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当医生离开的时候,依莲娜一直送他到门外,然后紧紧拉住医生的手,用最真挚的恳求,和最纯洁的眼泪,试图打动这位好医生。然而对方只是不住地摇头。 “夫人,薇莎的病,的确没有别的医治办法。您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恳求我上,不如好好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凑足那笔药费吧。” 医生非常礼貌地躬了躬身,轻轻劝慰着她,并谨慎地将她的手拉开,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依莲娜的脸上显露出绝望的表情,仿佛一下失去了所有力量般,摇晃着靠在了门边。 “我可怜的孩子啊……”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忍不住蹲坐下来,咬着嘴唇抽泣着――她很想大声哭出来,可她不敢,她怕惊动了屋里的薇莎――她的小女儿。 薇莎今年十六岁,是一个长得如同天使一样的女孩――或许别人不这么认为,但在母亲依莲娜和哥哥乔尔瓦眼里,她就是一个天使。这个单亲家庭的全部快乐,曾经就是将这个天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她的脸上永远挂着灿烂的笑容。 然而现在天使却病了,这种在城中贵族眼中看来,不过一次有惊无险的静养的病,在平民阶层中,却足以成为令家庭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的魔鬼。医治这种病并不难,早在十几年间,人类世界就已经发明出了有效的治疗药物,然而那种药物的价格,直到如今,却仍只能让平民们望而却步。 此刻,薇莎静静地躺在床上,大她四岁的哥哥乔尔瓦,正坐在床边,轻声地安慰着她。那天真的女孩,还不知道那种药物的价格,在哥哥的柔声细语中,病症带来的嗜睡,将她带入了一个昏沉的梦。 乔尔瓦小心地为妹妹盖好被子,然后就快步走出了屋子。在门边,他看到了一脸悲伤,略有些失神的母亲。他轻轻搂住依莲娜,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着她:“妈妈,别这样,我们总会有办法的!” 依莲娜看着儿子,从儿子的目光中,她似乎读到了什么,由于眼神带着恐惧与责备,拼命地摇起了头:“不,亲爱的孩子,你难道忘了你爸爸是怎么死的吗?” 乔尔瓦沉默了。在他十岁那年,父亲在一场豪赌中,输掉了几乎全部的家产,从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一下变成了平民。受不了这种打击的父亲喝下了毒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坚强的母亲,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用仅剩的一点家产,在乡下买了一小块地,靠着这块土地,将两个孩子养活大。 对于赌牌,依莲娜深恶痛绝,但乔尔瓦对它的态度却与母亲截然相反。父亲的失败在乔尔瓦的心里种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小小男子汉的心里,所想的绝不是永远离开赌场,而是如何在那种地方,赢回父亲失去的财产和尊严。从父亲死后,乔尔瓦就对打牌着了魔,他的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想着那些带着图案与数字的小卡片,一有机会,就会一头扎进乡下农夫的牌局里,贪婪地学习着每个人的牌术。 可以说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当乔尔瓦十七岁时,他就已经成了打遍村庄无敌手的牌王,然而这一切,却在母亲一记响亮的耳光中结束了。那个传奇式的乡下牌王,在母亲的痛苦泪光与哀婉的恳求中,终于又变成了一个只知低头耕种的农夫。 “永远不要碰纸牌,它们是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是寄生着魔鬼的邪恶使者。孩子,我不想在薇莎生病的同时,再失去你!答应我,绝对不要碰那东西!” “可是,我们还有什么办法来救薇莎?” “我们有!” “我们有?”乔尔瓦惊讶地看着母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家里的经济情况,他是完全了解的。 “没错!你忘了我们还有那块土地吗?只要卖掉它,就可以买到那种药!” “不!”乔尔瓦用力抓紧母亲的手,“那是我们生活的惟一依靠,如果卖掉了它……” “儿子。”依莲娜的眼中充满了忧伤,“我知道它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你还年轻,有得是力气,卖掉了土地,你可以给别人家当劳工,或是到城里找个仆役的差事,而我,可以做些针线活儿,或是帮别人洗洗衣服什么的,怎么也可以赚到养家的钱。而且我相信我的儿子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为最出色的工长,或是贵族的管家,到那时,我们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好了。你快去,到城里找萨维安老爹,请这位好心的老爹帮我们联系一下买家吧。” 乔尔瓦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但他知道,自己和母亲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有什么办法?这就是穷人的生活,即使知道放在眼前的是一杯慢性毒药,但为了薇莎的生命,他们也必须喝下去。 他默默地将母亲扶进屋,在母亲的要求下,再次发誓绝不会动赌牌的心思后,走出大门。 进城的路,长度不足五里,如果按乔尔瓦平时的速度,在天黑前绝对可以到达。但这次,他却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 一路上,他在痛苦中不断地问自己:我们真的要卖掉那土地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不,办法是有的,以我的本领,可以轻易地从那些愚蠢的城里人手中赢得足够买药的钱。不是吗?一沓纸牌只要到了我的手里,我就能立刻知道它有多少张;再快的洗牌手法,在我看来也慢如老牛,我能清楚地知道所有牌的位置,而如果由我来洗牌发牌,那么我就可以像上帝控制人间一样控制每个人手中的牌;当我耍手段时,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出其中的奥妙,我就是牌桌上的王!是的,我们根本不必卖掉土地,只要我走入赌场! 正文 第二章 仿佛在冥冥中有一个看不见的魔鬼不住在乔尔瓦耳边低声耳语,用美丽的幻影不住诱惑他一样,他心中的冲动越来越强,越来越难以控制,可就当他几乎下定决心孤注一掷的时候,父亲的尸体和母亲痛苦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他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他又想起了自己方才对母亲发的誓――绝不会去碰纸牌! “见鬼!让这诱人的想法见鬼去吧!妈妈说得对,那东西就是魔鬼,绝不能再碰!就让我们卖了那块地吧,妈妈说得对,我已经长大了,是一个出色的农夫,村里那些富户,是会乐意接纳我这样的劳工的!而且我的模样也长得不错,体格又健壮,城里的老爷们一定也会喜欢我这样的仆役!我会凭我的力气与智慧,支撑起这个家的!” 为了让自己下定决定,他故意用最大的声音将上面这段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快步地顺着小路向城里走去。 进城时,已经入夜了,城中燃起了人类用以征服黑夜的灯火,夜魔在火光与灯光中退缩,于是人们便高歌狂饮着,庆祝起自己的又一次胜利。 城内的夜,永远都是热闹的,酒馆里永远拥满了人,赌场里也从来只缺少座位,而不缺少赌徒。 仿佛是魔鬼故意要诱惑乔尔瓦一样,在通向萨维安老爹家的那条大路上,竟然新开了一家赌场,当乔尔瓦经过那热闹无比的门口时,里面摔纸牌的声音,让他的脚突然变得如同灌了铅一样沉。 “我赢了!” 赌场里不时传出这样的欢呼,然后就是一阵阵得意地笑声,仿佛这里面永远只有赢家,而没有输家一样。乔尔瓦怔怔地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大房子,方才下的决心,被那里面的笑声一点点地吞噬,最后彻底葬身于一直在诱惑着他的魔鬼那狞笑着的大口中。 乔尔瓦的脚,不由自主地朝着赌场大门而去,最终,他向那扇门伸出了自己的手,将它缓缓推开。 厚实的木制门缓缓打开,一波声浪立刻扑面而来,那些笑声与叫声,突然间变得更加响亮,震得乔尔瓦耳膜生疼。然而他却并没有因此而退出一步,因为在他眼前展现出的是一个金色的世界,那些发光的金币、银币,仿佛小山一样地堆在每张桌子上,那些穿着华丽的城里阔佬们,把一张张纸牌摔得啪啪直响,把一粒粒骰子,掷得咕噜乱滚,乔尔瓦不由看得有些眼花。 或许是上天故意要给乔尔瓦一次机会,当他决定迈步而入时,一个高大健壮的门卫,突然从门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乔尔瓦,微皱着眉头问:“先生,可是要来玩两把?” 乔尔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把手进口袋中,摸了摸自己仅有的那十来个铜子儿。 “我先看看。”出于一个赌徒的本能,他用充满自信的微笑掩盖了内心的慌张与自卑。“这里什么时候变成赌场了?我记得它原来是家酒馆。” “哦,是这样的,”门卫一边打量着乔尔瓦那家农夫的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家酒馆经营一直不太景气,所以就把它卖给了我们老板。先生,你是要玩上两把吗?这里的赌注很大的。” “原来是这样。”乔尔瓦一边装模作样地点着头,一边盘算着自己如何才能走进去,用手里这十来个铜子儿的本钱,赢走那些富人们的金币。 “老兄,请稍等片刻,我的仆人在下一条街上等着我,我的钱全在他那儿。”乔尔瓦的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词,他拍着那门卫的肩,后者显然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么个农夫,竟然还有仆人。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乔尔瓦笑着说,“我刚从乡下回来――我最近刚把一个村姑弄上手,你知道,我是不能在这些下等人面前显露出我的身份的。” 门卫看着乔尔瓦,从那张脸上,谁也看不出任何破绽。于是他笑了:“你们这些公子哥,怎么都有偷食野味的嗜好呢?要是被对方知道你们的身份,不狠狠敲诈你们一笔才怪。” 乔尔瓦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等着我。”说完,便走出门去,向下一条街上那并不存在的仆人处走去。 当赌场的门在他身后关闭,他便立刻隐身到黑暗处,将外衣的里子撕下了一大块,将自己那十来个铜子儿铺在底层,然后抓了一把路边的小石子放在中间,再将里子合拢,用从腰带上扯下的一条细绳将它捆结实,并仔细地移动了一下铜子们的位置,一只像模像样的小钱袋便出现在他手中了。 他故意停了一回会儿,然后才大步向赌场走去,当他走到门前时,恰巧有一辆豪华的马车从路那边驶来,他又停了一会儿,等马车驶过时,才急忙推门而入,冲着驶过的马车大声喊道:“查斯,不用来接我了,替我向父亲撒个谎,就说我去参加朋友的舞会了!” 马车夫当然听不到乔尔瓦的话,但那个健壮的门卫,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忍不住好奇地探出头去,正看到那辆马车的背影。这下,他对乔尔瓦的身份确信无疑了。 正文 第三章 “可惜出来得匆忙,没带多少钱。”乔尔瓦将“钱袋”在门卫面前晃了一下,“暂且小赌两把吧。” 门卫一耸肩,仿佛也是为此而感到遗憾。 “先生要玩些什么?” “纸牌吧。” “好,请跟我来。” 门卫将他带到了一张空着的桌子前,这张桌子位于赌场最里边,靠墙的位置。在墙角处,有一张小桌子,三个贵族打扮的年轻人,正坐在桌边喝酒聊天,见门卫将乔尔瓦带了过来,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德鲁克先生,您不用抱怨缺少牌友了。”门卫冲其中一位年轻人躬了躬身,“您看,我已经为您找到一位好牌友了。” 这位德鲁克先生,对乔尔瓦打量了一番,然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门卫。门卫立刻笑着说:“您一定会喜欢这位牌友的,因为你们都有相同的嗜好。这位先生就是刚从乡下偷完野味才回城的。” 另两位年轻人,不由看着德鲁克笑了起来,德鲁克尴尬地冲乔尔瓦点了点头:“先生,您看起来面生得很。” “这不重要吧?”乔尔瓦的心里其实非常慌张,但从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喜怒都形于色的人,是永远无法成为好赌徒的。 “我今天挺有兴致,所以连衣服也没换就直接进来了。希望各位不会因为我这身农夫的装扮,而失去了玩牌的兴趣。” 说着,他将一只手轻轻背在背后,微微向对方躬了躬身,这是标准的贵族式行礼方式――虽然现在他的身份是农夫,但在年少时,乔尔瓦也是城中富人中的一员,对于所谓的贵族礼仪,他并不陌生。 当看到对方那优雅的躬身礼,德鲁克先生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另一位年轻人,轻声问:“维礼莫帕子爵,您看……” 子爵?乔尔瓦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只是想赢那些富人,却没想到竟然惹上了一位爵爷。然而事情已经开了头,就没有收手的可能了。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小心。 那人长得又高又瘦,脸色有些阴森,眼睛里也总会流露出一丝凶狠的光,与外表的贵族优雅装扮一点也不相配。他看也不看德鲁克,便站起了身,向牌桌走去。 “来吧,我可不管什么穿戴合不合适,我已经等了半天了,再等下去,天就亮了。既然好不容易有了愿意和我打牌的人,那么就快点开始吧。” “好的!”德鲁克急忙拉着另一位年轻人,离开酒桌,坐到了牌桌上。 乔尔瓦也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将钱袋轻轻放在自己旁边。德鲁克和另外那个年轻人见了,也急忙取出自己的钱袋,放在了一边,而那位维礼莫帕子爵,却没有拿钱出来的意思,只是抓起了桌上那副崭新的纸牌,哗哗地洗了几遍,然后将它扔在桌子上。 讲好玩法后,按规矩,应该抽牌确定谁当庄家,然而那位维礼莫帕子爵却直接找走了第一张牌,这显然不合规矩,但另外两人却什么也没说。 “仗势欺人的蠢货!”乔尔瓦在心里骂了一句,伸手抓牌。 这位维礼莫帕子爵,显然是个蠢货,第一把牌打完,乔尔瓦便已经确定了这点。不止是他,在乔尔瓦看来,另外那位年轻人和德鲁克先生,也根本不懂如何打牌,所以想当然的,他们都输给了乔尔瓦。 “见鬼!刚才我应该先出三连的!”维礼莫帕恼怒地拍着桌子,又把手伸向了牌。 按他们所打的这种牌的规矩,庄家输钱只付一半,但很显然,这位子爵大人连付这一半的意思也没有,而且按规矩,每把牌的庄家要由上把牌的赢家担任,但子爵却一把抓过了牌,又洗了起来,显然是仍要作庄家。 另两个人只是苦笑着分别将一枚金币扔到了乔尔瓦面前,却并没有置疑维礼莫帕的做法。 乔尔瓦虽然看着很不顺眼,却也没敢出声,于是这位不付钱的子爵,就一直当起了庄家。 有了这两枚金币,乔尔瓦的心就踏实了,接下来的几把牌里,他时不时地故意输几把,但总的说来,还是赢多输少,于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乔尔瓦面前的金币也就越积越多。 一个多小时过去,乔尔瓦在时输时赢的状态下,已经赢到了十来个金币,这些钱已经足够薇莎的药费,他已经再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于是他猛地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用力地皱起了眉,然后礼貌地起身向对方行了个礼:“对不起,各位,我突然想起,我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落在了乡下,如果不及时收回的话,恐怕我就要让家族蒙羞了。我必须赶快走,希望还来得及收回那件东西。各位可以原谅我的突然告辞吗?” 维礼莫帕输得很惨,但因为他从来不付钱,所以面前反倒有了几枚金币。这些在平民眼里闪闪发光的东西,却并不入他的眼,听到对方要离开,他不由皱起了眉头,但对方的理论实在太过充分,所以他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只是没好气地一摔牌。相比之下,另两位却礼貌多了,也起身向乔尔瓦行了个礼。 正文 第四章 将十几枚金币放进口袋,乔尔瓦拎起钱袋,大步向外走去。他的心中激动极了,因为只不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就为妹妹赚足了药费,为自己的家保住了那一块土地。 他大步向前,离门口越来越近了,那位健壮的门卫,已经笑着先一步来到门边,伸手为他打开了门,他微笑着向那门卫点头致意,大步开始变成了小跑――他有充足的理由这样做,因为在那三位牌友看来,他确实应该是挺着急的。 十米、八米、六米……他离门口越来越近了,也就是说,他离成功地挽救家庭越来越近了,可就在这时,或许是一直在诱惑着他的那个魔鬼,突然显出了原型,开始让他为自己接受了诱惑而付出代价一般,一个输红了眼的胖子,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大叫着:“这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说着,他猛地将坐在自己右边的男人揪了起来,怒吼着:“你是不是和他们串通起来一起骗我?” “你胡说什么!给我放手!”那个男人用力一推,那胖子立刻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最终失去平衡,向后摔倒。而这时,乔尔瓦正巧走过这里,胖子在摔倒刹那的胡乱挥手中,一把抓住了乔尔瓦的钱袋,那用来扎袋口的脆弱的细绳,立刻崩断了。 霎时间,那十来个铜子和一大把石子,洒落一地! 旁边的人都呆住了,乔尔瓦则感觉到脊背发凉,他不顾一切地躬下身子,猛地向大门冲去。 然而,那位门卫却比他更快一步,呯地一声将门关上,同时,又有两三个赌场的打手,迅速地向乔尔瓦身边集中,最终将他赌在门口处。 “先生。”门卫愤怒地看着乔尔瓦,“我想你最好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赌场里的喧嚣一下变成了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口,望向这位身穿农夫服饰的年轻人,维礼莫帕和另两位乔尔瓦的牌友,全都站起了身,一边向这边走来,一边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地上的那些东西。 “这就是你的本金?”维礼莫帕目光凶狠,冷冷地盯着乔尔瓦,“天啊,我们三位绅士竟然被这样的骗子给欺骗了!门卫,你们的赌场是怎么回事?” 赌场的老板很快从里间冲了出来,看到地上的东西,先是狠狠瞪了乔尔瓦一眼,然后啪地给了门卫一个嘴巴:“你这混帐东西,连条看门狗都不如!” 门卫低头认错,而老板则向维礼莫帕低头认错,后者厌恶地摆了摆手:“这是极其恶劣的行径,我们可不能助长这种风气的形成,否则有一天,全城的穷光蛋们都要包上一包石头,来和我们这些高贵的人同桌玩一副牌了!哦,该死!” “您说得对。”老板一个劲地躬身施礼道歉。此时,打手们已经一拥而上,将乔尔瓦摁倒在地上,乔尔瓦拼命挣扎着,在感到一阵绝望的同时,仍试图骗过众人。 “放开你们的手!我可是高贵的贵族,这……这一定是我的仆人搞错了,一定是他搞错了!” “贵族?”老板皱了皱眉毛,那门卫急忙说:“我亲眼看到了他的马车,那车厢后有三只金杯呢!不然我也不会放他进来啊!” “笨蛋!”老板怒吼了一声,“本城中能在车厢上镶三只金杯的马车,只属于一个人,那就是维礼莫帕子爵的父亲,我们最伟大的伍德城主!难道你连这个都忘了?” 那门卫愣了一下,随即懊恼地一跺脚,惶恐地低下了头:“我……对不起!” 乔尔瓦彻底绝望了,他拼命挣扎着,试图掀翻压在身上的三个打手,带着那十几枚金币逃出去,然而几记凶狠的脚踢,让他失去了所有用来反抗的力气。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他痛苦地呻吟着,“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我的妹妹病了,她需要一笔钱来买药……我并没有作弊,而且我只是赢了十来枚金币而已……” “你这低等的贱民!”老板怒吼着,狠狠踢了乔尔瓦一脚,令他连说话的力气也失去了。随后,他惶恐地对着维礼莫帕点头哈腰:“阁下,您看要怎么处置他?” “这家伙看上去挺可怜的。”德鲁克似乎很丰有同情心,见到乔尔瓦泪流满面的样子,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放了他吧,不过就是十来个金币而已,就当我们做善事了……” “这怎么可以?”维礼莫帕立刻摆出了一副铁面无私法官的架势,“如果不严厉地惩罚这种家伙,平民们可都会有样学样了!绝对不参宽容!应该把他送进监狱!比斯恩老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告诉监狱长,明天要向我报告是如何处罚他的,明白了吗?”说着,这家伙一边不断擦着手,一边哼哼叽吭地向外走去,嘴里嘟囔着:“这穷鬼,竟敢和我摸同一副牌,把我的手都弄脏了!” 赌场老板恭敬地点着头,一直将这位先生送到门外。乔尔瓦刚才看到的那辆马车此刻正从街的另一头驶来,到达门口后,车夫慌张地跳了下来,向子爵道歉,声称自己刚才一时分心,没有看到这个刚开不久的赌场,所以请子爵原谅他的迟到,子爵的心情正不好,于是就用手杖狠狠抽了他几下。 正文 第五章 送走了贵客,赌场老板那谦恭的面孔,立刻变成了凶神恶煞,在他的指挥下,打手们将乔尔瓦打得体无完肤,然后,他们用一辆拉干草的牛车,将他送到了城郊的监狱。 这一切,乔尔瓦都不得而知,他已经被打得昏了过去。 当他慢慢地醒来时,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痛得不行,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挣扎着爬起,也不是仔细打量这间黑暗的牢房,而是将手伸入口袋里,却摸那些金币。 没有,一枚也没有了,那些打手可不是绅士,他们可不会放过这些金币。而且连乔尔瓦那十来枚铜子儿,也全被他们没收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拯救妹妹的梦、挽救土地的愿望,一切全都破碎了!乔尔瓦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在牢房那只铺了一层干草的潮湿地面上翻滚着。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肉体上的疼痛了,因为心灵的痛苦,早已超越了一切。 许久之后,他猛地翻身而起,挣扎着扑向了铁窗,冲外面疯狂地叫喊着:“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的妹妹还在等着我,她得了重病,我还要为她筹集药费啊!”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他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但他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不停喊着,直到有一位强睁着眼睛的看守走了过来,狠狠地将一大盆冰凉的水,顺着铁窗泼了他一身一脸。 “闭上你的狗嘴!老子在睡觉!再叫,老子就敲掉你的牙!” 冰冷的水,让乔尔瓦打了个寒战,那本来就被疼痛折磨得站立不稳的身体,一下倒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捶打着地面,眼前又出现了父亲的尸体和薇莎的病容,还有,母亲那张充满绝望表情的脸。 他再次陷入了昏迷,而当他再次醒来时,他又扑到铁窗前大吼大叫,这次,被他的叫声引来的是另一个狱卒。 “别叫了,只要老实地在这里呆上一年,你就自由了。”对方似乎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因为他并没用冷水或是别的什么来对付乔尔瓦。 “什么?”乔尔瓦愣了片刻,便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一年?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被关这么长时间?” “你什么罪也没犯。”狱卒耸了耸肩,“只不过你得罪了城主大人的儿子,为了让这位子爵大人满意,监狱长才决定把你关上一年。不过我想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只要你的家人能付得起一笔赎金,顶多一个月,当子爵大人将你的事忘了后,监狱长就会放了你的。” 乔尔瓦颓丧地跌坐在了地上。 监狱里没有阳光,能用以分辨日夜的,只是每天送餐的时间。监狱里也不会有三餐,每天那仅有的一顿饭,也不过是一块干硬的黑面包,和一小盘有些发臭的汤汁。最初的几天里,乔尔瓦连碰都不想碰这些东西,但后来,它们却成了他眼里无上的美味。 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半个月,那名挺有同情心的狱卒就将乔尔瓦从牢房里拎了出来。 “小子,算你走运,你的家人出钱了,监狱长同意放你。快走吧,以后小心点,惹什么人也别惹上贵族啊!” 乔尔瓦愣愣地看着狱卒,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自由,狱卒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了监狱外,在他用力推出大门后,将那厚重的铁门重新关上。 门外,是一辆四人马车,马车夫正在座位上无聊地打着哈欠,而母亲则站在车前。见到乔尔瓦出来,依莲娜惊叫一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飞奔过来,一把将儿子搂住。 “天啊,天啊!”她失声痛哭,“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你?我的孩子,我最亲爱的孩子,看你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天啊!” 乔尔瓦的身子在颤抖着,此刻,他心里惟一的情感,竟然是羞愧。他愧对母亲,他曾对母亲亲口发誓,说绝不会碰牌,然而他却违背了誓言,闯下了大祸。 “妈妈,我……”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只要你没事就好。”依莲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作欢颜。 “不,我要说!”乔尔瓦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抓住母亲的双肩,激动地问:“你哪来的钱赎我出来?是不是……是不是……” 他已经想到了那结果,却不敢亲口说出来。 “没什么,孩子。”母亲笑了,“我把房子和那块地卖掉了……” 就算天空在乔尔瓦面前掉落下来,也不会比这句话更令他感到恐怖与震惊,他呆呆地看着母亲,突然失去了全部力气,一下跪倒在地上。他号啕大哭,不断叫着:“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这是咎由自取,是罪有应得,为什么要救我?薇莎怎么办?她的病怎么办?老天啊,我是个罪人,我应该去死啊!” “不要这样!”母亲拼命地想将他拉起来,但瘦弱的身躯却没有那份力气。她也跪到了地上,用力搂住儿子。 “如果让你在这里呆上一年,你会疯掉的。我爱薇莎,我也爱你,我是你们的母亲,我怎么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这种地方忍受折磨?况且,薇莎还有希望啊,买我们土地与房子的那位先生,是个好心人,他答应我们可以继续住在那房子里,也可以继续耕种那块土地……” 正文 第六章 “什么?”乔尔瓦愣了,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人会有这样的好心。 “不要叫我好心人吧。”正在这时,马车车厢的门打开了,一位年轻人从车厢里一下跳了出来,乔尔瓦不由惊呼一声:“德鲁克先生?” “正是我。”这位曾与乔尔瓦打牌的先生,微微躬了一下身。“我要告诉你,我给你们的不止是房子和土地,还有足够医治你妹妹疾病的药物。” “哦!”依莲娜和乔尔瓦一起惊呼起来,前者转过身,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将两手握在一起抱在胸前:“这……这要我们怎么感谢您啊!天啊,您难道是上天派下来的天使吗?” “不,我可不是什么天使,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他注视着乔尔瓦,“如果你不答应那附带的条件,我就要将房子和土地收回。当然,也不会给你们任何药物。” “我答应,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哪怕要我的命!”乔尔瓦拼命地点起了头。 “不,我不会要你的命,那样你母亲也不答应。”德鲁克笑了,“我只是要你当我的仆役――我挺喜欢你这个小伙子的。” 乔尔瓦愣了,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简单,所以紧接着,他想也没想就用力地点起了头。 马车将依莲娜送回了家,却带走了乔尔瓦。乔尔瓦很想看一看妹妹,但德鲁克却并不同意。他认为,乔尔瓦现在这副模样,只会吓坏薇莎,而且,他现在正好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乔尔瓦替他去做,实在是一分钟也耽误不得。 依莲娜也劝儿子,先帮恩人办好事,然后将自己弄得干净些,再回来看薇莎。乔尔瓦同意了,于是马车一路奔驰,来到了城里的一家理发店内。 虽然只在牢里呆了半个月,但乔尔瓦的形象已经大不如从前。人变得消瘦了自不必说,那原本光滑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胡渣,那本来在阳光下反射着好看光泽的头发,也已经如果干草,而且他的身上还隐隐散发出一股臭味,如果不是德鲁克扔给理发师一个金币,那家伙绝不愿伺侯乔尔瓦这样的客人。 半个小时后,乔尔瓦除了依然消瘦外,外貌已经恢复成了往日的样子。德鲁克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他坐上马车,又向城外而去。 穿过一个个村庄,越过无数田地,马车一会儿冲进森林,一会儿又沿着河流疾奔,一直跑到天色将黑,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望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乔尔瓦多少有些惊讶,情不自禁地问:“德鲁克先生,您这是带我去哪儿?” “你不问,我也得向你说明了。”德鲁克一边说,一边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指环,递给了乔尔瓦:“把它戴上。” 那是一个银白色的指环,上面并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乔尔瓦将它接了过来,在德鲁克的催促下,将它戴在了手指上。 猛然间,一股灼热的气流,从那指环上涌出,顺着乔尔瓦的手指,直向他全身扩散开来,他惊恐地叫了一声,伸手想将那指环取下,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种颜色,那是惨淡的灰白色,就好像是那些长年在外面淋雨吹风的石头雕像一样。同时,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改变了颜色与样式,变成了一套奇怪的服装。 是这指环的原因!乔尔瓦急忙捏住那银色的小东西,想将它从指上拉下来,而德鲁克却伸过手,制止了他。 “德鲁克先生!”乔尔瓦惊恐地大叫着,向对方投去求助的目光。 “别怕,我亲爱的。”德鲁克笑着拉开了乔尔瓦的手,“你听说过神魔之饰吗?” “神魔之饰?传说中古代神魔大战时的产物?”乔尔瓦惊讶地问道,随后,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指环,“难道……难道您给我的就是……” “没错。传说创世之初,神与魔进行了一场大战,为了对付力量强大的魔族,诸神创造了拥有奇妙力量的神之饰,而诸魔也创造了拥有可怕破坏力的魔之饰。最终,大战结束,神与魔共同凋零,而这些奇妙的小东西却被保留了下来。我的这只指坏名叫‘泥雕塑’,是一枚神之饰。”德鲁克缓缓说道。他从口袋里又取出了一面小镜子,递给了乔尔瓦。 “别被吓坏了,你今后得习惯于看到自己这副面孔。” 乔尔瓦接过镜子,向里面看去。在镜子里,不再是自己原来那张人类的脸,而是一张拥有着红色眼瞳,青色嘴唇,尖耳朵、黑头发的魔鬼面孔。他惊叫着扔掉了镜子,满眼恐惧地看着德鲁克。 “我说了,别害怕。”德鲁克继续微笑着,“你看,这张脸可比你原来的那张英俊多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只要将‘泥雕塑’摘下来,你就又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没等德鲁克说完,乔尔瓦就已经这样做了,一股热流从他身上涌动而出,全流进了指环里,随着指环从他指上被取下,他的皮肤又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衣服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飞快地拾起镜子,向里面望去,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那里面还是人类乔尔瓦。 正文 第七章 “这东西真是太奇妙了!”乔尔瓦看着手里那样式普通的指环,由衷地感叹着。 “你应该知道,在我们坎培城的东南方有什么吧?”德鲁克突然转变了话题。 “东南方……”乔尔瓦稍微迟疑了一下,随即愕然问道:“您说的难道是魔族的黑城堡?” “没错。”德鲁克点了点头,“三个月前我得到情报――在那里也有一件神之饰,它的奇妙力量,正是我所需要的。但你知道,虽然在十年前我们与魔族签定了和平协议,但人与魔彼此间的关系却并没有多少好转,双方顶多算是互不侵犯。想要混进魔族的城堡,只有装扮成魔族。所以,我才把它给你。”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偷那件神之饰?”乔尔瓦从没想到等待自己的竟是这样的任务。“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您认为……” “听我说完。”德鲁克打断了乔尔瓦,“三个月前我曾用泥雕塑装扮成魔族混进了黑城堡,想打探那件神之饰的消息,但却意外地发现,一种人类世界上的游戏,在十多年前的战争中,不知怎么传进了魔族世界,并且成了贵族们最喜欢的娱乐,那就是纸牌。如果哪个魔族能掌握一手出色的牌技,那么他很快就能混进贵族圈子里,然后……” “然后不论是打探消息,还是找机会把那东西弄到手,就都容易得多了。”这次换乔尔瓦打断了德鲁克,“您的意思是让我装扮成魔族,用牌技混进魔族贵族中,然后设法把那东西偷出来,对不对?” “没错。为了寻找你这样合适的人选,我在赌场里游荡了近三个月,总算找到了你。乔尔瓦,如果你能帮我偷回那件神之饰,我可以将房子、土地全还给你,另外还会付给你一大笔钱,那些钱足够你治好妹妹的病,还可以让你成为一个小农场主。但如果你打什么歪主意,你母亲和妹妹可就危险了。”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珍宝,会比我的妈妈和妹妹更重要。”乔尔瓦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辱,语气不由强硬了些。 “我明白,所以我才会放心地将泥雕塑交给你。”德鲁克笑了笑,这时,马车停下了。他示意乔尔瓦将“泥雕塑”戴在手指上,然后说:“这东西只能用来伪装,不能用来战斗,所以你只能靠自己的智慧来保护自己了。这东西还有个缺点,就是怕水――听它的名字,你就应该可以猜到,这种伪装遇上了水是会消失的。当然,偶尔沾上一星半点并无大碍,你只要小心别被人用水泼到,或是淋了雨就成。它可以让你变成任意一个与你体形相差不大的人,但使用它需要一点天才,你必须像个雕塑家一样,仔细地观察自己的对象,然后细心地修改你的作品,直到它与你要假扮的人一模一样。另外,用它做出的伪装形象,一经成形后,就会被记忆住,下次不用再费劲儿重塑。我的解释够明白了吧?剩下的,就是你自己摸索着它的用法了。好在这里离黑城堡还有三天的路程,我相信一个能把牌玩得那么好的赌徒,一定能在这三天里把它弄明白。请吧。” “我得手后,怎么找你?”乔尔瓦跳下马车,戴上了指环,变成了一个魔族小伙儿。 “回家就行。我会一直派人看着你的家人。另外还有件事得告诉你,黑城堡里可能有魔之饰的拥有者,最强壮的勇士在他们面前也不比蚂蚁可怕多少,所以碰到他们时,你要小心点。”德鲁克将一袋钱和一张纸递给了乔尔瓦,“这里装的是魔族的银币,足够你用了。这张纸是个简单的地图,能带你找到一家名叫‘幸福之音’的酒馆,有个名叫皮斯的中年魔族,几乎每天都要去那里玩上几个小时。他是城内某个大贵族的管家,也许你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长得什么样?” “到了那里,你自然就能找到他。”德鲁克说完这句,忍不住笑了一声,那让乔尔瓦感觉到,皮斯一定有什么可笑之处。 “我听过这样的传说――神魔之饰会散发出神圣或邪恶的气息,其拥有者之间,可以通过这种气息来感知对方。”乔尔瓦不无担心地问,“如果黑城堡中有其它神魔之饰的拥有者,我岂不是很危险?” “高手明白如何隐藏那气息,你也一样。”德鲁克笑着说,“虽然你不是高手,但泥雕塑是一件用来伪装的神之饰,它的创造者一开始就想到了这点,所以,它是件没有任何气息的小东西,就像个普通的指环一样。” 乔尔瓦点了点头,仔细听德鲁克将此行的路线说了一遍后,便立刻辞别了这位先生,径自向已经开始变得黑暗了的森林走去。 穿过这片森林,再绕过一个不大的湖泊,在一座高山脚下,就是魔族黑城堡。乔尔瓦走了近四天,才到达那里。 在这四天中,他一刻不停地感觉着指上的“泥雕塑”之力,在没有任何人指导的情况下,他竟然很快就学会了它的使用方法。如德鲁克所说,经它塑造成形的形象,会被永远地记忆下来,只要控制好那股由它所散发出的热流,乔尔瓦就可以在几种已经做好了的形象间来回变换。 正文 第八章 他也体会到了创造的乐趣,通过控制那热流,他可以随意改变身体的形象。对着水平如镜的湖泊,他仔细地为自己又造出了两副魔族形象,以备将来之需。同时,他也明白了模仿的困难,他想用泥雕塑把自己变成村里的某个伙伴时,却发现那真是一件难事,他为此浪费了一上午的时间,最终做出的形象,与伙伴的样子却只有五分相似。 已算是熟练掌握了泥雕塑用法的乔尔瓦,鼓起勇气走进了敞开的城堡大门。在这座魔族的城中,除了居民的长相和建筑的风格外,一切与人类的世界并无不同――打着嗑睡的城门守卫,走来走去的巡街卫兵,高声吆喝的小商小贩,或行色匆匆或悠闲漫步的路人……这一切,与乔尔瓦之前想象的阴森恐怖大相径庭,他本来有些紧张的心,也安稳了不少。 根据地图的指示,乔尔瓦顺着入城的主街一路向前,中途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座圆顶的魔族酒馆前。 推门而入,里面异常热闹,半醉半醒之间的普通魔族们,或随着酒馆歌女一起放声高歌,或跟着舞女们热情地扭动腰枝,只有靠墙的一排包厢处最为清静,每间包厢内都有一张桌子,每张桌子边都有四个衣着华丽的魔族围桌而坐,依次向桌上抛着纸牌。 泥雕塑为乔尔瓦变出的,只是一套最普通的魔族服装,所以当他走近包厢时,立刻有侍者盯住了他,但当他拿起钱袋,冲对方晃了晃后,侍者立刻退到了一边。 乔尔瓦在包厢边走了个来回,发现他们所玩的几种纸牌,完全与人类相同,这让他充满了信心。 墙角包厢的一桌上,有一位穿着比其他人更为华丽,但牌技也比其他人更烂的中年魔族,此刻正因为一直没赢,而沉着脸,恼火地捏着手中的纸牌。乔尔瓦早就注意上了他,此刻慢慢走到他身边。 这家伙又输了一把,庄家笑着洗牌,他则咬着牙付钱。乔尔瓦的眼睛一刻没离开庄家的手,那些在洗牌时如浮光掠影般露出一点小脸儿的牌,一张也没能逃过乔尔瓦的眼睛。这位谨慎的庄家洗了四把牌,其结果是使乔尔瓦对整副牌的顺序已经完全了然于胸。 上牌、抓牌,中年魔族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因为他抓到了一手坏牌,可以想象,他这把又会输得很惨。乔尔瓦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家伙就是皮斯,也明白了德鲁克当时那笑容的含义。 正当皮斯打算将张嘴咒骂的时候,乔尔瓦在他身后低声说:“您照我说的打,如果这把输了,我包赔您这一天所有的损失。” 皮斯愣了一下,随即回过头打量起乔尔瓦,乔尔瓦友善地一笑,把自己的钱袋放在了桌子上:“瞧,我绝不是随便说说。” “好,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什么本事。”皮斯将乔尔瓦的钱袋向自己这边拉了拉,用胳膊肘将它的一角压住。 一把牌刚过,皮斯的胳膊肘就又抬了起来,而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相反,他的三位对手,却都阴起了脸。 在乔尔瓦的指挥下,皮斯简直是大赢特赢,只几把牌,就将输掉的一切又都赢了回来,吓得他的三位对手连连摆手,起身离座。 “小伙子,很有两下子嘛!”皮斯一边将乔尔瓦的钱袋扔了过去,一边将自己面前的钱币抓起一把,递给乔尔瓦。 “这些其实并不难,如果您想学的话,我可以教给你。”乔尔瓦一脸的微笑,并没有接钱的意思。 皮斯惊讶地看着乔尔瓦,轻轻地放下钱币:“你不要报酬?” “钱,对我来说,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乔尔瓦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牌。“我缺少的,是尊贵的身份和良好的名誉,而这些,恬好是您可以给我的。所以我想,我用我的牌技,来向您交换身份与名誉,不知您是否愿意?” “小伙子,看来你知道我是罗克大人的管家?” 乔尔瓦微笑着默认。 “好吧,我可以给你在大人府里安排个差事,而且你也不用像其他人一样辛苦劳作,只要你能教会我这种牌术。”皮斯眼里闪着光,看得出,他对乔尔瓦的技术很是着迷。 “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乔尔瓦欣喜地在心里暗自嘀咕着,随皮斯离开酒馆。 罗克府绝对算是个宏伟的建筑,由此,乔尔瓦可以断定,这位罗克大人的身份与地位一定极高。他不由暗自庆幸,德鲁克还真是找对了人,不过他现在最担忧的,就是这位罗克大人会不会不喜欢玩牌? 皮斯身为府内的总管,有不经主人同意,便自行雇用及解雇仆人的权力。一进府,皮斯就为他安排了一间不错的小屋作为住所,这让其他不得不和同伴们挤在大屋子里的仆人们,好一阵的眼红。 虽然皮斯迫不及待地想学习牌术,但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每天府内一大堆事都等着他来处理,到酒馆玩牌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现在,他得去履行管家的职责了。 正文 第九章 乔尔瓦随意地在罗克府邸内转了转,浏览了一下魔族风格的园林与建筑,并和其他仆人攀谈,以了解罗克的情况,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原来这位罗克大人并非普通的贵族,而是城内高级官员之一,连他的几个孩子,也都担任着要职。 “真是了不得的一家!” 正当乔尔瓦在心里嘀咕的时候,一匹黑色的健马从他旁边的石子路上走过,马上坐着一位有着紫色长发的魔族女子,她皮肤白皙,眼睛明亮,眉毛高挑,嘴唇紧闭,五官在光滑的脸上搭配得恰到好处,所以看上去非常美丽,只是她的神情太冷峻了些,目光也是冰冷的。 “你,我说的就是你,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她勒住马,用马鞭指着乔尔瓦。 在乔尔瓦身边正与他谈话的花匠,立刻慌张地躬下身子:“帝法娜小姐,您好!” 乔尔瓦抬头看了看这位小姐,从她身上那轻便铠甲,及腰间悬挂的长剑上,看出了对方绝不是普通女子。 “您好,我是刚刚被皮斯总管雇来的。”他急忙学着花匠的样子,恭敬地躬身施礼。 “他为你分派了什么工作?” “这……”乔尔瓦犹豫了一下,“目前来说,还没有。” “那正好,跟我来吧,我正好还缺一个马夫。”女子冷漠地点了点头,话也不再多说一句,便用脚磕了马肚子一下,那马立刻缓步向前走去。 “可……”乔尔瓦刚想找个理由拒绝,好心的花匠便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小伙子,在这里,惹谁也不能惹帝法娜小姐!她是出了名的冷酷和坏脾气,又是城主的骑士长,就算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也没人敢追究她的责任!” 好家伙!乔尔瓦吓了一跳,连忙追了上去,听话地跟在马后。 帝法娜小姐的住处,在罗克府的西北角,那是一座三层的小楼,与府内其它建筑相比,多少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但如果单独来看,也算是间豪华的居所了。帝法娜的马迈着小碎步,将主人带到了楼前,立刻有一个仆人从一旁跑了过来,恭敬地将帝法娜扶下马。 “带他去马厩。”帝法娜指着身后的乔尔瓦,向那个仆人吩咐道:“把一切该告诉他的规矩,都告诉他,如果他将来犯了什么错,而原因是你没能告诫过他,我会连你一起惩罚。” “是!帝法娜小姐!”那个人惊慌地低下了头,牵着马,带着乔尔瓦向楼后的一片小林子走去。 看着帝法娜走进了楼中,乔尔瓦才长出了一口气:“好家伙,贵族都是这副派头吗?” “也不是。”那个仆人也像乔尔瓦一样长出了口气,“小伙子,今后的日子可有你受的了。还是先让我把这里的规矩告诉你吧。” 仆人一边走,一边唠叨了起来,什么早上要几点起,晚上要几点睡,遇到帝法娜小姐时要施什么礼,遇到客人时要怎样打招呼,帝法娜小姐的马每餐要吃多少、喝多少……诸如此类一大堆东西,听得乔尔瓦一阵阵发晕。 照料牲畜这种活,对乔尔瓦来说并不陌生,他很快就适应了这份新的工作。领他到马厩的那个仆人,又为他在三层小楼的最底层安排了新的房间,天黑后,又亲自带他到厨房和大家一起用餐,虽说不上是热情,但也算是照顾周到了。 帝法娜的仆人不多,算上贴身侍女一共才有五个人,乔尔瓦在饭桌上一个劲儿和他们套近乎,但这些家伙却只是礼貌性地应声,和先前那个仆人一样,表现得不冷不热。 饭后没多久,皮斯就找了过来,把乔尔瓦拉到马厩所在的那片小林子里,低声问:“怎么搞的,你怎么会被弄到这儿来?” “我在府里闲逛,结果碰上帝法娜小姐,她说正缺一个马夫,就……” 皮斯一跺脚:“你乱跑什么?真是气死我了!” “这有什么。”乔尔瓦笑了,“我不会违背诺言的,您放心好了,不出一个月,我保你成为城里最厉害的牌手。” “这个我倒不担心,令我觉得心烦的,是今后每天都得朝这儿跑了!”皮斯向小楼那边看了一眼,“真是受罪!” “怎么,您怕帝法娜小姐?” “不是怕,是讨厌!”皮斯马上纠正了乔尔瓦的想法,“这里每个人都像我一样,非常讨厌她!” “这是为什么?”乔尔瓦好一阵好奇。“我看她除了有些冰冷,并没什么讨厌之处啊?” “明明是女仆的孩子,却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光是这就够令人厌恶的了。”皮斯冷笑一声。“算了,明天等她出门后,我再来找你吧。”说完,便唉声叹气地走了。 “女仆的孩子?”乔尔瓦愣了半天。 第二天一早,乔尔瓦早早起来,将帝法娜的那匹黑马刷洗了一遍,牵着它在林子里转了两圈后,将它重新拴回马厩。看着足能装下几匹马,但眼下却只有一名住客的马厩,乔尔瓦不由一阵摇头惋惜,替马儿觉得孤单。 正文 第十章 喂马儿吃喝完毕,一个仆人就匆匆赶来,告诉他帝法娜小姐要用马。乔尔瓦急忙将为马备好鞍,将它牵到小楼前,交到帝法娜手中。等这位小姐扬鞭而去后,乔尔瓦回到马厩,将马厩仔细地打扫了一遍。 收拾完毕,乔尔瓦感觉一阵饥饿,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于是向回走去。还没走到小楼前,就听到了一阵哭泣与喝斥的声音,他紧走几步,发现所有仆人都脸色煞白地站在楼前,而帝法娜小姐正脸色冰冷地训斥着一名年轻的女仆,那女仆身子发抖,不住哭泣,却引来更严厉的斥责。 “发生了什么事?”乔尔瓦慢慢凑过去,小声向一个仆人问道。 “达拉昨晚忘了把小姐的靴子擦干净……” 这样的小事,至于这样训斥她吗?乔尔瓦不由想起了维礼莫帕。贵族,不论是人类的还是魔族的,都是一副德性! 面对似乎短时间内不可能结束的训斥,乔尔瓦终于忍不住了,他来到前面,很不平地说道:“小姐,不就是忘了给您擦靴子吗?难道您的靴子因此就显得很脏了吗?您看,它不是挺干净的?我想达拉已经记住这个教训了,您也没必要这样不依不饶的吧?” 帝法娜冲乔尔瓦瞪起了眼,用鞭子指着自己的靴子外侧:“你没有看到吗?没有看到这些泥点吗?” 在帝法娜右脚靴子的外侧,果然有一些暗黄的泥点,但如果不注意去看,倒也发现不了。 “有谁会去注意这里?”乔尔瓦兀自替达拉争辩。 “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帝法娜的脸色阴沉,手在颤抖着,猛地举起鞭子,狠狠给了乔尔瓦一下,这一鞭一下抽开了乔尔瓦衣服,将他前胸抽出一道血痕。一种火烧般的疼痛感,令乔尔瓦忍不住叫出声来。 鞭子连连挥起,没头没脑地打在乔尔瓦身上,直到将他抽打得倒在地上,帝法娜才气呼呼地将鞭子扔掉,铁青着脸回到屋子里。 几名仆人一下子将乔尔瓦围住,年轻姑娘达拉,更是边哭边问:“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 “还好。”乔尔瓦忍痛站了起来,抬头望向小楼,眼里满是愤恨。“与你无关,是这个女人太变态了!” 乔尔瓦不会知道,刚刚将他鞭打了一顿的帝法娜,此刻已经走进了卧室,将门紧紧关闭后,一下扑倒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今天,她的心情本来不错,因为她发现新来的马夫将自己心爱的“黑风”照料得很好,看着黑风那因细心的洗刷而变得如锦缎一般光亮的身体,她由衷对自己找的这位马夫感到满意。 然而还没走出家门,这种心情就骤然变坏了。她没想到两位姐姐也起得这样早,所以在经过大花园时,没及时发现她们,而骑马从花园边上走了过去。 这自然引来了两位姐姐的不满,年长的蕾优连立刻沉下了脸:“怎么,有些人已经自大到胆敢不向我们行礼的地步了吗?” 另一位卡梅立刻跟着起哄:“你就知足吧,人家没瞪你两眼就算不错了,要知道,人家可是城主的骑士长呢!” “呸!骑士长有什么了不起?城主的骑士长有一大把!”蕾优连的神色颇为不屑,“我可是城主公子的家庭教师!” 帝法娜慌忙掉转马头,走向两位姐姐,恭敬地在马上行礼:“两位姐姐好,我刚才是真的没有看到你们,并不是存心……” “这是什么态度?”蕾优连勃然大怒,“你竟敢在马上同我们说话?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你别怪她了。”卡梅嘿嘿地笑着,“别忘了,她血管里流的血可与我们不一样,能做到这一步就算不错了。” “也对。”蕾优连的愤怒变成了冷笑,“你看她那肮脏的靴子,上面沾满了泥土。下人就是下人,骨子里的肮脏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帝法娜,你就打算这样出去吗?让满城的人都看到你靴子上的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伯莱家的人都是如此呢!你想出去丢我们的脸吗?” 奚落,没完没了的进行,帝法娜的脸色如寒风雪原一样苍白冰凉,她的心已经被屈辱和痛苦绞成了一团痉挛的肉块,直到两位姐姐数落够了她,笑着一路而去,她才忍受着那令身体发抖的痛苦,打马回到自己的居所,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痛骂达拉。 也只有在达拉们面前,她才是高高在上的主人,而在城主面前,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骑士长;在家里这些哥哥姐姐面前,她更只不过是一个低贱下人留下的孩子。他们为这个下人的孩子能与他们拥有同一种血液、同一个姓氏而一直愤愤不平。 对于鞭打乔尔瓦这件事,她多少有些后悔。这位马夫还是很称职的。但她不能不这样做,她要维护自己那惟一的尊严――至少,在下人们面前,她还是这个大家族中的小姐,是高高在上的主人。 乔尔瓦受的是皮外伤,虽然痛得要命,但却并无大碍。皮斯在快到中午的时候来看他,当发现他满身的鞭痕后,不由一阵摇头叹气,为的当然不是乔尔瓦的伤,而是自己今天显然又没机会学习牌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