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唐开国 第001章 力谏反隋【一】 是夜,刘文静与裴寂坐于太原晋阳县衙院内。此处古柏参天,绿荫森森,月色融融。他俩在一处藤萝架下的石案边坐着,一边品茗,一边谈笑风生,忽见逻葉传烽,裴寂不由感叹道: “唉,我虽出身世家,不幸家父早亡,家贫如洗,少年不知经历多少苦难,等到年近知命才谋得晋阳副监这一小职,聊以自慰。本想安度时日,哪知恰逢乱世,狼烟四起。如今刘武周已攻下楼烦,直逼太原。倘若太原有失,晋阳宫自是不保,到那时就算我能逃出此地,皇上又岂能饶我性命?” 说时脸上笑意尽失,蒙上一层愁云。 “玄真所言极是,这乱世难保身家性命哪!”刘文静缓缓捋着长髯说道,“我的处境跟你类同,先父早早战殁,只留下个仪同三司的空衔让我承袭。我虽不敢自诩才高八斗,却也自信才力不弱,谁知做到如今也只捞得个小小县令。官小,偏又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一旦太原有失,就算贼兵不追究我,城中的那些仇家也照样会取了我的性命。” “如此说来,肇仁兄你我倒是同病相怜喽!”裴寂苦笑声说,“唉,身处乱世,怀才不遇,半生潦倒无为,真是生不逢时呀!” “是呀,玄真!”刘文静感叹了句,接着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常言道否极泰来嘛。现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时势大变,这既是我等之不幸,也是我辈之大幸哪!” “何出此言?”裴寂一脸迷惑地瞧着刘文静,低声问道。 “玄真以为倘若天下太平,你我能有多大前程?”刘文静直统统地问。 “你我既非皇亲国戚,又非功勋之后,且年事已高,纵有十分运气,也仅能保住现有官职。”裴寂抿了口清茶,悲观地回答句。 “终生为一小吏,文静实不甘心。不知玄真安于副监之位否?”刘文静两眼紧盯着裴寂的眼睛问,一边将手中的茶碗放在石案上。 “自是不甘!”裴寂坦白地说,“我虽不才,确也饱读诗书,精通谋略,胸怀大志,望能安邦济民,位极人臣。然年近五旬,方得一卑职,哪能甘心安于现状?可命运如此,我又能怎样?” 说罢,裴寂重重地叹了口气,苦涩的笑容里透出几许悲愤与无奈。 “玄真贤弟,你过于悲观了。”刘文静对着裴寂哈哈一笑说,“依文静看,玄真你定有实现胸中壮志之时呀!” “肇仁兄,你休得笑我。”裴寂摆摆手,苦笑着说,“裴寂生逢乱世,能保住这条性命就算万幸了,何敢再有高望!” “此乃文静肺腑之言,何言取笑!”刘文静诚然说道,“正如我方才所言,天下大乱是我等之大幸。你我将可借此时来运转,改变自己的逆境。玄真,我俩的机会真的来了。这是苍天有眼,不负我辈才学和平生抱负啊!” 裴寂一听此言,心头不由一动,他似乎明白了刘文静的心思,却故作惑然不解地低声说句: “裴寂生性愚钝,请肇仁兄明言!” 刘文静没立即解释,只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裴寂那张眉清目秀的面庞笑而不语。他端起茶具饮了口,沉吟着说: “玄真,你我二人的出身比萧何、曹参如何?” “论出身,萧何、曹参不过一刀笔小吏而已。而你我职位虽卑微,却也是朝廷命官,出身自高一等。” “玄真说的对,你我都是功臣之后,官宦之子,自比萧何、曹参出身高贵。”刘文静应了声,随即又叹口气说,“可你我现今的地位比起萧、曹二人差远了。你看萧何、曹参后来都曾封侯拜相,位极人臣,这是何故?” “萧何、曹参有辅佐汉高祖之丰功伟绩,封侯拜相理所当然。”裴寂羡慕似的说道。 “没错。”刘文静又呷了口清香扑鼻的茶,提高声音说,“萧、曹二人能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是因他们辅佐了汉高祖。如若你我也能像他俩那样建辅佐之功,何愁到时不能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呢?” “你……肇仁兄,你岂不是要谋反吗?”裴寂大惊失色道,端在手里的茶碗也微微地抖了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玄真,你言重了,这不叫谋反,是争天下。”刘文静镇定自若地笑答道,“现今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称王称帝者不知几人。你看刘武周起兵马邑,林士弘起兵豫章,刘元进起兵晋安,皆称皇帝。硃粲起兵南阳,号楚帝;李子通起兵海陵,号楚王;薛举起兵金城,号西秦霸王;窦建德起兵河间,号长乐王,杜伏威起兵淮南,号吴王;李密起兵巩,号魏公,还有梁师都之辈也自号总管大丞相。如今的天下已经不再是隋家天下了,又谈何谋反呢?玄真贤弟,天赐良机而不取,乃负天意,负大丈夫平生之志呀!” “肇仁兄所言,甚是有理。”沉吟半晌,裴寂诡谲一笑道,“天欲予而不取确违天意,只是就算我等有辅佐汉高祖之心,恐难得其人。纵观天下之英雄,谁敢自称汉高祖呢?刘武周,薛举,还是窦建德?” “非也,他们皆为鼠辈!”刘文静嗤之以鼻道,“就凭他们的才能岂能扫灭群雄,一统天下,建汉高祖之功业?” “那,谁能与汉高祖相媲美?”裴寂问道,“裴寂愚钝,请肇仁兄明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刘文静诡秘一笑,压低声音说,“汉高祖并不难寻,就在太原城中。” “就在太原城中?”裴寂故作惊惑状,问“那会是谁呢?” “玄真,你这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呀?”刘文静大笑道,“当今天下人都知道,你玄真这么聪明睿智之人能不知道吗?不会吧,玄真贤弟,恐怕你是在试探愚兄我了吧,哈哈!” “肇仁兄,你高看我了。不瞒你说,我现在是俗务缠身,整天关在晋阳宫里,两耳几乎不闻天下事了。”裴寂打着哈哈说。 “你这人……”刘文静指着裴寂笑道,“好了,玄真,你难道没听说过‘李子结实并天下,杨主虚花没根基’;‘日月照龙舟,淮南逆水流,扫尽杨花落,天子季无头’这些妇孺皆知的童谣吗?” “这裴寂倒是有所耳闻,传言说是姓李的要取代姓杨的当天子。”裴寂啜了口茶,微微一笑说,“我看这只是谣言,姑妄听之,何必当真呢!再说,制造谣言的大将军李金才早在前年就给皇上满门抄斩了。嘿嘿!” “李将军只是代人受过罢了。”刘文静幸灾乐祸般轻笑了声,接着又凑近裴寂耳边,神神秘秘地低声说,“玄真,其实要取代杨家的人不是李金才,而是另有其人哪。” “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裴寂故作惊惑,转着大而有神的眼睛自言自语似的说,“难道是瓦岗魏公李密?嗯,也许是吧。李密乃‘八大柱国’之一李弼的曾孙,袭爵蒲山公,门第高贵,且有雄才大略,威名远扬。现又手握雄兵数十万,猛将数千,颇有气吞天下之势。倘若没猜错的话,童谣所指理应是魏公李密了。” “哼,李密徒有虚名!”刘文静面露不屑,讥笑道,“瓦岗军虽兵多将广,也有秦叔宝、程知节、单雄信、徐功懋等猛将,但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的盗贼,难成大气。依我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李密的瓦岗贼军就会败在王世充和窦建德两人手上,从而分崩离析。李密此人虽有才略,然胸无大气,也无王者之风,终难成大事。” 第一卷 大唐开国 第002章 力谏反隋【二】 “不是魏公,那又会是谁呢?”裴寂仍装着糊涂,把头探过去低声问道,“肇仁兄,你能否告知我呀?” “玄真,你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呀?”沉默片刻,刘文静两眼紧盯住裴寂说,“依你的敏慧,还有跟唐国公的交情,能不觉察一二?” “你是说唐国公么?”裴寂心中不禁一喜,他没想到刘文静跟自己不谋而合。旋即,他又像怕走露风声似的,故意摇首否定道,“唐国公要代……这怎么可能呢?唐国公与当今皇上可是表兄弟,是皇亲国戚。且唐国公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岂能心存异志?” “此言差矣!”刘文静驳道,“唐国公对皇上忠心不贰,那是前事。现如今天下纷争,局势失控,皇上对唐国公也是心有疑虑,深怀猜忌。今唐国公手握重兵镇守太原,皇上却派自己的心腹加以防范。如此,唐国公能不惴惴不安,如履薄冰?且唐国公文武双全,雄才大略,胸怀大志,岂会坐以待毙?玄真,时势所迫,唐国公必定会有所悟,有所谋。” “肇仁兄,你这是在妄加揣度。”裴寂神色谨慎地说,“当今皇上身处险境之中,疑心甚重,哪怕有一点点风声都可能招致杀身灭门之祸,尤其是唐国公这种手握兵权的大臣。所以,玄真,这种话也就你我这等好友之间说说而已,千万别传出去,切记,切记!” “玄真,你多虑了。”刘文静一本正经地说,“我心里清楚,我跟唐国公的交情没你深,可我对唐国公也是十分忠诚。这些时日,唐国公常召我谈论天下之事,且彼此相谈甚欢。由此可见,唐国公对我刘文静还是挺信任的。所以说,玄真贤弟,你就不用再试探我了,哈哈!” 说罢,刘文静冲着裴寂纵声大笑,透出几分得意与豪爽。 裴寂当然清楚刘文静与唐国公李渊的亲密关系,只是出于他为人谨慎的秉性,不想在无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泄露心声,何况这是关乎到满门抄、诛灭九族的谋逆大事呢。不过,给刘文静这么一说,裴寂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许多。他认为自己这位知交是完全值得信任,于是便伸出只手缓缓握住刘文静那只宽大厚实的手掌,诚恳地说道: “肇仁兄,裴寂如此这般,也是不得已呀,请见谅!” “玄真,我明白你的心。这事关重大,岂能不倍加小心呢?”刘文静朗声笑道,“不过,现在你大可放心了,你我同一条心哪!” “是呀,肇仁兄,你我都对唐国公忠心不贰。”裴寂紧握着刘文静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那我们就可以倾心相谈,不用遮掩什么了。” “为苍生计,玄真,你我必得尽全力劝唐国公担当天下重任,平定乱局,安定天下。”刘文静激昂地说道,“当今能肃清四方,一统天下者,唯唐国公而已。故而,你我得极力辅佐唐国公,为天下黎民百姓造福祉!” “肇仁兄胸怀天下,心系百姓,可敬可敬啊!”裴寂一拱手,坦白道,“不过,唐国公比起你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唐国公每每看到狼烟四起,生灵涂炭,真是心如刀绞啊。唐国公总是对裴寂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实乃目不忍睹,悲不自胜。” “玄真,我也深知唐国公心系苍生,胸怀大志。”沉吟会儿,刘文静不解似的说,“唐公为何不起兵,以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呢?” “嘘,小声点,隔墙有耳!”裴寂警惕地望了眼紧闭着的格子门,见外面寂然无声,然后方才压低声音说道,“肇仁兄,实话跟你说吧,唐国公又何尝不想呢!早在大业九年,唐国公就看出隋祚将倾,有取代之意。故而,皇上命唐国公镇守太原,唐国公欣然领命,自以为天赐良机。” “既如此,那为何迟迟不见唐国公的动静?”刘文静先是一怔,旋即又疑惑不解地地发问。 “虽说唐国公手握重兵,威震天下,只须摇旗一呼,天下响者云集。可唐国公是个谨言慎行极具城府之人,凡事三思而后行。在时机尚未成熟之前,唐国公是万万不会贸然行事。以免遭不测之祸。”裴寂逐字逐句地说道,声音细如蚊蝇。 “时机不成熟吗?”刘文静轻轻摇摇头,思忖着说,“可我不这么认为,玄真,我倒以为现在起事是绝佳时机。” “此话怎讲?肇仁兄,请细说一回。”裴寂心头一怔,连忙说道。 刘文静没立马回话,举起茶碗抿了口,清了清嗓门方说句: “如今天下纷乱,群雄并起,称王称帝,且为不名,故而唐国公起兵便是师出有名,天下依附唐国公者趋之若鹜,此一也。刘武周反于马邑,欲攻打太原,唐国公正好借此平叛之机招兵买马,扩充军力,此二也。魏公李密率瓦岗贼军战于东都,为隋军所阻,无力攻占东都,西进关中。同时镇守关中的庞玉、霍世举奉令救援东都,从而使关中空虚,此时若引兵进关中,取之如探囊取物也。” “妙,妙,肇仁兄说的太对了!”裴寂禁不住抚掌笑道,“听君一席话,裴寂真是茅塞顿开呀!” “过奖了,玄真。”刘文静哈哈一笑,接着又浓眉紧锁,叹口气说,“言虽有理,可就怕唐国公不肯采纳,延误了时机啊。” “肇仁兄实不相瞒,唐国公为人过于谨慎,故而在这事上一直犹豫不决,举棋不定。”沉默了好一会儿,裴寂说句。 “所以,玄真,这事还得你在唐国公面前多进言哪,毕竟你是唐国公最信得过的人嘛。”刘文静语气恳切地说,“这举兵行大义之事,可是关乎到苍生疾苦,天下太平,同时也关系到你我前程命运,故而不能不尽心尽力呀!” 此时,裴寂背靠在雕花椅背上,一手轻轻捋着那部半尺来长的山羊须,作沉思状。良久,他方微微点头,沉着声说道: “此乃义举,裴寂不能不尽心尽责啊!好,改日裴寂一定在唐国公面前进言,哪怕受刀斧之罪,也得把肇仁兄这番话直说出来。” “好,玄真,那文静就恭候你的佳音了。”说完,刘文静满心欢喜地对着裴寂哈哈大笑了两三声。 接下来,两位密友边品茗边畅谈,直到夜阑人静。刘文静方才起身,拱手欲别。裴寂似乎兴尤未尽,不想让刘文静离开,便邀他同床而睡,彻夜长谈。刘文静乃落拓之士,不拘小节,就爽快地应承下来。于是,两人抵足而卧,彻夜长谈。 第一卷 大唐开国 第003章 力谏反隋【三】 次日,裴寂拜见唐国公李渊。此时李渊正坐在堂中,手握本线装书,细心品读,神情专注而怡然。裴寂趋步上前,行了个大礼。裴寂的到来使李渊很是欢喜,他挥手呵呵一笑,请他免礼入座。裴寂谢过后,便在李渊身边的那张雕花团凳上就座。 裴寂面含微笑,两眼注视着身材魁梧、髯须微黄、衣着华贵的唐国公,思忖片刻,然后方轻声问道: “唐公真是令裴寂五体投地,戎马倥偬之际,尚能不忘苦读圣贤书啊!不知方才唐公读的是哪位先贤的著述?” 说时,裴寂将眼光瞟向放在书案上那部半摊开的书卷上,一边从侍者手上接过刚泡好的淡茶。 李渊笑而不语,饮了口清香四溢的好茶,方开口缓缓地答道: “本公一时闲来无事,便想会会前朝圣人先贤,看看他们是如何乱世治国,平定天下。” “唐公,请恕在下直言,您是得多看看汤、武、高、光,学学他们是如何举兵平定天下,救苍生于水火之中呀。”裴寂一语双关地说句。 李渊是个极其聪颖之人,给裴寂这么一说,即刻就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默然啜饮了口茶,他方抬起那双细长的眼睛,炯炯有神地凝视着对方。良久,他呵呵一笑,谦然回答道: “裴监,你高看本公了。本公自知才疏学浅,愚钝少能,难望汤、武、高、光之颈背,也就只好趁空暇之余,品味品味这些圣贤的丰功伟绩了。” “唐公,您过谦了!”裴寂陪笑道,“以唐公之才学、威望及胸襟决不下于汤、武、高、光,故而只要唐公肯兴义旗,平天下,那必将创一番宏图霸业。到时,您又怎会输给这些先贤圣哲呢?裴寂敢断言,到时唐公一定能青史留名,为后人所景仰,如汤、武、高、光这些圣人贤君。” “本公不敢有此妄想!”李渊轻言一声,望着裴寂微笑。那眼神里却隐隐透出对古之圣贤的追慕,以及对他们丰功伟业的热望。 不错,李渊是一个有抱负有才干的政治家,他一心想像汤、武、汉高祖那样纵横天下,创一番王业。尤其是主昏国乱隋祚将亡的今天,他这份心愿就益发强烈,膨胀到几乎难以遏制的地步。他在心里千百遍地重复着自己的心声,坚定着自己的意志,同时也谋划着自己反隋计策。然而,他一向为人谨慎,从不向外人泄露,哪怕是自己最亲密最信任的心腹,也不肯透露半点风声。不过,他从大业十一年起就开始着手自己的大计。他不停地招贤纳士,网络人才。由于他生性宽仁,礼贤下士,加之名望遍天下,因此天下贤士猛将纷纷投入到他的麾下。特别是做太原留守这段时期,他一边虚张声势地镇压各地盗贼,一边借机壮大自己的军事实力,积极做反隋准备工作。 不过与此同时,李渊又心存种种顾虑,有点犹疑不定。这一方面是出于他跟隋炀帝的关系,毕竟他俩是表兄弟,感情颇深。隋炀帝虽昏庸无能,但对自己这位表兄可谓不薄,封官加爵从不吝啬。即便在朝中大臣纷纷怀疑李渊之时,隋炀帝也仍然赋予李渊重权,派他镇守军事重地太原,而没采纳大臣的谏言削他的兵权,定罪杀他。在这一点上,李渊是非常感激这位表弟对自己的庇护和器重。现在要反他,从他手中夺取江山社稷,李渊从感情上有些难以放开手脚,内心深处有些挣扎。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军事问题,尽管李渊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文有谋士,武有良将,实力不可谓雄厚。然而要保证反隋成功,并夺取天下,似乎还有欠火候,因而李渊还想积攒力量,以候最佳时机。正因为这样,李渊迟迟不向他人表露心迹,就算是在自己最知心的朋友面前,也不露一丝迹象。因此,当裴寂提及此事,李渊不免闪烁其辞,遮遮掩掩。 裴寂可称得上是李渊肚里的一条蛔虫,自然摸得透他的心思。他明白李渊心有自图霸业之志,只是出于感情和军力上的考虑,迟迟拿不定主意。沉默地呷了口茶,裴寂转换了话题,低声问李渊: “唐公,请允许裴寂冒昧问一句,您以为当今皇上待你如何?” “本公与皇上既是君臣,又有手足之情。这些年来,皇上对本公不薄,加官进爵,委以重任。本公对皇上也是尽心尽力,忠贞不贰。” “唐公此心日月可鉴!”裴寂说完,又叹了口气,“可惜呀,皇上听信谗言,对唐公您心存芥蒂。尤其是自民间盛传那首《桃李章》后,皇上大忌李姓,越发不信任唐公了,以为您心存异志。皇上因李金才将军姓李,疑而杀之,灭其九族。唐公也姓李,且手握重兵,威名天下,皇上能不能忌惮您吗?请恕裴寂直言,唐公若不思变通,必步李金才之后尘哪。请唐公三思!” 裴寂这席话说到李渊的心坎里去了,他也清楚当今皇上残暴多疑,指不定哪天就会不念手足之情,君臣之义,将自己连根拔起,诛灭九族。这么一想,李渊的内心忽然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觉得那份亲情难以保全身家性命。 此时,裴寂两眼紧盯住李渊的眼睛,似乎从对方飘忽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于是,他心中一喜,继续进言道: “唐公自以为皇上会念及兄弟之情谊,然依裴寂看,这只是唐公一厢情愿。皇上是何等人物,料想唐公比裴寂更清楚,必要之时皇上决不会心慈手软,一定会痛下杀手。如此看来,唐公已是身处险境,命悬一线了。” 李渊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深感到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可他并不言语,依旧手执玉杯,慢慢地饮着茶。其实此时,他压根儿就没心情品茗,只是借此掩饰自己心中的忧虑与不安。不过,他还是未能逃过裴寂那敏锐的目光。 裴寂仿佛将李渊的内心看了个透彻,覆着两撇又浓又黑的长须的嘴唇边浮出丝自信的笑意。沉思了会儿,他诚恳地说道: “唐公待裴寂一向甚厚,裴寂感激涕零,深念唐公之安危,不敢不冒死进谏哪!” “本公深谢裴监好意。”良久,李渊方徐徐说道,“不瞒裴监,本公也深知自己危在旦夕,可……” 不用多揣测,裴寂也能明白李渊在担忧什么。如果能将李渊内心的忧虑通通打消,那举兵反隋之事便能水到渠成了。抿了口茶,裴寂捻须笑道: “倘若裴寂没有猜错的话,唐公该是在担心军力不足吧?” 第一卷 大唐开国 第004章 力谏反隋【四】 “自从大业九年以来,盗匪猖獗,豪强并起,天下不宁。皇上派本公四处讨贼,可至今非但未能铲除贼寇,反倒是越发猖狂了。现今刘武周兵强马壮,又有突厥相助,气势正旺。而李密的瓦岗贼军也是咄咄逼人,现已直逼东都。至于薛举、窦建德、杜伏威这帮人也决非等闲之辈。如此之势,你教本公如何不忧不虑呢。”李渊答非所问道,两道剑眉微微皱了皱。 “唐公多虑了!”裴寂轻描淡写地说道,“依裴寂看,李密、薛举、窦建德、杜伏威、刘武周等皆平庸之辈,不足为虑。” “裴监,你何出此言?”李渊不禁欠了欠略显肥胖的躯体,注视着自己的知交问道。 “唐公,裴寂所说决非妄言!”裴寂言之凿凿地说,“自大业七年以来,盗贼蜂起,遍地狼烟。先有长白山王薄、龙门毋端儿,后有淮南杜伏威、金城薛举、河北窦建德,马邑刘武周,瓦岗翟让李密。这些盗贼气势汹汹,貌似强大,然则他们各自为阵,兵力有限,少则数千,多则数万。他们当中能与唐公相抗衡的,也就只有瓦岗李密,其余不足为惧。然李密与隋将王世充连连征战,虽有胜局,却消耗渐大,军力变弱。现如今又与王世充对峙于东都,双方僵持不下,不断损失兵力。依裴寂看,李密攻不下洛阳,且因之而大伤元气。王世充能凭坚固的城池和雄厚的兵力守住洛阳,然同样元气大伤。如此一来,这天下谁能与唐公争锋呢?” 说到这儿,裴寂的语调变得激昂,铿锵有力,且充满了自信。李渊也为之振奋,表情却依旧平静、淡定。不过,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对着精通时势善于筹谋的裴寂颔首微笑,但不置一辞。 裴寂仔细观察李渊的脸色,心里越发踏实了。略微思索了下,他继续情绪激动地游说李渊: “今贼势渐微,隋军变弱,而太原豪杰无数,唐公麾下有精兵猛将近十万,以唐公之名望,只须振臂一呼,必定会响者云集,何愁不能壮大军力呢?依裴寂看,只要唐公高举义旗,天下有识之士皆纷纷前来投奔您麾下,到时必将雄兵百万,马踏天下!” 李渊呼裴寂如此一分析,心里头便豁然一亮。天下之势确如裴寂所言,自大业七年长白山王薄起兵作乱之后,在隋军的大力镇压之下,不少盗贼已灭亡,余者纷纷投向窦建德、杜伏威和李密帐下。现今能对自己雄霸天下构成威胁的也就这三支贼军和王世充的洛阳军。然而由于窦建德和李密长期与隋军作战,造成双方消耗巨大。特别是李密与王世充激战洛阳多日,两军损失很大,实力消弱不少。而李渊尽管授命讨贼,然大都只是虚张声势,并未全力以赴,因而军力保存的相当不错。同时李渊暗中招揽人才,加紧扩充军备,所以自镇守太原以来,也跟高阳历山飞贼甄翟儿和犯边突厥打过几仗,可军力非但不减,反倒增强了不少。这一切使得李渊底气颇足,又有自己心腹裴寂的劝说,他的信心也随之膨胀起来了。 默然半晌,李渊郑重地点了点头说: “裴监,言之有理!” “那这么说,唐公是同意举事图霸业?”裴寂眼睛一亮,流露出异样的兴奋之色,却慢条斯理地轻言声。 这时,从帐外闪进一人。那人身材瘦高,浓眉大眼,棱角分明,英气勃勃,他见了李渊拱手作礼。礼毕,他便在裴寂身旁的那张团凳上坐定。此人并非别人,正是晋阳县令刘文静。他料定裴寂此时一定在唐国公府上谈大事,故前来拜见唐国公李渊。刘文静性豪爽,不拘小节。因此还没等李渊开口,他就高声说道: “唐公,请容文静冒昧。方才玄真所言确属我等之肺腑,望唐公能体察我等心愿!” “你们要陷本公于不仁不义之中吗?”沉吟半晌,李渊忽然沉着脸质问句,两眼注视着对面的刘文静。 “唐公,此言差矣!”刘文静面不改色,振振有词地答道,“今皇上无道,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若此时唐公能高举义旗,平定天下,救苍生于水火之中,此乃汤、武之举,高、光之为,何言不仁不义?” “是啊,肇仁说的对。”裴寂在旁进谏道,“当今天下已非隋家之天下,四海之内称王称帝者何止十人。故唐公此时举旗决非王莽之逆行,实为汤、武之圣举,望唐公深思呀!” 李渊一时默然不语,拿眼看了看裴寂,又瞧了瞧刘文静。沉吟良久,他才沉着声说道: “你等之言,实令本公汗颜。本公才不及高、光,力不如汤、武,岂敢效拟圣贤!” “唐公出生名门望族,且大智大勇,德才兼备,威名天下。若唐公能高举义旗,为天下苍生计,则必将响者云集,皆肯为唐公誓死而战。如此,唐公又怎能不所向披靡,扫灭群雄,建高、光之功,创汤武之业呢?”刘文静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情,慷慨陈词,“天欲予而不取,此乃逆天之罪也,望唐公细思量!” “是呀,唐公,而今是最佳时机,万万不能错过!”裴寂用央求的语气说道,“万望唐公能早作决断,千万别延误时机。” 李渊手捧玉杯,慢慢啜饮,一脸沉思状。刘文静见李渊不言不语,没个肯定的态度,便急了,高声催促道: “唐公,请你别再犹豫了。现今皇上南巡江淮,李密围逼东都,盗贼万数,此时唐公若能举事,充分利用他们,取天下就易如反掌。且太原百姓都因躲避盗贼,进了城内。文静为令多年,熟知那些英雄豪杰,只要将他们招集起来,便可得数万余人。唐公您手下也有近十万将士,他们都听您的。只要您一声令下,谁不会全力以赴,誓死而战?倘若唐公您能率领这么精锐的义军乘虚而入关中,号令天下,那不过半年霸业必成矣!唐公,时不待人,机不可失,请您快作决断举兵起事吧!” 此刻,李渊的脸上益发凝重,迟迟不肯回复。不错,此时他正在作艰难的抉择。他轻轻一点头或微微一摇头都将决定命运的重大转折。对刘文静和裴寂他们来说,也许只是个人的前程问题,而在李渊这儿却事关身家性命。起兵反隋若能成功,自然是称皇称帝,享尽荣华富贵,且名留青史。可一旦失败,必将家破人亡,夷灭九族,自己也因之而遗臭万年。正因如此,这才使得李渊慎而又慎,深思熟虑,不敢轻易作出决定。 第一卷 大唐开国 第005章 力谏反隋【五】 就在李渊迟疑不决的当儿,从帐外走进一位身穿青袍、头戴介帻、体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此人就是鹰扬府司马刘政会,他看见裴寂和刘文静二位大人,微微一笑,接着趋步上前,揖首拜见唐国公李渊。礼毕,刘政会附耳对李渊说了几句话,便立在一旁。 裴寂天生心细,注意到李渊变了脸色,便知刘政会禀报李渊的决非什么好消息。这几日,副留守王威和太守王恭正在马邑抵御突厥进犯。方才刘政会所说肯定与这事有关。裴寂心里这么一想,接着就对站在李渊身边的刘政会故意打趣道: “刘大人此时来见唐公,是不是捎来了什么好消息呀?我猜,该是王将军打了大胜仗,把突厥兵赶出了马邑吧!” “就他王威也能打败始毕,可能吗?”刘文静一脸不屑,随即又心直口快地说,“我看是吃了败仗,要不刘大人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呢?” 屋内忽然一片沉寂,连外面的呼呼风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好长一段时间过后,李渊方沉重地叹息了声,皱着两道浓眉说道: “正如文静所说,王威未能退敌。更重要的是,皇上马上要向我兴师问罪了。唉,这回恐怕在劫难逃了。” 说罢,李渊又连叹数声,神色阴悒忧虑。这时,从格子窗的缝隙中吹来丝凉风,使李渊不禁打了个寒战,浑身发冷。 “是呀,唐公,皇上早就对你存有疑心,想着如何从你手上夺去虎符,削去兵权。现在机会来了,皇上哪能轻易放过?”裴寂趁机说句,他表情凝重,实则心中喜悦。他想借此时机向李渊晓以轻重,从而使他下定举兵的决心。 刘文静见裴寂这么一说,就会心一笑,接着言辞恳切地对李渊说: “唐公一心为隋,然皇上依然对您不信任。今又遣使问罪,加之宇文化及虞世基等小人从中诽谤,皇上岂能轻饶唐公您哪。恕文静直言,唐公您将大祸临头,危亡无日矣。然唐公及真龙天子,自有天助。若是唐公能听我等谏言,顺应民心,举义旗,定将能逢凶化吉,转祸为福。这存与亡,辱与贵,就全在唐公一念之间了。” “是啊,唐公,情势危矣,请您快作决断吧!”裴寂言语极为恳切,两眼一转,几欲下泪相求。 正在这时,李世民带着唐俭、段志玄、夏侯端、许世绪等人步入堂中。他们一一向李渊施礼。礼毕,依次就座。李世民目示了下左旁的好友刘文静,给他递了个眼色。刘文静心领神会,当即恳求李渊道: “事危矣,请唐公速作决断!” 话音刚落,一旁高大威武的段志玄就声如洪钟地向李渊进言: “唐公,今王威、高君雅兵败马邑,皇上已遣使向您问罪。若不起兵,唐公恐难自保!” 还没李渊开口,善卜天象的夏侯端就连忙说: “如今玉星座摇动,帝座星不安定,岁星居参宿的位置,必有真人起于晋地。此非唐公,又是谁呢?现今皇上残忍多疑,尤其猜忌李姓。将军李金才已死,唐公若不思变通,必将步李将军之后,望唐公三思啊!” “唐公,您的姓氏应在图谶上,名字应验歌谣,您又手握五郡之兵,身处四面应战之地。起兵举事,则可成帝业;端坐不动,则指日可亡,请唐公决断!”许世绪紧跟夏侯端进劝道。 听着各位幕僚的劝言,李渊心中的犹疑逐渐消散了。然而,对是否现在就起兵举事,他依然有点拿捏不准。当然这种举棋不定并非出于他优柔寡断的性格,而是因为他喜欢事事深思熟虑、慎重为之。 这时,血气方刚的李世民对父亲的犹豫不决颇为不满,他霍地从团凳上站起身,言辞激烈而诚恳地说道: “当今盗贼日益猖獗,遍布天下。大人授诏讨贼,能把贼寇全部消灭吗?倘若不能,皇上能免大人的罪责吗?天下之人皆传李氏当就图谶,故而李金才本无罪,却被皇上夷灭九族。今大人不能杀尽天下盗贼,皇上必定以此为由杀掉您,并株连九族。到时不仅大人身首异处,李氏一门被灭!” “二公子说的对,唐公,请起兵举事,创霸王之业吧!”刘文静恳求道。 此刻,诸位同僚都把目光齐刷刷地对准唐国公李渊,热切盼望着他能点头同意,以满足众人的愿望。然而李渊仍旧稳稳地坐在那把雕花椅子上,不动声色。裴寂见状,恳切进谏道: “唐公,请听裴寂一言。今主昏国乱,尽忠无益。本是将佐出战失利,却牵连到您头上。事已迫在眉睫,该早定大计。况且晋阳兵强马壮,宫监积蓄的军资财物巨万,以此起兵,还怕不成功吗?现今代王年幼,关中豪杰蜂起造反,却不知归附于谁。若唐公此时能大张旗鼓地向西进军,招抚他们,使他们归附,这就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如此,唐公为何非要受一个使者的监禁,坐等杀戮,惨遭灭门之祸呢?” “裴大人所言极是。”李世民重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恳求道,“父亲,您若能听取诸位大人所言,举兵起事,则可以转祸为福,创万世基业。此乃国之万幸,李氏之万幸!愿父亲勿疑,速作决断!” “是呀,唐公。”坐在李世民一侧的唐俭也应声说道,“今唐公上应天命,下顺民心。若能南收豪杰,北招戎狄,拥有燕赵之地,渡河南进,占据秦、淮,足能夺取天下,创汤、武之霸业。” 众人皆纷纷随声附和,恳求李渊举兵起事,图霸王之大业。 在一片进劝和恳求之声中,李渊终于拿定了主意。他环顾了端坐于自己面前的诸位幕僚一圈,然后一捋髯须沉声说道: “此为你等所逼也!汤、武等圣贤,本公不敢与他们相比。本公欲举事,一来是为了保全身家性命,二来也是为平定天下之乱,好令苍生免遭涂炭。至于王霸之事,你们就不必多言了。本公自知才疏力薄,到时当让贤于圣贤。” 裴寂对李渊图霸称帝之心了然于胸,清楚他最后那句话只不过是谦辞,其目的是为了以德服人,笼络人心。他对李渊微微笑了一笑,接着瞟了眼在座各位,抑制不住兴奋地宣布: “各位,唐公已答应我等举事了。这真可谓苍生之幸,天下之幸啊!” “是啊,我们就等着这一天了!”众人顿时欢呼雀跃,高声对李渊表忠心,“唐公,请相信我们一定竭忠尽力,拼死而战!” 李渊听后,甚是欢欣。他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诸位心腹,呵呵一笑,旋即又动情地大声回道: “你等忠心令本公深为感动,他日若事成,必当与你等平据天下,共享荣华富贵!” 众幕僚得到李渊这番承诺,益发欢欣鼓舞。他们一个个情绪高昂,慷慨陈辞,争着向唐国公再次表忠诚。 这时,一位五短身材、身穿黑衣的小校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沙哑着嗓音向留守李渊禀报军情。 第一卷 大唐开国 第006章 铲除异己【一】 原来刘武周兵起马邑,一路杀将而来,现已攻占汾阳宫。太原留守李渊获此消息,内心不禁有些儿惊慌,连夜将心腹裴寂请来府内共商对策。裴寂端坐于李渊面前,神情泰然自若,无丝毫慌乱之色。默然半晌,李渊开口问裴寂如何抵御贼寇刘武周。裴寂装着没听见,自顾饮茶。良久,他方轻声呵呵一笑说: “唐公,刘武周此时攻占汾阳宫,并非祸事,实乃前来助唐公您呀!” “何出此言?”李渊低声问道,“那好,请裴监讲讲其中道理吧!” “唐公不是在为募兵发愁吗?”裴寂依旧含着笑说,“现在好了,刘武周占据汾阳宫,这样唐公您就可以打着讨贼的旗号堂而皇之地大力募兵,以扩充军备,增强实力。唐公,您说刘武周是不是在帮您呢?” “真是天助我也!”李渊听裴寂这么一说,不由心花怒放,高声笑道,“本公正愁找不到募兵的理由,想让刘文静冒险伪造皇上手谕募兵呢。如今看来,不用为难他了。哈哈,好,太好啦!” “此乃唐公洪福啊!”裴寂不无献媚地说道,“唐公乃真命天子,上苍自然会处处暗中助您呀!” 李渊笑而不语,执杯饮茶,一脸若有所思,像在思谋着什么。许久,他方略有迟疑地说句: “只是这募兵之事干系重大,按律得向皇上禀告。如若由本公定夺,不知会有人反对否?” “大人为留守,大权独揽,谁敢有异议!”这时,一直陪在父亲身边的李世民语气坚定地答句。 “是呀,唐公乃皇亲国戚,身居国公,又有虎符在手,谁敢多言!”裴寂应声说,“且唐公平日爱兵如子,德孚将帅,情动士卒。遍观众将士,谁不亲近唐公,服从唐公呀?” “裴监,你言过其实了。”李渊眼珠子一转,缓缓把脸绷紧说,“本公自知将士多归心于我,然则也有……” “唐公指的该是王威高君雅二人吧?”裴寂接口说,“是呀,他们俩是皇上的人,自然与唐公不是一条心。说直点,王、高二人就是皇上派来监视唐公您的。他们可是皇上的心腹大将,唐公是得处处提防着点好。” “此二人皆为鼠辈,量他们也翻不起风浪。”李世民颇为不屑地插嘴道,“他们胆敢造次,必惹杀身之祸。” 其实,李渊此时心里想的跟儿子李世民嘴上说的不无二致。他正在考虑着如何铲除这两个眼中钉,以免坏了自己的大事。然而,他并不明言,反倒严肃认真地教训起儿子来: “王、高二人乃为皇上心腹大将,深得皇上赏识,岂是平庸鼠辈?你小小年纪,不谙世故,大吐狂言,目中无人,以后怎么成大事!” “父亲大人教训得对!”李世民连忙赔罪,态度恭敬,内心却有点儿不服。 “唐公说的好,凡事得谨慎从之,如此方能万无一失。”裴寂瞅着李世民那么怪怪地笑了一笑,接着说,“王、高二人身为副留守,手握一定兵权,自有一些亲信。为此,我们得高度重视他们,想办法削除他们的威胁才是。” “智者多虑,裴监,你就是本公的智多星哪,有你在,本公无忧矣。”李渊深沉地说句,“请问裴监,接下来本公该怎么做才好?” “唐公,我以为先召集众将庭议,看看王、高的态度,然后再定夺吧。”裴寂思忖着说,“唐公,你以为如何?” “好,那就这么定了。”李渊伸手轻拍了下几案,赞成裴寂的建议。 接下来,裴寂又陪着李渊就天下时局纵谈了番,然后才起身告退。 次日,李渊于营帐中召集将领僚佐商议募兵讨贼一事。大帐内,李渊神色威严地端坐于首位,他左边是一身盔甲、威风凛凛的武将,右边是纱帽布袍、温文儒雅的文官。此刻帐内寂然无声,气氛肃穆。大家都深知李渊的秉性,其为人仁厚、温和,然治军极严,不允许任何人于营帐之中嬉戏喧哗,否则按军法处置。 李渊目光威严地扫视了肃立于两侧的文武官员好半天,之后他才沉着张脸对众人开口说道: “各位都知道,贼将刘武周已占据汾阳宫。现今形势十分紧急,不知诸位有何退敌良策?” 说着,李渊又将眼睛移向近旁的晋阳宫副监裴寂。裴寂会意,赶忙拱手答道: “在下以为当务之急是募兵,以增强我军的实力。” 话音未落,另一侧就响起了一个粗大的声音。李渊不由得将眼睛转了过去,瞧见对方是副留守王威,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透射出一股冷峻与厌恶。沉默片刻,他两眼紧盯着身材中等、形容丑陋的王威,冷着声缓缓问句: “王将军为何反对募兵呢?” “刘武周不过一盗贼,且兵不过万,哪是我等对手。”王威颇为傲慢地回答道,“唐公,在下以为以现有的兵力对付刘武周绰绰有余,故而不必大举募兵,徒增开支,浪费军饷。” “王将军,您过于自信了吧。”长孙顺德扭头瞥了眼王威,冷笑一声说,“这刘武周原是位猛将,颇有智谋。如今兵连突厥,手下将士个个弓马娴熟,骁勇善战,哪是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呀!” 说着,长孙顺德又将目光转向身边的刘弘基,颇具意味地微微一笑。 “长孙大人的忧虑不无道理!”刘弘基会意,立马附和道,“刘武周决非等闲之辈,万不可轻视。再者,太原四面皆为劲敌,尤其是突厥屡屡犯我边境,大肆掠夺女子财物。仅凭现有军力实难应付,故得尽快募兵,以加强我军兵力,如此方能无忧啊!” “刘将军说的对,眼下我军正处在盗贼和突厥的围攻之下,大小战斗不下十余起,兵力有所损弱。倘若不募兵以充实,实难抗敌。”稍顿,段志玄扫了眼在座同僚,语气急切地补上句,“各位将军,情势危急,望能遵从唐公之意!” 第一卷 大唐开国 第007章 铲除异己【二】 这时,帐内上空响起了一片嗡嗡声,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一边频频点头表示支持唐国公的征兵主张。李渊见此情形,大喜,那张一直紧绷的脸庞上禁不住掠过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笑意。当他的眼光落到一言不发的副留守高君雅面部时,面色一变,神情冷峻地问道: “高将军,你对募兵一事有何高见,请说说吧!” 高君雅与王威同为隋炀帝的亲信,肩负着监视李渊的一举一动,对李渊自是心存戒备,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这募兵扩军可是件大事,尤其是这种非常时期,显得格外敏感。高君雅虽长得五大三粗,貌似鲁莽,可心却细着呢。因此,他对李渊突然提出的征兵之事,心有疑虑。再加上他的盟友王威坚持反对,他自然不会同意此事。不过,他为人圆滑,不似王威那般率直,因而当李渊直问他,高君雅便面带微笑,含糊其辞地回答句: “在下以为唐公所言甚是有理,只是……这事不急,过段时间再作商议也不迟。” “谁说不急!”刘文静怒视着高君雅,大声反驳道,“现今刘武周已占据汾阳宫,若不立即募兵反攻,用不了几天,刘武周定将长驱直入,攻占晋阳,乃至整个太原。到时,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有何面目去见皇上?所以,募兵是必需的,而且刻不容缓。” 这时候,裴寂领着刘政会、王长谐、窦琮等一班人和着刘文静一道反击高君雅的搁置再议,力陈即时征兵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由于庭议中绝大多数人都站在唐国公一边,王威和高君雅见自己身陷孤立之中,也就不好多发异议了。 李渊见形势大好,心中自是欢快。他捋了捋长及胸襟的髯须,微微一笑,接着又目光犀利地射向一旁的王威和高君雅二人,声音迟缓而凝重地说道: “贼将刘武周占据了汾阳宫,而汾阳宫乃皇上的离宫,倘若我们不能把刘武周从汾阳宫赶出去,在座各位都得受到皇上严惩,定当诛灭九族!本公死不足惜,只是不忍害了诸位将军哪。”说到后面不由动情了。 “唐公一向厚爱我等,实乃情深义重。”裴寂深情地说,“现今唐公身处危难之际,我等岂能袖手旁观,不为唐公排忧解难?这不是有负唐公厚爱吗?再者,这也关系到在座各位大人的身家性命。在这生死存亡之时,唐公处心积虑想办法救我等,让我等免受灭门之灾,我等有何理由不按唐公说的去做呢?请诸位仔细想想吧!” 在座的将佐们听李渊和裴寂这么一说,感到事态严重,深为自家性命担忧。就连高君雅内心也不由感到一阵害怕,他猛地抬起眼,凝视着李渊,迟迟疑疑地低声问句: “那……唐公,我们该如何才能将刘武周赶出汾阳宫呢?请唐公明示!” “刚才唐公不是已经说了募兵,你没听见!”刘文静睁眼瞪了下高君雅,没好气地说了句,接着又高声强调道,“为今之计,就是立马募兵,以增强我军实力。这样,我们就能打败刘武周,解汾阳宫之急。” “可这募兵是大事,得向皇上禀报……”高君雅瞟了眼身边的王威,支吾着说。 “不错,朝庭用兵行止进退皆需向皇上禀报,受皇上节制。然今贼人在数百里之内,江都在三千里之外,加以道路险要,还有其它盗贼盘踞。如果派人去江都禀报皇上,会不会给盗贼杀掉暂且不说,就算能平安到达江都,来回也需半月。如此,岂不延误了军机?到时谁来担待此罪责,你们说!”李渊脸一沉,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说罢,李渊微微侧过脸庞,目光冷冷地逼视着一旁的王威和高君雅,在他俩面部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高君雅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睑,似乎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而王威并无惧色,拿眼迅速扫了下正襟危坐于首位的留守,嘴角边露出丝冷笑。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李世民忽然高声说句,“况且如今事情紧急,来不及向皇上禀报,一切就由唐公作主吧!” “是,一切由唐公作主!”段志玄、刘弘基、长孙顺德等人纷纷表态,声如洪钟,响彻营帐之内。 对此,李渊十分满意,神情肃穆的面庞上竟掠过一丝笑容。他瞅着忠于自己的将佐们好一会儿,然后把眼光转向副留守王威和高君雅,沉声问: “王将军,高将军,你俩可是皇上钦点的副留守呀,我不敢不听你们的意见哪。对方才各位所言,你们以为如何?” 高君雅斜了眼身旁的王威,见他板着张脸不吭声,思忖了下,才回答李渊道: “唐公是这儿的最高统率,又是宗亲贤士。倘若真能平定盗贼,为皇上解忧,那专权独断也没什么不可以,嘿嘿!” 听了高君雅这话,李渊的面部肌肉又松弛了些。接着,他又侧目盯着王威问: “王将军,你也该表表态,请说吧!” 王威素来与李渊不和,自然不会赞同他的主张。然而当他环视四周,发觉所有的人对李渊的提毫无异议,连高君雅也不反对。王威明显感到自己孤立无援,独木难支。他在心里沉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答句: “既然在座诸位都同意唐公的主张,在下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一切就照唐公所说的办好了!” 说完,王威转身悻悻地离开。紧接着,高君雅也迈开大步跟着王威向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的营帐外走去。 李渊眼瞅着王威离去的背影,冷冷一笑。沉默片刻,他郑重其事地向文武官员们宣布自己的决定,敞开喉咙说: “好,既然在座诸位都无异议,那就马上募兵吧!” 随后,李渊命令李世民、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段志玄、殷开山等人奔赴太原、西河、雁门等地征兵。凡年龄在二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人皆为征兵对象。 第一卷 大唐开国 第008章 铲除异己【三】 由于李渊在太原一带根基很深,颇得民心,因此李世民等人征兵工作开展得非常顺利,所到之处,应者云集,不出十日就招兵万余人。对此,李渊十分满意,一边督促李世民继续大力征兵,一边秘密派遣自己的亲信窦琮去河东将儿子李建成和李元吉召回太原,同时又派王长谐联络女婿柴绍,令他做好起兵反隋工作。 经过一番周密布置之后,李渊心里就踏实了不少。不过,他对王威和高君雅这两位副留守仍旧心有顾虑,担心他们从中作梗,坏了自己的大事。因此,他一面派心腹密切监视着王、高二人的一举一动,一面思谋着铲除祸害的计谋。 不得不承认李渊确是深有城府、老于谋算,洞察人心,对王、高二人的判断一点也没错。这段时间,王威察觉到李渊大肆募兵,集结部队,感到有些儿不对劲。于是一日晚上,王威请高君雅到自己府上叙谈。两人先是说了阵无关宏旨的闲话,接着王威敛去面上的笑容,小眼睛注视着坐在书案对面的密友高君雅,神情凝重地轻声问句: “君雅,这几天你没觉察到我们周围的空气有些异常吗?”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高君雅举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中,两只三角眼钉在王威的眼睛上,迷惑不解地问道。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装糊涂哪。”王威接着说,“你看自从唐公决定募兵以来,李世民等人四处招兵买马,日夜操练。” “依我看,唐公这样做是为了集中兵力攻打刘武周吧!”高君雅略一想,含着笑轻快答道。 “你真这么认为吗?”王威目光狐疑地注视着高君雅,随即兀自摇摇头说,“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唐公大量募兵,集结军队,怕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高君雅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直瞅着一脸沉思的王威,突然从大嘴巴里蹦出句,“难道唐公要谋反不成?” “正是。”王威很肯定地答道,“时下天下大乱,群情汹汹,能有几个忠臣呢?皇上派你我随唐公来太原,其目的就是要防范他造反。如今看来,皇上真是英明,他对唐公的猜疑是完全正确的。我敢肯定,唐公近来的种种举动就是想图谋不轨!” 高君雅听王威如此一说,也开始怀疑起李渊心存异志,欲举兵起事。他内心不由生出一股愤恨,同时又感到一阵恐惧。他太了解李渊的实力,清楚只要他肯举兵,就一定能威震天下,自己和王威是无法与之相抗衡。到时候,若不归顺李渊,必定死路一条。默然思忖了好一会儿,高君雅方举目望着神色凝重的王威,沉着声说道: “唐公果要谋反,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你素来足智多谋,快想个万全之策吧!” “唐公老谋深算,加上手下将士对他惟命是从。若他真的举兵造反,那你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王威心怀忐忑地说,“唐公明白我俩是皇上的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到时他肯定不会饶过我们。如此,你我就只能做他的刀下鬼了。” “那……”高君雅一听,变了脸色,迟疑地说,“那我们不如投靠唐公好了,指不定到时还能做宰封侯,荣华富贵呢。” “君雅,真没想到你竟然说出这种话,哼!”王威声色俱厉地斥责道,“士可杀不可降!如果真这样做,对得起皇上对我俩的信赖与厚爱吗?我们宁可被李渊碎尸万段,也不能背叛皇上,伙同李渊谋反。为人臣者,无论何时都必须忠于君主,明白吗?” “这我知道,可……”高君雅给王威一顿教训,有些挂不住脸了,支支吾吾地说。 “君雅,我明白你怕死?”王威瞧见高君雅那副窘态,不禁微微一笑说,“李渊虽厉害,可你我也并非无能之辈,岂可容他任意宰割!只要我们同心戮力对付李渊,到时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说到后头,王威的大黑脸上透出一股充满必胜的信心。这使得高君雅心神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他两眼闪着光,轻声问句: “我知道你智谋过人,必定是腹中早有良策吧!” “那是当然。”王威颇为自负地说,“君雅,不瞒你说,我早就看出李渊有不轨之心,故而常思谋着对付他的办法。” “那你想到什么好计谋,能把李渊置于死地呢?”高君雅迫不及待地问,“王将军,请快说出来吧!” “当下久旱不雨,百姓翘首祈盼天降大雨,以滋干涸。”王威抿了口茶,答非所问道。 “这跟对付李渊有什么关呢?”高君雅疑惑地盯着王威的眼睛问。 “李渊向来以爱民如子自居,倘若我俩向他提议进晋祠祈雨,你说他能拒绝吗?“王威逐字逐句地答道。 “当然不能。”高君雅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问,“你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把李渊杀掉,我猜的没错吧?” “对,这就是我的妙计,你以为如何?”王威阴阴地笑了下,提高嗓音说道。 “很好!”高君雅兴奋地说,“我想,到时我们选数十精兵将晋祠团团围住,量李渊也插翅难飞了,哈哈!” 言罢,高君雅仰起紫红色的大圆脸,纵声大笑。王威也为自己的计谋而得意,禁不住也跟着高君雅放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格子红纸窗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王威不由一惊,警惕地叫了声。紧接着,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叉开两腿朝门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似在小跑。很快,他就一手推开了格子门,探头往外张望。回廊处漆黑一团,什么东西也没有,更别说人影儿了。目光警觉地搜寻了会儿,王威没发觉异样,便疑疑惑惑地重新关上了门,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高君雅瞧着仍然有些紧张不安的王威,细声问道: “看见什么没有?” 第一卷 大唐开国 第009章 铲除异己【四】 “没有。”王威困惑不解,喃喃说句,“可我刚才明明是看到窗纸上有个影子,怎么一下子就什么也不见了,真是见鬼了!” “我怎么就没看见呢?”高君雅放松心情地笑道,“嗯,估计是你过分紧张了吧,嘿嘿!” “这事关重大,你说我能不紧张,不小心吗?”王威轻轻吁了口气说,“你可得处处小心,千万别把我们的计策泄露出去,否则你我必死无疑!” “放心吧,我一定谨慎行事!”高君雅正色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我敢不守口如瓶,慎而又慎吗?尽管放心,我决不会走露半点风声!” “好,你能这样,那我就放心了!”王威伸手拍了拍高君雅结实的肩膀,然后心情轻松地跟高君雅继续谈别的事情。 快到深夜了,高君雅方才起身告辞,踏着条黑乎乎的花园小径,朝自己的住处疾步走去。 时值夏日,天气颇为炎热。当晚李渊领着裴寂、刘政会、长孙顺德等一班亲信密友在自家府邸的后花园纳凉闲话。说到兴奋处,不由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这是政事之余难得的轻松与愉快,对李渊来说更是如此,因为他几乎日日夜夜殚精竭虑,谋划起兵反隋建帝业之事,极少有时间陪各位同僚谈军政之外的事儿。 然而恰在众人欢声笑语之际,一位中等个儿、身着面袍、五十开外的男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身在王威帐中的刘世龙。他见到唐国公李渊,弯腰深深一拜,然后趋步上前,附在李渊身边耳语了几句。李渊当即就变了脸色,表情沉重而又颇带愠怒,他没想到王威居然敢对自己这个堂堂国公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沉默了许久,他方起身,拂袖朝屋内大步走去。 刘世龙为了不惊动王威,令他对自己产生怀疑,当下就向唐国公拱手告辞。出了府,他迎着清凉的夜风,匆匆忙忙往自己的住处赶去。 裴寂见李渊神色不对,心生疑虑,当即就尾随着李渊一道进了厅堂。接着,他俩又一块走进烛光轻轻摇曳的书房。李渊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下,一边请裴寂就座。裴寂道声谢,弯腰在李渊对面的凳子上坐定。默然会儿,他低声问道: “方才唐公勃然变色,不知是何缘故?可否对裴寂透露一二,也好让裴寂为唐公分忧呀!” 李渊仍旧不言语,面色益发阴沉。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忍住气说句: “王威、高君雅这二贼欲设计害本公。” “什么?”裴寂也禁不住倒抽了口冷气,旋即又猜测道,“方才刘世龙对唐公说的,莫非就是此事?” “正是。”李渊答道,“好在本公早把刘世龙安插在王威身边,不然过几日本公就成了刀下鬼了!” 接着,李渊又把王威设计将自己骗到晋祠祈雨借机刺杀一事告诉了裴寂。裴寂听后,半天没吭声。李渊便急着问: “裴监,你说本公该如何才能躲过此劫?” “唐公真乃真命天子,有神灵护祐,命当不绝!”裴寂感慨道,“量王威、高君雅等鼠辈也不能伤唐公一根毫毛,反倒是自投罗网,命丧黄泉!” 这时,李世民、刘文静、刘政会、长孙顺德等人一同跨进了李渊的书房。李世民听说王威设计于晋祠杀害自己父亲,顿时就气得哇哇直叫,要领兵夜袭王、高二府,砍下他们的狗头。李渊见儿子如此冲动,不免当众批了他一顿。李世民自知犯下过错,连声向父亲认不是。同时,刘文静也在一旁替李世民说好话: “二公子少年老成,且有雄才大略,非同寻常。方才之言不过是公子出自一片孝心,为唐公担忧而已。” “二公子不必忧虑,裴寂自有良策。”裴寂斜了眼刘文静,又瞅着李世民,胸有成竹地说道。 “裴大人有何妙计,请快说吧!”李世民急不可待地问裴寂。 裴寂却不急,他瞧着眼前的年轻人微微一笑。接着,他又将目光转向靠在椅背上仰头沉思的李渊,语气轻蔑地说道: “王威、高君雅这等鼠辈真是自不量力,竟敢加害唐公,哼!唐公,您勿忧,等裴寂略施小计,教他俩乖乖送头来见唐公。” “裴监,你可是本公的智多星呀。有你在,本公岂能有忧?”李渊忽然呵呵一笑,朗声说道,“在座皆为本公亲信,但说无妨。” 裴寂环视了圈众人,略作考虑,然后就把自己的计策对大家简明扼要地说了通。大家听后,纷纷称妙。李渊也频频点头。沉吟会儿,李渊面带笑容地望着自己的心腹们说道: “好,既然各位都以为裴监的计谋可行,那就依计行事吧!” 说完,李渊又呵呵地笑了一笑。接着,他心情极佳地与众位亲信议了好长一段时间,将行动计划周密地布置了一番,方才散去。 次日,公堂上王威和高君雅二人向留守李渊提出为民祈雨一事。李渊以为这是造福于民的大好事,不假思索地接受了他俩的建议。王、高二人见李渊应答了自己的请求,心里乐开了花。这真是天助我也!王威在心里欢快地叫喊着,可面部表情依然沉静而严肃。李渊扫了他一眼,在心里冷冷地笑了声,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继续跟自己的副手商谈公务。 不多时,王威和高君雅步出衙署。立在洒满阳光的门外,他们彼此会心地笑了笑。然后,他们沿着条石径朝王威的府邸快步走去。他们正急着商量在晋祠周围暗伏军士刺杀李渊的具体方案。王、高二人的势力虽远不及李渊,可也有自己的一伙死党。他们就想利用这数百人干掉自己的死对头李渊。 回到府中,李渊把李世民叫到身边,与他谈论王威之事。李世民听说王威、高君雅这两贼人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便向父亲提议立即行动,以便先发制人。李渊考虑了下,就点头同意了儿子的建议。随后,李渊又差人把裴寂、刘文静、刘政会、长孙顺德等人请来,一块共商对策。 第一卷 大唐开国 第010章 铲除异己【五】 没过多久,裴寂、刘文静等亲信就从各个方向会聚到李渊的书房,为他策划行动方案,并一致决定第二天将计划付诸行动。李渊认为众人言之有理,略加考虑就拍板了。对此次重大行动,李渊心里有数,相信一定能马到成功。不过,他处事谨慎,再次叮嘱各位务必倍加小心,千万不能让对方觉察到任何蛛丝马迹。言毕,李渊就请各位同僚回去做精心的准备。于是,大家便纷纷起身,神色庄重地离开了十分气派的国公府。只有裴寂依旧留在李渊身边,继续商量举兵大事。 李世民别过父亲,便领着刘文静、长孙顺德、段志玄等人往自己的军营赶去。步入营帐中,李世民端坐于案前,同刘文静、长孙顺德、段志玄、刘弘基商谈调兵埋伏之事。李世民虽年方十九,然聪明英武,颇有谋略。尤其在军事上,他已显出非凡的胆识与智谋,才华卓越。因此,大家对这位年轻的将领打心里就佩服,乐于听从他的调遣,并且紧紧追随着他。特别是刘文静,他看出这位高大俊朗的年轻人有济世之才,王者之风,堪比汉高祖、魏太祖,日后定能大事。因此,他就与李世民结成深交,很快成为他的心腹。 在议事中,李世民虚心听取了大家意见,之后作出了决定,由他和刘弘基、长孙顺德、段志玄一道带兵埋伏在晋阳宫城外的隐蔽之处,事发之时捉拿王威和高君雅二人。商议完毕李世民就指示刘弘基、段志玄、长孙顺德三人回军营调兵遣将,自己也积极做各项准备工作。于是当天深夜,李世民领着刘弘基、长孙顺德等将士摸黑在宫城处的树林里埋伏好。 第二天早晨,王威和高君雅二人如约上衙署与李渊商定祈雨一事。李渊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王威,一边不时侧目朝阳光明媚的门外瞅瞅,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就在他心头焦急的时候,刘文静领着刘政会从门外走了进来。刘政会高高立在堂中间,高声对李渊说有密状要告。李渊没吭声,只拿眼看了看王威和高君雅。王威先是莫名一怔,紧接着就粗声粗气地命令刘政会把状纸递给他看。刘政会却拒绝道: “所告发的是副留守的事,只有唐公才能看。” 说着,刘政会恭恭敬敬地把状纸递到李渊手上。 王威高君雅听后,不由惊怔了片刻,旋即又彼此交换个眼色,一脸茫然与惶惑。 “难道有这种事?”李渊佯作吃惊地说句,一边伸手接过刘政会递上来的诉状。 看罢,李渊突然一拍桌案,勃然作色,手指着面前的王威和高君雅厉声喝道: “王威,高君雅,你们胆大包天,竟敢暗中勾结突厥入侵大隋,该当何罪!” 高君雅被李渊这么一呵斥,整个人都惊呆了,面色刷地发白。好一会儿后,他才回过神来,两眼直望着坐在一旁的王威。此刻,王威也被这始料不及的突发事件震懵了,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矢口否认道: “这根本就是诬告,欲害忠良!我和高将军乃朝庭重臣,皇上心腹,岂能做出勾结突厥、祸害国家的勾当!” “对,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脏陷害我和王将军。”高君雅紧跟着王威大声冲李渊申辩,满脸的愤怒与惶恐不安。 “胡说,这白纸黑字,哪能有假!”李渊声色俱厉地呵斥句,接着又转向刘政会,“刘大人,请把状纸拿给王、高二将军过目。” 话音未落,刘政会就上前一步,从李渊手上取过状纸,一转身把状纸交到高君雅手里。 高君雅看着看着,额头上就不由得直冒冷汗,捧着状纸的手也微微地抖索起来了。一会儿后,他又把状纸塞到王威手中。 王威故作镇定地仰头读着状文,那一行行如尖刀直刺心窝的文字令他内心充满惶恐,脸色发青。 “哼,铁证如山,你俩认罪好了!”李渊威严地逼视着王威,厉声说句。 这时,王威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反倒出奇的冷静。他两眼怒视着李渊好半天,忽然指着李渊吼声: “这是你等谋反,要杀本将军,故意设计诬陷我!” 说着,王威狠狠将状纸扔在地上。 “把这两个反贼给我拿下!”李渊声如巨雷般向手下下令。 “谁敢!”王威嗖地一声从腰间抽出把闪着寒光的利剑,指着众人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一边往敞开的大门处移动。 与此同时,高君雅也拔出佩刀,目光凶狠地逼视着自己的敌人。 堂中大都是文官,他们看见王、高二人凶神恶煞、殊死一搏的姿态,就吓得有些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只有刘文静和刘弘基两人镇定自若,他们随即拔出自己的剑,准备跟王、高二人较量一番,最好将他们制服。然而,刘文静顾及到李渊的安全,怕刀光剑影中伤了他的性命,也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王威和高君雅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不过,他并不感到沮丧,因为在裴寂的计划里并没有赋予他这项使命。当他转过身面对李渊时,他发觉李渊的嘴角边浮出丝满意的微笑。他也对李渊会心地笑了一笑,然后收剑入鞘,和着刘政会一道陪李渊谈笑风生,一边等待着外面的消息。 王威和高君雅逃脱李渊的手掌,准备返军营攻打李渊,因为晋祠刺杀一事已宣告失败。他们快步走到马厩中,牵出自己的坐骑,飞身上马。他俩策马往大路方向飞奔而去。快到拐弯处时,忽然一声断喝,一队人马杀将而出。高君雅猛一抬头,发现李世民手握长槊,威风凛凛地坐于马上,不觉心惊胆战。然而,他深知只有一搏,方能拼出条活路来。于是,高君雅拔刀欲与李世民大战。然杀鸡焉用牛刀,长孙顺德见状,拍马飞将过来,舞刀与高君雅战。与此同时,王威也举剑大战刘弘基。在他们四人刀来剑往地厮杀之际,李世民指挥着众将士,将王、高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十回合后,高君雅渐感力不从心,又看见自己被杀气腾腾的士卒们层层包围,心里头不禁一阵慌乱,马一错脚,刀一虚晃,便给长孙顺德弯腰一把搂了过来。几分钟过后,王威也败在刘弘基刀下,作了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