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始 日暮沉沉,琉璃重檐错,流霞云光暖。丝绒蓝的天空与乳白橙黄悠然缠绵。钉在窗棂的风铃摇动了暮色。 明明春光如此大好,为何有些人可以交臂把酒,我就要抱着头挨棍子! “我打死你这个孽子,你居然敢把郡主带去花满楼!”爹爹抄起地上的扫帚朝我脑袋掷过来,我下意识的侧了身去躲。 他气得满脸通红,瞧着甚是喜庆,只是说出的话却不太友善——“混帐,居然还敢躲!看老子不打死你!”从怀里掏出一条长链往我身上招呼了过来,长链刮得空气都猎猎作响,这老头来真的! 我吓得立马跪了下来,“爹爹,我错了,您要保重身体啊,莫不要为了我的混帐行为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啊!”嗯,更重要的是不要打疼了我。 “程丞相的独子果然名不虚传啊!”爹爹的下属安伯捋着半截山羊胡站在一旁不怀好意的望着我。 名不虚传什么,我才不介意,只要爹爹不打我就行了。 俗话说时世造英雄但时世也造狗熊,偶尔当一回狗熊不算丢人! “安伯伯,这回来可是带了什么给临儿?”我拍干净膝上的灰十分狗腿的问道。 “临儿这次做错了事情,所以不能给礼物。”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像干枯的稻草。在外人面前爹爹也下不了手揍我,只得悻悻扔了长链回内院喝茶。 “临儿可想跟伯伯一起去战场上英勇杀敌?”又来了,每次他来看我必定会趁爹爹不注意的时候问我。 我“呵呵”两声假意感激的推辞了他。上战场什么的分明是男子所为,我又不是男子。我生是女儿身,此事除了死去的母亲和爹爹知道,别人都被蒙在鼓里。 我一度怀疑爹爹这般掩耳盗铃的将我当男子养是因为他身为堂堂左丞相,又手握重兵,至今膝下仍是无子的大实话传出去不太好听所以才把我当成儿子欺骗世人的目光。 开玩笑!世人们的目光岂是他想欺骗就欺骗得了的! 但如今确实没有一个人发现我是女子。 这让我很是郁闷。 “临儿……”他还是不死心的劝我,这也难怪,他原是秋士,到后仍是不得志才参军,不过一战就稳稳坐上了副参谋的位置。想来是尝到了甜头才叫上我一起。 “安伯伯,你放心!临儿再不济还不是有爹爹这棵大树福荫着吗。”我极为豪爽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他兴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不管他是帮我顾虑什么,反正先让他消停一会对我的耳朵总是好的。 翌日一大早绯朵郡主遣了管家来请我去郡主府同她一起去商量一些中元节的细节。 说得倒是好听,其实是想让我带她出来游玩。想起昨天那丫头害我差点被爹爹打的后怕气就不打一处来,明明是她拉我去的花满楼,为何感觉做错事的是我? 于是我傲娇的将下巴对着管家,从鼻孔里哼出气,“告诉郡主,说少我一个程临安不少,多我一个程临安不多!不去了!” “哦,这样啊,那奴先告辞了,等会还得去接顾公子去郡主府呢。”管家朝我作了个辑,转身就准备走。 “哎哎哎哎!管家请留步,你刚刚说的顾公子是哪位顾公子?” “右丞相家的顾常公子。” 我想如果现在我的表情大概就是看见主人手里拿着一根骨头的狗一样。 “咳,郡主的盛情难却,程某岂敢不从了管家请带路吧,一起去接顾公子。” 顾常,那位“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何人配白衣。”的翩翩少年郎,我的青梅竹马,只可惜我这“青梅”名坐得太虚,否则我一定会和顾常来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但前提得让他知道我是女的…… 正文 第二章 初 岂料前脚刚刚踏出大门,身后就传来一声暴喝。 “逆子!往哪去?”爹爹正剑拔弩张的捏着长链,身体抖动如筛糠,如果不是正值七月凉月,我定然会认为他是冻的。 “左丞相,绯朵郡主请程公子去府上做客。”管家适时的开了口。 “哦,原来是这样,那去吧,莫要让郡主等急了。”画风转得太快,我有点脑子转不过来。 “临安,记得和郡主好好玩玩。”慈祥的声音倒吓得我原地一个踉跄。 管家领我上了马车,一路上的风景自觉甚好,不由得想起往事来。 每个人的历书,都是按照自己的记忆打制的。 十一年前的顾常年纪尚小,眉眼还没长开,但已可看出惊鸿之貌,又是右丞相最宠爱的儿子,所以一直都是被人捧在掌心中长大的。 而我,按爹爹的话来说就是长得十分对不起大众,又黑又瘦,一跑起来像是块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滚出来的煤球。 他还一度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竟连半点他英俊的基因都没遗传到(这句话我坚决反对!要不然他为什么三十岁才和我娘成亲!)然而我就觉得我长这么丑一定是他的遗传。 这一点足矣看出我们是多么有父女之间的默契! 不论我爹如何猜疑,反正就是没有人说过我们不像。于是他郁闷了,整天对着铜镜自言自语,“不丑啊……” 不过幸好长得特别丑,所以才近得了顾常的身侧。换句话来说就是,鲜花,总是需要绿叶衬托的。虽然事实是这样,可我一点也不恼。可见我当时想染指顾常的心态有多么急切,虽然说现在也是一样…… 回忆戛然而止,马车外滚烫的风钻进来,热得像蒸包子似的,为了避免待会儿见到顾常却是满身大汗的狼狈模样,我身一翻就利落的跳出了马车。 其实我出门前就应当查查老黄历的……我这翻身好死不死的就踢中了人,这个人还很不巧的正是刚好出门散步的顾常,不等顾常斥责,我自己都想在地上刨个洞钻了进去。 “原来是程公子啊,无妨,右相府也不远,还得麻烦你们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回去换件衣服。”他脱下了外衫,只浅浅的笑着,温润尔雅。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看他带着被我踢脏的衣服走远,嗯,感觉身材真不错…… 对于歪打正着的占了顾常便宜的我,这一刻心情大好。 “程公子,可介意与我同坐?管家说只一辆马车。”顾常撩起帘子询问我。 “不,不介意!”紧张得心都吊上了噪子眼。 他闻言便扶着车厢上了马车,马车本就不大,我捏着拳头,悄悄将手心的汗藏到身后抹了几把。他的气息如此近,连身上淡淡的涩竹清香都不停萦绕在空气里,或是一伸手就能拾到。 此时我恨不得用尽世间最美好的话语来形容我的心情,再谱成诗歌,教得街头巷尾每一个扎着小角的孩童都会吟唱,从而流传千古。只怨得活在这平世十九载肚子却半点墨色也没有。 但也不能全怨我,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我爹。 他请人教我武枪弄棒察颜观色阿谀奉承拍马屁,就是不曾教过我读书识字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作对联,所以这个念头只好作罢。 我想,我还是乖乖作罢这个念头好。 正文 第三章 起 正临郡主府,马车还在悠悠的行,只是速度慢了许多。只觉有一个衣着漆黑带着脏秽物的人以极快的速度钻了进来。 打死我都不信眼前这个邋邋遢遢的人是方绯朵那个臭丫头。 马车里不大,但至少还能盛着些点心放在空置的小桌子上。那人抱着盘子狼吞虎咽了一会,又舔了舔盘底的残渣才恋恋不舍的松手将它放下,继而又探头探脑地翻找起来。 “绯朵……郡主?”顾常颤抖着声线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头。 那人猛的一回头,吓得我差点滑下凳子。没有脸,只有头发…… “哈哈,程临安瞧你那怂样!”方绯朵拨开油得打结的头发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不加脂粉的小脸有种清丽的美。 她见我盯得紧,羞涩地用纤指绕起头发,“程、程临安,你看我干嘛。” 其实顾常也瞧着。虽然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也长开了,闷白了,不丑了,但绝对没有那个容貌让人忽视顾常而注意我。 于是顾常脸色不妙了,我觉得他是在生气方绯朵因为我而忽略了他。 “咳,最近国库是不是崩溃了?”我试图转开话题。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方绯朵和顾常疑惑的看着我,“你刚刚饿死鬼的模样莫不是陛下连月银也拨不出给你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得赶紧通知爹爹卷铺盖走人了,历来国库空虚都得从官吏身上压出来填补。 “一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半个月前我去和父皇请安,本着跟他联系一下父女关系的孝心,谁知他聊着聊着就说‘绯朵啊,你也不小了,是时候斟酌一下婚嫁的事情了,父皇瞧着北矢国的太子花乱不错,吉日就在下个月,收拾收拾就去了吧。’我听到就傻眼了,哪里来的斟酌,都直接把我给定了。”方绯朵狠狠用手拍桌椅。 “然后呢?”我和顾常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好奇,一个担忧。 她嗔了我一眼,“我当然是宁死不从!就想着用绝食的方法去逼他,谁知道那老头儿知道了以后居然派了禁卫军来守着我的院子,当真是狠下了心。昨儿个傍晚还遣了宫人把嫁衣送过来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让管家帮我逃出来,要不是我早料到不把自己弄得跟茅房里爬出来似的,那些禁卫军还不让我出来呢。我想过了,等过了风头就回去认罪,到时候北矢的太子也回去了,父皇定然不会怎样重罚我。”方绯朵一脸得意的炫耀自己完美的计划。 我就说管家怎么到了郡主府都还不让我们下去,原来是为了等这个小妮子。 方绯朵理了理头上的腐软菜叶,天真烂漫的笑着。她这么一说,被我们无视了的恶臭现在在鼻翼间活了过来。我强忍着胃里恶心翻滚的感觉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撩开了窗帘。阵阵清爽的风吹来,和着泥土特有的清香,此时已在京郊。 饶是顾常平时如何不食人间烟火,此刻也瘫坐在卧榻上,大口大口地吸着刚送进来的风。这模样的顾常不尝见过,我看迷了眼。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一副清冷模样。 我突然很想把帘子放下…… 待脑袋被风完全吹清醒过来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转过头磕磕巴巴的问方绯朵,“所以……郡主……你这是要我们帮你逃亲吗?”“对啊。”她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不要哭丧着脸,这样很晦气的。”又撩开帘子说:“管家,给本郡主寻一处干净的小河,隐蔽点的,本郡主要沐浴更衣。” 像她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子,怎么会懂我打小就没娘疼挨爹揍的人呢。现在光是想想爹爹的长链,我身上的肉都记忆性疼痛。 倒是顾常,从刚刚起一直都是心甘情愿的模样。 不过也是,我们三个从小就一起长大,连名字都可以直呼,这些又不什么断命的事,酒楼说书都有说“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好好的在爹爹魔爪够不着的地方逍遥快活几天吧,我如此想着,遂心安理得的趴在格子窗上看风景。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河,方绯朵觉得站着太累了,盘腿坐在了我和顾常的中间。我被这突然其来的恶臭呛得睁不开眼睛,“方绯朵,你坐远点,这味道辣眼睛。”“什么!本郡主明明是芳香四溢才对。”不知道她是太过自信还是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居然主动凑近顾常说:“顾常,你说我是不是香的,你说是不是?”顾常憋红了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对。” 不知道为何,这场面有莫名的笑点。 正文 第四章 逢 墨夜忽已至。 我借着月色细细打量了下洗漱干净换上丝绸衣的方绯朵,忽然很是同情那位北矢国的太子。娶了这么个要胸没胸要臀没臀脾气还意外差的女人会很心累的吧? “方绯朵,那位北矢国的太子叫什么来着?”我悄悄靠近正在烘火取暖的她。 “干嘛,你对他有意思啊?”方绯朵斜着眼看我。 “我是想,咱往后送点礼过去,毕竟人家帮我们娶走了你这个大麻烦,”我极为认真的说道。 “花乱!”她别过头,闷闷的道。 “花什么?”我觉得她是真的不高兴了。 “花乱!” “花什么?”我大声的问,“我老人家耳朵不好使,说大声点!” “噗嗤!”她终是忍不住笑了,又悄悄抹去眼角晶莹。只有这一刻,我是觉得她不想离开这里。 下一秒我就彻底改变了想法。 她拿起正燃着的柴火往我头上探去,她想烧我的头发!我慌乱的拔腿就跑,她还在身后举着柴火追我。 女人疯起来,果真可怕! 我身一闪,躲进了一旁半人高的灌木丛里。看她跑了过去,我才松了口气。岂料腰间忽而一紧,有条手臂横在我的肚子上,硬生生将我转了个身,以勒死我的力气,紧紧搂住,似有夜半海棠花开遍野,衣衫满满清雅干净的香气。 “这趟出来可大有收获啊,居然捡到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娥。”嗯,不得不说,这个声音的确好听,慵懒而从容,一点也听不出正在对我做不礼的事。 我咬紧牙低声喝他:“哪里来的登徒子!” “北矢来的。”他权当我向他寒喧。我气得浑身发抖,突然灵光一闪,平下了心来,伸手去轻捏他腰间的肉。 先生教曰,对付不要脸之人,往往要采用与之相同招式方可取胜。 他却越发搂得紧了,“不要乱动,临儿。”声音染上了些暗哑。我大惊,莫非他知道我是谁? 大抵是猜出了我的想法,他低低笑了声,“我乱猜的,猜对了?” “没……没有……”这倒像是我做错了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盒子里的东西析出一缕微光,原是一条项链。其上一朵海棠,温润软暖的色泽,若浓浓思念。“给你带上,不要摘,我会找到你的。”说完就用轻功离开了。 我才想起还没有看他的脸。 我走出了灌木丛,借着月光看了看那项链。好像蛮值钱的……我犹豫了几次还是不舍得将它扔掉。留着吧,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了,况且我刚刚还被占了便宜,这也算是补偿了。好歹处境艰难的时候还能用它换口吃的……遂心安理得的将它重新放回了袭衣内。 回到休息地时,方绯朵也不管我藏了了哪,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消抹了。 “你们两个,今天留在外面给我守夜。” 趾高气扬的指着我和顾常。“为什么啊?”我不服。 “就凭我是郡主,并且是这里唯一的女子!”说完就钻进了马车内。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我也是女子…… 管家向我们作了个辑,“今夜就有劳两位公子替郡主守夜了,奴就先去睡了。”说完就走草丛里找了个好位置舒坦的睡了起来。 不能睡觉的晚上真是长夜漫漫复漫漫啊,我暗暗感叹道。只因头一次感受到了强权当头。 多亏了郡主,我和顾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以为今夜唯一的声音就是不绝于耳的拍蚊子声的时候,顾常突然开了口,“刚刚和绯朵玩的时候你躲哪了?” “呃,那边的灌木丛里。”我随手一指,心跳剧烈加速。 “晚上有虫蛇出没,有咬到哪了吗?”他边添着柴火淡淡的问道。这是关心我吗?!!!我压抑住内心想原地转三百个圈再用力蹦跳一次的冲动,狠掐一把大腿让自己瞬间冷静下来。学着他淡淡的开口,“没有。”话说出口我就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只淡淡的“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早知道这样我就在身上弄些小伤小痛什么的来博他关心好了,实在不行的话就去蛇窝里抓一条蛇来咬自己一口。 说干就干,我猛的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顾常投来疑惑的目光。 “呃,那个,我有点内急,去解决一下。”我慌慌乱乱的撒了个谎。“嗯,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顾常淡淡的回道。 我马不停蹄的赶去最有可能出现蛇的地方,好容易才发现了个蛇窝,蹲了半柱香还是没有蛇出现。忽然发觉裤腿上粘糊糊的,用手一抹,又甜又腥,分明是刚刚为了让自己冷静掐的太狠,出了血。 或是嗅到了血的鲜味,有条泥巴颜色的蛇贴着草缓缓游了过来,我大喜,抓起蛇就让它往手臂上咬一口,那蛇分明也愣了,没想到我竟如此主动。怕我正打着什么歪主意,只匆匆吻了一口就挣开走了。 我不得不无恙地回了去。这年头,连蛇都成了精啊…… 身后树上有一男子正抚着一条泥巴颜色的蛇欣悦的赞道:“泥巴,干得好!回去赏你一只兔子。” 正文 第五章 乱世萤火 回去却看见顾常已经侧卧在草地上沉沉睡了。 “顾常?顾常?”我唤了声他,他似有觉察,沉沉的从鼻间“嗯”了一声,翻身又睡了过去。 连顾常也睡了,这晚上怕是更难过了。 天边霞光大放,夜幕摇摇欲坠。瑟瑟索索的穿衣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想来是管家醒了。 身体软软的瘫在草地上。终于可以休息了,守夜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意识断片前如此想着。 身体像融入了绵软的蜂蜜中,四肢百骸伸展到了极致,如此舒服,丝毫也不想醒来。“逆子,还不快醒来!”爹爹的暴喝在耳边轰炸,吓得我瞬间睁开了眼睛,拍拍胸口确认心脏还在跳动,才松了口气,原来是梦。 但我宁可睡着面对噩梦也不愿醒来面对如此可怕的现实。 狭小的车厢内,我正枕着方绯朵柔软的大腿。眼睛对视着,气氛诡异又尴尬。 “程、程临安你醒了?”她这话问得可真多余,想来是为了缓和气氛才说的,“嗯,我们到哪了?”我配合着。 “正打算进村,你也是的,身体居然这么弱,不过守了一夜就昏死了三天,不过也好,省了这三天为你找口粮的力气。”后面那句才是她的目的吧! “别说得像是你找的口粮,顾常和管家呢?”我折起身,掀开帘子想透透气,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围着我们的马车,叽叽喳喳的低声谈论,放眼一看全是穿着带补丁的粗麻衣的人。 “顾常和管家才出了去。”方绯朵揪紧了我的衣服,“他们怎么感觉全都不怀好意啊?”我白了她一眼,“大小姐,在你看来除了你谁都是心怀鬼胎的人,这些只是普通的农民而已。”说是这样说,却端的感受到他们不善的眼神。 “你们这个月已经收过赋税了,又来收难不成要逼死俺们不成!”有个扛着锄头光膀子的壮汉跨近我们的马车。 “他们把我们当成了收税的人了。”方绯朵在背后小声的说。 “我知道。”我细细点着人数,试想以我这些年学的几脚猫身手打得过没有。 “就是就是,你们要逼死俺们!”农民们突然就生了极大的气,举起锄头就砸过来。 “谁敢乱来下个月赋税翻倍!且,杀无赦!”我冷声道,将墨色衣袖重重的甩回背后,摆出只在宴会上才用的气势。 谋杀皇族这个罪名即使未遂也足够诛这条村子的九族。那些农民果真被吓住了,好半天都不敢吭声。 我放下帘子,叮嘱方绯朵,“你就留在这,那些农民可能还会乱来,我去将他们赶走。”她点点头,“那你快点回来,等顾常和管家回来了我们就走。” 我跳下马车,示意他们跟我走,有好几个还抱着锄头留在马车旁,我回头冷冷的瞥了一眼,他们便快脚跟了上来。 “大人,您找俺们到底有什么事。”那老人恭敬的将木藤椅子用衣袖抹了抹搬到我身后请我坐下。我倒是十分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们看起来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见我不坐也不说话,老人朝人群里招了招手,一个扎着双丫卷头的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就走了出来,老人对着她低低说了几句话,女孩儿为难的纠结了一会儿就往村尾那间破草屋里跑去了。半盏茶的时间女孩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带锁的小木匣递给老人,村人们见到木匣神色都变了几变。 老人郑重的打开木匣子,抖着手将包裹在一方手帕里的东西打开双手奉给我,“这是俺们半生的家当了,请大人放过俺们吧。”老人低下头,老泪纵横。 在场的几名壮汉也红了眼,偷偷抹了泪,女人孩子们也哭了起来。我看着手帕里的一个小小的玉耳环,成色差得连基本的玉的光泽都没有,却能让他们看得如此珍重。耳边村民的呜咽声听得像是血管里有棉花顺着红色的液体缓缓流淌,聚在右心房,堵得难受。 老人见我还是不说话,便狠狠的跪在了满是沙石的路上,不住的磕头,“求大人放过他们,只要大人肯放过他们,您就算是让俺死了也行!”说完就想撞去一旁的大石上。我手疾眼快的将他的头挡在我的手腕上。那老人分明是下了死意,来不及收回力,生生将我的手腕撞得脱臼。我忍着疼,将手拧了拧,用力接了回去。 “临安!”方绯朵跑了出来,满脸焦急的看着我脱臼的手。我这会儿又疼又饿,完全没力气去告诉她这只是个意外。 “尔等岂敢!”方绯朵是真的生气了,她虽然与我们从小玩到大,但却始终是位活在皇宫里娇贵的郡主,身上高贵的皇族气质霎时压得所有人都伏在地上。 我也伏在了地上,饿倒的。 她回头一看,连忙扶起了我,拍干净我身上的泥尘。“临安,你怎么也跪下了?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我没有力气反驳她这一废话,将头靠近她, “我饿……” “什么?临安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我饿,我要吃东西……” “临安,你振作点,至少得让我听清楚遗言!”她着急的揪着我的衣领,抖得我翻了几翻白眼。 女人蠢起来,果真要命…… 最后我还是如愿吃到了食物,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方绯朵早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在那种情况下,她还能听见声如蚊呐的我的话,她也不算蠢。 我连续喝了几大海碗百家粥,身体终于恢复了些力气。老人领着村里的人端正的跪在我们面前,“请大人放过俺们吧!”声声情真意切。 方绯朵听过我的解释后大致明白了情况,“什么大人?叫郡主!”骄傲的拍了拍自己胸口,“这事包在本郡主身上,本郡主定会让那贪污的狗官人头落地!”这女人,砍人头说得跟切豆腐一样简单。得到郡主的承诺,村民们喜极而泣。 我挪远了位置,默默用海碗遮住了脸,刚刚赞她聪明的话请收回来。 这位郡主,你可曾记得你现在还在逃婚中……绯朵郡主完美的逃婚计划现正式宣布破产…… 我深深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个猪队友而感到羞愧。 正文 第六章 枯木生 解决完狗官后我们又踏上了帮郡主逃婚的路。这种幸运的概率就好比顾常对我表白,所以我至今还处在“为什么我们没被抓回去”的震惊中。 更让我震惊的,是这连续几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苦苦思索着往日家中丰盛的菜色,虽然爹爹对我非打即骂,但在饭桌上从不令我失望。如今这副惨样,真是让人闻之揾泪,观之惭怍。 “你们,停下!”我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鞭子赶车时,有个只用兽衣围住下身的看起来与我年纪差不多大们少年手持一支短矛,指着我们的马车,看起来极是无害的阵势。 方绯朵听到生人的声音,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停下停下,有粮食送上门来了!”在她眼中,少年俨然成了一头待宰的无知羔羊。 “此、此、此山是我开,此、此……此……”少年“此”了许久还是未能“此”出个所以然来,方绯朵在一旁看得不耐烦,便敛了裙裾跳下车,素色衣衫利落下坠,荡起尘埃。偏方绯朵又生得比寻常人精致许多,教得他一时看呆了眼。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哉,若要回家去,贡上粮食来!”方绯朵走过去极为豪爽的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也拍碎了少年心中的仙子形象。乘着他还在数着自己幼小心灵的残片,方绯朵扯了马车上的一段麻绳将他利索的扎了起来。 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到鬼,可他这次偏偏遇上的是方绯朵这只极凶的饿鬼。我在默默的在心底替他哀悼了一秒。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坐落在山脚的小山村便现于眼前。此时恰是落日归山,田里干活的人们陆续回到家中。谁和谁在寒喧,谁又扛起锄头和谁结伴回家,挂上一张期待庄稼丰收的脸,各户人家黑黑的屋脊上游着缥缈的炊烟。 “哥,你怎么会被人家绑住了?”女孩十来岁的模样,头发中规中距地挽成一个半髻,用一支红梳子束紧,尚未及笄的模样。 “结怜,他们是坏人,快去叫乡亲们捉坏人!”少年冲动的对着叫结怜的女孩说。我就说他怎么会这么乖的带我们去他家,原来是别有居心。 “鱼五艾,你是不是又去拦在路上打劫人家了?我看你这是皮痒了吧?”又?看来这家伙不是第一回做这勾当了。 顾常跳下了车,挡在方绯朵面前十分客气的说:“姑娘,我们可以放了你的哥哥,但作为同等交易,我们可否借姑娘的贵地借住?”作势就要解开那个叫鱼五艾的少年身上的绳子。我听到这话,恨不得用最热烈的掌声去赞扬顾常,这个条件太棒了!我终于不用守夜了! “可以是可以,但总得让我知道还有什么样的人住我的房子吧?”鱼结怜始终盯着我们的马车。果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摸清楚敌人的底细再一锅端,免得留了漏网之鱼。我这样想道。 既然主人家都开了口,我们也不必遮遮掩掩的,揪着管家大大方方的跳了下车,“哎哟,您注意着点!”管家扶着腰小声抱怨。 可能是我太自信,又或者是我脑子有病,可能是后者可能性居多。我总觉得鱼结怜的眼神一直粘在我身上,难道是暴露了?我有点害怕,这么小的姑娘居然能一眼看穿我的伪装。 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鱼结怜呆呆的盯着我说,“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俏。”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没羞没躁的话,小脸晕开几抹嫣红。 “那是,他的容貌在我们那可是出了名的。”幸好方绯朵聪明的将京城换成了“我们那”,这足以让我为她的智商感激涟洏了。 回头看顾常,果然见他脸色黑沉,十分不妙。我刚想开口安慰他,他却一甩袖子跳回了车上。 我做错了什么啊……无语问苍天,可惜……苍天也无语…… 天下间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被期待的,比喻曙光,比喻我们要借住的房子…… 正文 第七章 城墙又绿 突然觉得顾常刚刚跳上了马车持之有理地占领了卧榻是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 用土石勉强堆砌成的勉强称为房子的破屋,我是十分不愿意入住的,当然,如果还有选择的余地的话…… 我自然是不敢上车将顾常赶下来的,即使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胆子。 “房子简陋,各位多多担待吧。”鱼结怜如此说道,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天才刚刚擦黑,方绯朵就不安分了起来。“程临安,管家,你们难不成要饿死本……”我立马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往窗外看去。屋内的油灯油快燃完了,所以光度很暗,但外面竟有一角亮橙色。“不是月光吗?”方绯朵压低声音问我。 “你是不是傻呀,哪有月光是橙色的。这定然是匪徒,我们先佯装睡觉,待他以为我们睡熟了进了屋以后我和管家再将他捉住。”管家一脸不情愿,为何中招的总是他? 吹了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人果然进来了,还十分聪明的将手中的灯盏吹熄,让我们即使醒来也看不清他的模样。左顾右盼了一会后才动手翻找我们放在桌子上的包袱。 “管家,上!”我猛然扑去那人,方绯朵点了灯,那人条件反射的双手交叉在脸上,我用力扒开他的手。 “鱼五艾,怎么又是你!”我还是不能想象为何这好好的少年要自甘堕落到偷窃穷得连吃饭钱都没有的我们。 “干嘛啊!我是给你们送吃的来!”他向着桌子努了努嘴。果然有一碟烤鱼。 “那你为什么要翻我们的包袱?”我属于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不将疑问全都解答完我就食不知味,卧不能寐,爹爹还为了这个习惯打了我好几顿狠的。 “你们包袱太碍事了,连碟子都放不了。”他说完,还猛地推了我一把,“不领情还算了,居然把我给扑在地上。”拂了拂胸口嘟囔着走远了,衣衫外支棱出一个牌子的形状。 我果然还是太低估了鱼五艾,第二天一大早小破屋外面全是金属与衣衫互相摩擦的噪音。那分明是穿着盔甲走路时独有的声音! 方绯朵被这声音吵得不耐烦,打开门就准备开骂,却被眼前的情境惊得说不出话来。我探头一看,果不其然,外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禁卫军。 “军爷们,就是他们,快点把这些通辑犯都抓起来吧,也顺带给小的一点赏钱。”鱼五艾贼兮兮的笑着。 “什么通辑犯?”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有个脆生生的女子声先问了,原来是鱼结怜。 我有点疑惑,既然是鱼五艾报的官,为什么鱼结怜不知道? “妹妹,你看,这是我昨天在县里看到的告示。”我凑近一看,上面赫然是我们四人的画像。 “出了什么事,”顾常才从马车里出来。 “郡主,下官依圣上的旨意来接您回宫,郡主莫要让我们为难才好。”言下之意是我们别想逃跑了,爹爹堆起一脸勉强的笑容。 我太阳穴猛的一跳,这下糟了,彻夜不归家,又协助郡主逃婚,这次爹爹不抽掉我皮都算太宽容了。 “臣,恭送郡主回宫。”爹爹对着方绯朵作辑,一干衣甲整齐的禁卫军列了队围着方绯朵。鱼五艾大概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一下子瘫了在地上。 因为禁卫军惹来的村民也纷纷弃了锄头趴在地上,学着爹爹的口吻,“草民,恭送郡主回宫!”后来人越来越多,请求也越来越大声。 “我回我回!”方绯朵也被吵得不行,不耐烦的应下。 于是短短六天的郡主震惊君主的伟大的逃婚日记以鱼五艾偷走我的一个小小的令牌拉下了帷幕…… 为此我甚是郁闷。 临走之际,鱼结怜送了一束用她秀发串成的贝壳裙压给我,“临安公子自当这是结怜便好。”我什么时候和她交情这么好了?不过还是打着送别礼的名义收下了,况且那裙压上的贝壳是极为难得的品种,不收白不收。我连声道谢后在她的泪眼中策马而去。 正文 第八章 归 原本六天的路程,由于爹爹的带有威胁性的催促下生生用了三天就跑到了京城。 “那些人怎么都张灯结彩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方绯朵探出头问爹爹。 “回郡主,这是圣上寿诞前的安排。”听爹爹说完才“哦”了一声。我连连朝她翻了个白眼,连自己老子的生日都不记得,她这个女儿当得可真够失败。 “哎,停下停下,程临安,我要那串糖葫芦。”方绯朵指着街角撑着拐杖的老人手中的糖葫芦。 “为什么是我,管家去不行吗?”管家朝我翻了翻白眼,为何总是要掺和上他。 “因为我是郡主!”又用这招!我刚想开口拒绝却瞥见爹爹朝我淡淡的看了一眼。 “好的,郡主。”我立马应下。 华灯初上,月色溶化在墨夜中。 圣上寿诞,举国乐意融融。我站在城墙上看这一年一次的烟火盛宴。 “你过来一下。”爹爹不知道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黑沉着脸。 “哦,好。”我深觉大事不妙,四处张望这居高的城头上哪里有可供逃跑的路。 走至无人处,他忽然抱紧了我的肩头,“临安,我的孩子,可苦了你。”他这一举动吓到了我,舌头都急得打了结,“不、不苦!”但觉肩头衣襟处湿润,爹爹,是关心我的吗…… “爹爹,”我推开了他,“您要不还是揍我一顿好了,我皮厚,挨得了揍。不要像娘们似的哭,我还真受不了……”最后一句话我说得极小声,可爹爹还是听见了,“逆子!”终于才正常了回来,当然,还有拳头…… 晚宴开始之际,方绯朵正坐在我的旁边大吃特吃,毫无一点身为女子的自觉。 “郡主,你的位置在那边。”我指了指对面。“什么?”她正吃得起兴,想来是没听见。 “我说,男女三岁不同寢,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你难道不记得了吗?”我确定我是因为太多达官贵人在场才用了极温柔的腔调的语气对她说的,可为毛线我还是被她打了! “你再说一次试试?”她揉着刚刚敲我额头的纤手说。 “男女三岁不同寝,七岁不同席……嗷呜!干嘛又打我!”我抱着头瞪她。难道我今天晚上长了张欠揍的脸?“啊,抱歉,顺手。”她淡淡的说。 待方绯朵走后,顾常走过我的身边,“顾常……”我刚想说话,他猛的一拂袖,似有幽香袅袅飘过。见他如此,我只好乖乖闭嘴。 丝竹绕殿,扬琴清敲,恢弘大气之势恰衬这月色无骨。 “众位爱卿不必拘谨,这夜色如此,诸位莫要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才是。”圣上的气质其实和方绯朵的还是很像的。 方绯朵此时也正坐在圣上的左下侧。关于圣上的心思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既然是父女,亦无皇后阻拦,为何圣上不直接封方绯朵为公主享女子至尊之礼呢。但如此说来,圣上还有一位皇子,皇室里唯一的香火,也不曾听闻圣上说要封他储君或太子。 不过帝王心乃是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易变之物,若执意猜之,倒不如省下点的时间去逍遥山水间。 “北矢国太子到!”尖锐刺耳的太监声抑扬顿挫的传遍这宴席。 我侧过头去看顾常,他只是杯杯满饮着,一改往日清高之势。 “花乱拜见陛下。”清越慵懒而从容。这声音我好像在哪听过。 我撑着头想了一会儿,不过这姿势效果不大,没想出。 “请起。来人,给北矢国太子看座。”圣上的脸色异常红润。 北矢……北矢……不就是要娶方绯朵的那位倒霉太子! 我抬头看方绯朵,果然,她的脸色十分不妙,似会有随时掀桌的可能。 我默默的低下了头,不做与她的视线对焦这个送命的动作。 话说那倒霉太子长什么来着,能让方绯朵气成这样。我捻起酒樽,一饮而尽,借着仰起头的余光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北矢国太子。 他似有察觉到我的目光,举起酒樽回了我一礼,含笑一饮而尽。发间轻缠淡色缎带,如清远悠然的风,墨黑的衣衫坠地,悠悠然的荡开半度花香,衣领边缀满金色丝线,缠成朵朵海棠将开的生动,似有幽幽蕊香萦绕鼻尖。 怕是以惊鸿之貌著称的顾常也不过尔尔了。 方绯朵这家伙分明是眼神不好啊! 只觉口舌干燥,自敬三杯后悄然退场。 皇宫有个很隐蔽的地方,我小的时候经常借口找郡主玩来到这里。 “怎么?美娇娥想我了?”这该死的声音出现在身边。“北矢国太子花乱!”我一惊,终是想起了这声音。 “临儿要这么久才知道我是谁,总觉得有点失落呢。”花乱那慵懒从容的声线在我听来分明是贱兮兮的音调。 “难怪郡主讨厌你,原来你是一只衣冠禽兽!”我咬牙切齿的道。 “嘘,不要说这种话,我再怎么衣冠禽兽也是对着你衣冠禽兽。”他低低的浅笑,长臂一伸便将我揽进了怀中,浓郁的海棠花香扑面而来。 “哇,好呛人,你是娘们吗?擦这么多脂粉水。”我使劲推开他。 “再抱一会儿。”他的声音愈发慵懒,听起来像是给猫儿顺了毛。 站得我腿软了他才放开我。 “给,临儿,喜欢吗?”他从怀里掏出一条极精致的手链。 我恨恨的抢了过来,“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听起来更想将他咬碎的成分居多。 “不过临儿,这个地方真不错,下次再过来。”他满意的拍了拍我的头。下次?你去给方绯朵那个小母老虎揍死再说吧! 想到这,我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啊,对了,忘了跟临儿禀报,我已经央请圣上和那位绯朵郡主退婚了。”“为什么,圣上怎肯!”我下意识的不想承认。 “我跟圣上说,花乱心已有弱水一瓢,当弃三千。”他贱贱的笑着,“然后圣上就被我感动了。” 正文 第九章 再遇 回到宴席时,方绯朵兴致勃勃的走近跟我说,圣上说还想留她在身边几年。意思自然是将她和北矢国太子的婚约解除了。 顾常心情显然也好了不少,紧皱的长眉舒展开来,眉眼如画,甚是养眼。 我趁这机会赶紧多瞅几眼他来改善心情,将花乱什么的统统抛诸脑后,果然还是我的顾常好。 宾客逐渐散了,我和爹爹也准备起身向圣上告退,却忽然有一个男子痛苦悲号,翻来覆去的在地上滚。 我心想这人病得真及时,竟挑宴会将散的时候,看那官服的花纹,倒像是我认识的谁。 “爹爹,那人是官御医。”我揪了揪爹爹的衣袖。 “不要过去,”爹爹伸手想拦着我,可已经晚了。 我蹲在官御医身边,他也算看着我长大的老人了,如今他老人家出了什么事我心里也难放得下。 “怎么回事,来御医!”圣上与官御医的交情也算不错,平时待他也丰厚,此时显得有些慌乱。 “不用请御医了,他这是中了蛊。”花乱用他缠在衣袖上的金丝探入官御医体内。 “面青目黄,胸有硬物,时有咳嗽。您这样多久了?”花乱将金丝拉出后看它并无发现有发黑之象,淡淡的问官御医。 “咳、咳咳,一个月了。”官御医顺了顺气说。 “这是中害盅。中此蛊者九死一生。”花乱简单明了的解说。 “什么是蛊?”方绯朵这种爱凑热闹的小妮子真是哪里也少不了她,不过也问出了我想问的问题。 花乱直直看着我说:“所谓蛊就是把许多毒虫放在器皿中使互相吞食,最后剩下不死的毒虫叫蛊,一般用来放在食物里害人。 据说,蛊有十一个种类。分别是蛇蛊、金蚕蛊、蔑片蛊、石头蛊、泥鳅蛊、中害蛊、疳蛊、肿蛊、癫蛊、阴蛇蛊、生蛇蛊。曾在中原南蛮乡村中风靡一时。” 书到用时方恨少,更何况是连字都不认识的我。“原来是这样!”方绯朵装作明白了似的说,我也只好跟着她摇头晃脑,装作很清楚蛊的样子。 花乱见我这模样,浅笑了起来。 “你俩有情况!”方绯朵也不管这是什么环境,就大声说了出来。 “对。”花乱终于正眼了一下方绯朵。恰巧顾常也在场,我气得冒烟,大骂道:“什么情况了,赶紧治好官御医才是正事!” “说得对,这确实是本宫的失误。”花乱说完便认真的替官御医把脉。 “解中害蛊不难,本宫以往研究过。不过需要些时日。”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 “只要有可以解御医的蛊的药,你可尽管问朕拿。”可见得圣上也并非是无心之人。 “解蛊的药,左丞相府中就有。”花乱淡淡说道,我却见他趁众人不在意之际勾起一抹极得意的弧度。 我家哪来的解蛊药! 我刚想拒绝,爹爹却一口应了下来,“若臣家中有解蛊的草药,太子尽管要便是了。”爹爹!你不要让花乱那妖孽迷了眼! 最后还是让花乱得逞了。 我差点掩面泪奔,我以后,要怎么面对顾常啊!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找出下蛊的人,以防他再一次将毒手伸过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花乱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顾常的。 我挡在顾常前,“说得也是,也许某人就是下蛊的人呢!”我咬重了“某人”这个词眼,眼睛却恨恨瞪着花乱。 “说得也是,听说雄鸡对蛊的气味尤为敏感。”花乱若有所思的说。 “快去把雄鸡找来!”爹爹命令道。有狗腿的侍卫马上找到了一只雄鸡。 雄鸡安静的在我们中间走了一圈,却闻到某个人的气味后激烈的“咯咯”了起来。 顾常! “不是我,我刚刚也和程临安碰过了衣衫,为什么他没被闻到。”顾常突然怒了。 原来那时的香味是蛊香。 那我为什么没被闻呢? “顾常定是被贼人所陷害的!”我凿凿的肯定。事实上,我这种盲目跟随顾常的行为实在是十分的不智,毕竟人家刚刚还想拖我下水来着。 圣上忽然叹了口气,“顾常这孩子朕也清楚。”话一出便得到了众大臣的附和。那些刚刚冷眼执袖旁观的,还有些想翻右丞相家旧账连史册都掀了好几回的史官们统统都堆起一张虚伪笑脸连忙高呼“圣上英明”之类的话。 先生说,人与人,最友好的关系就是利益关系,当利益消失的时候,他们总是会乘机踩上那么一脚,或是有意,或是无意。 有了圣上的话,事情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结的时候,花乱竟让随从带上几车行李跟着我们回府。 搬进了离我阁楼不远的挽安楼。 “北矢国太子,你又想做什么!”我十分不悦的盯着他。 “寻解蛊药啊!”他笑得一脸天真烂漫。 吾命休矣! 正文 第十章 榆见 咣当、咣当、咣当、咣当…… 我踹开被子准备破口大骂时,声音奇怪的安静了下来。 可能是最近睡眠不足才出现的幻听吧……这种想法在我再次躺下就被无情的掐死了。 “谁呀!怎的这般无礼!”我扯起衣服随意披在身上就带上一肚子怨气出了房门。 事实证明我真的需要买一本老皇历时时刻刻的挂在身上看。 顾常居然也在! 我慌乱的将身上随意挂着的皮端端正正的穿好。他……没看出什么的吧……我小心翼翼的看他,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连眼神也不曾落到我身上。旁边一众奴仆拿着铲子对我院前的荒地挑挑挖挖,也不曾有人注意到我。花乱好像说要请人帮忙找药的,原来那个人是顾常啊…… 这般想来,顾常怕是要好几天都不能理我了。 我只得郁闷的回到前庭里。 记得先生教过,人在陷入危境的时候会自动判断是昏倒还是继续依靠本能行事。 所以……看见花乱正和我以凶煞著名的爹爹持剑论道,我应该是昏倒呢,还是昏倒呢…… 我尴尬的站在门口半晌后发现他俩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而且还有越打越激烈的倾向,只好识相的离开。虽然我不怕疼,但也绝不会作死的把自己继续留在随时有可能被剑刺到的地方。 说起来,自从昨天被逮了回来参加完宴会就没见过方绯朵那臭丫头了,没有她在耳边聒噪,耳朵还真是有点寂寞呢……打死我也不会承认我是受虐狂! 难得的休息天,趁着爹爹和花乱正比试着,顾常没空出现在我不经意就会踹到的地方,方绯朵也难得的不能出宫来烦我。那我就好好的享受一天左丞相府的冒险游戏吧! 当然,有关爹爹的地方打死我也是不会进去的。 好像记得府里有一条长长的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一旁还种了许多的海棠花,我貌似有什么东西落在那里了。 “好像是近期遭到很大破坏的废弃院子,我最近没来过这里吧……”府中上下皆知,这丞相府内,除了我也没人这么有胆子在左丞相眼皮底下作乱了。 恰适是七月,灿烂的阳光在庭院里流泻了一地,直衬得树影斑驳,神光离合。 虽然是废弃了的院子,景色还是十分不错的。“请人修缮下正好用来做别院。”我满心欢喜的准备唤来下人。 “公子……公……子……”有断断续续的哀怨惊得我无端感受到刺骨凉意。 “公子,榆见在这里……”有只煞白煞白的爪子扯了扯我的下摆。 我惊得立马弹开,“榆见?……”很显然,我这连教了我十年的先生都不能记得模样的破脑袋是想不起这个生疏的名字。 那人虚弱的扶着地上的断垣起身,腊黄的脸色和苍白的手臂赫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深深的吸了几口空气,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真怕他叹着叹着就缺氧死了,整个身子孱弱得像是空气灌充的。 “榆见终于又见到公子了……”他有气无力的幽幽吐出一段完整的话,想来是刚刚吸的几口气给的能量。 “榆见,你说的公子是我吗……”其实这话问也是白问,整个废院就只剩我和他两个人。 “啊……”他又幽幽的叹了口气,“榆见以为,公子不会忘记榆见呢,毕竟榆见被公子捡回来的途中公子还被几十条大狗追着咬呢……”说了好长一段话,他又开始吸空气了。 其实你现在这个模样就够我难忘了……我暗自腹诽着。 经他这么一说,记忆都慢慢浮上了经久不用锈掉了的脑袋。 我从小就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坏毛病,就是喜欢捡东西,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相信很多人都会问自己的双亲,自己是从哪来的。 没错,我也问了。 “你这个混帐逆子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早知道还不如捡条狗回来,好歹还能吃顿肉。”爹爹这样悔不当初的指着我的鼻子告诉我。 我爹一向都是实力演技派。 我……一向都是被他欺骗的无知观众…… 于是他每一次揍我,我都会哭着扑向城外臭气熏天的垃圾收集池里面呆上一段时间,捡一些破玩意儿,大概就是觉得那些东西和我一样都是住在这里的……现在想想还真是……小时候的自己相当无知……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捡到榆见的时候垃圾收集池好像起了一场特别大的火灾,然后我就没去过收集池里捡东西了。榆见也被随便的让下人带下去了,后来也不太记得我有捡过这号人,但对于被几十条狗追的事我倒是记忆犹新。 “公子”榆见半死不活的声音其实是很让人讨厌的。 “行了行了,我记起你了。”过了那么久还记得主子是谁,怎么感觉有点小感动,果然看人是不能像花乱那家伙一样听声音就觉得他是好人,或许这榆见是个特别惹人喜欢的人呢。 “不是,我是想说,公子你挡着我的空气了”这家伙,果然跟他声音一样不招人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