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接连几日的阴霾,终于散去。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襄阳侯府的后花园里,将青石板路映衬的闪闪发亮。
徐念念坐在书桌边上,右手支着下巴,漂亮的眼睛安静的眯起来,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空灵,她望着窗外,目光没有焦距的发呆。
“喵……喵……”一声猫叫,她回过神,随手拿起手边的吃食冲着窗棂处扔了过去。
那猫儿一窜,顺着房檐朝东苑跑去。
“夫人,您搭理那臭猫呢。惹得表姑娘又哭鼻子去和侯爷诉苦。”丫鬟岫红气恼的踱着脚。他们家大姑娘徐念念夏日里意外落水,醒来后失去记忆,但是骨子里依然对猫厌恶的不成,老和表姑娘这懒猫较劲。
难道这猫儿头上写着表姑娘养的?
徐念念默不作声,眼底闪过一丝怅然,若有所失的凝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
到时候那男人又要来讽刺她一番,连只猫都容不得?
呵呵……
她甩甩头,想什么呢?
有些画面,会莫名其妙的来到她的脑海里,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她是谁,为什么岫红说她命大,她都记不清楚。
她从别人岫红嘴巴里听到的自己,陌生、却有些奇妙的女子。
一阵冷风袭来,吹开米黄色的窗户,徐念念打了个喷嚏,乌黑的长发轻柔的落在脸颊两侧。
岫红急忙去关窗户,拉着她上了床。她捏了捏床上的被褥,嘱咐道:“前几日崔大夫说了,您的身子还需要养着,万不可着凉,会落下病根的。”
徐念念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你可曾和侯爷身边的人说了,我要见侯爷。”
岫红一怔,满脸为难,侯爷哪里是说见便能见的,尤其他们家姑娘和侯爷的关系极其恶劣。
徐念念无奈的摇摇头,襄阳侯隋孜谦交换庚帖的妻子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徐嫣嫣,至于为什么最后是她成为襄阳侯夫人,这就是一段路离奇的替嫁故事。
他们说,徐念念是京城才貌兼备的难得女子,出身名门望族徐氏,内阁宰相徐氏嫡女,打小被父母捧在手心中抚养长大。但是此女性格过于刚毅,骨子里极其骄傲,爱恨分明,也不晓得哪根筋不对痴恋隋皇后嫡亲弟弟襄阳侯隋孜谦。在人家摆明不想招惹她这尊大佛后依然固执代妹送嫁,让隋徐两家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徐念念心口一疼,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念叨,傻瓜,一个男人而已,你为何如此偏执。
这世上有什么比好好的活下去还重要。你有父母,他们该多么伤心。
岫红见她如此,心里多少有些许轻松。
对于姑娘这种性格刚烈的人来说,失忆简直不能再好!爱和恨都一笔勾销。
喜欢是一把双刃剑,曾经的姑娘就是太过痴狂,哪个男人会喜欢太主动的女孩?隋孜谦会下聘徐嫣嫣,还不是外面都说嫣嫣性格温顺,知书达理,实乃贤妇之选?
“侯爷!”一道明亮的声音划过西苑。
岫红听到院子里丫鬟的叫声,快速的给徐念念盖好被子,取了块软毛巾伏在她的脸上,小声说:“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说曹操曹操便到,小姐,您还是装着身体弱一些的好,兴许可以触动侯爷心里的怜悯之情。”
徐念念见她说的认真,好笑的扬起嘴唇。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一见如故,不过是彼此相互喜欢。反之,所谓厌弃,不过是不喜欢罢了。现在的她于他,亦是如此,谈不上什么念念情深。
一个男人若是喜欢你,你做什么他都会欢喜,若是不爱你,你就算是跪着磕头一路爬到了他的脚边舔着他的脚趾头,那人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她不由得一怔,为什么会如此想?
她倒是突然看得开……
岫红小跑着转身恭敬的行礼,道:“侯爷,少夫人刚刚吃过汤药。”
隋孜谦淡淡的嗯了一声,来到徐念念的床前,不耐烦的目光凝望着她,说:“你身子好些了?”
徐念念将手绢捂着嘴角,点了点头。她抬起一双清澈的明眸,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别人嘴里的夫君,襄阳侯隋孜谦。
“明日相国夫人会过来。”声音依旧是这般冷硬低沉。
徐念念怔了下,难怪他会主动过来,原来她娘家要来人探望了吗?
徐念念心底有了计较,乖巧应声。
襄阳侯漠然的望着徐念念,目光很生冷,他的脸庞英俊刚毅,眉眼分明,嘴唇薄而红润,下巴坚/挺有型,鼻梁高直,眼睛狭长,眸底深邃,但凡是个女子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徐念念很难形容现在看到他的感觉,若不是那双黑宝石般好看的眼里总是带着几分轻视的话,她或许会考虑试着和夫君继续过下去。俊颜谁不爱呢?
“崔大夫可来过了?”隋孜谦没有像往日那般甩手离去,而是坐下来,淡淡的开口。他的反常吓的岫红手无举措,紧张的替主子回话,说:“来过了,给夫人又开了些新药。”
襄阳侯隋孜谦偏着头盯了岫红片刻,说:“你先下去。”
“额……”
“嗯?”想他隋孜谦在自己的府里连个丫鬟都使唤不动了。他冷起来的面容仿若二月里的冰霜,极其寒冷骇人。
“奴婢遵命。”岫红僵硬道,今日侯爷态度过于……平静,实在不符合他往日对待夫人的风格,莫非隐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
难怪她会多想,徐念念和隋孜谦吵架的时候连匕首都动过。两个人性格都太过耿直刚硬,经常会陷入箭弩拔张的境地。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徐念念打着自己的小盘算,默默的看了几眼襄阳侯那张英俊的面容。
襄阳侯冷冷的扫了一眼徐念念,说:“明日,除了许夫人,你的妹妹也会来。”
徐嫣嫣?
由于襄阳侯对她的漠不关心,她尚未把自个大难不死却丧失记忆的事情告知于他。
隋孜谦似乎极其不太适应这般沉默的女人,忍不住自嘲的说:“徐念念,你何苦装的这般辛苦,让人都不适应了。”
襄阳侯见她满脸的不知所措,顿时觉得十分好笑。
他顿了下,低垂下头,两片薄唇一上一合的附在徐念念耳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道:“别再装了,你虽然长了一幅美丽的面孔,却是蛇蝎心肠,心思歹毒,让我看了便觉得恶心。”
徐念念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眉眼一挑,浓且密的睫毛微微上翻,冷冷的盯着眼前目光里满是鄙夷的男子,这个骂她的男人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克制住怒火,右手附在胸口处,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生气。
情况不明,万一惹毛了隋孜谦让她见不成娘家人,岂不是更惨了!
她安慰自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时生气和所谓的以前的徐念念又有什么区别?
襄阳侯冷笑着,转过身不再看她,仿佛多看徐念念一眼,都是对他的侮辱。
徐念念再次沉默下来,倒是令隋孜谦分外诧异。
他凝望着被褥里半坐着的徐念念。
她披散着头,墨黑色的长发好像绸缎似的柔顺,白净的小脸未施粉黛,尖下巴,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似乎是垂着眼眸,都不敢同他直视。
她似乎又清瘦几分,锁骨上落着几根凌乱的发丝,看起来特别惹人怜惜。
尤其是男人。若不是她曾经太过胆大妄为做出替嫁的事情,他或许也会动容。
隋孜谦惊讶于自己的念头,这种处心积虑谋求他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人留恋?若不是崔大夫是他的心腹,他甚至会怀疑徐念念连自杀都是阴谋算计。
虽然不喜欢徐念念,隋孜谦却对她的舍命有些莫名地动容。
或许是感念她的用情至深,隋孜谦虽然对她依然不闻不问,却嘱托管事在徐念念上用度上不可有半分苛待。
“侯爷有事儿吗?”徐念念突然抬起头,墨色的眼眸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
她的眼睛很亮,带着一层湿度,有些红肿,令人心生怜悯。
隋孜谦咬住下唇,心底有些乱,他忍住上前一步的冲动,快速踱步离去。
其实徐念念也没犯什么错,就是太过喜欢他而已。
太喜欢,喜欢到没有自我,喜欢到容不得别人,喜欢到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喜欢到令人厌烦又会隐隐动容……
徐念念瞥了下唇角,望着远去的隋孜谦,目光渐冷。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不需要任何怜悯和施舍的感情……
翌日清晨,襄阳侯派了几个丫鬟过来伺候徐念念更衣,梳妆打扮。
徐念念犹豫着,待会如何见母亲?谁是她娘亲?
她跟着侍女走出院子,来到主屋。
大堂里站着两名女子,一个穿着玫瑰粉的对襟圆领夹袄,上面的刺绣绕着领口围了一圈,面容精致好看,凛然是另一个自己,徐嫣嫣。
另一个身着淡紫色的玉兰花样长袄,额前的留海梳了起来,后面的头发绾了上去,看样子是个已婚妇人,应该就是她的娘亲。
徐念念尚未发作,徐柳氏便先红了眼眶,她刚才听岫红说念念自从嫁进侯府便不曾好过一日,连个外人都能欺负到她头上,侯爷却是不管。
如今意外落水,清醒后还失去记忆。
“念儿,我的念儿啊……”
正文 第2章(改)
徐柳氏痛哭流涕,徐念念见状眼眶发红,望着她耳鬓处的白发,莫名心酸。
她扑入女子怀里,额头抵着她的大腿,双腿跪地,嗯嗯哼哼的抽泣着。她的脸色煞白,嘴唇被咬的留下两道青痕并且渗出了淡淡的血丝,看起来亦是可怜至极。
“姐姐……”
一道唯唯诺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那声音之细小差点让沉浸在母亲哭声中的徐念念错过,她诧异的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向了一个眼睛红肿的跟小白兔似的女孩子,嫣嫣?
“娘亲,姐姐……”徐嫣嫣从腰间取下手帕,屈膝蹲下,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徐念念眼角的泪痕,她好像小白兔似的红肿着眼睛。
徐念念心里感念,或许男人都喜欢这种女孩吧。
她感觉得出,娘亲和妹妹是真心为她难过,她以前在家里的日子定是备受宠爱,才会有日后的无所畏惧。如今她淡忘了那份沉重的痴情,深思起来,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冒着欺君之罪去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呢?
这可都是过了皇上和太后娘娘手里的婚贴呀……
“侯爷!”门外的声音像是催命符。
徐念念身子一僵,趴在徐柳氏怀里,悄声说:“娘亲,时间紧迫,此地亦不宜多说什么。女儿如今只有一句话,我要和隋孜谦和离!!”
徐柳氏彻底呆住,连悲伤的情绪都没了。
她、她没听错吧!她虽然从未想过,女儿现状会这般凄惨,可是更没有想到,许久不见的女儿居然说要和离!她放得下隋孜谦吗?
可是、婚姻大事怎么变得如此儿戏?
再说,她当初出嫁的时候可是死都要死在隋孜谦身边的啊。
隋孜谦进入屋子,冷漠的看着徐念念满脸的泪痕,嘴角一撇,嘲讽的笑了。
这戏演的,不愧是徐念念!
“姐夫。”徐嫣嫣轻声唤道,身子不由自主的躲到徐念念身后。
隋孜谦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冲着徐柳氏彬彬有礼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徐柳氏本想质问他,但是一想起方才徐念念的态度,便敛起笑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她犹豫片刻,直言道:“贤婿,前几日我曾去西菩寺给念念求了一签,主持说她近来造了煞星,遇事皆衰,最好去东边住几日方可化转运。我想接她回……徐家东郊别庄住几日。”
徐念念自从闹出代嫁丑闻以后,就不曾回过家。她还是有必要将女儿接出去,让她爹和她谈……
和离什么的她妇人家可不敢应承下来,这可是圣人赐婚,说和离什么的太过惊骇世俗,相爷最疼的便是这个有些反骨的女儿徐念念,让他自个去解决吧!
隋孜谦沉默了片刻,启口道:“岳母大人心疼女儿之心小婿深感理解,侯府在东郊也有产业,可以让人收拾出来供夫人养病。”
徐柳氏料想到襄阳侯不会松口,毕竟妻子回娘家住本身就容易被人非议,何况是他们大名鼎鼎的两口子呢。
哎,女儿的处境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一切等回去问问相爷再说。
徐柳氏出身书香门第,性格温和识大体,同夫君恩爱有加,家里一向都是男人拿主意。
她扫了一眼女儿,有些心疼,若是对方是小门小户,她早就翻脸了!只是徐念念替嫁入侯府本就不光彩,给皇家添堵,显得他们徐家太不把皇后娘娘当一回事儿。
若不是先太子造反闹腾的朝堂不稳,皇帝正病着,隋皇后需要她夫君巩固住新太子地位,怕是早和他们徐家断来往了。
毕竟这事儿隋孜谦憋屈,隋皇后又仅这么一个嫡亲弟弟……
因此,徐念念嫁入侯府半年多,她不曾主动登门。而且女儿也不让她来,总是报喜不报忧,若不是一个月前的落水,她至今都被瞒在鼓里。如今仔细琢磨,怕是女儿念念性子太过要强,不愿意他们看她过的不好反而伤心。
徐柳氏深深的叹了口气,女孩最怕嫁错郎君,当初他们真应该拦着女儿啊……
一切都是女儿太年少任性。她还真没法去埋怨隋孜谦……
徐念念见母亲不语,渐渐敛起悲伤,站起身。
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襄阳侯隋孜谦的身上,这男人不像是喜欢嫣嫣的样子,还对她替嫁过来的事情耿耿于怀,难道是男人尊严作祟?
隋孜谦似乎感受到什么,抬眼看过去,徐念念急忙垂头,沉默不语。
徐柳氏见女婿态度强硬,深知此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决定回家和相爷商量后再说。
晌午过后,隋孜谦将徐夫人送到门口,他意欲回书房议事,却见徐念念站在院子门口等他。
一道明媚的阳光倾洒而下,映衬着白色的雪地上泛起了点点光亮,徐念念身陷其中,仿若仙子,有些不真实。
隋孜谦的眼底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撇开脸,好像什么都没看似的转身离开。
“等一下!”徐念念小跑的追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臂,见他目光厌弃,急忙松开手。
隋孜谦微微一怔,深邃的黑眸若有所思的盯着徐念念,那张好看的薄唇忽然微微上翘,满是讽刺的低声道:“你这又是要玩什么花样?”
徐念念一怔,郑重道:“侯爷,我想和你谈谈。”
隋孜谦没应声,而是直直的站在院子里。
他双手背后,伟岸的身姿在阳光的照射下将影子拉的极长,只是那高扬的下巴略微显露出属于他骨子里的桀骜不驯。
徐念念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我知道你痛恨与我,思前想后,尤其是经过此次死劫,所以我……想开了。侯爷,要不我们和离吧。”
隋孜谦愣住,良久没回过神。好长时间后,那双墨色的眼眸像是深不可测的深潭,荡漾着一抹诡异的情绪,冷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和离吧……”徐念念长呼口气,说出来后感觉轻松好多。
隋孜谦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缓慢转过身,看向徐念念的目光特别复杂,讥讽道:“徐念念,你做人果然是只图自个痛快!”
徐念念不明白他的恼怒,呆愣在他的面前。
隋孜谦缓缓向前,离徐念念越来越近,直到她感觉到自己的鼻尖顶住了隋孜谦的胸膛,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本能的想逃开时,却被那个男人攥住了手腕。
“你如今落得这般境地所以想要和离了?”
徐念念喘着粗气,不明白他为何老是表现的对她特别不屑。
隋孜谦眯着眼睛,掐着徐念念下巴的手指越发用力,道:“早知如此,你当初为何那般不知廉耻,你可知自己的行为,至侯府,至相府,至皇家于何地?”
隋孜谦轻蔑的上下打量起眼前好像受了极大委屈的女子,当初千方设法想要嫁给他的人是她,如今见他的心意无法动摇,想扔下烂摊子转身离开的人也是她,这个胆大包天的徐念念,当真以为可以把他隋孜谦玩弄于鼓掌之间了吗?
“你我本是圣人赐婚,如今你还想添上和离的戏码,未免太天真了!”隋孜谦的声音毫无感情,一阵冷风袭来,吹起隋孜谦身后乌黑的长发,露出一张英俊潇洒的容颜。
只是此时,隋孜谦那一张一合的薄唇,对于徐念念来说,如同阎王的催命符。
“你也莫拿和离逼我,今日我便如你所愿就是,留宿东厢苑。”在他看来,徐念念种种手段,不过是让他认下这门亲事儿而已。
徐念念身子僵住,她捂住胸口,浑身冰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隋孜谦定是认为她故意拿捏娘家母亲看望自己的事情,逼他同房?
一个女人为爱卑微至此,她、何德何能这么自甘下贱呢!
隋孜谦见她脸色不好,心情舒坦几分。
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嘴角微微上翘,转身踱步扬长而去。
“夫人……”
岫红唯唯诺诺的低声唤着失神的徐念念,小声道:“怎么办,侯爷说今晚住在姑娘这里,还命奴婢备下晚饭。”
岫红着急的火急火燎,若是以前,三姑娘巴不得侯爷上了她的床,可是如今,三姑娘貌似是求之不得侯爷上别人的床呀……
徐念念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淡定道:“他是我夫君,在我那里留宿,有何不可?”
岫红有些诧异,说:“原来小姐是这么想的,哦,那,那奴婢明白了,我立刻去布置婚房。”
徐念念的房间本是婚房,却因为侯爷毫不掩饰的厌弃成了病房。
岫红琢磨,既然侯爷是主动的,三姑娘乐意,那么她有必要为二人制造出美好的环境,于是她命人将素色的帷帐全部换成了暧昧的粉红色,还特意找出徐柳氏亲手给女儿做的鸳鸯被子。
“小姐,我听管事嬷嬷说侯爷爱吃肉食,您看晚饭这样的菜谱如何?”岫红捧着厨房的帖子,一个一个菜的筛选着。
她伺候徐念念十余年,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徐念念清高孤傲的性子,她却是觉得三姑娘比任何高门小姐都直接实在,更好伺候。
徐念念摇了摇头,嘴角微扬,淡淡道:“他未必会在这吃……”
“啊?”岫红不信,说:“徐管家刚刚命人送来了新的被褥,既在咱这睡,岂有不吃饭的道理。”
徐念念没说话,抬眼随意瞄了四周翻天覆地的变化,心里冷笑道,以侯爷那不想让她好过的性子,要是知道了她如此盛情的装点自己只为了留他过夜,他还会住的下吗?
不就是彼此较劲折磨么……
“岫红,本朝可有女子改嫁的制度?”
岫红一愣,傻傻道:“我记得庆元公主在驸马死了以后改嫁了。”
“也就是说,除非让隋孜谦去死,否则我改嫁不了?”徐念念挑眉,有几分泄气。
“我的主子哦,这话您小点声说,本朝虽然比前朝对女子要求甚少,但是夫君在世并且无错的前提下强烈要求改嫁的着实没有,更何况徐家和徐家还是圣人赐婚,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曾亲口说这是好姻缘,虽然对象时四姑娘,可是毕竟都是隋家和徐家联姻……”你们不要脸,太后和皇上可不想成为百姓议论的笑柄。
徐念念陷入沉思,一下午都过得没精打采。
傍晚时分,院里传来了三个洪亮的字眼:侯爷到!
正文 第3章
徐念念脸色一沉,该来的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隋孜谦一进门便看到她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裙端坐在饭桌的旁边。那双低垂着的眼眸偶尔抬起来泛着令人怜悯的水光,湖水色的翡翠玉坠在耳边轻轻摇晃,眉眼画着淡淡的装,尖尖的瓜子脸,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丽的瓷器,晶莹白皙。
他的视线仿佛被什么晃了一下,随即努力让自己想起徐念念的千般不是,才压制住心底忽然涌起的莫名情绪。
眼前的乖巧女子是世事精于算计的徐念念!
他不能被那张美丽的面容给骗了。
隋孜谦有些困惑,为什么徐念念落水以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曾经清高自傲的难以让人接触的倔强性格里多了几分胆小的慵懒和随意,更不会像初入府时那般故意找别人的不是。
若不是那双故作垂怜的墨黑色的眼瞳偶尔会闪过几分不甘和愤怒,他甚至会怀疑,她还是徐念念?
徐念念感受到了隋孜谦的凝视,佯装不知的站起身子,茫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皎洁,咬住下唇,故作娇气的柔声道:“念念给侯爷更衣吧……”
隋孜谦身子一僵,身上仿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退两步,冷淡道:“不用!”
隋孜谦的长随四喜立刻接过侯爷的长袍,尴尬的退出了主屋。
徐念念善意的双手扑了空,两只光滑洁净的小手在空气里停顿了一会后,缓缓落下。
她其实根本没指望侯爷善待她,只是那人对她当真如此避其如蛇蝎还是有点令她莫名感到失落……难不成是深入骨髓爱的卑贱,明明都忘了的感情依然在乎?
隋孜谦觉得今日这顿饭吃的甚是别扭,他的心情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告诉自己,徐念念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他是个正常男人,会受到蛊惑再正常不过,即便在厌烦她的过程中有些许动心,也不奇怪。
或许是因为最初的惊艳,隋孜谦吃完后才注意到原本素色的房屋被装点成充满情调的淡粉色,深绿色鸳鸯戏水的暖被映入眼帘,才木然一惊,他差点着了徐念念的道……
这女人三番两次的惹恼自己,不就是为了趁他赌气失去了理智的瞬间,真正如她所愿?比如白天,他确实放出那样的话。
徐念念仔细观察隋孜谦的脸色,见他好像发现什么,锐利的视线移至床边,心中有几分计较,轻声道:“侯爷,我让岫红热了水……”
隋孜谦彻底沉默下来。
岫红也沉默了,她被主子那发嗲的声音吓的有些心慌。
徐念念虽然觉得很恶,但是为了自个的身心依旧做作道:“侯爷?”
隋孜谦冷冷的看着徐念念纤纤柔弱举止无力的模样,她生的真是美丽,只是……
他微微一怔,自己在想些什么?竟然觉得这个不知廉耻可恶的女人分外好看妖娆!
他使劲的抿着嘴角,冲着门口冷声道:“四喜,去书房 ……”
隋孜谦突然发现,徐念念唇角那淡然的微笑特别刺眼,仿佛在提醒着他,不管这个女人多么的作恶多端,自己都确实为她的美丽差点慌然失措。
他有些懊恼的扬长而去。
徐念念心里长嘘口气,整个人仿佛虚脱了般跌坐在床边。
她望着隋孜谦那走的极快的步伐,丝毫不留恋的背影默默的叹息,或许是因为曾经太喜欢隋孜谦,以至于当隋孜谦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时,她的心脏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止,胸口闷闷的,连呼吸都似乎泛起了难忍的疼痛,没有记忆的徐念念,依然喜欢着隋孜谦啊……
夜色渐深,徐念念彻夜难眠。
徐宰相府邸,此时也是灯火通明。
徐柳氏回家便和夫君诉苦,将女儿徐念念的状况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毕竟是亲闺女,她听岫红说念念尚未和侯爷同房,便觉得若是可以和离最好。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事情,她和丈夫辛辛苦苦养在手心里的女儿,凭什么被人糟践成这样。
她见夫君脸色特差,哽咽道:“老爷,咱家念念性子都是被你宠出来的,有些无法无天!当初你我生怕她做出混事儿,将她锁在闺房中,还能让她干出替嫁的事情……我现在除了私心想成全女儿,也是怕她要是打定主意和离,什么都干得出来,更没法挽回!”
徐相爷叹了口气。他知道女儿任性,但是没想到她胆大成这般。婚姻大事岂能有自己做主之理,不是父母之约便是圣上赐婚,没想到一个疏忽酿成了今日的苦果。
徐家和隋家不但没有成姻亲之好,反快成死敌了!
彼此的儿女们过的也不幸福。
徐柳氏说着说着便流下眼泪,直叹道,她好好的闺女,连娘家都不能随意回来。
大黎律例,女子出嫁从夫,只有被休弃的女子才可以不经过夫家同意擅自回娘家。
换句话说,那些在娘家过的好的女儿回家时都是有夫君陪伴的,她不过是想接走女儿几日,襄阳侯都是委婉回绝,可见心中多么的怨恨他们徐家。
徐相爷平日里最疼爱念念,将她当成了儿子娇养,初闻妻子之言,恼怒的不得了。
他连带着看向旁边同样哭的可怜的四女儿徐嫣嫣,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当初你既然知道你姐姐存那样的心思,怎么不说出来?任由她去胡闹,你说你们两人明明是同时出生的双胞姐妹,怎么脾气都长念念一个人身上去了,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相爷,念念差点死在侯府,整个人瘦弱的不成样子。”
徐相爷眯着眼睛,捋着胡须,想了片刻,说:“快年底了,又到疏通关系的年景,你可知近来有谁家会举办花会,茶会,诗会之类的聚会的?”
徐柳氏想了片刻,眼睛一亮,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了起来,前阵子菲儿发帖,恭亲王府年底要办品茶宴,只是这宴会主要是男子参加,菲儿在后院接待的也都是这些人的亲眷。”
徐相爷点了点头,决断道:“你跑一趟恭亲王府,就跟菲儿说,让她跟她夫婿说再补给襄阳侯一封帖子,她听闻母亲说念念身体大好,思妹心切,希望可以让其带襄阳侯夫人出席。”
恭亲王府的王妃徐菲菲是徐相爷家的二姑娘 ,徐念念的嫡亲姐姐。
徐柳氏皱着眉头,喃喃道:“就怕那隋孜谦当真一点薄面不给呢。”
徐相爷苦着一张脸,说:“恭亲王是皇上嫡亲弟弟,隋孜谦和他大姐隋皇后关系至亲,就算是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他不会做的太过分的。”
徐柳氏感念夫君眼光长远,商量道:“届时让菲儿和念念说什么呢?”
徐相爷沉思了一会,道:“让她稳住念念,千万别又做出糊涂事,我是真没法给她收拾烂摊子。皇帝近来身体欠安,几个皇子分成三派,不管谁登基都于我不是,我若想全身而退 ,便不能得罪死隋皇后一族,你让菲儿告诉念念,不管有什么计划,都需要从长计议。我不需要她为我锦上添花,也希望她能看在你我疼爱她的份上,莫要胡闹。咱们徐家树大招风,不知道多少人想趁着皇上年老糊涂之时,参我个无法翻身!”
徐柳氏擦了擦眼角,上前握住了夫君的双手,哽咽道:“相爷,都怪我当初太过浮夸,想着由隋皇后生养的太子的地位日渐巩固,隋皇后为襄阳侯招亲,是咱们徐家日后全身而退的一条捷径,毫不犹豫的将两个女儿的庚帖递上去,也着实没想到襄阳侯竟然会看上嫣嫣,还为她的福分欢喜好久。没想到嫣嫣软弱,念念又太要强,昨日我见那襄阳侯的性格,着实不像是会心疼女子之人,我……都怪我虚荣了。”
徐相爷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抚道:“我在这位上几十余年,政敌虽然不少,却也未必那般轻易可以被谁搬到,隋皇后挑了我们徐家,怕也有想借我助内阁稳住政局的意思,只要念念那里不出错,别在关键时刻给隋家添堵,没有谁可以找出理由责难徐家,替嫁一事已经被太后抹了,日后他们也不好再重拿回这个借口。”
徐柳氏泣不成声,趴到了夫君怀里,他们家相爷在官位上城府虽深,却是个好父亲,更是好夫君,否则徐念念也不会被养成这般性子。她如今后悔,为什么不给女儿低嫁呢!凭他们家权势,若是寻个好拿捏的亲家,如今也不至于这般劣势。
徐柳氏一想起昨日襄阳侯那高傲冷漠的神色,便会替女儿心痛呀……
襄阳侯府这几日还算太平,徐念念懒懒的窝在床上看书,突然听闻院子里响起了一声侯爷到,急忙起身让岫红帮着梳头。她收拾的匆忙,头发只是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盘于脑后,几缕青丝垂在耳边,别有一番妩媚的风情。
襄阳侯府的老太君去的太早,几位姨娘都留在南域祖宅为老侯爷和夫人守孝,所以导致了京中襄阳侯府除了奶过襄阳侯隋孜谦的一位李嬷嬷外,并无其他长辈。
徐念念不需要给谁立规矩。
隋孜谦一进门便看到徐念念慌慌张张的站好身,一双明亮的眼睛诧异的凝望着他。
他弹了弹袍子,坐到了桌子旁边,目光从徐念念的脸上移到了床上,粉红色的褥子上放了本蓝色书皮的<大黎异志>,他微微一愣,倒没想到徐念念会喜欢这种书籍。
徐念念感觉自己像是被抓包的学生,垂下了头,双手交叉的揪着帕子,心想,她病重时都未曾见过此人一面,怎么这几日倒是来的勤了……
正文 第4章
徐念念不会自大到认为对她成见颇深,不甚待见的襄阳侯隋孜谦会突生什么情愫……
不出徐念念所料,隋孜谦启口便道:“下个月初恭亲王府有品茶会,你姐姐想念你,特意发来了两封帖子让我带你去。”
徐念念一怔,不停的给自己脑补,他们徐家有四个姑娘,大娘徐如玉,是通房丫头所出,其余三个姑娘都是嫡亲的姐妹,她排行行三,二姐徐菲菲,四妹徐嫣嫣。如此想来,她爹还当真是疼她娘呢,除了一个庶出的大姐,其余三女两子都是徐柳氏所生。
想到此处,徐念念的心底泛起丝丝暖意,她昨日见过徐柳氏后对徐家有了几分感悟,徐柳氏的眼泪骗不了人,徐嫣嫣的心疼也历历在目,不管她婚姻如何不幸,娘家人倒是真心疼她的。那么此时,二姐徐菲菲的帖子看起来就有些别有深意了。
徐念念小心翼翼的打量隋孜谦的面容,那张白净如玉的英俊面容冷漠刻板,这个男人应该也能体会出来吧,但是依旧愿意带她出席,不外乎利益二字。
隋孜谦见徐念念不说话,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那波光似的眼眸明亮的像是日光下清澈的水底泛起来的粼粼光辉,竟是让他的嗓子有些发热,沙哑。
该死的臭女人,他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刻薄道:“怎么,夫人不想去?”
“啊,不……我知道了。”徐念念狠狠的点了一头,生怕隋孜谦误会。
隋孜谦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并未端起岫红刚刚上来的茶水,站起身,冷漠道:“那你好好准备一下,莫丢了侯府的脸面。”徐念念垂下眼眸,起身送客。
隋孜谦来去匆匆,仿佛这间屋子当真住着什么洪水猛兽,让他避之不及。
岫红望着侯爷远去的身影,哀怨道:“主子,你如今这样可不行的,就算侯爷当初对于替嫁之事有什么怨恨,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主子已经成了侯爷夫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奴婢认为,主子该低头的时候应该低头,多留留侯爷嘛。”
徐念念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说:“就算我现在委屈成全的和他成了真正的夫妻,可他毕竟对我有偏见,我根本抓不住他的心,日后等我人老珠黄,他小妾一个个的抬进了门,哪里有我容身之处?岂不是更加郁闷忧苦。”
岫红一听,怎么主子当真有改嫁之意,小声道:“可是主子你现在已经是侯爷夫人了呀!”
徐念念没应声,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她首先需要确认爹娘是否彻底放弃她了。如若当真是一家和睦,全心爱她,那么她便有了和离,或者被休的筹码。
她不介意回家吃父母,只要徐相爷愿意养活她……徐念念脸颊发热,是不是死过一次的人脸皮都比较厚呢。
不不不,她只是心性乐观。岫红告诉她尚是完璧之身,她应该走出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阳光,而不是在单相思的城墙里枯萎。
活下去是一种信念,她不会再为谁舍去生命。因为有人爱着她,徐念念的脑海里浮现出母亲揪心的目光、她有活下去的理由。
恭亲王宴客的日子到了,徐念念深深记得隋孜谦的吩咐,花时间打扮一番。
相较于曾经徐念念的装饰,如今的徐念念似乎太低调,以至于岫红不停的摇头,说:“夫人,你为何不选择那件绸缎面的大红色袄裙,上面的牡丹花多漂亮。”
徐念念摇摇头,别有深意道:“红色好看,可未免嚣张,茶会女眷本是配角,我穿的跟成亲似的出门,你就不怕别人会非议我的婚事?搞不好侯爷又认为我是故意恶心他……”
岫红觉得有道理,感叹道:“夫人,你病了一场,倒是把性子磨平了。”
徐念念见她说的好笑,疑惑道:“我以前什么性子?”
岫红的眼底带着一丝茫然,仿佛回想什么,说:“奴婢浅薄,不知道该用干什么词儿形容夫人,不过呢,只要是夫人参加的聚会,又或者夫人干什么事情,总会让人忍不住关注你。”
“呵呵……”徐念念苦笑,原来她属于鹤立鸡群的女子呀?只是如今,她的婚事落魄至此,那些曾经需要仰着头看她的女孩们,怕是会幸灾乐祸的在背后偷笑呢。
徐念念叹了口气,不想理会别人的看法,最终选择了一件明紫色领口镶着缠枝玉兰花样的长袄裙,衬得她的脸颊分外白嫩。
岫红将她的长发挽起,束了当下流行的堕马髻,歪着的那一头插上了两枚小金钗,闪闪发亮。徐念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盯着镜子中白净的自己,眉眼间透着一抹恍如隔世的哀愁。
隋孜谦进门时便看到徐念念像个小姑娘似的对着镜子发呆,修长纤细的指尖拨弄着她的发钗,有些蠢萌。
没错,近日来,他每次见到徐念念,总觉得她有些呆愣,整日里迷迷糊糊傻里傻气,莫不是落水后脑子真坏掉了。
一时间。心底的反感减缓了几分。不管徐念念心眼多坏,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而已。
“啊,侯爷……”徐念念发现镜子里多了个人的时候吓傻了跳起来转身,差点跌进隋孜谦的怀抱。她刺溜一下后退三步,生怕让隋孜谦误会,原本能出去见姐姐的机会泡汤。
又或者隋孜谦不愿意掩饰的厌恶目光,仿若一把长剑,刺穿了她的胸膛,疼的要死要活啊!那种感觉真不好。谁让她不自爱,自作孽,不可恕!
隋孜谦倒是没想到她会避嫌,望着倍加小心的徐念念,心底染上了几分奇怪的感觉。
徐念念见他那般直愣愣的望着自己,不好意思道:“可是侯爷觉得我今日装扮不妥?”
隋孜谦一愣,这才注意到她的模样,粉红色的薄唇紧紧的咬着下唇,带着几分羞涩的模样,大眼睛水汪汪的盯着自己,好像受惊的小白兔惴惴不安。
他心跳了一下,又急忙咳凑的掩饰着莫名的尴尬,冷冷道:“时辰到了,不好也只能如此。”
徐念念见隋孜谦貌似不打击她一下就不好过,索性淡淡的嗯了一声,懒得理他。隋孜谦更没心情安抚她,命岫红扶夫人出门,便甩手离去。
徐念念望着那人的后脑,着实有几分哀怨的心情,罢了罢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暂时受点气就算了,先去见姐姐,看看爹娘的打算再说。
隋孜谦和徐念念抵达恭亲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大多数宾客早已入座。
正值年关,很多人利用这种聚会拜见往日里难得见上的权贵氏族,为升官候缺铺路。
隋孜谦若不是碍于恭亲王两封帖子的信函,骨子里不爱参与这种宴会,所以故意等开宴前才到。
恭亲王亲自出府迎接,看向徐念念,说:“念念,你姐姐甚是想念你呢。”
徐念念上下打量眼前的男子,他约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的四方大脸,眼睛炯炯有神,气度温柔谦和,他提起姐姐时的眉眼是弯的,应该待徐菲菲不错。
她本能的看向隋孜谦,后者淡淡的点了下头,说:“既然如此,你便去内苑见姐姐吧。”
徐念念嗯了一声,随着恭亲王府的仆妇前往内苑,感觉到背后有一道锐利的视线。
徐菲菲在内苑招呼女眷,听说徐念念来了,便先离开,走入了后院的主屋。
恭亲王府的丫鬟带徐念念走的小路,指着树影外面的空场,道:“那是女眷开宴的地方。”
恭亲王妃见徐念念迟迟未来,有些心急,站在了屋门口等待,一见妹子总算出现了,心切的上前拉住了徐念念的双手,看着徐念念清秀的脸庞,忍不住红了眼眶,喃喃道:“我的好妹妹,你怎地变得这般清瘦了?”
徐念念一时间也有些心酸似的感觉,久久无法言语。
“外面冷,我们进屋说,红忧,让厨房上饭。”
徐菲菲一边吩咐着,一边攥着徐念念的柔夷,轻声说:“我让人特意去早市买了你爱吃的酸枣和鲈鱼,你这身子,着实应该补一补,我真想让我们家那口子说说我那冷心的妹夫。”
“姐姐……”
徐念念感觉得出徐菲菲是当真替她打抱不平,小声道:“我虽然不曾出门,也知道现在光景不好,皇上重病,隋皇后辅助太子监国,我们此时不宜给徐家添堵,念念会忍的,然后从长计议。”
徐菲菲有些吃惊妹子的懂事,说:“你既然想的这般清楚,怎地还跟母亲说要和离?吓的母亲次日便来我这里,让我无论如何先稳住你。”
徐念念有些汗颜,道:“我那时哪知道如今的形势是这样子的,再说和离只是我的态度,我想问问爹和娘的意思,并非要立刻从侯府搬出来。”
徐菲菲点了点头,遣走了下人,独留他们两个人在屋里说话,道:“念念,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心里又太喜欢侯爷,容不下府里的其他女人,可是隋孜谦好歹二十多岁的年龄,难不成往日里都是吃素的吗?别人伺候侯爷多年,而你和侯爷没有感情基础,又是替嫁,还没进门呢就恼了侯爷……”
徐念念知道徐菲菲说的是她曾经一入门便苛待侯爷身边伺候过的丫鬟,处置下人的事情,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姐姐,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不知道娘跟你说没说,我这次大病把脑子都烧坏了,曾经的事情全部都忘记了……”
徐菲菲一怔,惊呆了的张着嘴唇,说:“那,那,那你还喜欢侯爷吗?”
徐念念摇摇头,咬着下唇,说:“偶尔会因为他的喜好心动,却并非那般无法忍受。”
徐菲菲垂下眼眸,想了片刻,忍不住搂住了妹妹的肩膀,哽咽道:“我的好妹妹,你怎么受了这么多的苦,要是你以前能够想通感情的事情根本勉强不得,又怎会成今日的局面。”
徐念念能感受到徐菲菲发自内心的关心,劝慰道:“姐姐,你别伤心,这病于我是件好事,至少,我现在是真的可以放下侯爷了。只是念念害怕日后不管和离还是被休,都会让徐家,母亲和姐妹们跟着我丢人……”
徐菲菲擦了下眼角,摇头道:“你当咱们徐家是那迂腐人家吗?宁可为了面子置骨肉的生死于不顾?父亲待我们姐妹们和儿子一般,不曾偏疼男孩,我今日见我那曾经傲然清高的妹子竟变成现在这幅唯诺的模样,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和离就和离,谁又能拿徐家怎样!只是现在时期特殊,为了爹你不能太过任意妄为。待日后京城稳定下来后再去和隋家商谈,那隋孜谦既然不喜欢你,那咱们也成全他便是。”
徐念念怔忡的看着眼前气愤的女子,她没想到和离这样的事情如此简单的就被亲眷们接收了,又或者这些人当真是从她的角度出发,才可以说出此番的话语,一时间感慨良多,感动的泪流不止。
徐念念啊徐念念,你为了一个破男人求死,舍弃的是怎样好的一群家人呀……
正文 第5章
徐菲菲还欲再安抚妹妹几句,却见一个胖的跟球似的物体滚了进来,哼哼唧唧的叫嚷着:“娘……娘……吃肉肉,吃肉肉……”
“弘哲,过来叫姨姨……”
徐念念冲着小胖子善意的笑了笑。
岫红告诉过她,她二姐徐菲菲如今有两个孩子,大姑娘叫黎玉涵,今年四岁,二儿子叫黎弘哲,刚刚两岁。
“姨姨,姨姨,姨姨,肉肉!”黎弘哲抓着徐念念的手腕就往嘴里放,笑的徐念念合不拢嘴。
她摘下了手腕的玉镯,套在了黎弘哲手里,说:“这个给你,拿着玩吧。”
徐菲菲怪她惯着孩子,道:“我本想同你说教说教,却没想到你已经想开了,那我就放心了,今日来的女眷过多,我身为女主人不能只顾着你,这场子里也总会参差不齐的有些八卦婆子们,到时候听到什么碎语,你只管当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千万别往心里去。”
徐菲菲生怕徐念念心重,她曾经是京城有名的贵女,也有自己的小圈子,难免被人嫉妒。到时候被那居心莫测的人拿着替嫁的事情讽刺她,徐菲菲还真怕自尊心强的念念下不了台面。
徐念念点头称是,她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不懂得人情世故的清高姑娘,早就做好了面对闲言碎语的准备。
再说一切都是她不要脸,哎……认清楚这个事实以后,她日子总不能再差劲了吧。她看着起身的徐菲菲,不断的告诉自己,忍耐,为了可以重新来过,好好去回报这份骨肉亲情。
徐念念陪同徐菲菲一起来到了宴会上,小世子似乎很喜欢徐念念的紫色裙子,不停的要摸上面闪亮着的玉兰花样。
徐念念二话不说的抱起了小胖墩,徐菲菲一脸诧异的看着妹子。
徐念念见姐姐受惊,笑着说:“怎么了?”
徐菲菲摇摇头,道:“你曾经特别不喜欢小孩,现在性子转变太大了,我都不太适应。”
徐念念心中有愧,垂下眼眸不停的逗弄着小世子,黎弘哲似乎觉得眼前的姨姨特别可爱,大声的重复着,姨姨姨姨姨姨……
徐菲菲笑着转身,叮嘱道:“你若是不喜欢前面的气氛,就回后院吃点东西吧,我瞧你这身子骨,瘦弱的好像风一吹都会倒下去的,要是前面有谁欺负你,我帮不了你,看着难受。”
徐念念一阵感动,差点哭起来,她吸了吸鼻头,强忍着泪水从眼角落下。
有人主动叫她,她抱着小胖墩回头。
入眼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有着明亮光辉的脸颊,穿着鹅黄色带兰花图案的棉袄裙,墨黑色的眼底泛着淡淡的笑意,只是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那笑意特别刺眼,隐约带着几分敌意。
徐念念没有开口,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淡定的看着以她为首的三四个姑娘冲她走了过来。
“徐念念,哦,现在应该叫做襄阳侯夫人,真是好久没见你出现在这种场合了。”为首的姑娘留海是梳起来的,应该同她一样,是已婚女子。徐念念有些诧异,如果说对方针对她是因为隋孜谦,那怎么地也应该是未婚女子吧?
“这位是大皇子妃宁氏……”小胖墩的奶妈悄悄的告诉徐念念。
大皇子是皇上继位前的子嗣,母亲方氏出身不高,因此,大皇子早早的退出了储位之争,并且被隋皇后拉拢成了太子一派,这样说来,此女应该是和隋孜谦关系不错。
那么,她跟她找茬,是为隋孜谦出气?
徐念念有些理解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或许隋孜谦身边的朋友都替他抱不平,可惜这辈子就糟践在她的手里了。
徐念念冲宁氏笑笑,依旧保持沉默。宁氏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姑娘把她当成了空气似的同另外一个小姑娘说:“你听说了没有,太后赐婚给侯爷的妻子是徐家四小姐,可是不知道怎地,嫁入侯府的却是徐三小姐。”
那姑娘佯装惊讶,说:“这世上还有如此恬不知耻的女子,连妹妹的夫君都要抢。”
“何止抢了,还莫名清理了侯府里几个老人丫鬟呢。”
“竟是如此没有容人之心?”
“呵呵,亏那徐三姑娘曾经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徐念念看着那几人三言两语的在她面前说笑,心里并不生气,只是难过。
她自我安慰,姐姐说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实在没必要和动物争执。
宁氏似乎诧异于徐念念的淡定,看不成她的笑话,眉眼微挑,启口道:“前阵子我们家办了诗会,侯爷来了却未曾带你,我当你是身子不好,如今看来是已经大好了?”
徐念念冷漠的点了点头,说:“尚未痊愈,只是行动自如而已。”
宁氏好像很愉悦,嘴唇微扬,道:“侯夫人谦逊,月中我们家举办花会,侯爷送选了几盆牡丹,届时侯夫人一起来吧,您既然已经是侯爷夫人,我们应当多亲近亲近的。”
徐念念漠然的看着眼前发出邀请的宁氏,心里犹豫着该如何回绝呢。
大皇子的圈子里都是隋孜谦的朋友,她几乎可以想象,如果真去了,怕是会被当成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那么到时候……
隋孜谦再来个落井下石,根本不管她,她怕是真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念念突然发现,她尚可可以忍受隋孜谦的漠然,却无法逃避交际圈里女人的讽刺。
宁氏根本不由得她说出拒绝的言辞,便笑道:“我们在此说定了哦,上次诗会,大家还曾聊到过你和侯爷的婚事,侯爷为此喝光我家的酒窑,你既然已经是当定了襄阳侯夫人,我们自然要拉你进我们的圈子。”
徐念念脸上一片死灰,真心盼着太子早日登基,爹爹早日隐退,徐家看在她如今忍辱负重的脸面上放过她,他们一家人回祖籍过日子吧。她应付不来这群贵女的圈子,而且对方明摆着一副:你既然敢算计隋孜谦成了他的老婆,便要承受此事带来的后果似的模样。
宁氏说完话便带着众人笑着离开了,徐念念看着午后的天空,心情压抑沉重。
她本想着凑活熬过了这段日子算了,却没想到这日子哪里是那般好熬过的,她是襄阳侯夫人,不可能总是在家里宅着,就算她想宅着,隋孜谦也需要应酬。
徐念念深吸了口气,现在她已经将未来的标准从和离降低到被休,隋孜谦想治她真是太容易了,都不用抬什么女人。光是这些贵女们的嘴巴,就好像把她身体里的某个部位拉出来给大家看一看,然后踩在脚底下,使劲蹂/躏。
“姨姨……姨姨……”小胖墩似乎感觉到了徐念念的伤心,小肥手捏了捏徐念念没几两肉的脸颊,说:“羞羞,姨姨哭,哲哲不哭。”
徐念念抱着黎弘哲回到内苑,泪水不经意的从眼角落下,徐念念发现自己很傻,很笨,很无能。
女子出嫁从夫,她真的很傻很天真……
那些人就想看着她难过,看着她哭,看着她出丑,让她为以前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样的现实让徐念念觉得虚脱,连呼吸都频临衰竭,她放下小胖墩,想要找个地方靠一靠,却发现天空无限放大,竟是没有她容身的支点。
“姨姨……”
徐念念见四周无人,紧紧抱着黎弘哲默默流泪。
她没想到,如今让她依靠的居然是个两岁的小胖子。
“哇……”黎弘哲也哭了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姨姨哭,所以他回应似的,是一起哭。
不过他的哭声和徐念念的抽泣声相比,太过洪亮。
隋孜谦被人缠的厌烦,除了大皇子是他还不错的朋友外,其他人都陌生的很。
大皇子从人群中摆脱,看着一脸不耐的隋孜谦,说:“我以为你今个不来呢,我一个朋友前阵子从关外弄来了三只绿毛鸟,叫做八哥,学人说话甚是好玩,你改日来我家看看。”
隋孜谦闷闷的嗯了一声,琢磨着徐念念到底和她姐姐见完没有,他已经想先离席了。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莫是家里那位又惹你了。我听说你岳母前几日去侯府了。”
隋孜谦不太愿意在人前谈起这事,漠然道:“她病了以后,性子倒是老实多了。”
大皇子冷哼了一声,说:“这种女人你根本没必要给她留脸面,要是我早抓着她闹到太后那里,成婚当日就休了她。”
“罢了,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隋孜谦对男女之情并不热衷,况且宫里的姐姐当下确实需要徐宰相这门姻亲。再加上太后娘娘看在幼子恭亲王的面子上出面替徐家说话,把此事了断,所以隋家才没有揪着不放。反正对于他来说,娶谁都是一样的,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居然被人在这方面算计,着实有些失脸面。
“娶妻当娶贤,必须是个好性的,就算无法帮助你,至少不能托后腿,当初你不正是因为这个才定的徐家四姑娘吗?只是没想到那徐三娘是个狠的,这种皇家赐婚的事情,她都敢顶替,可见其有多么的胆大妄为。”大皇子一脸的鄙夷,为自个的兄弟不值。
“徐家也逃脱不了干系,他们家教女无方。”
“别说了。”隋孜谦不知道为什么,一谈起徐念念就心里不快,连带着看谁都不痛快,道:“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你自个玩吧。”
“啊,那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看鸟?”
隋孜谦想了片刻,道:“不是月中你办了花会嘛,我那两盆君子兰已经让人送了过去。”
大皇子欣慰的笑了两声,说:“兄弟你肯赏脸参加我便心满意足。”
隋孜谦无所谓的耸肩,淡笑道:“你个成日里没正事的……”按辈分太子是他外甥,于是大皇子也是小辈分。可是他的年龄比大皇子还小。他们曾一起南下关外,大皇子代表皇家随军亲征,倒是和隋孜谦培养出了几分战友的情分。
他不等大皇子回话,便率先转身,道:“不说了,家里还有事。”
大皇子黎弘贺也深知隋孜谦的性子,没有挽留……
正文 第6章
隋孜谦和恭亲王客套一番,便向内苑走来。
为了避嫌女眷,他站在内苑门口等着丫鬟将徐念念领出来,片刻后,小丫鬟气喘吁吁道:“徐夫人早就离开宴会空场,在后院主屋呢。”
隋孜谦听后,转身前往后院,树荫斑驳下,隐约听到了孩童震耳欲聋的大哭声。几个婆子在旁边劝着,我的小祖宗哦,你这是哭什么呢。
黎弘哲鼓着一张小脸,眼睛因为太胖被挤成了一条缝,指着徐念念说:“欺负,姨姨,哭。”
徐念念尴尬的站了起来,不敢去看几位嬷嬷八卦的眼神,哭出来以后她的心情好多了,忍不住拍了拍黎弘哲的脑袋瓜,道:“姨姨不哭了,哲哥儿也不哭,好吗?”
黎弘哲本就是跟着凑热闹才扯嗓门的,立刻老实应声,然后不忘记抱着徐念念的大腿,道:“姨姨不哭,姨姨不哭哦……”
徐念念破涕而笑,随意擦了擦脸颊,还想说些什么,见旁边的婆子走了过来,小声道:“徐夫人,侯爷等你回府呢。”
徐念念一怔,一回身便看到隋孜谦早就站在远处,整个人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直,他右手背后,眼底莫测高深。
徐念念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丑死了,她懒得收拾,走上前,说:“我……可以走了。”
她说完便从隋孜谦身边经过,一把被隋孜谦拉住了手腕,道:“怎么回事?”
徐念念有些吃惊的抬眼看他,却在那张平静如水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想破口大骂于他,她想像个正常人似的捶打着他的胸膛,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如果不是他,又有谁会老琢磨着惩治她,让她出笑话。所有所有的埋怨在理智下被徐念念咽回了肚子里,她深吸了口气,淡淡的说:“没事儿。”
隋孜谦似乎不想放过她,二话不说的就向外院走去,徐念念急忙拦住他,道:“你想干什么”
隋孜谦淡淡的扫了一眼徐念念那张花瓜似的脸蛋,说:“去找你姐夫。”
徐念念见隋孜谦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咬着下唇,泪水再次充满了眼眶。
这人偏要逼得她毫无退路,然后大声的承认,确实没什么吗?
不过是被人讽刺当初恬不知耻的嫁给你!
不过是被人嘲笑曾经自以为是的徐念念现在是多么的落魄!
不过是被你的朋友们如同你似的一起厌弃……
“我……”徐念念刚张口便泣不成声。
旁边的一丫头婆子们非常懂事儿的全部消失,躲得不见人影。有些话听到了没关系,有些话听到了会要人命。尤其是面对在京城里一向有冷面侯爷之称的隋孜谦。
退后一万步说,若是其他男人娶了徐念念这般貌美如花的相门贵女,也就忍下了吧。
偏偏是冷清的襄阳侯……
隋孜谦微微一怔,眼前的徐念念看起来好像纸片似的,仿佛他用手一捏,就会支离破碎。
他的心底染上了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很想将徐念念抱紧怀里,轻轻安慰几声,又觉得此女狡诈,谁知道这泪水是不是另一个阴谋。
徐念念捂着胸口,她真怕自己会悲伤的停止心跳,克制道:“你知道、不知道,又有何意义?”
隋孜谦抿着嘴唇,冷声道:“你顶着襄阳侯夫人的名头,谁欺负你,便是打了我的脸。”
徐念念强忍着尊严仿佛被撕裂了的感觉,抽泣道:“好,我说,我方才抱着哲哥儿去了内苑空场,然后被人讽刺,你不是想知道吗?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现在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隋孜谦没有应声,墨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谁讽刺你了?讽刺什么?”
徐念念怒瞪着他,冷冷道:“隋孜谦,你未免太欺负人了,谁讽刺我,谁还能讽刺我,至于讽刺什么,你平日里刻薄的讽刺我什么,别人便讽刺我什么,这样子说你够了吗!”
隋孜谦瞬间了然,挑眉道:“大皇子黎弘贺的媳妇?”
徐念念点了点头,看向隋孜谦的目光满是自嘲,道:“她还邀我参加月中的花会,说他们都想见见我,似乎想让你带我出去遛遛……”
隋孜谦皱眉,不快道:“你当自己是什么?”
“你又当我是什么?”徐念念浑身颤抖,忍不住吼道,既然隋孜谦让她说,索性她就放开了说。
隋孜谦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说:“好,我知道了,走吧……”
徐念念和隋孜谦走到了内苑门口,一个小丫鬟端了个托盘,道:“侯爷,您要的东西。”
隋孜谦拿起托盘的衣服,扔给了徐念念,说:“披上,别整的被欺负了还人尽皆知。”
徐念念鼓着脸颊,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定是很难看,要是就这么走出去,明日她便能成为京城百姓饭后的下酒菜。
隋孜谦带她上了马车,徐念念小心的看着同样黑着脸的隋孜谦,鼓起勇气道:“大皇子家的花会,我不想去。”
混蛋!她这辈子都不看见什么大皇子妃。
隋孜谦一怔,漠然道:“我有说过让你去?”
“……”
隋孜谦叫来四喜,吩咐道:“派人上安南王府上将我那两盆兰花取回来,顺便告诉安南王,我的事还轮不到他插手。”大皇子黎弘贺十八岁被封了安南王,外出立府。
四喜一怔,发现侯爷一双沉静的黑眸里冒着浓浓的怒火。
隋孜谦一路上都非常安静,他闭着眼睛,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徐念念挪了挪坐僵了的屁股,一双红肿的眼睛跟红兔子似的。
隋孜谦突然睁眼,吓了徐念念一跳,道:“徐念念,别人那般说你你便听着?”
徐念念一怔,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说:“他们说的是事实,我如何反驳?我倒是想动手呢,但这是姐姐的茶会,我不想让别人看恭亲王府的笑话。”
隋孜谦若有所思的盯了她一会,幽幽道:“但是我现在却很生气。”
“呵呵,你不过是觉得我让你丢了面子,对不对?”徐念念撇开头,懒得再理隋孜谦。
隋孜谦垂下眼眸,他也说不清楚心里的感受,总之,徐念念现在这伤心欲绝的傻样,他看着极其不爽。
或许徐念念说的没错,他觉得跌了面子,隋孜谦似乎想印证着什么。
徐念念不知道的是隋孜谦其实曾经见过她一面,那还是在皇上为安南王世子举办的百天宴上。
隋孜谦私下去见了大皇子,从书房折回的路上发现内苑门口站着几位说话的姑娘,为了避嫌,他从后墙翻出,一眼便看到了正用折扇挡着嘴角轻笑的徐念念。
他记得清楚,那时的徐念念穿了一条浅蓝色的锦缎长裙,乌黑秀丽的长发束成倭堕髻挽在脑后,一双深沉若无光泽好像纯洁黑水晶般的眼睛看到他时,微微上挑,带了几分挑衅的情绪……
他不喜欢这样张扬轻浮的女子,心里的好感在一瞬间的对视中全部消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过了很多年以后,他都能够清晰的想起那个女人微笑时稍稍翘起的唇角和淡淡的不屑……
平心而论,徐念念确实有一张容易让人动心的脸皮,所以当皇后为他选妻时,他毫不犹豫的定下了同徐念念长得一模一样,却性情温婉的徐家四姑娘徐嫣嫣。但是他真的没想到,徐念念竟然敢做出替妹妹出嫁的事情……
从恭亲王府到襄阳侯府的路途并不长,隋孜谦尚未缕清楚思绪便到了府邸。
他跳下车,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刻走远,而是站在车旁,等着徐念念。
徐念念避开他的双眼,磨磨蹭蹭的走出来,她见隋孜谦冲她伸手,不太乐意扶着他的手下了车。
隋孜谦的目光落在了月光下徐念念白皙的柔夷上,那上面都是徐念念自己掐的红色划痕,他莫名一怔,有些不快的说:“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徐念念一愣,她总不能告诉她,唯有用手臂上的疼痛才能消减心口酸楚的悲伤。
徐念念刚要走却发现隋孜谦根本没放开她的手,明黄色的月光将彼此照的通透,隋孜谦那高大的身躯仿佛将她罩了起来。
“你当初为何不顾一切的偏要嫁给我。”隋孜谦凝视着她,突然冷漠的启口,那声音仿佛冬日里的雪花,冰冰凉凉。
徐念念在那双墨黑色的瞳孔下有些心慌,这人情绪就好像秋日里的天气,一会阴一会晴,让人搞不明白。她垂下眼眸,怕这颗属于徐念念的心脏会为眼前的男人疯狂跳动。
“嗯?”隋孜谦命令着,言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徐念念真想给他一个大嘴巴的,一个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女子,不顾名声,不在乎他人的笑话,宁可用替嫁的手段也要嫁给一个男人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恼怒,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很好玩吗?
是否如此,才可以满足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
隋孜谦死死的盯着徐念念,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夜晚的冷风将徐念念凌乱的发丝吹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精致却满是哀怨的容颜。
隋孜谦看的有些发痴,他真的很想听眼前的女人亲口说出那句话,仿佛如此,他便可以给他们的婚姻找到一个突破口,给自己一个可以不记前嫌,和她一起走下去的理由。
毕竟,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正文 第7章
夜色很深,徐念念仰头看着高大冷漠的隋孜谦。即便是在问这些话的同时,她都无法从那张淡漠的脸上寻找到一丝哪怕对她有怀有怜惜的蛛丝马迹。
徐念念觉得头有点疼,茶会上的事情对她冲击很大……她为什么要为了个男人卑躬屈膝,还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反击,被扣一辈子不要脸的帽子。
她不能去扯下安南王妃的发髻,她无法去打后面无名姑娘们的嘴脸,她只能看着这些人冲着她指指点点,然后默契的开怀大笑。
她做错过什么!就是因为太喜欢一个人,还不顾一切的嫁给了他!
这是罪吗?
她就必须活在阴暗里。
隋孜谦感觉徐念念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攥着她的手腕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悲伤,痛苦,绝望的情绪不断转换。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他却似乎明明白白的从那双哀默的眼神里读出了这样的情绪。
为什么?隋孜谦迷茫了,不是说徐念念很喜欢很喜欢他吗?
喜欢到可以不要脸的自己穿上别人的嫁衣上了他的花轿?
喜欢到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非议指着姨娘告诉他,休了她。
喜欢到不管他如何拒绝依旧会执着的去书房骚扰他只因为想多看他一眼……
可是,为什么?
隋孜谦在徐念念的双眼里感受不到曾经那么深刻的眷恋。他如今不过是要她一句话,给这场闹剧找一个可以退后的台阶而已,她退怯了吗?
或许,她只要卑微的说上一句我真的很喜欢你,胜过我的生命。
他可能会选择妥协在这份柔情中。
一阵冷风袭来,徐念念头疼的越发严重,眼睛因为痛哭流涕肿的发胀。
她强撑着身体让背脊站的挺直,她觉得她所有的尊严在今日全部轰塌,那么现在更要站的不能弯曲。
她曾经觉得徐孜刻薄冷漠,却发现那不过是冰山一角,这个世界容不得她这样的女子。那些闲言碎语,仿佛一把利刃穿透了她的胸膛,原来她真不是那般强大之人。
这世人的看法是,隋孜谦喜欢她,她便是那天上的明月,让人仰望。隋孜谦厌弃她,她便是地上的蝼蚁,任人宰割。不管是低微的姨娘还是丫鬟,甚至那些不相干的人都可以随意唾弃她。只因为她是个被自己夫君厌恶的女子。
隋孜谦,隋孜谦!现在隋孜谦明明知道曾经的徐念念多么的爱他,依然在这冷风呼啸的深夜,不顾她全然即将瘫痪的身子,死死的握着她的手腕,逼她说出那句话……
就因为这个世道男人为尊!
她喜欢他,便需要低下头妥协。
他有他高傲的资本。
徐念念的神经接近崩溃,她眨了眨眼睛,觉得眼前的黑色开始蔓延,越来越大,直到彻底黑成了一片,意识在瞬间消失……她身子一软,再也撑不住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感觉很温暖,温暖的她不想睁开眼睛。
“小姐?”岫红见徐念念动了动眼皮,急忙端来热水,放在床傍,热了热毛巾伏在了徐念念的脸上,道:“小姐可醒了,吓死奴婢了。”
徐念念瞥眼看了一眼这个小唠叨,嘴巴干干涩涩的,说:“好渴……”
岫红急忙去给徐念念倒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起身,靠在了垫子上,道:“小姐那天在门口昏倒了,是侯爷抱着小姐回来的。”
徐念念微微一怔,她果然跌倒晕了过去。
还扑入了人家怀里,但愿侯爷别又是误会了。
“不过侯爷将小姐放下就走了,这几日也从未问过。”岫红的口气里有几分抱怨。
徐念念皱了皱眉头,举了举无力的胳臂,淡淡道:“我睡了几天?”
“三天啦……小姐,崔大夫说你本来就是大病初愈,不能着凉,如今竟是又受了风寒。”
徐念念回想起那日发生的一切,这大冬天的,她不病都不正常。其实病着也不错,至少不需要外出应酬,她怕自己没有足够的能量去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对了,夫人来信说侯爷昨个允了小姐去东郊咱们徐府的别庄养病!”
徐念念一愣,有些意外,不明所以的望着岫红,那人愿意放她出去了?
岫红盖好了徐念念的被子,轻声道:“上次夫人跟侯爷说小姐现在走衰运,需要去东边住几日,咱们家在东郊有庄子,夫人提议接您过去,先前侯爷不同意,是打算让小姐去住隋家在东边的庄子,但是现在居然允了……”
徐念念点点头,回到娘家的庄子上,她至少可以随时见到亲人,不至于受到限制。
徐念念一想到可以离开这里,不再见到隋孜谦那张她似乎欠了他银子似的脸庞,心情竟然生出些许愉悦。既然是回到娘家庄子,她总算不需要再招待任何人了。现在的徐念念希望变成个茧,可以给自己包上一张大大的皮,一辈子缩在里面自得其乐其实也不错。
徐家东边的庄子位于京郊李家村,这个村子依山傍水,有很多达官贵人在此置产。
其中比较有名的包括徐相爷,当朝一品殿阁大学士秦大人,九门步军巡捕统领宁大人,还有从一品太子太傅,千贵妃的父亲千大人。
当今圣上共有七个皇子四个公主,太子是隋皇后所出的四皇子黎弘宸,今年十二岁。后宫之中大体分为三派,分别是隋皇后,千贵妃和近来受宠的宁贵人,宁贵人年轻,在皇上四十岁的时候生下了麟儿,取名黎弘赐,如今满半岁多。
徐念念坐在马车里,听着一旁岫红念叨着皇家秘辛,昏昏欲睡。七个儿子……还好太子已立,否则又是一场骨肉相残的夺嫡之战。
不过在隋皇后以前,还有先皇后和先太子,都是因为谋逆被圣人亲自处理掉了……
徐家的庄子紧挨着千家,徐相爷和千国舅虽然平日里往来不多,京城宅邸相距甚远,但是在这里倒是邻居……
徐念念刚刚抵达李家村门口,便看到前面有一条长长的车队,马车帘子上印着牡丹的花样。
“千贵妃是在牡丹花会上同皇上偶遇的,平日里最爱牡丹,千家便弄了个这样子的图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姑娘当了贵妃似的。”岫红八卦的附耳道。
徐念念打了个哈欠,见到那马车队走了以后,尚有一群人站在村口,似乎是等什么人呢。
岫红一看,高兴道:“主子,那是咱们徐家的仆役,我看到大少爷了,还有小少爷,他应该是特意从学堂溜出来的。”
徐念念一怔,撩起帘子,看到前面几个骑马的少年和他们车队的赶车夫在说话,然后指了指远处。马车夫点了下头,便号令车队跟着那两名少年向东边去了。
“灰衣服的是我大哥吧?”
岫红想起徐念念不记得人了,耐心道:“那个骑着白马的灰衣少年是大少爷,徐雨诚,比三小姐大二岁,骑着鬃毛马的黑衣少年是小少爷,徐雨戒,今年刚满十一。”
徐念念暗自记下,不由得感叹,这两个孩子应该和她关系不错,听说她来庄子上,竟是早她一步过来安排,怕是下人们会对她这个“风云人物”多有怠慢。
不管父母多么疼爱她,这嫁出去的姑娘终究是泼出去的水,一时间,她竟是为了两位兄弟的体贴有些感动的热泪盈眶。
徐念念暗骂自己煽情,这几日是怎么了,动不动就爱掉眼泪……
“姐姐,咱们到了!”马车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童生,徐念念撩起门帘,入眼的是一个梳着当前最简单的鼓包发髻,瞪着圆眼睛的少年。她冲着他,使劲的嗯了一声。
徐雨戒似乎十分高兴,不停的叫着:“姐姐,姐姐!”
徐念念尴尬的垂下眼眸,徐雨诚在旁边但笑不语,他身材不高,模样清瘦,皮肤白皙,文人气息严重,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几分温暖的满足感看着徐念念和徐雨戒,道:“戒哥儿,你还不扶三娘下来。”
徐念念有些窘迫的扫了一眼小大人似的徐雨诚,墨迹了半天,道:“大哥……”
徐雨诚让人上了轿子,说:“三娘你先上轿子,这是外院,人多嘴杂,好多人不是家生子。”
徐雨戒拉着徐念念的胳臂,整个人跟个软骨头似的靠着她,说:“三姐姐,我快想死你了,你自从嫁人了,就没回来过。”
徐念念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道:“这不是回来了吧。”
徐雨戒一下子抓住姐姐的手,受宠若惊似的说:“姐姐……姐姐!”他想了好久的姐姐终于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了,徐雨戒甚感欣慰,道:“做什么轿子啊,走,我带姐姐进屋。”
徐雨诚皱眉的看着胡闹的弟弟,却并未阻止,任由他拉着徐念念一阵小跑,进了内苑。岫红无奈的叹气,这戒哥儿都十一了,还是没大没小的。
正文 第8章
徐念念一进门便发现入眼的全都是红色的物件,淡红色被褥,深红色屏风,还有大红色纱帘。她记得岫红说徐念念最爱红色,一时间心里满是暖暖的温情。
“姐姐,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徐雨戒谄媚的拿起放在茶盘里的一套茶具,全部都是通透的红玉质地,他眼睛闪闪发亮,讨好的望着徐念念。
徐念念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的人儿都极力想逗她开心的模样,不由得失笑,说:“你们用心备的,我怎会不喜欢?”
徐雨戒咧嘴傻笑,道:“三姐姐,自从你嫁人后,四姐姐比以前更闷了,我快无趣死了。”
徐念念尚未开口,徐雨诚已经先一步摆出大哥的姿态,道:“既然无趣,还不多读些书?”
徐雨戒欣欣然的耸了耸肩膀,闷闷不乐道:“姐姐,我们学堂有人说你闲话,我生气至极,还跟几个同学反目,要不然你干脆回家算了,凭什么受那些人的气。”
徐雨诚踹了徐雨戒一脚,道:“你在窜等三娘什么,小心我去告诉爹不让父子答应你请假了。”
“哦哦哦,我错了还不成嘛,好大哥了,你就让我陪三姐姐待几日吧。”
徐雨诚撇开头,冲着徐念念:“三娘,母亲进宫见过隋皇后了,隋皇后承诺,待时局稳定后便同意三娘和侯爷和离,你再忍耐些时日吧。”
徐念念一怔,没想到父亲倒是个急茬,不过仔细一想,就琢磨通了。
隋孜谦那么讨厌她,隋皇后也想干劲处理掉她这个麻烦吧。如今她爹主动开口,能不痛快么?
隋皇后选择徐家做结亲,是相中徐相爷在内阁的位置,一旦太子登基,父亲至少可以帮助新皇稳住内阁,至于她这个襄阳侯夫人……
如果她主动退让,隋皇后还可以给襄阳侯找一门更好的婚事。
父亲那般聪慧的人,必然是趁如今他位置巩固,尚有拿乔余地的时候降低身位,主动屈从于隋氏,隋皇后就算惦念今日这点旧情,日后对待徐家会有所怜悯。况且二姐姐如今是恭亲王妃,同王爷恩爱有加,又给太后娘娘生了嫡亲的孙儿,隋皇后不好天拿捏徐家,若是一切由她爹主动请求,隋皇后万没有拒绝承诺的道理。
思及此,徐念念心情大好。
徐雨戒不开心的撇了撇嘴角,道:“好事都让隋家人占了。”
徐雨诚瞪了他一眼,道:“父亲常说,吃亏是福,过日子冷暖自知,你管别人说什么。”
徐雨戒不甘心的说:“我就是觉得三姐姐为隋孜谦吃了那么多苦,我看着心疼,待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隋家人。”他眼珠一转,带着几分稚气。
“别胡闹了……”徐念念笑道,甚是喜欢这个弟弟。
徐雨戒不再谈论这扰人心烦的话题,一下子趴进了三娘怀里,道:“紫欢姐姐让我跟三姐姐问好,她如今怀了身孕,娘不许她出门,否则她也会来陪你的。”
“紫欢?”徐念念迷茫的看着他们,徐雨诚像是想起什么,说:“看我这记性,忘了三娘你脑子坏了,蓝紫欢是我的妻子,当初她的及笄礼上还是三娘给上的头。”
徐念念瞬间了然……
徐雨戒又跟徐念念撒娇的玩了一会,便被徐雨诚打发出去,让他去马圈给徐念念挑匹小马,明日大家去外面疯一疯,徐雨戒一听说可以和姐姐出去玩,立刻急忙去执行命令。
徐雨诚倒了杯茶水,墨黑色的瞳孔带着几分睿智的光滑,他看着徐念念,道:“三娘,爹给我找了个候缺,是凉州城附属的一个小县城。”
徐念念一怔,她听岫红提过,徐雨诚是今年科举的探花郎。他常说徐家几个姑娘里面,徐三娘是最有决断和眼力的,可惜是个女子,所以往常有什么事情他都爱和徐念念商量。
“其实我本是奔着状元的名头去的,可是爹说现在政局紊乱,不是入仕的时机,以徐家背景,若是我成绩太好便必然会被留京,甚至入翰林编修,日后虽然更容易进入内阁拜相却也更容易一不小心扯进几位皇子的党派纷争。”
徐念念见他自信满满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说:“所以你一不小心的得了个探花?”
“嘿嘿……”徐雨诚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羞涩,道:“哪里能控制的那么好,是主考官们都想找个英俊点的探花郎,然后爹就拍板了,说其他两人都不及我模样……”
徐念念差点将茶水喷出来,这个爹当的:“所以呢,你不打算留翰林院吗?”
“嗯,我想和当年的爹一样,先去地方当官,积累点经验,当然也可以算是积累政绩,而且我也怕我留京的话会有人拿我的事情套住爹,爹都这把年纪了,碍于姐姐和侯爷的事情,太子待徐家有些轻视……与其留下来早晚被人找个茬抹下来再换上自己人,还不如识相退出呢。”
徐念念脸上一热,说:“我给你和爹都添麻烦了。”
“三妹,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呢。”徐雨诚腼腆的笑着,眼底流露出难以言喻的亲近。
徐念念点点头,符合道:“我觉得哥哥的想法挺好。”
徐雨诚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话,眼睛一闪一闪的放着愉悦的光芒,道:“爹也这么说!”
徐念念暗想,大哥再老成也不过没到二十岁的孩子嘛,希望得到更多的认可和鼓励的……
翌日清晨,徐雨戒一早把徐念念给叫了起来,嚷嚷道:“姐姐快起,我带你出去溜达溜达。”
徐念念迷迷糊糊的被兄弟二人拉了起来,换上了一身男式的裤装,耳后的头发按照徐雨诚的模样束了起来。她准备完毕,才想起来,她忘记如何骑马了……
徐雨诚和徐雨戒率先上马,在门口等着徐念念,却见远方走来了个清秀的白衣少年,两只手拽着马缰绳,使劲拉着向前走。
“怎么,三娘……你连骑马都不会了?”徐雨诚诧异的问道。
徐念念狠狠的点了下头。徐雨戒看她那怂样,笑了起来,说:“三姐姐,亏你曾经自喻巾帼英雄,现在怎么被欺负的快成漏了陷的包子了。”
徐念念脸色一红,生气道:“你个小东西,还敢编排起我了不成。”
徐雨戒忍着笑意,说:“那先让小六牵着你……”
徐念念对骑马有几分兴趣,踩在小厮的背上上了马。
徐六牵住了她的缰绳,赔笑道:“主子坐稳了,你只要使劲夹住马的肚子,这马就跑不起来。”
徐雨戒回头看着战战兢兢的徐念念傻笑,道:“姐姐你别天害怕,这头可是我千挑万选的被驯服了的小母马……”
徐念念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李家村良田不多,却背靠东华山,是许多勋贵喜欢狩猎的场所,所以庄子上的房屋多被达官贵人所买,成了度假的好地方。
大黎的皇室在仲冬时间有狩猎活动,猎杀对象大多为野兔、鹿、山鸡、狍子等。不过今年因为皇帝的身子欠安,尚未举行大规模狩猎活动。
徐雨戒仰望天空,眉眼中有几分对回忆的向往之情,道:“姐,我第一次狩猎还是跟着你进的东华山呢。”
徐念念也深吸了口气,冬日里凉凉的空气拂过她的脸颊,吹起了墨黑色的长发。那些积郁了几日的坏心情好像全部烟消云散了。
“咦,三少,你看那不是徐家小子嘛……”不知道是谁突然扬声道,远处一群骑着马的少年立刻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可不是徐雨戒那小子,他跟夫子请假生病的事情看来是假的。”
为首的少年身穿一身棕色锦袍,他面白如玉,皮肤光滑,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一双狭长的凤眼闪过一丝戏耍的淡笑,道:“这回算他倒霉,被我逮到了……”
徐念念努力的夹着马肚子,她在兄弟二人的教导下渐渐掌握了节奏,可以上下颠簸的起来了,徐雨诚和徐雨戒在旁边鼓励的叫好。
“徐雨戒,你小子也敢开始逃课了?”一声调笑的言语从耳边传来,徐念念看过去大概有五六个少年,旁边还跟着七八个仆役似的人物。
徐雨戒一愣,圆圆的眼睛眯了起来,神色暗淡无光,不耐烦道:“我当是谁呢……”
几个少年将徐雨戒围在中间,说:“你少张狂,上次是谁被打的下不了床。”
徐雨戒不服气的看着他们,冲着其中一个矮个道:“我倒是记得李公子歇了大半个月呢。”
李公子脸色一红,看向了似乎是领头的棕色锦袍少年一眼,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棕色锦袍的少年总算走到了最前方,说:“徐雨戒,你是还想干一架吗?”
徐念念微微一怔,看向了徐雨诚,徐雨诚也满脸迷茫,他也不知道徐雨戒和人家打架的事情。
徐念念猛的想起,徐雨戒似乎提过因为她的事情和人干架,莫非是这群人吗?
徐雨诚急忙上前,淡淡道:“这位公子可是宁家三少爷?”
那棕袍少年很是夸张的抬了一眼,说:“哦,怎么徐家探花郎也在呀,这事儿和你无关。”
徐念念瞪着眼睛,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个张扬的小子就是九门步军巡捕统领宁大人家的三少爷?
她常听岫红念叨,京城有两个奇葩,徐三娘和宁三少……都挺“盛名”在外。
正文 第9章(改)
仲冬时间的京郊北风呼啸,徐念念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眼前五六个跋扈飞扬的少年,有些感慨,年轻真好……她年岁也不大,却已经是侯门妇,还是不被人待见的那种……
这位面白如玉的宁三少,他爹宁不屈是当朝九门步军巡捕统领,掌管着京城最具规模的一支驻军,堂姐是近来受宠的宁贵人,并且在半年前为皇上诞下麟儿。
宁不屈出身漠北军营,老师是隋皇后的大伯,在宁贵人生下子嗣前是绝对的太子一派。
宁贵人可以在入宫三年里夹在隋皇后和千贵妃中间接连为皇上生了两个孩子,这其中必然有隋皇后的助力。当今圣上不到五十岁,若是就此去了宁氏依旧是坚定的太子/党,但是要是身体安康,活个十年八年的,京城格局怕会有所改变。
目前来看,宁家和徐家关系不错,这个臭小子应该和隋孜谦也是熟识的朋友,在徐念念算计隋孜谦以后,难免用有色眼光看待徐家人,再加上徐雨诚和徐雨戒都属于老夫子最喜欢的那种学生,本就和宁三少那群人关系不好……
徐雨戒自小和徐念念交好,徐念念又是男孩子的性子,小时候竟带着弟弟出去玩耍,如今有人拿徐念念当做笑料来议论,徐雨戒自然是不依的……
徐念念没想到这事儿弄了半天,还是和自己有关,一时间心里有些发酸。
宁三少极其不屑的盯着徐雨戒,淡淡道:“怎么,你是不是打算告到夫子哪里呢?”
徐雨诚护弟心切,拉起缰绳打算冲进这些少年围起的圈子。徐雨戒心知大哥是刚刚中榜的探花郎,若是此时闹出京郊斗殴的丑事,不管原因是什么都难免会传到皇上那里,容易影响大哥补缺的官职,便急忙道:“大哥,你别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徐雨诚一怔,怒道:“胡说什么!”
徐念念眼睛一沉,暗道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徐雨诚参与进来,宁三少那几个小混蛋不在乎名声,可是大哥却是要外放的官员。
徐念念双腿夹了下马肚子,来到了徐雨诚旁边,小声道:“大哥你先别慌,看看这些混小子想做什么。”
徐雨诚一愣,似乎对于徐念念口出碎语有些惊讶,徐念念脸色一红,说:“大哥冷静,这事儿你参与与否都是人家人数多,索性别管了,一切由我和弟弟应对。”
徐雨诚皱着眉头,盯着徐念念看了片刻,莫名的在那双晶莹剔透的好像黑水晶似的眼眸深处,感觉到了一阵踏实的心安。
徐念念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是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只要对方还自持身份,别上手她便有几分稳住局面的底气。
宁三少这才突然看到徐念念,薄红色的嘴唇微微一扬,指着徐念念,笑道:“这人是谁,怎么,探花郎何时换了口味,趁着你家娘子怀孕的时候搭上了这种戏子似的男子?”
徐雨诚身子一僵,顿时就要动手,却一把被徐念念按住了,小声说:“忍住,他就是招你先动手,到时候就算闹到了宫里他也可以反咬一口……”
徐雨诚满脸通红,耳根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紫红色。徐家是书香门第,本就和武将出身的子弟们不曾来往。
徐念念抿了下嘴角,佯装无知的笑着说:“在下徐莫言,乃是徐雨诚的远方亲戚,承蒙这位面白如玉,容貌俊秀,貌比潘安,生得比女子还要漂亮三分的仁兄夸奖……在下曾自以为容貌上佳,但是和少爷您那精致的模样比起来真是自愧不如。”
宁三少面色一沉,他平日里最烦人家说他像个女人,所以才爱到处捣乱,体现他的男人气魄,不想眼前这个不知道哪个村冒出来的乡下人居然敢提起他的忌讳……
顿时,原本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向了黑了脸的宁三少,徐念念仿佛没感觉似的一个劲的微笑,徐雨戒见状,立刻不给面子的笑了出声,说:“莫言兄不说我倒是没仔细看过,宁三少你这模样跟京城第一楼的若云姑娘都有一拼……”
宁三少闻言,锐利的视线好像一把利刃似的狠狠的瞪向了徐雨戒。徐雨诚见状,心里甚感挂心,但是他们已然被堵在此地,要想全身而退不太容易,只好放手一搏。
徐雨诚转头看向了徐念念,徐念念依旧是一派闲庭雅士的劲头,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触到了某些人的麟角,还不知死活的道:“宁三少,你们将雨戒围起来可有何意?”
“废话!”宁三少不快的骂了一句,眼珠一转,冲着徐雨戒道:“你不是平日里总是不服,既然今个遇到了,大家比一比如何,若是我赢了,你以后见了我必须绕着道走,我在的时候你不能出现,徐雨戒,你可敢玩一玩。”
徐雨戒二话不说的应了,道:“我还怕你不成?”
“且慢!”徐念念心想这个冲动的傻弟弟,对方那么多人,不管玩什么他们都未必赢得了。
“哼!”宁三少扬起马鞭使劲往地上一摔,土黄色的尘土漫天飞扬,他将鞭子指着徐念念,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说话也敢插嘴。”
这混小子,徐念念咬牙切齿的告诉自己要忍耐……
徐念念心想反正你不知道我是谁,到时候就算骂死了徐莫言又能如何?
况且她一介女流,宁三少再不济还敢抓她不放不成?何况襄阳侯哪怕是为面子,也不会不管她!
想到此处,徐念念突然觉得自己出面最好!不如她彻底将此事搅混,拖侯爷下水算了,反正闹开了丢脸的也是襄阳侯府。宁家还敢追责到隋家那去不成?
宁三少眯着眼睛,盯着眼前太过轻松的男子徐莫言,心里将对方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这家伙是从哪蹦出来的?他突然觉得,这男人的笑意太过碍眼……
徐念念咳凑的两声,淡定道:“宁三少,你说要和雨戒比试,不知道想比试什么呢?”她不等宁三少回话便继续道:“其实,在下觉得,我们现在才三个人,不管三少和雨戒比什么,就算赢了,又能如何?说出去也只会觉得三少您以多欺少,以强凌弱……”
宁三少皱着眉头,抿着嘴角,淡淡道:“那我不让他们参加便可。”
徐念念一怔,又仿佛很是为难的说:“这么说来,三少想单挑徐雨戒喽?”
宁三少点了点头,一脸不耐烦的说:“你这人怎么这般磨叽……”
徐念念垂下眼眸,故意不回话,直到感觉到了宁三少似乎被磨到了个人底线时急忙转口,说:“三少今年有十五了吧。”
宁三少一愣,便领会了徐念念的意思。
“戒哥儿还不到十二……”
“……”
“宁少爷,就算您今个赢了戒哥儿又有什么意思呢,到了外面不过是一句以大欺小。”
宁三少被徐念念堵的哑口无言,向身边的幕僚看去。
宁三少身边的幕僚姓崔,是宁大人军队退下的谋士,他本就不希望三少和徐家孩子起冲突,如今见徐念念一点点将此事了了,甚感安慰,便出言道:“三少爷,这位莫言小兄弟说的甚是。”
崔管家见宁三少一脸不甘心的模样,小声附耳道:“少爷,夫人近来正在忙活少爷议亲,您就别再做让夫人伤心的事情了吧。”
宁三少恶名在外,京中好一点的人家都不乐意将闺女嫁过来,那些门第低的宁夫人又看不上。
宁三少上面有两个哥哥,因为武将出身,当时宁大人尚未来到京城任职,许配的媳妇都不是门第特别高的,到了宁三少这里,宁大人正值仕途最为春风得意之时,宁夫人自然想踅摸个好的给亲儿子。
宁三少不甚高兴的看着徐念念,都是这个人闹腾的,他抬着下巴,闷闷道:“怎么我觉得我倒是好像真被你说的有点成了那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以强凌弱之辈了。”
徐念念急忙摇头,安抚道:“哪里,三少心胸宽广,怎么会计较这些呢,对吧。”
宁三少冷笑三声,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们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一会兄弟们打算在林子烤些猎物当下酒菜,几位徐公子也一起参加吧。”
徐雨诚微微一怔,看向了徐念念的方向,他知道徐念念是个大姑娘,如果答应了宁三少的要求和一群大男人在一起,万一被人看出来的话名节岂不是不保?更何况这宁三少从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如今留下他们,八成没打着什么好主意。
宁三少根本不给徐念念回绝的余地,道:“徐雨戒,我跟你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既然现在大家想把事情了了,不如一起喝几杯?”
这是在邀酒呢!
徐家两兄弟抿着嘴角,谁都没有应声,宁三少挑眉,脸上仿佛冬日的冰窖,越来越冷,道:“我退后一步,你却是不肯赏这个脸了?”
徐念念见刚刚压下去的箭弩拔张之势再次紧张起来,攥着拳头应了声:“好!”
宁三少闻言咧嘴一笑,英俊的脸颊仿佛一朵盛开的罂粟花,艳丽无双却意味不明暗藏一抹算计,散发着慑人的光芒。
正文 第10章(改)
北风呼啸,一群少年驰骋在仲冬的空旷早地上,踏风而行。
为首的少年卓尔不群,乌黑的发丝随风扬起,露出了仿若冠玉的英俊相貌,尖尖的下巴高扬起来,脸上满是放荡不羁的豪爽笑容。
徐念念淡笑的望着远处策马疾行的人群,不由得感叹青春啊……或许因为她曾经马术高超,所以肢体十分灵活,半个时辰后便可以骑着小马跑了起来。
宁三时不时的回头,目光停留在动作笨拙的徐莫言身上,忍不住笑话她一番。旁边的几位小少爷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貌似在出什么骚主意呢,只见宁三那淡红色的薄唇微微上扬,嘴角间是一抹浓重慵懒的笑意。
徐念念蹙着眉头,这群臭小子,做坏事都不知道遮掩?他们来到一座别致的庄子面前,这是宁家在李家村买的宅院。
大门口有一片被木栏圈起来的草地,此时野草早已枯黄,露出了光秃秃的泥土。
几个人下马将马匹栓在了木栏上,挑衅道:“徐雨戒,我们打马球,你一起来一局怎么样?”
徐雨戒二话没说的应了,宁三满脸笑意的瞄了一眼徐念念,挥了挥手中马鞭,扯高气昂的指着她,问道:“这位伶牙切齿的徐莫言徐兄弟呢?”
徐念念尴尬的笑了两下,两手局促的抓着缰绳,使劲揉按,良久,坦诚道:“在下不会。”
“哦……”宁三眼睛一亮,墨黑色的瞳孔泛着一丝淡淡的傲娇情绪,冲着两旁的人大声道:“这书呆子连马球都不会……”
一阵哄堂大笑的声音徘徊在空阔的天空中,徐念念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心道这日子没法过了,小孩子都跟人精似的欺负大人……
宁三挽起袖子,摆了摆手,不屑道:“我看你那娘们样也不指望你能指做什么,干脆就在旁边生火吧,好方便我们打完球吃酒!”
徐雨诚挑眉,这小子竟然让他妹妹当烧火丫头……
他琢磨了片刻,为了避免宁三那小子使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对付落单的徐念念,客气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便陪着莫言弄吃食吧,他一个人不成……”
徐念念感激的望着他,还好徐雨诚没有丢下他,否则她连怎么生火都不会……
宁三鄙夷的望了他们一眼,真搞不懂这种书生气质的男人为什么会特别讨女孩子喜欢?他们家那几个小丫头总是叽叽喳喳议论所谓的才子们。比如今年的状元郎秦家嫡子和眼前这位相门子弟,好看的探花郎,徐雨诚,都是女孩子偷偷爱慕的对象呢。
哼!想他宁三一个好好的英俊儿郎说亲却屡次碰壁,京城的女人们是不是都眼睛瞎了?
徐雨诚让小厮堆起了火堆,帮着烧柴,徐念念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一会关注于马球场内的形势,一会去看小厮们将猎物穿在一个棍子上,架起来烧烤,十分专注。
“念……哦,莫言,你不会连这些都忘记了吧?”
徐念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深沉的目光飘向了远处,幽幽道:“脑海里有时候是一片空白,有时候会想起一些难以忘却的往事,呵呵……人生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徐雨诚见她面露悲伤,以为徐念念是记起了被襄阳侯厌弃的事情,略带怜悯的捏了捏妹妹的手心,一本正经道:“若是觉得往事不堪回首,不如全部忘记也好,你还有我,有爹娘,有兄弟姐妹,不管你发生什么,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是徐家的三姑娘,徐念念!”
徐念念望着徐雨诚分外认真而执着的面孔,轻轻的低下了头……一丝愧疚染上心头。
“喂,你们两个男人磨叽什么呢。”
宁三调侃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徐念念抬眼望去,一个爽朗的少年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背衬着夕阳西下的淡粉色余辉,抬着下巴高昂着头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徐雨戒被他们一群人整的够呛,浑身是泥,脸蛋上好几块黑了吧唧的东西,徐念念皱着眉头,暗道这群臭小子还是把弟弟欺负了,不过宁三似乎变得不再记徐雨戒的仇了,又或者他就是不打不相识的性子,双手拍了拍徐雨戒的后背,大声道:“你比你大哥招人喜欢多了。”
徐雨诚一怔,淡漠的扫了他一眼,宁三不认输的瞪了回去,小声道:“不就是多读了些书……”
小厮们将摆好的酒杯斟满,淡黄色跳跃着的火苗越来越旺,映衬的宁三那张妖孽的容颜分外明媚张扬,他的鬓角满是汗水,湿漉漉的水滴顺着耳边抵达在了结实的臂膀上,带着几分性感随意。
他豪迈的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下去,然后又抓起一壶,伸长胳臂越过众人递到徐念念的面前。
徐念念微微一怔,抬眼看着宁三少,并未伸手去接,周边突然安静了下来,宁三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半空中的手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怎么,徐兄弟这么不给面子?”
徐雨诚皱着眉头,启口道:“莫言是文人,我来替他吧。”
宁三将手抬高,不高兴的瞥了他一眼又凝重的望着徐念念,道:“嗯?”
徐念念咬着下唇,忽然笑了,她何必和一个毛头小子置气,二话不说的接过酒壶诚恳道:“指望我像三少那般豪爽在下怕是不成,不过刚才三少说的不错,这是给您的面子,那么我先斟满三杯干了,如何?”
她没等他应声,便将酒杯倒满,一口气连喝了三杯,嗓子辣的不得了,急忙喝了几杯水。
宁三见她着实咽了,眉眼上挑,墨黑色的眸子闪过几分讶异的情绪,道:“好!”
他转身拿起酒壶再次倒满了徐念念身前的酒杯……
徐雨诚和徐雨戒担心的望着徐念念,徐念念给了他们一个放心的眼神……
宁三本来想杀杀这书生的气焰,却没想到徐念念看着柔弱,却不甘示弱,不由得有些好感。
大家喝着喝着吆喝了起来,宁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徐雨戒和徐念念的中间,右手拍着徐雨戒的肩膀,左边靠着徐念念的胳臂,感慨道:“戒哥儿,若没有你姐姐的那档子事情,我们也未必不能成为朋友。”
徐念念端着酒杯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徐雨戒姐姐的那档子事情岂不是在说自己呢?
徐雨戒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徐念念,道:“我姐姐怎么了?又没杀人放火做那丧尽天良之事,怎么是个人就敢到处非议她,襄阳侯若觉得委屈,和离了便是!”
就是,真受不下去就把她送回家啊,徐念念撇了撇唇角,难得觉得戒哥儿说到重点。
宁三诧异于徐雨戒口气里的不屑,挑眉道:“和离?这事儿本就够恶心隋大哥的了,还闹出和离的戏码,怎么什么都成了你们徐家说了算了。”
徐念念脸色尴尬,忍不住嗑凑两声插话道:“其实徐念念执着嫁给侯爷不过因为太过喜欢,你们这些秃小子,干嘛和一个女人过不去呢。”
宁三撇了撇嘴角,叹道:“本来隋皇后是属于和我们家联姻的,我堂姐和隋大哥青梅竹马,只是隋大哥自己选了徐家四姑娘的,没想到却娶回来了徐三娘那个母夜叉,你说能不生气?”
徐念念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温柔似水的小女孩容貌,心头莫名一疼。她甩甩头,心里感慨道,如今隋孜谦悔的肠子都清了吧,早知如此,还不如选了宁姑娘,至少家宅安和,彼此相熟,更是把宁大人死死的拴在了太子/党的战车上。
徐念念抿了口酒水,轻巧的躲过了宁三依靠过来的身子,说:“其实在下倒觉得徐三娘挺勇敢的,要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儿为了爱情违背父母之约对某女子穷追猛打,世人便说他是真性情之人,可是同样的事情放在徐三娘身上,怎么生出这么多的非议呢?”
宁三歪着脑袋,衣服松松垮垮,慵懒的身体斜斜的靠在背后的垫子上,嘴角含着笑意,一双细长的凤眼明媚光华,薄唇微启:“听你一说,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倒成为爱牺牲的佳话……”
徐念念怔忡的望着她,两个人对视了许久,喃喃道:“也不尽然。她还是有过,错在太自以为是,把自己的爱情强加在别人身上。对方明明对她无意,她却一厢情愿的强人所愿……如今徐念念落得此等结局也算是咎由自取,可是终归很可怜了一些,宁三你自喻堂堂正正男子汉,少说两句如何?”
她还没宽容到喜欢看别人当众辱骂自个!
徐念念闭上了眼睛,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般云淡风轻,只是那喃喃细语中难掩几分沉重的伤感之情,曾经的徐念念,不管是否胆大妄为,却是个为爱可以奋不顾身很真实的女人。
这世界真实最是可贵,现在的她自己,不是整日里带着假面具示人。
宁三似乎还要说什么反驳的言辞却被一阵马蹄声的喧嚣吸引了过去。
“谁的人?”
那群人马见到这头的光亮停下了脚步,待看清楚宁三的脸庞时立刻调转马头,往回跑了……
“千家的几位小主子,其中有千家四姐儿……”
宁三一听,脸上爬上了一抹讽刺的笑容,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难怪跑得那么快……”
他似乎沉默了起来,转头盯了徐念念片刻,又突然讨好的趴在徐雨戒耳边,道:“你们家和千家是邻居的,对吧?”
徐雨戒蹙着眉头,警戒的躲远,徐雨诚的表情也严肃起来,略微踌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