二哥说道着,“我瞧那厮混帐,越发得意着,还不待动静。旁的刘兄更气恼起来,让人一棍子打了出去,哀声长嚎的,便是西街的都给听着了。”
  
  里头又是一笑。
  
  “一听二哥说的,就是昏话。”禾青亦忍不住一笑,福身请安,“禾青给阿玛,母亲请安。大哥二哥安,大姐姐安。”
  
  “这丫头一进来便要呛人了!”武国柱抬眼看着爱女,道了一句。引得二爷武有志得意的点着头,摇着手里的绫绢折扇,连忙应和,“阿玛说的极是,二妹妹如今嘴巴子利索,几下都快把我这嘴巴给剪了!”
  
  禾青白了一眼,上前把折扇抢了过去,“二哥说这话也不想想,自个儿说的话总是没个边的。我说你,又怪得了谁?”
  
  东街的人,怎么可能喊得西街都晓得了!再说了,平日里拿着绫绢折扇,轻如蝉翼、薄如晨雾、色泽光亮趁着人越发温文尔雅,实在让禾青看不惯。
  
  武有志自知理亏摸着下巴,两兄妹这动静引得武国柱和张氏夫妻二人和乐一笑。
  
  “别想着打马虎眼,你又做什么去了?总说在房里顽,偏偏不见人。”张氏看了泠红一眼,“瞧瞧你大姐姐,就你在底下闹腾不像话。”
  
  禾青扫了武国柱一眼,顿时明了的挽了上去,一脸作着委屈,“阿玛你听听母亲说的,前儿个还要女儿诗书达理,女儿就在房里规规矩矩的,如今听话了反倒是嫌弃女儿越发不是!这怎么说?”
  
  张氏无奈一笑,“这孩子,我不过说一句,你倒喊起冤来了!”
  
  武国柱听着却是开怀大笑,尤其是禾青这样亲近他的行为,他心里很是欢喜,眉头一挑,“姑娘家就不该太闷了,端庄贤淑更要秀外慧中,你们两个不可忘了老师教的,平日里记着多练练,多走走,身子康健方好。”
  
  泠红看着禾青,禾青努嘴,两人突地一笑。张氏白了一眼武国柱,“行了行了,我一句话引着你们爷□□起来了,我可抵不上三张嘴。既然人齐了,这就摆膳吧!”
  
  奴才这厢把晚膳摆上,禾青那厢很积极的帮着夹了几筷子给阿玛母亲。武国柱明白这是闺女和儿子一同带的吃食给他,想着禾青一进来,张氏那些反应,他乐呵呵的没说话,又得心应手的夹了一筷子给张氏。
  
  禾青只管拉着泠红一同闷着吃,等用过膳了,这才陪着两长辈说了会儿话。待到戌时两刻,四个孩子都伶俐,看着武国柱的神色,均纷纷退下。
  
  在外阁的时候,湘儿正给禾青系着披风的带子,禾青却是拉着泠红来了兴致,“大姐姐困不困?”
  
  “这个时辰往日也是闲打发,倒不困觉。”泠红了然的轻笑,引着旁的两兄弟摇头,武有本临走前忍不住叨叨一句,“你们只管顽着,莫要倒了时辰就好。”
  
  禾青不满的轻蹙娇鼻,“这是自然的。坠儿你去母亲房里,寻秀儿拿那件前个月放着的锦绣披风来。”
  
  坠儿应下转身去了,泠红摸着禾青的手,“可是冷了?”
  
  “倒还好,只不过我怕夜里有些凉。咱们快走吧,我如今也无甚。”禾青不甚在意的道,携手就去了泠红的屋里。
  
  禾青进去看了泠红的女红一会儿,心里按捺不住的拉着泠红,还叫了湘儿还有泠红屋里的一个丫头一同,耍起了马吊。只是后头顽着又怕太闹了,索性换了叶子牌。
  
  刘姨娘晓得了,只吩咐厨房的人煮点吃食,放在屋里温着给两位格格解解馋。
  
  四人嘻嘻闹闹的,带着贴身余的丫鬟一起说笑。等泠红打了个哈欠,禾青这才抿着嘴问起,“都什么时候了?”
  
  “亥时了。”湘儿回道。
  
  “这么晚了!”禾青一惊,回头看着泠红有些脸红,“都怪我顽着上了头,都不晓得看时辰耽误姐姐了。”
  
  泠红眯着眼睛,想要说什么,却似乎嘴里还喊着迷糊拿手捂着,留着眼睛泪花花的眨着。禾青有些好笑,连忙起身让坠儿拿披风来,“姐姐赶紧歇下吧,我这也赶快回去了。”
  
  泠红没说什么矫情话,只让奴才跟着禾青送到院门口去。
  
  禾青拢着身上的锦绣披风,这本是春季的衣裳,夜里穿着却很是适合。月白风清当头,一路走着静悄悄的,除了守夜的,都见不着旁的人。
  
  屋里的几个丫头都睡了,剩下两个烧着开水等着主子回来。
  
  禾青一进去,脱了披风就捧着一杯热乎乎的茶水。吃了一口,骨碌碌的在嘴里流着,最后才顺着喉咙吞了下去。回着普洱的醇香味,禾青打发了丫头回去,只见湘儿来回转着在床榻间准备铺拾着。坠儿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见外人前的亲近,不苟言笑的回话,“老爷先是说了州判大人李姨娘给族里带人打发走了。大爷的师傅也寻着了,似乎是京城里大有来头的。”
  
  京城?
  
  禾青微挑眉,虽自觉京城与自己无缘。可越是这般,听闻了一些京城十里长灯,华灯璀璨的繁华之景,禾青听着怔了一会儿。却一转眼对着坠儿双眸,又觉得自己魔怔了。摇了摇头,禾青不再多想。
  
  本以为阿玛是有要事要与母亲说道,不想只得了这么些面子的事儿。不过禾青也不强求,打听这些都是母亲允许的。不过就是让自己耳根聪慧灵敏点罢了,禾青放下杯子,没让坠儿再说的。想着大格格泠红身子弱点,吩咐着坠儿注意那面的动静,泡了脚,洗漱齐全后这才歇下。
  如此几日,张氏打理竟有了几分严厉果断之风。禾青几回在张氏跟前转悠,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禾青最后作罢,干脆做个孝顺的幼辈,帮着张氏去了太太房里,侍奉汤药。
  
  太太李氏倚在床头,手里摸着一柄五镶白玉如意。禾青手里拿着一本话本,正张着嘴抑扬顿挫的带着话儿说得很是动听。李氏眯着眼睛听着禾青声音轻灵灵的,宛转悠扬的娓娓道来,神色很是满足。
  
  张嬷嬷端着一盅汤进来,看着太太这般,轻手轻脚把东西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嬷嬷怎的出来了?”李氏房里的一个丫头看着张嬷嬷进去了又出来,手上空空的,偏偏脸上还带着笑,觉得有些奇了。
  
  张嬷嬷睨了这丫头一眼,挥手让这些年轻的丫头走开。才站了一会儿,却不想外头起了动静,张嬷嬷皱着眉头,不满的走了出去,正巧和武顺碰见了。
  
  武顺是跟着武国柱走动,平日里也只在书房候着的亲近人,行事向来稳妥。张嬷嬷收起了脸上的不满,“老爷有什么事儿吩咐?”
  
  “老爷吩咐太太好好将养身子,还让人抄了些药膳来,请让太太看一回。”
  
  这样的话,张嬷嬷听着心里一跳,更是慎重的接过。武顺也不多逗留,转身走了。张嬷嬷手里拿着这写了药膳的信纸,低着头快步的回了房里。
  
  “二格格,老爷让人抄了药膳方子来,让太太看一回。”张嬷嬷进了房就道。
  
  李氏这会正是半眯眼,朦胧打盹的时候,张嬷嬷进来这么一说,李氏顺着睁开了眼。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张嬷嬷顺势把信纸奉了上去。
  
  禾青趁着张嬷嬷奉信纸的空档起身,起开把手里的书收了起来。
  
  信纸似乎写了不少字,李氏安静地看着,好一会儿才沉吟着叫了张嬷嬷,“嬷嬷去把这纸烧了。”
  
  禾青听着心头一跳,却见张嬷嬷利索的点了一根蜡烛,点了信纸一角等亮着一阵红光的丢进了盆盂里,随手又把烛火熄了。
  
  长这么大,禾青头一回发现张嬷嬷身子原来比年轻人还要厉害。何况头一回遇见,禾青自觉碰到了什么要紧事儿,又谨慎着不敢多问。好在李氏打发张嬷嬷走开,叫着禾青坐到床榻边来。
  
  “好孩子,不要多想。”李氏知道吓唬到了禾青,可想着这姑娘嫡出,儿子向来疼宠着,儿媳又有意无意的纵着禾青谨慎大胆的性子,如今房里两个丫头也是有些了得的。因而她也不避讳,想要让这个嫡孙女既然有了这个胆子心性,就不可能蠢笨太本分。有时候做个明白人,总比自作聪明的好。
  
  既然儿子没说,李氏也就顺水推舟,“你祖父年轻的时候,曾遇见了京城一位佟氏族人,虽不说通家之好却也说得上莫逆之交之说。如今多年不见,恰巧路逢此地来了咱们府里,估摸要住上几日。若是你碰巧见了,便要大大方方的,也别拘谨了。”
  
  “禾青明白。”
  
  “泠红那丫头也是,届时你与她说。”
  
  禾青再点头,至于李氏嘴里那些空档下来的事情和问题,禾青也没去追着李氏问。只是心里有些奇怪,这个佟氏族人有多厉害?可是京城里的大官不成?莫不然怎么张氏这般,李氏说着话,其实是要两姐妹安静规矩点的意思,实在费解。
  
  李氏兴致一下子起来了,脸色也好了许多,禾青干脆说笑两句,等到李氏歇下了禾青这才回了屋。屋里的丫头端着银耳糯米粥来,说是张氏让禾青吃了。
  
  不过这么一句,禾青的身子登时顿在那里,看着那碗银耳糯米粥,隐约的想起了什么。 正文 不期一见却不群   那日夜里,禾青辗转几余,最后终是放下心的念头。
  
  往日里做什么,禾青依旧做什么,只是张氏几次翻着账本想起了禾青如今年岁。偶尔做事也拉着禾青在一边看着学着,似乎盘算着点几家铺子给禾青做嫁妆。
  
  泠红早一年就如此了,禾青除了去太太处,就守在张氏跟前乖觉的听着。
  
  一日,坠儿只说皇上亲征葛尔丹,左右两翼迂回北进,消灭葛尔丹于乌珠穆沁地区大军。如今朝廷上下报送大喜,皇上指挥了上下措施,似要班师回朝。而从中的路径之地之一,竟然就是山阳。
  
  武国柱几日朝五晚九的,张氏又把官服煨烫整齐的挂了出来。禾青想到这一连串的行为,也明白是自己多想了,估计两老人家都是忙活着面见皇上的喜事罢了。
  
  只不过,皇上路过可会当真注意武国柱,却是很难说了。
  
  “格格,这是扬中楼的账本。”秀儿捧着一大本账本过来。
  
  禾青吃着矮几上摆放的点心,由着坠儿给自己揉着额角。最近为了这些铺子银钱之数,可是把她给累坏了。好在她如今也不急,慢慢来,总有吃透的时候。
  
  这么想着,禾青索性让人把案桌上的笔墨收了起来,起身出了廊道转转。
  
  “皇上是什么时候经过?”禾青走了两步,停下看着院子里远远地一座假山,突地又想了起来。
  
  “估摸着后日。”秀儿回道,“福晋说了,若是格格想看个热闹,只管去瞻月楼二楼,最是好了。”
  
  瞻月楼是以往中秋佳节,一家团圆玩乐之地。地势偏靠外方,站在二楼遥遥相看,下方外头的地儿,必定是一览无余。论起来,在那方瞧,自然最好。
  
  禾青却是摇头,“皇上大驾,本就该朝廷百姓倾跪万呼之象,我大喇喇的站在上头,却更不自在了。且等你跪下,皇上如何光景,你也瞧不见。”
  
  看热闹打发时间,但也不能看皇上的热闹。秀儿明白了禾青的意思,松了口气。
  
  还有小把月就要转凉了,禾青吩咐园子里的奴才看着进点桂花。远远地,却来了一众人。
  
  打头的是个年轻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一路走走停停似乎是在打量着什么,应该就是李氏说的佟氏族人的儿子了。只见他侧过头,就见着武国柱在身后点头回话,很是恭敬。
  
  恭敬?
  
  禾青抿着唇,眼见错不开了,也大方的让人把手里的东西收了,带着园子里的奴才退下,自己反而上前去,“阿玛安,佟世伯安。”
  
  武国柱看着禾青俏生生的站在跟前,默默地侧过身子,“你怎么来这儿转悠了?”
  
  “女儿瞧着天气似乎要转了,才仔细奴才记得进些花来打点这后院,也好装住这满园秋色。”禾青浅颦轻笑,只是看着武国柱侧过身而露出来一位与自己年岁大同的少年,心里一惊,面上却无甚表露的低了头。待到话语完后,对着那厢福了福身。
  
  虽说是旧故,可是武国柱的姿态,更让禾青心中凛然的敬待这父子。
  
  武国柱点头,旁的佟世伯一笑,“鼎臣啊,你这闺女怕是跟着你,也学了几袋子书罢。”
  
  “儒宗说的过了,不过是女儿家,学点字养性子罢了。”武国柱很是谦虚的回道。
  
  儒宗?这个字真是奇怪。禾青想这佟氏族人怕也是书生文人,想到这里,禾青瞥了那少年一眼。只见他站在那里,一手背在身后,身板挺直与其阿玛有些相似。面白脸瘦,清秀长眉衬着着一双丹凤眼清亮秀气。感觉到禾青的打量,他也看了过来,眼里黑黝黝的看不出什么来,偏偏那张嘴嘴角上扬着,似笑非笑让禾青很不自在。
  
  禾青没忍住,皱着眉头一回神才发现佟儒宗竟然在问自己学了什么,连忙敛去脸上的不妥,“只学了《内训》,《女论语》一概,只比胸无点墨的多学了两个字而已。”
  
  “哈哈,你这姑娘竟也性子好。”佟儒宗看着禾青谦虚又打趣自己,张着嘴就笑了起来。眉间舒展开,才让人发觉原来此人今日兴致不过尔尔。如今禾青无意插科打诨的,仔细端了武国柱脸上的神情,禾青这厢才放下心来,脸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佟儒宗似乎闲着无事,拉着禾青又说道两句。禾青也奉陪着,到了要用膳的时候张氏那里来人提醒,这才反应过来。佟儒宗显然对禾青有几分喜爱,禾青来不及去看武国柱脸上的异样,乖乖的跟着佟儒宗的脚步,甚至走在了武国柱的前头一路到了正房。
  
  “世伯若真的喜爱这偏地,待过后让大哥二哥领着您出去顽,保管您喜欢。”佟儒宗似乎从未来过此地,问了两回,禾青想到了总往外跑的两个哥哥,只当佟儒宗见惯了京城繁华,如今看着山阳一时新鲜,遂自然推荐了出去。
  
  禾青一说,竟无人说话了。
  
  园子里静悄悄的,禾青感觉吓人的后背竟然发凉了。好在这般情形不长,佟儒宗挑眉,武国柱见此,很是醒目道,“鼎臣身下有两子,只是性子顽劣,这几日总跑出去了。若说起山阳此地,胡同小巷,犬子很是熟络。”
  
  “若是这般,届时领着佟禛去吧。”佟儒宗点头,回头看了少年一眼,“年青人常出去顽一回,免得性子憋闷。”
  
  “阿玛说的是。”
  
  佟禛回话,一板一眼的。
  
  用膳的时候,佟氏父子吃食似乎大有规矩,更与武府不同。禾青坐在下方,乖巧的吃着饭,不去看武国柱一顿饭下来忐忑的样子。
  
  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头?
  
  禾青用过饭后,松了一口气。回到房里,自己心里不断的琢磨推敲,又发现都不大可能,心里更是扶起一丝燥意,“你说佟世伯可是嫡支人?”
  
  “格格的意思,这……怕也是有可能的。”坠儿惊疑,又觉得应该。
  
  佟氏那可是皇上嫡亲生母的族人,若是依着武国柱那般小心,佟氏父子那般大气势又隐约透着对汉学欣赏的姿态,估计着是佟氏嫡支,也是情有可原。
  
  那么这个佟氏来到这里,是真的路过,还是为了皇上?
  
  禾青就这么坐着,神色迷糊的,似乎是脑子里混沌沌的想着什么。这般出神,湘儿看着忍不住提醒,“格格,你想着再多也不济事。”
  
  “也是,想了又与我何干?”禾青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可又觉得心里头跳的慌,无从下手。
  
  不过是痴想一眨眼的功夫,禾青又被俗事困住了,至于让两位爷带着人出去转悠的事情,禾青打心眼里灵敏的没有多操心。只让奴才去说了一声,便放下了。
  
  直到后日禾青一大早的起来,打听着武国柱丑时就出门去迎接圣驾了。
  
  禾青这才反应过来,在屋里自己早早用了早膳,让坠儿等呆在园子里,自己先去瞻月楼看了一眼。看着楼下行人繁多,人潮拥挤的挤在路两旁你一言我一语的,十分热闹。只是远远地看着,却有些站的过高了。
  
  时辰还早,外头却突地来了几道急速的马蹄声。
  
  马蹄高扬,几个府衙里的衙役正骑着马开道叫喊着,一路还有衙役紧随着把老百姓禁在路边以外,“皇上即刻经此,速速清道。”
  
  “快后退后退!”
  
  衙役应和那几句,刀枪相抵,把百姓隔挡在身后。
  
  禾青看了一会儿,最终下去。领着坠儿等人到侧边的院子,那处僻静少人,更主要的是那厢离着外头走道近,隔着墙上的窗头,都能看到外头。
  
  “皇上什么时候才来啊?”禾青不免心急了,站在木梯子上,抓着窗口的柱子微蹲。
  
  “听说皇上仪仗很是讲究,为了安全,怕还要一些时候。”坠儿在下面帮忙稳住木梯子,一面回话。
  
  禾青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么站着有些累罢了。禾青突地抬脚,抓着木梯边,上去两阶后转过头,对着院子后方左右张望。
  
  “格格,怎么了?”湘儿有些惊奇。
  
  跟着回头看,却偏偏什么都看不到,禾青嘴角似哭似笑的勾了勾,最后叹了口气的摇头“是我错觉了。”
  
  再看外头依旧那般没有多的动静,禾青站了一会又嫌蹲着太累,索性下来坐在了石墩子上,湘儿在旁带着伞。
  
  禾青拿着巾帕摸了额上的细汗,抬头看着湘儿手里的伞,“这是哪儿进的?”
  
  “是后街那家雨淩轩进的。”
  
  “什么料子?”
  
  “丝质的。”
  
  “扬州传来的新鲜玩意儿?”
  
  “正是呢,这样丝质的平纹阳伞向来得意。”
  
  禾青蹙眉,“那要多少银子啊?”
  
  湘儿一怔,看着禾青显然有些始料未及这一问题,更不明白自家格格怎么突然关怀这些黄白之物了?
  
  湘儿哑口无言,这本就不是她御下的事。禾青打前也不关心这个,两人相对而视的瞪眼呆住了。一旁的坠儿见此,扑哧一下子笑了出来,“格格可是为难奴才们了,这样的事儿若是有秀儿姐姐在,大约才知道呢。”
  
  禾青恍然,“是我魔怔了,这几日总有秀儿拿着账本跟着我,如今看了什么我都想着银子。昨儿夜里话本儿都看不下,梦里头都是算盘拨着脆生生的响。”
  
  坠儿湘儿两人无奈摇头,又好笑。
  
  如此一打发时间,外头又传了一阵喧哗,过了一阵喊道的,竟远远地传来了锣声,一道一道的,仪仗威武,似乎已经走到了跟前。
  
  禾青很是欢喜,赶紧起身,当即就在方才坐的石墩子上站了上去。窗口有些高,禾青一手撑着坠儿肩头,踮着脚眺望出去。又怕外头人看见了,只瞥了一眼又赶忙低下头避开一会儿。
  
  锣镲声声响起,百姓纷纷跪下。
  
  “皇上驾到!”
  
  “锵!”
  
  “皇上驾到!”
  
  “锵!”
  
  近了近了,禾青站着挺直,腿脚有些发软。双眼蹬的大大的,心里头跳的就和外头锣镲声一般,就要耳鸣般的发嗡。好一会儿只闻声不见人,禾青望眼欲穿的巴巴盯着外头,额头沁着细汗。手指紧着袖口,颤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 正文 不和散禾青被罚   外头锣鼓喧天,禾青的心却不由得凉了一下。禾青捂着胸口,显然吓了一跳,转过身去,脸色还有些白。
  
  只看着一位朗朗少年,佟禛轻步缓缓踏来,声色沉着,紧皱眉头,“你在做什么?”
  
  佟禛再次问了一遍,不重不快的,却敲着禾青心里头莫名的虚了一下,“正在,看上头的花儿。”
  
  园子清净,看着枝桠上头,瞧着更清晰的景色,禾青随手一指,自觉为自己寻了一个妥当借口。
  
  佟禛却是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禾青。
  
  禾青抿唇,略有些不自在,腿一弯下了石墩。如此,禾青才仔细看了佟禛一眼。
  
  凤眼轻勾,眼神有些慑人。年青做派却有了不怒自威的姿态,挺直腰板站在跟前,威风凛凛的,禾青这才发觉,这个佟禛的似笑非笑,却是天生面貌之象,却偏生让人不喜。
  
  禾青这么想着,竟有些出神。
  
  佟禛手指弯着,摸着自己身后的长辫子,看着跟前这个秀气的姑娘,心里越发的烦躁,“什么花儿,长在了外头的街上,让格格这般为难?”至于在府里缩着看,还大不敬。
  
  禾青一怔,佟禛这话很不客气。禾青自觉自己并非碍着此人了,但想这佟禛若真的是佟氏嫡支。紧张皇上的事儿,也是情有可原。想此,禾青自觉理亏,干脆软语伏低,“佟爷说的是,这厢是我的错。虽并非有意冒犯,也实在不该。”
  
  佟禛脸色一沉,“冒犯之说不敢当。只你可知,不敬皇上,是何等大罪?”
  
  不敬皇上?
  
  禾青知道自己行为有些不妥,可是这么三五两下的就把自己给治罪,她自己不能接受。偷溜的在院子里看,禾青肯定这并非只有她一人!佟禛架子摆了起来,咄咄逼人姿态,禾青只觉得自己这个主人家做的也太客气了些,客人气势太嚣张的话,禾青自当不能接受。
  
  “你的话,怕是太重了。”禾青正着脸道。
  
  “皇上圣驾亲临,武大人兢兢业业,为此朝五晚九,可谓丹心赤忱。汝为儿女,却如此不懂事理,若让外人探觉,如何了得?又为女子,就该循规蹈矩,如此行事张扬,怎堪女德!”佟禛振振有词,更有义愤填膺的气势。
  
  禾青下了石墩站在矮处,抬着头看着佟禛言指一说,更觉面红耳赤。
  
  这都什么人?公子哥儿的病,还放到她的头上来了。
  
  禾青瞪着眼,恼意占满了一张脸。少顷,禾青深呼吸,压抑胸怀中的盛火,“这位爷,黄河流淌开处可不在山阳,这么说着,未免也太开了。”
  
  佟禛凝气,滞了一下。
  
  身后一直站着悄无声息的奴才更是深深地抽了一口凉气,身子颤着弯了又弯,很是惊吓。
  
  佟禛没有搭话,禾青更不愿意再说。
  
  禾青敬待此人是客,又想到上回佟禛就似笑非笑的站在一边,看着她的神色意味深长。如今打头一说话,更是惹得禾青满脸愤恼,带着坠儿快步的走出了园子。
  
  佟禛看着禾青不耐的走开,更觉得这姑娘在长者恭敬有礼,温顺淑女。此外,就暴露了自己的性子。若说之前在巷口看着禾青举动,心生赞赏的话,如今佟禛却是紧抿唇,只觉得这般女子顽劣根性,实在可恶!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禾青心里存了一股气,一路暗骂着宣泄了这股冲劲,又倏地停了脚步。想想这件事情缘头就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了墙壁,只觉得这皇家人当真不好惹。连着有关系的氏族,竟也如此。
  
  实在晦气!
  
  两个小的闹了别扭,各房奴才很快都上报给了长辈们。
  
  张氏忧心忡忡的等武国柱回来,便急忙说道了。武国柱当时一惊,好一通询问佟氏父子的反应,得知佟儒宗不甚在意,更笑谈禾青几句,不过尔尔的宽待此事,引得武国柱又是万幸又是惊吓,生生的下了一层冷汗。
  
  “禾青这姑娘,当初是我想差了!”武国柱头疼的自责,“若非我偏爱,也不该得了这样的性子,以后如何是好!”
  
  张氏没有回话,武国柱稀罕闺女的时候,她是见过的。
  
  武国柱恐是当头吓着了,嘴上碎碎不断,“你不说了,她不愿意上楼看热闹的,怎么反而缩着角落里踮着脚看去了!”
  
  张氏受着武国柱的抱怨,想起这件事,她自身也很是无奈,忍不住念叨,“我哪知道这个?那日让秀儿打头说了,是禾青口口声声说上去了惹了人眼,不愿意去。这几日府里上上下下打点着,我也不能让人步步紧跟着跑吧?”
  
  “哎。”武国柱咬着牙,起身就在房里打转,几步了了抬头瞅了张氏一眼,复又转了起来。
  
  两夫妻在房里愁苦着,禾青见着秀儿围着自己团团转,太太房里的嬷嬷也过来教导规矩。每日抄写内训,逼着禾青当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如此好几日,直到前头传话说是请安,这才歇了一口气。
  
  却说武府私底下琢磨暗罚着,那厢佟禛回去,只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人冒犯了。不仅如此,自己的阿玛也被禾青不敬待之,总是想起,更每每恼恨。如此反复几回,佟禛脸色更是反复无常,时好时坏。便是与佟儒宗请安,也都绷着脸,很不欢喜。
  
  佟儒宗把这些看在眼里,底下人把事情一一传了上来。他如今离京在外,虽然内外朝政烦扰,但近来战事大喜,让他心中大乐。这样的事情,佟儒宗听了也是笑笑过了,十分阔达。
  反而是佟禛这么放不下,佟儒宗又特意问了些禾青的事。底下的人也机灵,直接把禾青从娘胎到如今,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报了上去。
  
  佟儒宗听了几件事儿,也就晓得禾青的性子。一回两人见着了,禾青规矩的福身见礼,佟儒宗轻笑,“听闻你与小儿有些误会?”
  
  这哪里是误会!
  
  当日回了屋内,禾青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径也当真有些冒犯了,想着自己也有些好笑。如此一想,脸上带了几分赧色,“世伯言重了,并没有误会之说。”
  
  “哦。”佟儒宗笑了笑,也不再言语。
  
  禾青并不晓得佟儒宗想了什么,只是转眼她却被武国柱叫去了书房。
  
  “你母亲吩咐着你的事儿,可还习惯?”武国柱先是关怀了禾青,让禾青坐了下来回话,“母亲做事仔细,禾青跟着也学了不少。”
  
  武国柱满意点头,“若是如此,那阿玛就放心了。”
  
  禾青抿唇一笑,武国柱却是叹了一口气,“阿玛近来繁忙,顾不得你。若是有什么,你要帮着你母亲,多担待些。”
  
  禾青一听,顿时垮了脸,“禾青也没想多,只是当时气恼,论起来也合该是禾青的不是。”说罢,禾青自责的起身跪了下来,“是禾青任性,总给阿玛添麻烦,实在惭愧。”
  
  武国柱桌下的手一动,却没有抬起来,“你可知那父子是何人?”
  
  佟儒宗行事儒雅,禾青只觉得就是京城贵爷。佟禛寡言少语,却是性子刚直,想到那般情形,禾青忍不住蹙眉,“禾青不知。”
  
  “你啊你,”武国柱无奈一叹,“那可是……”
  
  “可是?”
  
  禾青偏着头,随着武国柱复了一句,引得武国柱愈发心头无奈,终是叹气摇头又摆手的不再言语。禾青失落,却又说不出的一松。她总觉得晓得的越多,就越是不好。如今她都避开了,想想太太说的话,“阿玛放心,禾青心里有分寸。若过后见了,禾青自当不会如此。”
  
  如此放下这话,武国柱有道皇上两日后就要启程。这回路过,也不过是顺路勘察一下情形,武国柱这几日有幸见了圣驾,听闻还得了赏识。禾青看着武国柱眉宇之间的意气风发,心里嘀咕自家阿玛这个清官,也是有幸要得皇上晋升官品了。
  
  “今日晚膳,就一同用吧。”末了,武国柱又念叨,“你佟世伯似乎又念起了你。”
  
  禾青自觉武国柱话语里的意思并不太好,遂只是点头不再言语。直到话语都完了,武国柱才让禾青起身出去,走的时候腿脚发麻,禾青踱步慢行着。
  
  “这个佟大人瞧着年轻,兴许是家中无女,见了格格生了喜爱之情。”坠儿跟着禾青一路走着,见禾青面色沉寂,不免多话宽解两句。
  
  禾青点头,算是应了坠儿的话。但其实,禾青看出来了,佟儒宗那样世家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总带她说两句。现在想来,估计就是上回的事。禾青想着就头疼,巴不得这家子人跟着皇上圣驾走了才是,这样她才能落个清净。
  
  等到夜里用膳时,禾青也并没多在意。
  
  尤其是佟儒宗道后日就要走了时,禾青脸上竟带了几分意料之中的神情,面色也好了起来。手里拿着勺子,喂了自己一大口嫩豆腐。
  
  禾青不见旁人怎么想的,静静的吃着,等到膳后又蓦地给人带起话来,佟儒宗座在上方,神情愉悦显得清闲,“身下虽有几女,我虽少见,让女人家养着很是拘谨,倒不若二格格大体。”
  
  “说笑了,她那性子就是这般,为了这个,可是绞尽脑汁诗书礼经总要压住她才好。”武国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
  
  佟儒宗不介意一笑,“那可有一长?”
  
  “煮茶功夫,倒还勉强。”武国柱不敢乱言,又想了想,禾青在煮茶时最是娴静,心里也落了一层。
  
  禾青不知晓何事,莫名的煮了一壶普洱奉上。
  
  佟儒宗接过去,含在嘴里咕隆着吃下,眯着眼儿好一会儿。睁眼却是看了一边的佟禛一眼,转头对着武国柱轻问,“二格格是哪年生的?”
  
  武国柱大惊。
  
  禾青站在跟前,盯着佟儒宗那身蓝缎妆花彩云,“府中有一姑姑,出身大族,规矩礼德很得称颂。若是一处过个日子,二格格这规矩,就不用鼎臣你费心了!” 正文 从此随身伴君行   “格格,按照规矩,坠儿一等丫鬟是不能随身伺候你的。”太太跟前的方嬷嬷看着坠儿湘儿帮着禾青上下收着物什,提醒一声。
  
  坠儿湘儿眼泪水哗啦的下来了。
  
  禾青低着头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点头示意。
  
  方嬷嬷见此一叹,终是安静的退了出去。
  
  那日过后,武国柱叫了禾青去书房说了一通,禾青没想到佟儒宗随口一说,自己当真就要跟着进京。张氏又气又悔,引得禾青无措的跪在跟前,脑浆子凝住了。再也不见平日里的能说善辩,只能无措看着张氏,心里沉沉浮浮不知所想。
  
  武有志听了消息,赶紧来了正房。看着跪在正中间的禾青,满堂空荡无人,这才和张氏请安,而后坐在一边,“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张氏侧首,静默不语。
  
  禾青张了张嘴,看着武有志的双眸,已经通红。
  
  武有志心疼,唤了张氏一声。张氏扭头见禾青这般,心里又是一惊,“你个作死的,寻着哭水是要逼我不成!”
  
  “母亲!”禾青大惊。
  
  兄妹两人脸色发黑,不明白张氏为何突然这般对待禾青。却不知张氏看着禾青泫然欲泣的跪在跟前,渐渐地涕下沾襟可怜模样,只觉得心口生生挖了口肉。她强忍着要抱着禾青一同哭啼的念头,冷脸相对,“快起来吧。”
  
  禾青惴惴不安的看着张氏,见她铁了心,也不敢放肆,乖乖起身。
  
  武有志拉着禾青坐下,却听着张氏吩咐,“进京的事儿,太太听说了,暂时几日的教养规矩就让方嬷嬷给你教着。回头出去了,眼睛可不要红着。”
  
  让人听见了,只怕很不好。
  
  张氏这么直接的提醒,武有志狐疑的瞅了一眼,又侧头看着禾青。禾青安静地低着头,很听话的把眼边的泪珠子抹开。
  
  后来禾青已经不用想,身边的人就已经一一报备了自己应该做的。虽然没有直说,但是私下的仪仗,也让禾青明白,她这回要一个人进京,更是进宫。
  
  这一走,兴许就是一辈子分离了,更不能任性了。
  
  禾青如今满腔无奈,逼着更不能脸上带起不好的脸色,只能呆在屋内好好地等着时日就要启程。
  
  武有本和泠红曾一起来过,吊儿郎当是武有本如今的性子,瞧了禾青难得安静在一旁,他也只是笑笑,“你如今过去了,嘴皮子功夫可得收敛了。”
  
  “二哥说的是。”禾青低声一应,愣是把武有本心头堵了一下,又暗恨的侧过头去。
  
  这一日家人都对自己没有太多言语,渐渐地区别出来来,禾青难受却也没有再撒脾气。反之是泠红,复杂的看着禾青,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论理,她们是两姐妹,自小不错。可到底嫡出和庶出有些差异,阿玛母亲总想着禾青低嫁给个好的,到时候风风光光,欢欢喜喜的做个嫡妻。可若真是如此,那她这个庶女,就不可能高嫁,许是商家,许是妾侍。她在家中长了这些年,自当是想做个官家嫡妻,可碍着禾青待她极好。
  
  母亲向来,也没有亏待她。
  
  现今禾青走了,她不得不说心里头是高兴的。可看着禾青这般,又听闻宫中贵人的厉害,心里头又担心。
  
  泠红嘴拙,不说跟前有个二哥在,就是禾青,她若是怕劝了也会引起狐疑,又或不劝亦或不妥。泠红左思右想,却只能在一边拉着禾青的手。
  
  禾青只叹这是天意,她自来不去想府中的故旧竟是皇上,贸贸然的没有引起皇上和四爷的盛怒已经不错了。如今进宫,禾青也想好了要吃尽苦头的念头,想此,反拉着泠红的手,万般叮嘱,“太太这几日才刚好起来,张嬷嬷也年纪大了,伺候太太很是劳累。身子阿玛性子有时候急,兴许嘴皮子利落说话有些不好听。母亲在府中上下打点,春去秋来总有些老毛病要犯。大姐姐你脾气好,多担待这几位老人家,尤其是母亲。她们也会极疼爱的,大姐姐的婚事,母亲早早的和太太一起寻了,我不在这里,就要劳烦姐姐。”
  
  泠红羞红了脸,不管禾青真心假意还是早有准备,可到底做事上,她还不如禾青办事妥当,低着头只得低声应着。
  
  所谓姐妹体己话,不了了之。
  
  此前禾青总穿着着一身汉服,身后跟着一堆丫鬟奴才伺候,在府中穿梭快活。如今禾青成了伺候人的,把包袱放下,禾青零丁上了马车。
  
  车外,是当地文武百官的跪拜。
  
  禾青恍惚着听着那些跪拜声,似乎听着了武国柱的声音。禾青看着窗帘,手上微动,却被人一下子握住,“外头百姓喧闹,姑娘是宫中人,这么开帘子实在不妥。”
  
  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头上簪着很是亮色的朱钗,面容很亲和。禾青怔愣着,坐在车里有些晃,耳边嗡嗡的渐渐地隔了一层屏障。只见那女子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宽慰着自己,禾青却怎么听都听不见。
  
  禾青很不是状态,女子也不恼。只要出了这块地一路赶回京城,这短路程,还不怕禾青想不通的。
  
  车轮咕噜噜的声传了过来,外头马蹄脚步声传来,禾青倚着车身,偏着头就看着帘子由风吹着起了小角。边上看见的风景,已经陌生了。
  
  这么一想着,禾青顿时说不出委屈和伤怀。在府中憋了两天的离乡之痛让禾青顷刻忍不住,眼珠子簌簌落下,女子在一旁看着,禾青低着头,弯着腰,渐渐地团成了一团,咬着牙哭着,低声嘤嘤的,就是不肯放声哭出来。
  
  是个倔强的性子。
  
  女子想此,坐在一边满是趣味的看着禾青。
  
  直到禾青哭够了,腿麻了。扯着袖口抹了泪珠子,却见女子递来了一张锈帕,拉扯禾青坐起身,“瞧你嘤嘤的,没想到哭得这么厉害。眼珠子都红了,可是可怜了这对漂亮的眼睛了。”
  
  女子啧啧两声,看禾青垂眸不吭声,手下细细的为禾青抹着泪,又拿了一盒霜出来,替禾青细细的擦起来,“你颜色不错,这么糟废了可就不值了。我是爷御下茶房的戴姑姑,这么多年头一回跟着出来,如今遇着你,也是咱们的缘分。”
  
  禾青抬起眼,看着戴姑姑语笑嫣然,眼珠子很黑。发觉禾青看着自己,戴姑姑看了过来,禾青看着心底蓦地一静,蹙着鼻子抽了一下,扁着嘴巴,“姑姑比我好看。”
  
  “嗤。”戴姑姑一怔,看着禾青那带着有些委屈的神色,好笑的摇头,“竟是我看错了,还以为你是个闷葫芦的,没想着这么会耍宝。”
  
  禾青低头不吭声,她是说戴姑姑看着比她好看,还说着她颜色好。她刚心头好受,性子飘上来还以为戴姑姑艳羡她说的,可看了之后禾青却觉得自己平平,哪有什么好不好看的。
  
  彼时禾青年青,不晓得自己脸蛋还没长开,怎么和戴姑姑相比?
  
  哭过了,戴姑姑帮着禾青收拾了一场,等到晌午的时候,马车停下来。禾青紧跟着戴姑姑下去,打头就是一队侍卫走过,手上一把刀剑,全被武装的走过。一股气势喷薄而来,禾青却吓着有些脸白,索性仗着人小,就闷在了戴姑姑身后。戴姑姑走哪儿,禾青就跟到哪。
  
  直到戴姑姑墩身行礼,“老爷金安,三爷,四爷安。”
  
  戴姑姑低头,中间硬是冒出了小半身的禾青出来。眼睛瞪着跟前的佟儒宗,或说是皇上。另一边是冷着脸佟禛也就是四爷,胤禛和三爷胤祉。
  
  康熙挑眉,看着禾青明显呆傻站在原地,傻愣愣的不由抿唇弯了嘴角。
  
  “咳咳。”
  
  康熙这么随性的模样,趁着禾青的样子有多傻就有多傻。胤祉来的时候就听闻汗阿玛回来的时候,竟然又带了一个官员女儿走。原以为是要进后宫的人物,可这么看着禾青一脸稚嫩过分的样子,再看四弟那一脸仇敌的模样,恍然明白。手足之情之前,胤祉自以为明白的提醒了一声。
  禾青眨眼,顿时跪了下去,“奴才给老爷请安,给三爷,四爷请安。老爷金安,三爷四爷金安。”
  
  行礼的动作很突然,甚至让人始料未及。康熙身后的侍卫刀剑无形的拔了个头,而禾青看起来有些鲁莽,但仔细一看禾青的行径却是行云流水,请安的规矩动作十分规范得体。
  
  康熙见此,才刚惊了一下的身子才松了下来。而后好笑的摇头,为自己的紧张好笑,又为禾青这姑娘动作好笑。想想自己带了这个姑娘到宫里,说不定还有不少乐趣解闷,这么想着,康熙脸上很是亲和的摆手,让身后的人不用紧张退下即好。
  
  “起来吧。地下脏着呢。”
  
  侍卫恍然,原来是这姑娘太实诚了。
  
  禾青头扣在地上,泥土沾了一身衣裙,乡土味扑了上来,禾青脑袋里这几日混沌的事儿,也瞬时的清醒过来了。 正文 渐远乡随遇而安   禾青站起来,双手合放在身前,莞尔一笑。
  
  明明是十来岁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跟前,竟有种亭亭玉立的娇俏之感。康熙点头,不是当真鲁莽的人最好了。禾青抿唇,“奴才方才莽撞,还请老爷责罚。”
  
  “这倒不至于。”康熙摆了扇,语态轻悠。
  
  禾青抿唇一笑,“谢老爷。”
  
  “你这会子笑了,方才怎的哭了?”禾青一双眼眸红红的,如今抬头直视,康熙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禾青脸上一红,看了戴姑姑一眼,“奴才头一回这样离家,上了老爷这样大气的仪仗,又见了姑姑那样亲和的人,心里忍不住就哭了起来。是,奴才失仪了。”禾青说着就有些难为情的羞红了脸。
  
  康熙看着呵呵直笑,“你这丫头!”
  
  说个哭的理由还碎碎的组了好几个,站在跟前不怕他,竟然还跟之前一样性子,实在难得。想到这里,康熙也不难为禾青,只道,“以后你就跟着姑姑,她是个和善的。”
  
  这么一下,算是明面上把禾青安排好了。怎么看,似乎不是进汗阿玛后宫的人,胤祉觉得生奇。看着胤禛一张冷脸,更是有意调侃的凑上去,“四弟,这个姑娘是何人物?”
  
  胤禛脸上一凝,想到禾青在汗阿玛跟前 脆生生的说话,就很是恼恨。对于胤祉说的话,他更不愿去想。
  
  胤祉自讨没趣,看着胤禛,只叹这四弟性子当真太坏了。
  
  皇上给面子见禾青,这是极大的面子。戴姑姑心里头高兴手里有这么一个得主子欢心的,拉着禾青下去了。匆匆吃了点东西后,仪仗歇息过后又起身了。禾青起初和戴姑姑说了几句,见戴姑姑犯困了,她这才得了闲坐在一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方才她在皇上跟前,负面情绪太多了。跪下行礼,既是腿软也是当真才反应过来。康熙虽然一脸温和,但禾青根本就没法亲近。尤其是那些侍卫刀剑在手蓄势待发,剑拔弩张以及那些眼神,她其实太怕了。但以后她就在皇上跟前办事,怎么能先怯了?
  
  如今一冷静,禾青只觉得四肢发软。
  
  坐在车内摇摇晃晃,里头静悄悄的,禾青瞪着眼瞅着帘外一闪而过的景色风光。昏昏沉沉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禾青踩着土地都有些发虚,用手撑着马车。禾青揉着额角,突然发现原来她坐不得马车。现今在外头,茶房的事禾青一来不熟络二来也不忙乎,戴姑姑索性就让禾青自己先歇息着。
  
  禾青也不肯四处走,干脆拉着矮凳就坐在马车帘门外。周边是一块平地,在一片树林中间,靠着一面小湖。
  
  似乎每一步,走到哪那都是打量计划好的。
  
  禾青坐在那儿吹着风,看着侍卫迅敏的搭起了帐篷。各司其职,或是巡逻,或是看管,不过一盏功夫的事儿,禾青坐着的马车已经拉到了一边。禾青看着已然自成一派的模样,下了马车去寻戴姑姑。
  
  戴姑姑是皇上身边的人,禾青找了人问,就知道去处。
  
  侍卫排着队走过,禾青侧过身让开。一抬头,又看到走过来的四爷胤禛。禾青又低下头,直到跟前那一双马靴停在跟前,面料精致,上头金缎镶边,更有六条襞积行龙呈在眼下。
  
  禾青避不开,只觉晦气,低下身,“四爷安。”
  
  胤禛摸着马蹄袖上的生动的几株花草,侧头看着禾青蹲下身显得越发娇小,心里随着舒坦两分,“跟我来。”
  
  不同于在武府的客气和矜贵,胤禛似乎随性了很多。至少,禾青感受到了所谓皇阿哥的高傲。禾青原来就无事可做,自然没有缘故避开这位爷。且胤禛打头走着,禾青慢不得,赶紧抬脚跟上去。
  
  胤禛的帐篷也早已布置好,禾青跟着进去,床榻、桌案、书台等等,应有尽有。来不及去看那些物件的金贵,禾青也忍不住感叹皇家的吃食用度当真了不得。而她的阿玛那般清廉,却有些不值当了。
  
  “可会研墨?”
  
  “不太精通。”禾青很老实的回应。
  
  胤禛抬眼看了禾青一眼,面无表情又是那一脸似笑非笑的,禾青眨了眨眼,莫名的感觉不自在。不等禾青反应,胤禛已经转身去了屏风后头,让人伺候着换一身自在点的常服。
  
  砚池很干净,禾青把袖口卷了起来。宫女捧回来的湖水,干净新鲜,禾青将其滴入砚面,并把墨汁推入砚池。禾青说不精通是当真的,只有和阿玛,两个哥哥顽着画画的时候,禾青才有在旁研墨的尝试。但,那都是闹着顽的。
  
  如今帐篷里静悄悄的,就是里头的夜也没说话。禾青觉得心头很是紧张,手还有些颤。拿着墨身转磨了几下,低头看着溅出来的墨汁,很是懊恼。
  
  等胤禛出来的时候,禾青已经磨了一会儿,尤其是那好墨的香味扑上来,禾青俨然又开始头晕乎起来。
  
  胤禛过来就拿起笔墨写了起来,禾青研墨很细腻,晕着鼻头在纸上书写着,也是不错的。想此,胤禛瞥了一眼。却见那一双皓白的手,手指纤瘦,很是娇小。墨身在其手上,竟有相差不大的模样。
  
  这是头一回,胤禛这般仔细的瞧了女子的手。
  
  不过进宫为奴,胤禛不觉得有什么,又觉得不该去注意太多。胤禛方才想收回眼,却又蓦地一笑。
  
  胤禛方才注意到了指尖,再一看却见禾青的手上,袖口上已经沾了不少的墨汁。抬头一瞅,禾青更是两眼盯着案桌上的橘子,望眼欲穿的眼神,早已垂涎欲滴。
  
  这些橘子口味很酸,若非偏少人喜爱,这都是拿来摆设看着漂亮的。胤禛从不注意这个,看到了也觉得嘴巴酸溜溜的,根本就下不了口。
  
  但禾青就不同了,头晕的时候,看到那些酸辣的,很容易就会勾起食欲。
  
  胤禛放下毛笔,“咳。”
  
  禾青回头一看,只见胤禛伸手指了那一盘橘子,不由得两眼发亮。这样自发的神情,很好的愉悦了胤禛,忍俊不禁的笑起来,“给爷剥一个。”
  
  一旁的苏拉很醒悟的端了过来,禾青目瞪口呆。抬头看了胤禛一眼,禾青拿了一个最上头的一个。橘子圆滚滚的,好在禾青以前也是个娇小姐,上头的长指甲很容易剥开。但相对而言,手上也沾了黄色的橘皮。
  
  禾青呈着橘子上去,胤禛却摆手,先放下。
  
  禾青看着自己指头变了色,脸上不由得一变,尤其鼻子灵敏的闻到了橘子的香味,禾青忍不住蹙起了鼻子。
  
  胤禛忍不住轻笑,禾青感觉到了,只能咬牙把手指蜷缩起来。
  
  “你这规矩是哪里学的?”禾青脸色很是委屈,胤禛笑过又想起了白日里禾青行礼时的模样。
  
  禾青想到那一日方嬷嬷过来,很是紧张的说道这些,心头反复沉浮起来,“是太太房里的嬷嬷教养的。”
  
  胤禛点头,对于禾青几日下来的转换很是满意。比着汗阿玛的不介意,对于禾青之前的不敬,胤禛自然不会再惦记着。反之那日禾青那仰着下巴的神情,和如今已然恭谨模样很是相差甚远。
  
  虽然还有些不服气。
  
  胤禛闹过了,让禾青先下去。
  
  禾青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到了戴姑姑的帐篷里,发现还有好几个宫女一起,正在摆膳。戴姑姑抬头,一笑,“小路子说你去了四爷的帐篷里,没想到你又回来了。这个时辰,你怕是还没用膳吧!”
  
  几个宫女很是和气。禾青看着戴姑姑心头也安一些,伴着戴姑姑一起,几人用膳。不同的是,禾青发现自己面前的两盘菜正巧是酸肉和一盘酿椒。好在肉都是瘦的,辣椒也不是极辣的,和着饭,吃在嘴里酸酸辣辣的很是可口开胃。
  
  用过饭,禾青跟着戴姑姑一同。
  
  “你阿玛好一番说,念叨你就爱南方的吃食。只要不肥腻,你是怎么吃都不腻。”戴姑姑见禾青正声色的放下头上的簪花,好笑道,“今晚看你吃着,可想是当真的了。”
  
  禾青压着心头悸动,莞尔一笑,“我就觉得南方吃食讲究精致,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尤其是那盘酿椒,竟从没吃过。”
  
  戴姑姑看着禾青说的眉飞色彩的,不由好笑,“还不知道你这张嘴这么巧,那盘酿椒可是贵州的一样名吃,酸肉却是湘西的可口好菜。偏偏辣乎乎的酿椒你还吃尽了。”
  
  “里头和了鲜肉,吃着也不辣。”禾青得意的道,却又是一转头想了想,“若是有机会,可要寻人学上一手。”
  
  戴姑姑敲了禾青脑袋一下,心里头明白禾青性子倔强,但若是吃食,只怕就好哄了。
  
  “姑姑,小路子来送东西了。”
  
  戴姑姑让人进来,只见一个苏拉进来,眉清目秀的。笑着把手上的一盒子药给了禾青,并有一盘橘子,“四爷说武姑娘晕车,见你眼馋这盘橘子,索性送与你。还有一盒子左金丸,启程前吃用了就好了。”
  
  眼馋?
  
  禾青心里一堵,但看那药丸,又不得不笑着接过,“劳烦四爷挂心了。”
  
  “不劳烦,四爷说了帐内都是粗使人,若是武姑娘得闲,过去研墨是最好不过的了。”小路子笑眯眯的,很是意味深长。
  
  “奴才先谢过四爷了。”
  
  “四爷说了,让武姑娘尝一口橘子,看可对口?”小路子不挪脚,又道。
  
  禾青无奈的剥开,掰了一瓣放嘴里。一张秀气的脸,登时酸着皱在一起,生生打了一口颤。
  
  小路子把脸埋在下面,当即点头,“那奴才先行告退了。”
  
  “姑姑,这小路子是茶房跟前的?”禾青龇牙咧嘴,面部扭曲瞅着戴姑姑。
  
  戴姑姑对禾青的脸色视若无睹,淡淡挑眉,“不是。” 正文 父子戏却盼马骑   小路子是皇上御下的粗使奴才,可这么给乐呵呵替四爷送东西,禾青诡异之外,更觉得背后起了疙瘩。
  
  好在如今人少,若非注意着,也无人发觉。
  
  禾青顶着戴姑姑揶揄的眼神,默默的把左金丸手下,至于橘子她已经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块。闹了这么久,禾青吃了一顿酸辣可口的晚膳,早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这块橘子味回在喉咙里,感觉胃里都翻着难受。
  
  这个四爷,分明就是看她玩笑的!
  
  禾青心里头很气,但也没办法。把左金丸收起来,禾青上了床,很快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禾青根本睁不开眼。眼见着戴姑姑三五两下穿好衣裳,头发也快梳整好,禾青再也懒不得了。
  
  相比戴姑姑的熟稔,禾青这样穿衣梳发的活儿有些手生。磕磕碰碰的,引着戴姑姑无奈的过来帮忙,“皇上是寅时起身,咱们就要再早个些时辰,替皇上奉上一碗滚茶。”
  
  禾青这样的,实在太晚了。但是,禾青瞅着时辰,如今也不过是寅时两刻。即便出门在外,皇上作息还是很紧凑的,禾青自当耽误不得。戴姑姑一说,禾青脸上发红,惭愧的低下头。心里暗念,以后那样休闲的日子怕是没有了。
  
  因为上头没有吩咐,如今又在外头走着,尽量不要太宣扬。因此,禾青还是穿着自己带的衣裳。戴姑姑打头,禾青跟着做事。从早到晚,茶房需要做什么都是禾青一一要记住的。启程的时候,禾青干脆坐到了马车门口,掀开一截儿门帘偷看。
  
  好在走的是山道,人烟稀少的,禾青又有些晕车的毛病,只留了一个小缝儿在,戴姑姑也没多说什么。禾青没说自己吃了药,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了。尤其吹着风,看着外头侍卫行走,一路景色虽大同小异,但禾青却看着发怔。
  
  一坐,就是大半天。
  
  直到下了车,禾青蹲在帐篷里头,细细的学着烹煮茶艺这门功夫。虽说禾青对此有些擅长,但看着戴姑姑行云流水,对茶道说着很是灵巧,她就觉得自己该沉住心思去学习,或许日子也不是那样的难受。
  
  反正在家里的时候,禾青大多也是呆在屋内自娱自乐。不同的是,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带自己出去,打牙祭了。
  
  禾青无聊的挑着茶针,在茶叶中拨了两下。戴姑姑说等上了马车,闲着日头好,给她说道些,等到夜里再教她烤茶的功夫。
  
  如此的话,她估计就能躲开四爷了吧。
  
  禾青原以为头一天胤禛逗着她,心里头早有准备。没想到,等到过去的时候,胤禛却是认认真真的练字书写。原以为是什么重要的,禾青无意瞅了一眼,却发现不过一些诗经,难得的是字体清宛挺秀,有些眼熟。
  
  胤禛书写的时候,也尤其的认真。旁若无人,上身平正前倾,两肩齐平。身量背直,双眸垂下手轻轻书写,姿势标准甚至有些苛刻的没有变动。
  
  禾青站在一边没有吭声,默默的思量着,既琢磨着这位爷的性子,又练着自己那一手研墨的功夫。
  
  不过离乡几日,禾青感觉自己规矩越发好,研墨也越发能耐了。
  
  没有想象的为难,如此一来,禾青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很是莫名。但胤禛不说什么,她这个下头的也只能乖乖地听话,心里头却憋得慌。
  
  “武姑娘,皇上说念起你煮的茶了,还请你走一趟。”小路子笑眯眯的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禾青挑眉,只觉得这个小路子活脱脱的就是个笑面虎的模样,每每看着总有些寒蝉若惊的。禾青唾骂自己不上台面,又觉得估计自己想太多了,“还请你带个路。”
  
  小路子点头,走在前头。
  
  皇上念起煮的茶,禾青也没有变什么,就那么原来那一杯普洱。没什么了得的技巧,禾青就这么规规矩矩的按着每一步顺序,不出挑也没错。戴姑姑点头,让禾青自己上去奉茶。
  
  禾青只管奉上去,低着头待康熙回了一口。康熙端着茶杯,在嘴里回着,随后把茶杯一放,不言也不语,禾青只觉得心跳都跳到心眼上,似乎快出来的冲动。努力的思想自己方才煮茶的细节和每一步,越想越乱,心头揪着都要出麻花来,脑袋是低了又低。
  
  康熙抿着嘴,看着一边脑袋都快贴到肚子上的禾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丫头!”
  
  禾青那惊慌的样子,倒把康熙揶揄了一场,想到过了这道山就到了一片草原,看着禾青娇娇小小的,顺口问一句,“你阿玛让你学女德,可还学了什么?”
  
  “阿玛说女子诗书女红要精通,只又怕奴才身子太弱,小的时候还寻了人教了奴才几分拳脚,算是强身健体之用。”禾青倒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如此一来,康熙反而挑眉细细打量了禾青一身,这才发现禾青人娇小,但是步姿不晃。虽也纤柔,却浑身不散,没有汉女柔弱无骨的毛病。如今禾青回着话,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蛋,一双杏眼还带着方才的紧张。但看康熙望过去,双眸不经意的对了一下,竟很是好看。
  
  倒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康熙沉吟几许,禾青垂着眼安静的站着,临走的时候才吩咐,“既然学了,就不要落下,这也是你阿玛的一份心意。”
  
  “是。”
  
  到了这里,每日赶路,禾青一个姑娘家光是早上起来都困难,还有从中寻到时间起身锻炼一番。禾青尝试着几回,有心无力又怕人看着惊疑。一个丫鬟锻炼身子这么好,难免让人猜忌。如今皇上开了金口,禾青也能放心大胆的做了。
  
  等到了夜里,禾青看着戴姑姑就在自己身上量夺尺寸,“姑姑这是作什么?”
  
  “过几日就要到草原上,皇上估计会在那儿停上几日。给你量个尺,等到时候闲了你也可以出去转两圈,骑个马也是极好的。”戴姑姑说着,笑靥如花。
  
  禾青乖巧的站着,还不时的抬个手,“看姑姑似乎很高兴,到时候姑姑教我骑马可好?”
  
  “我也是好些年没有碰过了,只怕到时候也生疏了。”戴姑姑很是谦虚,摇头似乎并没有上马的意愿。
  
  好些年?禾青想起戴姑姑说的,她进宫以来,这可是头一回跟着出宫。禾青原想不说,可看戴姑姑细心为自己量身,一脸柔和的样子,心里一提,“姑姑说的什么话,要是有姑姑教着,禾青心里头就安心了。听闻草原上的男女骑射都很是厉害,要没有姑姑,禾青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说胡话。”戴姑姑抿唇,“有皇上在,哪有人欺负你的。”
  
  “那笑话是肯定的,反正我现今又不会,过去了可不就是丢人了吗!”禾青不依,拉着戴姑姑又是撒娇又是带哄的,戴姑姑只感觉小姑娘依着自己心里头跟着一软,稀里糊涂的也就答应了。
  
  不过就是不去骑,她也会去看的。
  
  禾青收到这个信儿,心情也好了很多。哪怕是夜里去研墨,禾青也是欢欢喜喜的,也没说手酸了心里不耐了。人站在跟前,心却是飘着没了。
  
  胤禛看着禾青这般,蹙眉沾了一下墨,见墨汁研的很好,又看了禾青一眼,“这么高兴?”
  
  “嗯。”禾青点头。
  
  “什么事这么高兴?”
  
  “姑姑说过两天我就能”禾青一顿,反应过来低头看着胤禛一脸兴味,语气蓦地一低,“说回到草原去骑马。”
  
  “你会吗?”胤禛扬着下巴,更像是一种挑衅的姿态。
  
  这幅模样,生生的把禾青噎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脸都快红了。
  
  胤禛忍着笑意,嘴巴却咧了又咧,眼角弯了起来,“怕是衣裳也没有吧?”
  
  禾青嘴巴张了张,最后没吭声。姑姑说了,到时候会给她一套衣裳,可禾青想多半是从原地民帐篷里去拿吧。这对于从小被娇养着从不考虑衣服来处的禾青来说,就是早有准备,也有些受打击。
  
  胤禛在戏谑一通后在禾青这里意外的得到了快乐,高兴之余等禾青吃了一顿跑后,夜里又让人送了一盆子的新鲜橘子过去。
  
  禾青很为难的又吃了一口,而后吃了好大杯的水,才勉强把味给送走。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可怜禾青不敢往上说道什么,这都只能暂时的认了。
  
  戴姑姑还没回来,禾青就在帐篷里缓慢逐渐灵活的开始带着身子运动起来。等出了一层汗,禾青又忙活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中衣。兴许真的是活动了一下,禾青感觉人都精神了许多。索性一边翻书,一边看看茶等着戴姑姑回来。
  
  等到夜深了,想到过几日就要跑马,禾青很快的入睡。迷迷糊糊的,心头打算第二天开始她就坐在外头吹凉风,顺道看看那些骑马的,问一下马夫,也算是提前做个准备。 正文 禾青巧言节节高   现实和想的,总是有差异的。禾青干巴巴的问着,自觉骑马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惜,禾青想得再多也没有真切感受的实际。
  
  感受了难得的草原景色后,禾青迫不及待的就要换上衣裳去骑马。
  
  禾青记得自己明明问了每个细节,姑姑拉的马也是温顺的,但奇怪的是禾青上去了却抓不住身下这匹枣红色的小马。
  
  马蹄高高扬起,禾青紧拽着缰绳,身子摇晃着难受。戴姑姑看着禾青转个眼,竟然套住了脚,竟在在小马上倒挂金钩,竟然还很不服输的在那龇牙咧嘴。手臂环着缰绳,牢牢地,“小红红,乖,快给我听话!”
  
  禾青感觉脑子冲了血,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挥着,想要抓住缰绳,却是一甩手就拍在了那娇俏的马臀上。
  
  小马娇羞的嘶吼一声,抬起前蹄就要跑开。
  
  禾青受不住这样的冲力,终于松开手。落马时,缰绳临解开了还带着劲儿,禾青抱头就这么甩了出去,滚在草地上。草土味弄得满脸满嘴,禾青只能缩着,听着耳畔边大声畅快的笑声。
  
  实在张扬又可恶!
  
  禾青晕乎乎的,让戴姑姑拉了起来。禾青晃眼看着康熙就在不远处,威风凛凛坐在马上。身后不远处,笑着很是欢畅的,可不就是那个坏性子的四爷胤禛么!禾青腿上一软,还是靠着戴姑姑缓过来的站起。
  
  “怎么样,可摔着了?”戴姑姑左看右看,就怕禾青当真折到哪儿了。
  
  禾青摇头,一脸通红的垫了垫脚,“没事,草地上厚实,摔着也不难受。”
  
  “你这话糊的谁?草地上就怕石头小坑的,再温顺的马嘶吼起来都是很伤人的。”戴姑姑不放心,一边说着,一边在禾青身上左捏又掐,几下反而引着禾青松活了身子似的。
  
  还有好些人在,禾青不自在的绷着上身,两手抱着戴姑姑的手,“真的没事。”
  
  戴姑姑没好气的睨了禾青一眼,“骑马这样的事是不能莽撞,马儿还没习惯晓得你,你就忙着上去骑,它怎么可能听你的!”
  
  禾青羞愧,“禾青晓得了。只是一时看着,太欢喜了,以至于忘了这个。”
  
  “你啊!”
  
  禾青拿着一把草,走在红红跟前,尝试的摸下毛喂下草。听着姑姑的话,身边还来了个草原的姑娘教着,红红牵强的让禾青上了去。牵着缰绳,禾青双腿用力让马慢行着。草原平地,微风吹拂,禾青很觉凉爽的不肯下马,就在附近绕着圈溜达。
  
  “你怎么还在这?”
  
  胤禛一身骑射衣装,锦绣缎子蓝袍衬着很是好看。尤其是在车上显得游刃有余的姿态,禾青更觉得心情低落,低着头扁了扁嘴,“奴才看景色好,想着在这转圈吹吹风。”
  
  “你还有这样的闲情。”胤禛看着禾青的脑袋瓜子,心里不情愿却还是起了嫉妒的心。他跟了汗阿玛去涉猎,要知他在这面上,实在是一大污点。便是三哥那样的文雅,也比他厉害。禾青骑着小马,看着小小的一团,胤禛想应许等自己过两年,应就要好很多了。
  
  胤禛这么宽慰自己,又不再说话的前头。
  
  禾青看胤禛不表示,只能乖乖地跟着,但动作很小心,甚至有些磕磕碰碰的。胤禛走在前头,听着后面轻声马蹄,脸上渐渐地勾起了笑。
  
  人在远远的看着,只见禾青连着马儿都很娇小的前行跟前,胤禛挺直腰背,慢悠悠走在前头,似乎是照顾禾青不会骑马的模样。胤祉摸着下巴,感觉这个时候的四弟,现今勾着笑,竟然比平日骑马的姿态都要俊秀挺拔。是因为,旁边有个显得太过小不点的人?
  
  胤祉在那胡乱想着,却不知禾青跟在后面很是艰难。
  
  “坐着要稳,上身坐直往后倾。”
  
  禾青拽紧了缰绳,僵硬的把自己身板挺直,再努力的往后倾一点。
  
  “别绷着太紧,膝盖夹紧马身。”胤禛慢了下来,禾青侧头看着胤禛的每个动作,发觉自己大体上没错,就是太紧张了。这么一想,禾青渐渐的松了口气,扯了扯嘴角。
  
  胤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怔了一下又蓦地一笑。笑的有些古怪,就这么带着眉眼柔和起来的笑着,双腿夹紧马肚,手一扬‘啪’!
  
  “跟上来!”
  
  快了,快了,真的跑起来了!
  
  禾青第一反应是跟着夹紧马肚,等马儿跑起,又反应过来的松开腿,勉强平衡住自己的上身。拉紧了缰绳,禾青只觉得马上上下颠簸一下,脸上鲜少的肉也跟着一颤一抖的,太难受了。
  
  禾青困恼的想着,但看胤禛依旧快马跑在前头,强忍着要趴下的冲动,扬起了缰绳。
  
  没有扫兴的惊叫,没有可怜的下马,没有不耐的哼哧,胤禛心头得到了愉悦。尤其听着后面哒哒几声传来,不时传了几声闷哼,腿上松开,放满了速度。
  
  禾青晃晃悠悠的溜了一圈,总算抓住了快跑的平稳,再加之红红没闹,禾青竟然也分出了去看四周的闲情。这一看,禾青才发现自己闷头跟着,竟然早已经跑远了。静下来风一吹,后背还有些发凉。
  
  方才一闹,又出了汗。
  
  “四爷,骑射可好顽?”胤禛不说话,禾青打头先憋不住了。
  
  好顽?胤禛有些稀罕的回着这句话,看着禾青一脸好奇,摇头一笑,“倒也不错。”
  
  禾青点头,反正她是没办法去尝试这个。一来身份,二来又是女子,禾青不过是顺口一问。胤禛却蓦地来了劲儿,“你可有过弓射?”
  
  “怎么会有,奴才以前在族学里每日都是书房,偶尔去看两个哥哥学点拳脚功夫,弓射却也少见。”又何来有过之说?禾青狐疑,这位爷难不成兴致起来又打算逗她顽?想想胤禛这么甩着她让她骑马跟上,禾青心里突地一紧。
  
  “你这紧张什么!”胤禛扭着眉,好笑又觉得不痛快,张嘴就道,“若是有机会,爷教你。”
  
  禾青抿唇,恭谨回应,“谢爷。”
  
  胤禛遥遥眺望着远地,禾青跟在一边不说话,就这么的两个人围着小半圈转着才回来。禾青福身行礼,胤禛迈着腿儿就走了。可怜禾青等人一走,更似龟行的往前走着,戴姑姑站在帐篷外头站着,远远看着吓了一跳。
  
  戴姑姑身边的另一个宫女风儿赶了上来,扶着禾青。禾青当即龇牙,不顾形象的抓住风儿,很是可怜,“风儿,我快不行了!”
  
  “你怎么了?可是摔着了?”风儿很是忐忑。禾青跟着四爷出去,这是好些人都看着知道的,如今一瘸一拐的回来,想想皇阿哥自然不会细心宫女的好坏。禾青这个样子,风儿脑里想的就不太好了。
  
  戴姑姑看着风儿赶上去,等过来的时候禾青一脸青白交错的难受,风儿憋着嘴巴不说话,当即心里一跳。等禾青好一番说解后,这才清楚情况。
  
  风儿松了口气,忙着帮禾青拿药擦擦。戴姑姑一巴掌就拍在了禾青的肩头,“你这嘴巴,也不说清楚。”
  
  禾青咧嘴呵呵笑,接过风儿的药,几次严明自己就好。要让她褪下裤子让人替她抹药,光是想想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风儿自然不强求,大家都是皇上跟前的人,她也是个心里矜持的人。见戴姑姑和禾青有话说,只道出去替大家去叫晚膳。
  
  “你出去了一会儿,皇上就叫了你。后来听闻你跟着四爷学骑马,皇上就罢了。”
  
  “皇上叫我?”禾青捏着身上的被子,挑了挑眉,她真的是跟四爷学骑马去了?
  
  戴姑姑一脸好意,禾青都不好拂去,只能闷头又问一句。戴姑姑点头,“皇上说禾青你煮茶简单,不比我这等总讲究着,反而吃着失了那份自然。”
  
  禾青脸一红,“那是皇上夸赞了。”
  
  “皇上对你的夸赞,那就是你的福气。谦虚着就不像话了,草原上头热,这两天要烤些茶。”戴姑姑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此事也就过去了。
  
  这一夜,四爷没有传禾青去,也没有送橘子给禾青。禾青只能抱着伤痕的两腿,疲惫的睡了过去。
  
  歇了半日,禾青就在旁边拉着马走走,不敢上去。等到皇上骑射回来,歇息着吩咐要吃茶,禾青赶紧端上了自己煮的奉了上去。
  
  康熙看着禾青上来,倒也笑了,“怎的今儿没去骑马?”
  
  “奴才从未骑过,昨儿顽的起了性子,倒吃不住了。”禾青一点都不觉得丢人,相反的还很是精神,“不过,红红跟着奴才一天也亲近了许多,苏格嗒的妹妹还教了奴才几句蒙语。”
  
  禾青语调轻扬,显然很是欢喜。
  
  康熙看着忍俊不禁,点了点头,接过禾青端着的茶,吃了一口,“怎么换了?”
  
  “奴才看今天闷闷的,斗胆想着皇上怕是忙活一天,心头会沾了火气。以前看医书,这样的季节喝个简单的绿茶,养脾去火,是最好不过了。”
  
  禾青说话有理有头的,听说府里老人身子不适,上下药膳吃食都是禾青打点着。康熙自当知道武国柱没有把深闺那一套教给禾青,也觉得禾青这个年纪小聪明又有些细心。如今大大方方的站在跟前,嫩白脸上,粲然一笑的模样,衬得人心性也晴朗起来。
  
  一下子大眼细看,竟觉得不过几日,禾青身量也长了似得。
  
  “茶房人也多,以后你就伺候朕笔墨吧。” 正文 禾青戚戚愁泣起   初时,禾青还为自己猛然窜到皇上跟前办差而惴惴不安。
  
  可是等真的上任了,禾青发现自己就是摆在那里,只要安安静静的就好。说什么伺候笔墨,那都是皇上身边得力太监魏珠的差事。禾青乖巧的站在一边,才反应过来皇上这就是开着玩笑,顺便调侃着她被四爷差遣着研墨的事罢了。
  
  再说了,她煮茶简单也意味着她技艺不高挑。在皇上跟前处处不出挑,也不能出挑的时候,禾青对于自己这样能在皇上跟前安安静静的,出去了说不定还能因此少了许多麻烦而欢喜。
  
  因此,禾青这个小奴才算是正式的做了起来。
  
  首先有的差异,就是禾青要换上一套满服宫装。禾青之前怎么说都是汉族旗人,小姑娘家爱美,就喜欢亮色的汉服。但如今是要侍奉皇上了,禾青自然不能还一身汉装打眼了。相比着风儿那样的,禾青得来的首饰衣物都要好些再多些。禾青捯饬半天,穿上崭新的中衣,又把那身月色镶边绣着小兰花的袍子穿上,上头再一层满花绣的粉色坎肩。系上了纽扣,禾青摸着自己这里外三层的新打扮很是新鲜。
  
  好在如今在草原上,到处难行,禾青暂时不用穿上花盆底。
  
  这花盆底,对禾青来说那就是一大难。
  
  再有的,禾青就是要稳住性子了。一整天站在一边,不能扰了皇上,更要看着时候让皇上欢喜。要是有了人前来觐见,禾青就在外头候着就是。总的来说,禾青很是清闲。只是这么一闲,禾青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皇上不说什么,禾青索性跑出去溜着马儿,一来二去的,禾青骑马还真的是熟手上来。至少,禾青就差没把马溜着快跑了。也因此,禾青还和原地的几个年轻姑娘结交,面上感情还不错。
  
  这样自在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
  
  “三爷安,四爷安。”禾青福身,“查格尔王爷在里头觐见,皇上吩咐若无事不可打扰。”
  
  胤祉点头,“多久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禾青按着大概的说。
  
  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过是一会儿。皇上既然吩咐了,便是皇阿哥也不好打搅。更何况那些人难得见到皇上,得了这样面圣的机会,只怕时间还长着呢。
  
  如此一想,胤祉甩着袖袍,打算要回去了。
  
  禾青规矩的福身,恭敬送人。
  
  胤禛站在原地,盯着禾青却不吭声,直到胤祉走得远远的,这才嗤了一声,“可有练骑射?”
  
  禾青瞪眼,抬眼一看。胤禛冷着脸,眼里却有些期许之色,不由的心虚,“奴才,愚钝。”
  
  胤禛倏地没好气了,虽然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可是禾青这么不放心头,胤禛心里竟很是不舒爽。这奴才,也太不规矩了!
  
  禾青感觉脖子发凉,缩了脑袋,引得胤禛气恼的一伸手,高高扬起,低低落下。曲起的手指,落在了禾青的脑袋上,脆生生的就在禾青齐整没有发饰的地方,利落的一下,让禾青鼓起了脸颊。
  
  胤禛看着禾青这样,皱眉摇头。武禾青如今是汗阿玛的人了,之前他尚可随意带出去溜达,可这如今是贴身的,到底意味不同。可看禾青一板一眼的站在帐篷门口一脸无趣,问起话来还推说愚钝!几日不见,越发会推说了!
  
  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禾青只觉得胤禛神色很是怪异,看着她那一脸不争气,很有朽木不可雕的悲愤之感,让她恨不得喊骂几句。想此,禾青抿嘴显得一脸不渝。直把胤禛看得脑袋瓜子突突地发疼,又是一个闷锤下来,这才舒爽得背着手,欣赏禾青一脸吃痛的走了。
  
  临远了,小路子还笑眯眯的走过来,一脸和气,“武姑娘,四爷说了,骑射可强身健体,总比你站门槛边的好处多了!”
  
  瞧瞧,这一个传话的,说起话来还带着弯,带着调调颇有深意的语气。
  
  禾青自动忽略眼前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回声。小路子也不恼,欠了欠身,“四爷说了,这话这理往后你就晓得了!”
  
  说罢,走的也利索。至于那些话,禾青过眼云烟的没听,也没想。
  
  兴许当真是皇上跟前贴身当差,禾青闲里闲情才惊觉除了那一日碰见了,四爷几乎都不与自己相见。几次碰着面了,三爷还摆着扇说笑两句,四爷除了没表情,就是那一脸的似笑非笑。
  
  明明没什么,禾青对着一眼,就很不自在。
  
  禾青这么一想,就忍不住让自己忙活起来。除了宫中礼仪规矩,还有就是茶房细碎。虽然自己不是里头的人了,可自己偶尔还是会碰着一些。禾青姿态摆着很低,学的也很认真,几日下来倒和几位宫女们混的熟络。除了小路子,就是皇上跟前的魏珠,禾青都觉得个个太监都是好人。
  当然,下头那些小绊子的,禾青自认心宽,不去仔细。偶尔和这个姑姑,那个总管提一句,面子上也就无事了。
  
  如此忙活,禾青才知晓宫中贵人无数。前两年还有个了不得的太皇太后,不过病逝后留下了宫女,很受皇上尊敬。圣母皇太后出身蒙古科尔沁,性子和善,与皇上虽非亲生却情分足矣。另,有僖贵妃钮钴禄氏,荣妃马佳氏,惠妃纳喇氏,宜妃郭络罗氏及德妃乌雅氏为嫔妃最贵。
  皇上子嗣丰厚,虽夭折不幸许多,但如今见长的就是阿哥爷也是十多个之多。
  
  而禾青看着和善的三爷出自荣妃,宠爱平平。而四爷则相对处境尴尬许多,生母乌雅氏当初不足以抚养,因此打小就在孝懿仁皇后跟前长大。直到上一年皇后病逝,四爷方回到已然是四妃之一的德妃身下。四爷幼时不知生母为乌雅氏,听闻中间和乌雅氏生了间隙,而恰好这时乌雅氏有了疼爱儿子,皇上最小的阿哥十四爷。
  
  禾青光是想胤禛这说笑之间喜怒见换的性子,就晓得两母子关系多半不好。最重要的是,四爷这么多年,玉牒上依旧是德妃所出。偏偏他又是皇后养大的,相对乌雅氏的出身,两相差异只怕让胤禛暗地里吃了不少苦头。
  
  皇上这样带着出来,彰显宠爱的举动,禾青也没看出胤禛哪里高兴的。禾青站在皇上旁边,只看到了君臣,就是平日关怀的话,禾青都听着硬邦邦,冷苏苏的,怪不舒服。
  
  皇家父子就如此,偌大后宫各方干系,禾青还不等走近京城,就觉得压抑着说不出话来。这样大的紫禁城,听多了茶楼说戏的话,禾青迷茫,不知所措。
  
  做事上,禾青也渐渐收起了自身的浮躁。魏珠在一旁看着,欣慰的点头。算起来,他比禾青大一轮,若是平常百姓,如今也是儿女满堂。看着晚辈一样的禾青如今进步懂事,魏珠觉得进宫后,至少在梁九功眼下也好过活些。
  
  如今有他和戴姑姑在,可进宫就难说了。虽说奴才命格轻贱,可禾青好好的,总比他好。
  这么想着,禾青想到胤禛嘴巴上坏,可到底没真的害她。也就是像族里的人一样爱闹罢了,之前她心头不舒爽的,不过是自己介怀胤禛归为阿哥罢了。
  
  禾青暗骂自己肚量太小,尤其是听闻即将又要启程,心里头莫名烦躁,禾青想了想,还当真找人借了小点的弓箭,就对着一边大的树木开始箭射起来。
  
  莫说是涉猎了,禾青就是开弓几次后,却很困扰的发现,她扯得肩头都酸了,但似乎体力跟不上的拉不动了!怎么就那么难?
  
  禾青回头看着另一边的男子,张臂用力拉弓,行云流水的让禾青眼都看红了。明明她也学了许多,身子康健的,怎么就是不行呢?禾青又折腾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手间都起了泡,红通通的手还有些抖。原来感觉动了累了,心头就舒爽了。可,此刻眼睛却是唰的红了,蹲下身泣声低嘤着,她感觉委屈极了。
  
  “你在做什么?”
  
  胤禛站在一边,看着禾青突地不肯动的还蹲了下来,靠近一点问道。
  
  禾青灰蒙蒙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觉得眼里一花,又赶紧低下头,“我累了。”
  
  想休息一下。
  
  禾青觉得,似乎除了武府,她就是一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扛的娇小姐。
  
  她不够聪明,也没什么特长,还总压不住自己的脾性。连自己都想不通的理由,禾青实在费解皇上怎么把她带出来了。如今还要贴身伺候,禾青想想到时皇上去请安办事,自己都要跟着走。万一她办事不利,惹恼了皇上,牵连族里又该如何?
  
  光是想,禾青心里就后怕。怕的莫名其妙,怕的心虚急了,怕的站不住了。想到临走时,张氏拼命压抑住的冷着脸送她走的模样,想到坠儿湘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上下甚至是那天让她踩着偷看的石墩子,她都怀念的紧。兴许是她以往太作威作福了,现在到她缩头的时候了。
  
  禾青自认不是君子,能屈能伸更不可能。这些念头一起来,一时之间就这么转在脑海里,怎么也压不下去。
  
  禾青在那里哼哼哧哧的,胤禛不忍的走了过来,看着禾青双手抱腿的蜷缩着那里,一小团的。胤禛站的高高的,只能看到禾青一起一伏的脑袋瓜子。
  
  禾青心里正难受着,都顾不上丢人的念头了。偏偏胤禛还这么不解风情的就这么站在那里,高高在上的俯视自己,她登时抽了一下,咬着贝齿,终究忍不住的放声哭了出来。
  
  豆大的泪珠,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