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 远古有一个地方名叫寒荒之国。从这个名字上就能看出这是个既寒又荒的所在,位于海外也就是大荒的西部。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这片荒漠中竟然有一片清澈的水面,因为形状像一轮满月而被当地的人们称作月亮湖。 月亮湖中间有一个小岛。小岛上有一座小庙,叫作娘娘庙。庙里住着姐妹两人,姐姐叫女祭,妹妹叫女戚。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父母是谁,只知道她们是从很远的地方逃荒来的。是庙里的女巫收养了她们,给她们起了名字,并教给她们祭祀的程序和礼仪。女巫仙逝后,姐妹俩就继承了女巫的衣钵,做了巫女。 顾名思义,娘娘庙就是祭祀送子娘娘的庙宇。周围的氏族谁家想要生个男孩,就得让这家的女人住进庙里一段时间,每天虔诚地给送子娘娘烧香磕头,等她们回去以后,多半都会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如果还没有动静,就需要让她们家里的男人住进庙里,由女巫亲自给他们传授生子的诀窍。如果这样还没有效果,那就只能怪这家人心不诚,或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因此受到送子娘娘的惩罚,让他们在孤寂中度过余生。至于姐妹俩如何向那些求子的男人们传授生子的诀窍,只有她们自己和那些男人们知道,而这些男人是决不敢透露半点真相的,因为他们惧怕送子娘娘的惩罚。 一开始,男人们总是主动要求由妹妹亲自传授诀窍,因为妹妹比姐姐更年轻貌美,不过,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妹妹门前则日趋冷清,因为人们发现凡是由姐姐亲自传授生子诀窍的男人回去后大都能有所收获,而由妹妹亲自传授的则依然故我。因此,姐姐便理所当然地成为庙里的主祭,而妹妹则只能成为助祭。这让妹妹心里很不服气,因为她知道她和姐姐用的是同样的方法,她不明白为什么送子娘娘独独对她如此不公。她甚至迁怒于那个给她们姐妹俩起名字的女巫,因为她给姐姐取名女祭,而给自己取名女戚,而戚是忧愁和悲伤的意思。 经过反复比较和思考,妹妹终于发现姐姐唯一与她不同之处就在于姐姐不仅在胸前长有两个乳房,而且还在肚子上长出了两个乳房,这也就是姐姐最终胜过自己的原因,因为送子娘娘就长着四个乳房。这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因此,她也就心甘情愿地认了输。可是,没想到一个猎手的到来又使姐妹俩反目成仇。 二 这个猎手身材魁梧,剑眉星目,射艺在氏族中是出了名的,特别是他赤手搏虎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他的妻子也是邻近氏族中出了名的美人。周围氏族的年轻女子们都以与他有一夜之欢而受宠若惊,四处炫耀。可就有一样,他和妻子结婚几年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而与他有过一夜之欢的女子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怀上了他的骨血,但他无从检验便也并不相信。他妻子背负着沉重的压力,生怕因此而失去他的宠爱,于是宁愿冒着放他去偷腥的危险,自己来到娘娘庙求子。尽管他妻子十分虔诚,但到头来仍然一无所获,这才迫不得已逼着丈夫到娘娘庙接受姐妹俩的亲身传授。 姐姐女祭当仁不让,整日把猎手关在密室中面授机宜,不给妹妹留出一点与猎手单独接触的时间。妹妹女戚妒火中烧,但又无可奈何,最后还是通过在姐姐的饮食中偷偷下了麻药才得以如愿以偿。 在与猎手的一夕之欢里,妹妹女戚使尽浑身解数,不仅让猎手狂泄不已,也使自己尝到了欲仙欲死的滋味。但姐姐一旦醒来,便再次剥夺了妹妹的权利,将猎手霸为己有。不到一旬的时间,猎手已招架不住,仓皇而逃,给姐妹俩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猎手走后不久,姐姐的肚子便开始一点点鼓了起来,而妹妹的肚子还是那样扁平,这更让妹妹既羡慕又嫉妒。 姐姐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男孩,让妹妹用布包好,凌晨时分,悄悄地放到了猎手家的门前。寒冷的空气把婴儿冻醒,发出响亮的哭声。猎手的妻子首先被惊醒,赶紧起身,打开了茅屋的柴门。见一个婴儿正红头涨脸地哭闹,猎手的妻子大喜过望,赶紧把婴儿抱回屋里,叫醒了丈夫。猎手认为是自己的诚心显了灵,第二天就给庙里送来了答谢送子娘娘的祭品--一只绵羊。 因为姐姐刚刚分娩,所以庙里的一切事情暂时都由妹妹操持。妹妹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母羊宰杀以做牺牲。妹妹发现,这只绵羊虽然被猎手的箭头射中,但还没有完全断气,身体还是热的。从它鼓鼓的肚子来看,这是只母羊,而且怀有胎孕。妹妹用刀剖开了这只母羊的肚子,并从它的肚子中取出了那只小羊羔,把母子俩一并放到了送子娘娘的祭坛上,就转身为姐姐熬小米粥去了。 没想到,等妹妹做好小米粥端给姐姐吃了之后,端着碗回到祭坛的时候,却发现了一桩奇怪的事情--母羊虽然已经断气,但小羊羔却发出了微弱的叫声,正用头拱着母羊的肚子找奶吃。妹妹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母性的柔情,疼爱地抱起小羊,用手轻抚着小羊的躯体。小羊细声细气地叫着,睁着一双纯洁的眼睛,注视着妹妹。妹妹想,小羊一定是饿了,就把姐姐喝剩下的一点小米粥,用勺子一勺勺喂给了小羊。小羊吃了小米粥,亲昵地依偎在妹妹的怀中,拱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妹妹把小羊抱回自己的卧室,把它放在松软的麦秸堆上,又给它盖上了一件羊皮袄,就背上荆条筐,到外面的山坡上割草去了。 三 小羊一天天长大,姐姐几次想把小羊杀了做送子娘娘的祭品,但妹妹却怎么也舍不得,因为这只小羊是她一口口小米粥和一把把青草喂大的,从感情上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姐姐拗不过妹妹,只好随她去了。 正文 第二章 等到小羊长到可以当妈妈的时候,经常面朝岛外,发出一种不安和躁动的叫声。妹妹猜测,小羊一定到了发情期,但又不知如何是好。正巧这天岛外又划来一只独木舟,一个得到送子娘娘眷顾的人家又给送子娘娘送来了祭品--一只额上有着一撮黑毛的公羊。妹妹发现,小羊格外兴奋,公羊一上岸,就围着公羊跑前跑后地撒欢。妹妹也没理会,把公羊拴在一棵大树上,就去忙着招呼送祭品的人了。 直到送走了客人,妹妹才想起小羊,四处寻找不见踪影,最后还是在那棵大树下找到了它,发现它正和刚上岛的公羊卿卿我我。妹妹把小羊牵回自己的卧室,然后又把那只公羊宰杀了,作为牺牲,献给了送子娘娘。 不久,妹妹发现小羊的肚子逐渐圆润起来,妹妹猜测一定是那只公羊做的孽。果然,几个月后,小羊做了妈妈,生下了一只小羊,额上也有一撮黑毛。以后小羊又生了小羊,几年的工夫,岛上竟出现了一个羊的家族,虽然第一代小羊已经老死,但它繁衍了几代子孙,妹妹数了数,总共有了几十只羊。姐姐还是想把它们杀了做牺牲,然后好打“牙祭”,但妹妹仍然坚决不肯,姐姐也无可奈何。 四 这一年,从春到夏,没下一滴雨,周围氏族吃光了所有的存粮,打完了附近山上所有的猎物,甚至开始易子而食,但方圆百里仍是晴空万里,没有一点下雨的迹象。人们不再祭送子娘娘,而是忙于祭天祈雨。他们晒死了一个又一个女巫,也不见效,只得听任氏族的人们一个个死去。很快,还能走得动道的人都逃荒去了,整族整族的人因此消失。娘娘庙却由于那群绵羊得以幸免。妹妹无法再拒绝姐姐的请求,开始一只一只地杀掉那些羊,用以果腹。但每杀一只羊,姐妹俩都要留下一个羊头,放在送子娘娘的祭坛上,以此祈求送子娘娘的保佑。 当羊只杀完后,本来用作祭品的羊头就成了姐妹俩最后的“救命稻草”。可是,因为天热,有的羊头已经腐烂变质,姐妹俩吃了后都出现了腹泻的症状,妹妹躺了几天也就恢复了,但姐姐却一病不起。尽管妹妹采来了几种草药,给姐姐吃了后仍无效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一命呜呼。 火葬了姐姐之后,妹妹本想出岛去逃荒,但却找不到一只船,自己又不会游泳,只好听天由命,坐以待毙。 当妹妹吃完了最后一个羊头,就静静地和衣躺在草堆上,等待死神的降临。开始几天意识还清醒,以后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妹妹感觉有一线甘甜的泉水流入了自己干涸的心田,慢慢地流遍全身,四肢也像破土而出的禾苗一样,逐渐伸展开来。她的那双枯涩的眼睛也渐渐湿润,像蓓蕾一样,缓缓张开,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费了很大劲,她才把目光聚焦,看清楚那张面孔,原来是那个猎手。 猎手见她醒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妹妹吃力地问:“怎么。。。。。。是你?” 猎手回答:“旱灾过去了,我又回来了。” 妹妹问:“其他人呢?” 猎手回答:“都留在外面了。” 妹妹又问:“你为什么不留下?” 猎手回答:“我,忘不了你。” 妹妹笑了一下,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妹妹女戚与猎手一起离开了小岛,但却没有离开那片寒荒的土地。为了纪念那群羊为女戚做出的牺牲,女戚改名羊女,猎手改名羊儿,被她和猎手的后代写成了“姜”字和“羌”字。他们的后代们便成了最早的羌族。 谷神不死 文/王一兵 一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血是从头顶上冒出来的。 头顶上已没有一根头发,但那些头发显然不是用剃刀剃去的,而是被人为地一绺一绺拔光的,因此有些地方的头皮也被撕了下来,好像一个人长了颗瘌痢头一样,千疮百孔、脓血淋漓。 这颗人头被装在一个木笼子里,挂在一根高大的矩形木杆顶端,任凭脓血顺着一条条不规则的曲线,像蚯蚓一样,爬满额头、眉毛、鼻子、耳朵、颧骨、脸颊、嘴唇、下颏,又一滴滴坠落到木杆前方的草地上,缓缓地渗入地下。靠着脓血的滋养,这片草地上的草长得格外茂盛,而且开满了颜色各异的野花,好像一个天然的花圈摆放在木杆前面,祭奠着木杆上的冤魂。 风吹、日晒、雨淋、鸟啄,使人头很快就变成一个骷髅,在眼窝和鼻翼处渐渐地露出三个黑森森的空洞,两排牙齿却紧咬着,仿佛仍在忍受着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经历过盛夏、深秋和隆冬之后,每逢初春,这个骷髅又将被另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所替代,如此周而复始、年复一年地成为谷神的祭品。 炎帝之女瑶姬已经是第十五次看到这样的骷髅了,这几天,她更是经常听族里的男人们议论,又该去邻近的形天族抓回一个健壮的男人作谷神的祭品这样的话题。但是,这次应该由谁来完成这个万分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呢?男人们的目光渐渐集中到瑶姬今年已满十八岁的哥哥炎居身上,因为炎居是炎帝的长子,作为氏族酋长的儿子理应为氏族的五谷丰登作出贡献,这样在炎帝年老之后,炎居才好名正言顺地继承父亲的尊位,成为新一代酋长,炎居也被这一辉煌的前景鼓舞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瑶姬却替哥哥捏了一把汗,因为炎居并不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伟男子,而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白面书生。按照氏族的习俗,必须要抓回形天族里最强壮的男人作谷神的祭品,才能保证炎帝族今年的谷物大丰收,而要让这么一个弱书生去对付那样一个伟男子,并且要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这该要冒多么大的风险啊!倘若祭品带不回来,反把自己送上门去,成为形天族祭神的牺牲品,岂不成为人家的笑柄吗?但炎居本人却信心十足,他说,要完成这样的任务只能智取,不能强攻,自己虽然文弱,但文弱有文弱的好处,可以麻痹对方,使其丧失警惕,等到骗他喝下掺了麻醉药的水,那时再把他带回来就易如反掌了。族人们听了,觉得有理,就一致同意让炎居去完成这个使命,最好的时机便是利用形天族举行春社大典时,假扮前去游冶的情郎,而炎居虽然文弱,却也面如傅粉、英俊潇洒,正好扮演这样的角色。 正文 第三章 临行前,炎帝专门请巫师为此行作了占卜,虽然不是大吉之象,却也不是大凶之兆,炎帝只好把炎居叫到身边,把自己年轻时到形天族猎头的经验倾囊相授,最后又千叮咛万嘱咐,期盼儿子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瑶姬也日夜祷告,为哥哥祈福。就这样,炎居在亲人和族人的祝福声中上了路,这一去就是三天没有音讯。 第四天头上,从形天族传来了一个坏消息,炎居的计谋被对方识破,现在已被绑在社庙的大树上,即将作为社神的“战品”,命如悬丝,危在旦夕。 二 白水河畔,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因为这里正在举行刑天族一年一度的春会大典。在明媚的阳光下,族里的未婚男子们都身着轻薄的衣衫,并有意敞开领口,隐隐显现他们发达的胸肌,三五成群地来到河岸边如茵的草地上,豪迈地吼着火辣辣的情歌,欢跳着野性十足的劲舞,热情地邀请外族的年轻女子们来此相聚;而族中的年轻女子们则把她们色彩艳丽的裙装一件件褪去,天女散花般洒落在布满鹅卵石的沙滩上,然后一丝不挂地在走进清澈的河水中,嬉笑打闹,以吸引外族小伙们的目光。 此时,在通向白水河畔的条条大道和小路上,也急匆匆行走着一队队青年男女。他们大都结伴而行,一路有说有笑,因此如果发现在如潮的人流中有谁一个人形单影只地闷头赶路,定会引起他们善意的嘲讽,继而主动上前搭话,必将把他或她拉进自己的队列中。 可是,他们的努力也并不是都能见效,眼下就有一个人见人爱的红衣美少女,哪管你巧舌如簧,就是不为所动,仍然高傲地昂首挺胸,一意孤行,仿佛她不是去参加一次情与爱的狂欢,而是去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似的,这反而更加引起了同路人的好奇心,使得他们停止了说笑,默默地跟在美少女身后,仿佛成了跟随她去朝圣的仆人。 一行人来到河边,立刻一分为二,小伙子们纷纷脱去身上的衣衫,像一群旱鸭子一样,“扑通扑通”跳进水中,徜徉在流淌着浓情蜜意的爱河中;而女孩子们仍然跟在美少女身后,跨过用几条木船临时连接而成的浮桥,走到对岸的草地上,但却并不急于融入那歌舞的中心,仍然与刑天族的小伙子们保持着一定距离,只是用一双双会说话的明眸急切而羞涩地搜寻着他们的如意郎君,一旦四目相对碰出火花,才开始你唱我随,此呼彼应。 美少女也在用目光扫描着对面黑压压的人群,很快就锁定在一个最为强壮的汉子身上,开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那壮汉如火山喷发一样的目光一旦与美少女一泓碧水般的目光相遇,瞬间便烟消火灭,变得朦胧和柔顺了许多,他开始亮出粗犷的歌喉,向美少女抛出了一个个美丽的花环,但美少女却并不应答,只是用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眼波向壮汉射出了一支支正中心窝的利箭,壮汉开始心旌摇动,身不由己地向美少女步步靠近,美少女显得有些慌乱,但却没有转身逃避,只是步步后退着,而目光仍然一刻也没有离开壮汉的眼睛。 就这样,当美少女已经到了河边无路可退的时候,她突然转身,跳过一只只木船搭建的浮桥,像一只轻灵的燕子一样,眨眼间便飞到对岸,在身后留下一串串黄鹂一样婉转动听的笑声,壮汉被这笑声牵引着,像猎人追捕野兽一样,大步流星地紧随其后,踩得水中的木船左右摇晃,险些把壮汉掀翻到河里,但他很快找到了平衡,紧跟美少女的身影过了河。美少女像一只敏捷的梅花鹿,边跑边回头,用目光丈量着与壮汉之间的距离,并随时调整着自己奔跑的速度,这越发激起壮汉的好胜心,紧追不舍。 美少女的身影已隐入了一片树林,只能偶尔看到她身上的红衣犹如一朵朵红花在林间开合,但在壮汉眼中那无异于在暗夜中引导他前行的一团团火光。壮汉只是一门心思地向前飞奔,直到他脚下一软,跌落到一个陷阱中为止,他也不知道那个红衣少女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一片痴情。 不用说大家也一定能猜到,这个红衣美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炎帝的女儿瑶姬。 三 当瑶姬在失踪六天后突然出现在炎帝面前,而且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说她抓住了形天族的一个壮汉,现在需要族里派人去陷阱中把那人救出来,否则人质将一命呜呼。这下就是见多识广的炎帝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不得不对自己的女儿刮目相看,他赶紧找来族里的巫师和几个壮汉随瑶姬一起原路返回,从陷阱中将已饿得奄奄一息的人质带回来,并且命巫师立刻去形天族找族长形天谈判,要与他们交换人质,好救炎居一命,瑶姬坚持与巫师一同去参加谈判,巫师拗不过她,只得应允。 两人来到形天族见到族长形天后,提出了他们的条件,形天却不急于与他们讨价还价,而是把他们带到了社庙中,让他们见到了同样已奄奄一息的炎居,只见炎居被绑在一棵大桑树上,头无力地耷拉着,已陷入昏迷状态,身上虽没有什么伤痕,但脸色却像蚕丝一样白里透青,瑶姬气得粉面通红,喝问形天对哥哥用了什么样的刑法,形天“嘿嘿”坏笑着,用下巴颏朝聚在社庙里的妇人们一指(此即后世成语中所谓“颐指气使”,因为“颐”就是下巴颏),立刻过来几个身材如木桶一样的妇人,直奔炎居身边,一把掀起遮蔽炎居下体的丝裳,瑶姬和巫师这才看清,炎居的两腿之间又红又肿,像插了根陶杵一样直立不倒。瑶姬大叫一声,冲上前去,用双手推开那几个妇人,然后像只母鹅一样扎煞着双臂,护在哥哥的身前,两只眼睛里冒出两股灼人的火苗。 正文 第四章 形天这才慢悠悠地对巫师和瑶姬说:“交换人质的根本原则是要对等,你们抓走的人质只是我们族里一个普通的战士,而我们手里掌握的却是你们族长的公子,这能叫对等吗?” 巫师哑口无言,求援似的看着瑶姬,瑶姬轻蔑地瞪了巫师一眼,转脸对形天说:“我是族长的长女,我愿意做你们的牺牲,换取我哥哥的生命,因为我哥哥是我们族长的继承人,如果你们杀了他,就等于要消灭我们氏族,我们会与你们拼死一战,你们未必是我们的对手,哪头轻哪头重,你自己掂量吧。” 巫师对瑶姬说:“是不是回去和你父亲再商量商量?” 瑶姬没有理会,两眼仍然瞪着形天,等待他的决定。 形天嘬了半天牙花子,才不怀好意地对瑶姬说:“你知道作为牺牲意味着什么吗?” 瑶姬坚定地说:“只要能救我哥哥的命,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形天沉吟半晌,终于点头说:“好吧,就照你说的。来人,把这小子放了!” 那几个妇人相互对了下眼,不无遗憾地过来解开捆绑炎居的绳索,巫师和瑶姬赶紧过去搀扶,形天却大吼一声:“把这丫头给我绑了!”又过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妇人要绑瑶姬,却被瑶姬一声断喝吓得住了手。瑶姬说:“我是炎帝之女,说话算数,用不着绑我。”形天只好示意那几个妇人放了瑶姬。巫师背上炎居,羞愧地看了眼瑶姬,然后冲出了社庙。 四 按照形天族的习俗,每年的仲春时节,除未婚男女在白水河畔歌舞、沐浴以外,已婚而未育的妇人都要在社庙里咀嗜青壮男子的体内精华元素,以求子嗣,当然这个男子也是从敌对氏族中抓来的。与此同时,他们还要举行族里的成人典礼,选择族里最聪明、漂亮的年轻巫女,作为那些刚刚成年的男孩子们的启蒙老师……而今年,因为瑶姬的出现,形天决定让瑶姬来替代族里的巫女充当这个角色,因为他觉得瑶姬无论是美貌还是智慧都远胜过族里所有的巫女。 瑶姬被形天族的妇人们寸步不离地看守着,为她从里到外洗了三遍,并要为她换上洁白的丝裙,但瑶姬坚持要穿自己最喜爱的红衣,因为她知道这可能是她短暂生命的最后时刻了,她要穿上象征本族图腾的红衣去见自己的祖先们。妇人把瑶姬的意思转告了形天,形天觉得瑶姬穿上红衣比穿白衣更好看,也就同意了她的抉择。 这一天,形天族的春社大典达到了最高潮。瑶姬被带到了社庙里的祭坛上。十几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在社庙外排好队,只等族里的高媒一声令下,就要挨个进庙,登上祭坛,在瑶姬身上完成他们的成人典礼。因为这是他们人生经历中的第一次,因此他们每个人都显得十分紧张,第一个走上祭坛的少年竟然两腿发抖,尿湿了下裳,羞愧地低着头跑了出来,引起在庙外围观的成人们的一片哄笑。少年的父母脸上挂不住了,气急败坏地把少年往庙里推,厉声训斥:“没用的东西,再去,做不了男人就别出来!”少年只得“二进宫”,不一会儿又兴奋地满脸通红跑出来,高喊着:“我是男人了!我是男人了!”他的父母这才喜笑颜开,拉着儿子挤出人群,而且逢人便说:“我儿子是男人了!我儿子是男人了!”在社庙外等候的少年的父母们也用这个少年的成功给自己的儿子鼓劲。少年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去,又一个接一个地出来,那些已经成人的少年被成功的喜悦激动着,又排到了队尾,准备再次享受成功的快乐。就这样,他们在庙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沙哑的叫声也越来越大,成人典礼也从日出一直进行到日落,直到这些少年把一肚子坏水挤得干干净净,累得筋疲力尽,才意犹未尽地走出了社庙。 当社庙里再也没有一个少年,高媒才走近祭坛,不一会儿就惊恐地跑了出来,对形天耳语道:“那丫头怕是不好了!” 形天问:“怎么个不好法?” 高媒回答:“我看她一动不动,肚子鼓得老高,只是圆睁着两只眼睛,就用手在她鼻孔前试了试,好像已经断气了。” 形天说:“死就死了吧,找人把她埋在山上就是了。” 高媒答应着,转身去找人。 形天则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内心感到十分满足,离开社庙,去找自己的相好去了。 让形天没有想到的是,在埋葬瑶姬的地方,几天后竟然长出了一种草,叶片绿油油的,十分肥厚,还开出了朵朵金黄色的小花,待花瓣凋谢之后,又结出菟丝一样的果实,有个族里多年不育的妇人无意间吃下了一颗这样的果实,居然怀了孕,而且从此一发不可收,连着生了十几胎,而且还有双胞胎和三胞胎,这下可不得了,远近氏族的妇人们不论有没有孩子,都要到山上采食这样的果实,以求家族人丁兴旺。族里人不知道这种草的名字,就以瑶姬的名字命名,叫它瑶草,而且把生长这种草的山叫作姑瑶之山,后来被记载到我国最古老的百科全书《山海经》中,到了战国时期,更衍生出高唐神女的传说,由楚国的大才子宋玉写下了不朽的名篇《高唐赋》和《神女赋》,传诵至今,但同样的传说在瑶姬的母族人心里却有着别样的感受,最终成为炎帝族剿灭形天族,砍去形天首级的动因。 正文 第五章 五 瑶姬已逝,刑天族的人质也便成为炎帝族人泄愤的对象,他被五花大绑地押着从每家门前走过,每家人都要从他的头上拔下一绺头发,以便埋进自家的田地里,因为在族人的心目中,谷物和人一样,也是有头有身有生命的,每年秋天他们割下的一穗穗谷物就是在割谷神的头颅,因此要想使谷神再生,就要把人的头颅给谷神安上,否则谷神就不会再给人类贡献出谷物,这就是他们每年将人头悬挂在矩形木杆上一年的原因。同时,谷物上的那些芒刺就是谷神的头发,他们也要把人的头发还给谷神,因此这一趟走下来,人质的头发便被拔得精光,而且连皮带血,使他的头颅最终成了一个“血葫芦”,而谷物的秸秆则是谷物的身躯,因此还要把人质的血肉之躯还给谷神。 在这一天,人质被绑在矩形木杆上,全体族人在巫师的率领下,围着人质又唱又跳,还要给人质喝一种用草药煎熬的液体,好让人质被麻醉,最后由巫师割下人质的头颅挂在木杆上的木笼中,换下已经成为骷髅的人头。人质的肉体则由巫师按族中的户数,平均分割,让每户户主领走一块,埋到自家的田地里,以祈求来年的丰收。剩下的骨架则被砸成碎末,与草木灰拌在一起,平均地撒在族中的每一块田地里。换下的骷髅头也有用处,那就是给族里的男人轮流放在裆里摩擦几下,以增强他们的性力,因为族人们认为男人的精华都在头脑中。 炎居被背回族里后,休养了很长时间,直到树上响起了蝉的鸣叫,才逐渐恢复了元气。他康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求父亲发兵刑天族,为妹妹瑶姬报仇,也为自己血耻。炎帝族凭着人多势众,没费多大力气就使刑天族遭遇灭顶之灾,老人和成年男人一个不留,全被杀死,女人和孩子成了族中各家的奴仆,并将其族名和族长名易为“刑天”,因为“天”本是个象形字,突出描绘的是人的大脑袋,“形天”的意思是说族里的人以大脑袋为美,而“刑天”的意思则是砍掉这个大脑袋,如此方解了炎居的心头之恨。可是,他和父亲都没有想到,把刑天族的男人都杀光了,到了第二年初春需要用人质祭祀谷神时却遇到了麻烦,到哪去抓这个人质呢? 眼看着就要过了祭祀谷神的时限,全族上下仍是一筹莫展,还是巫师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在族人中选出了一个最强壮的男子扮演人质,他的头发不再被拔光,而是用剃刀剃光。麻醉药还是要喝的,但头颅不再被割下,只是以这个男人暂时的昏迷象征死亡,待药劲过后自然苏醒,象征谷神的再生。因为这个被选出来的男人有一个“假死”的过程,因而被冠以“公尸”的名义。各家也不再以人质的血肉之躯祭祀谷神,而是以全族成年男女在田野间的公开交合,为谷神献上人体中的精华,一样达到了祭祀谷神的目的。 谷神的再生没有了血腥的杀戮,而代之以戏剧性的狂欢,文明也就在与野蛮的斗争中又进了一步。 话说王母娘娘 文/王一兵 中国人知道“王母娘娘”的不少,但知道“西王母”的却不多。其实,“王母娘娘”就是“西王母”,只是前者是民间的、口头的叫法,而后者是学者的、书面的称谓,两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笔者自以为算半个学者,本文又属书面作品,所以弃前而用后,也是情理中的事。 “西王母”由西、王、母三个字组成:西,标明了地点;王,标明了身份;母,标明了性别。合起来,就标明了这是一个生活在我国西部的母系氏族的女王的称谓,但它并不是专指某一个女王,而是生活在东方的古人们对这个氏族历代女王的通称。好在母系氏族时代不像今天的社会一样日新月异地发生着变化,它的这一代女王与另一代女王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就像太阳和月亮每天东升西落一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不过,为了叙述上的便利,笔者还是选取了生活于我国西周穆王时期的某位女王作为本文的“女一号”展开情节,因为汲冢古籍《穆天子传》为我们提供了有关这一时期这位“西王母”的颇为详细的记载,它比之其他古籍中有关西王母一星半点的记载要详细得多,也精彩得多,其精彩程度丝毫不亚于我的这篇小说。 因为历史都是从现在追溯到过去的,所以我的这篇历史小说也将采用“倒叙法”,由“母”而“王”而“西”,力图更加接近历史的本来面目。 母 按照现代汉语字典的解释,母就是母亲,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忘记这只是现代汉语的解释,如果要想了解它的最原始的意义,恐怕只能从我国直到目前为止发现的最成熟的原始文字甲骨文的字形中去分析。由字形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它是一个直身跪坐在地上的人的侧面造型,双臂弯曲,两手叠放在膝前,特别是胸前醒目地刻画出两点,据专家考证这两点正是女人的两只乳房的象形。它和“女”字的区别也就在有没有这两点上。多谢我们的祖先发明的象形字,使我们知道了许多远古的秘密,它毋庸置疑地告诉我们,“母”就是指代任何一位成熟的女性,而不一定是孕育我们的母亲。而那两只乳房就是每一位成熟女性有别于少女更有别于男性的标志。乳房的形状、色泽和弹性甚至有着图腾般的意义,永远为绝大多数男性所膜拜。我们推测,西王母之所以能够成为这个氏族的女酋长一定与她有着这样一对傲人的乳房有着必然的联系。因为,有着这样一对乳房的年轻女性一定会有数也数不清的爱慕者、追求者和崇拜者,并一定会给氏族带来人丁和经济的兴旺。 正文 第六章 西王母从十三岁开始在一座半地穴式的小茅屋中单独居住,每晚接待来自附近氏族的走婚者,直到十四岁生下她的第一个女儿之后,几乎一年一胎,无可争议地成为整个氏族的“英雄母亲”,而在每一个儿女出生时,那些与她有过走婚关系的男子都要送来一份厚礼,这使得她住的小茅屋简直成了一座堆满粮食、彩陶、皮毛和宝石的仓库,就连小茅屋外的栅栏里也拴满了马牛羊和鸡犬豕。很快,这些礼物便被平均分配到了氏族中的每一个家族中。靠着这样雄厚的物质基础,西王母在她生下第十八个儿女也就是在她三十一岁时便被全氏族的成年人推选为酋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王母”。 小茅屋早已住不下西王母和她的儿女了,于是全氏族一齐动手为她盖了一座大茅屋。等到大茅屋也已住不下时,氏族的男人们又为她在附近的玉山上找到了一个大溶洞,后来这座溶洞被历史学家们命名为“西王母石室”。 虽然西王母生下了那么多的儿女,但她却没有像氏族里其他的女人一样日渐憔悴,反而更加容光焕发,每晚仍然有数不清的男子跋山涉水前来走婚。在那座溶洞的深处,夜夜都传来狼一样悠长的嚎叫,它使得那些没有被选中的男子既心怀怨恨又充满期待,因而不愿降格以求,去找族里其他的女子,仍然矢志不渝地等待着西王母的宠幸。而每当凌晨烛龙睁开它的双眼,露出它青青的眼白时,那些有幸与西王母共荐枕席的男子便带着七分的满足和三分的疲惫走出了西王母石室。当同行的伙伴们问起他们与西王母在枕席间的细节时,那些男子总是笑而不答或者向他们传递一个模糊的信息:“等你进了她的石室就会明白的”,招惹得从未进入过西王母石室的男子们迫不及待地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好在那些被西王母宠幸过的男子并不能长久地独占西王母的枕席,过不了多久便会面黄肌瘦,咳喘连连,再也不曾踏进西王母石室一步。于是,一些后继者便很快填补了他们留下的空白,重复他们的前任的故事。 由于这座石室的背面是一堵绝壁,使得来走婚的男子必须手脚并用攀越上绝壁,才能从一个天然风口处爬进西王母的石室,因而能攀缘而上的男子必定身强力壮。久而久之,能与西王母走婚的男子逐渐集中到三个男子身上,他们一个叫大黑,一个叫二黑,一个叫小青,都来自附近的三个鸟图腾氏族。后来被讹传为有三只青色的鸟为西王母取食。 王 有了前面的范例,对于“王”字的本义,我们仍想从甲骨文中找到答案,因为它也是一个象形字。不过,这次我们并不幸运,因为它不像“母”字一样形象鲜明,它的字形没有现在最上面的一横,倒很像是一座金字塔,让人莫名所以。直到古文字学家们从一些古老的青铜器上认出可能属于族徽性质的象形文字中“王”字的原始形状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王”字所象形的是一种像板斧一样的兵器——“钺”(音越)。再结合中国最古老的典籍《尚书》中的《牧誓》篇,我们看到了这样的词句“王左杖黄钺,右秉白牦以麾”,我们终于明白了钺的用途——它既是一种兵器,更是王权的象征,谁手中握有这件兵器,便说明他就是王者,犹如后世皇帝们手中的玉玺。由王手握的兵器指代王权,进而以其象形造出一个“王”字,这就是中国古代造字的方法之一。 氏族生活的日子平静如水。西王母也依然美丽如初,只是较之年轻时更加丰腴,也更加富于成熟的风韵,好像一朵焉支(胭脂)花由含苞待放及至灿烂盛开,引来无数蜂蝶般的目光在她身边飞舞。春光明媚之际,西王母会骑着一匹白马,在翡翠般如茵的草原上巡游,督促族人们给牛羊等大牲畜配种,还要主持盛大的祭祀高媒(婚姻之神)活动,吸引周围氏族的青年男女前来卿卿我我,缔结良缘;夏日如火之时,西王母会袒露出她乳酪一样白皙的肌肤,在焉支(胭脂)山下的瑶池中畅泳,任碧波的小手轻柔地抚触她的全身。上岸之后并不急于穿衣,而是在池边铺上一块羊毛毡,仰面朝天躺在上面,享受阳光的沐浴;秋高气爽的季节,西王母安排族人们收获着青稞,将沉甸甸的籽粒装进陶罐,并开始酿制醇厚的美酒;风雪号寒的冬夜,西王母则和儿女们在石室中围着火塘,听族里的老人们讲古。而无论春夏秋冬,每到夜晚,石室深处,仍然会传来狼一样悠长的嚎叫,除非西王母的肚子又一次像天穹一样隆起。然而,连西王母也没有想到在她的生命之火正旺之时却迎来了一次辉煌的爆发,就好像在火塘上方支架上吊着的陶罐中煮沸的肉汁突然溢出陶罐的口沿,滴到火焰上一样,顿时满室生香,经久不散,而这滴肉汁就是来自遥远的东方的一个君王,他叫姬满,史称周穆王。 那本在西晋时期被一个叫不准的盗墓贼从一座战国时期的古墓——魏襄王墓中盗出、又所幸没有被他当作照明的燃具而毁掉的古书《穆天子传》中清清楚楚地记下了这个日子,那是周穆王十七年某月的癸亥这一天黄昏,周穆王坐着由著名的驭手造父驾驭的八匹骏马拉着的木轮大车来到了西王母之邦。他已经离开镐京有一段时间了。他的理想就是驾着这架马车一直向西,甚至想看看天边到底是什么样子。 正文 第七章 因为天色已晚,周穆王便没有去打搅西王母,但西王母却早已从族人的禀报中得知了这一消息。不知为什么,西王母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便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在她整个氏族的记忆里,只有一次是她的祖先曾经去东方拜访过东方大国的君王舜,而周穆王则是第一个从东方大国来这里拜访的君王。直到第二天吉日甲子晨,西王母才盛妆华服来到周穆王驻扎的瑶池畔。 在西王母和周穆王向对方投去第一缕目光的瞬间,两人竟然都被历史定格了,就连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样。在周穆王的瞳孔里成像的是一个疑为天人的女子:她乌云一样蓬松飘逸的发间插满了翡翠色的玉簪,一件豹皮大氅斜披在身上,一条白玉一样无瑕的臂膀裸露在大氅外,大氅的下摆还完整地联系着一条豹尾。当她微笑地看着周穆王时,两颗妩媚的小虎牙便凸显在新月一样翘起的嘴角边。而在西王母的眼中呈现的则是一身铠甲、剑眉星目、脸颊似刀砍斧劈一样棱角分明的伟男子。 两人的对视持续了几秒钟后,逐渐恢复了理智。周穆王让手下人向西王母献上了一枚白色的玉圭和一块黑色的玉璧,还有一匹匹五彩的锦缎。西王母叫族人接过后,随即向周穆王伸出了她纤细的小手。周穆王开始还有些犹疑,但随即把西王母的小手握进了自己温暖和宽厚的大手里。就这样,西王母牵着周穆王的手,走遍了她的氏族领地。 周穆王在西王母之邦只停留了两天两夜,而这两天两夜却成为西王母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日子。正当他们沉溺于无尽的欢乐中时,从千里之外的镐京突然飞马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地处周王朝东南的徐夷在徐偃王的率领下,向周王朝的统治发起了挑战,周穆王必须立刻赶回去平定这场叛乱。西王母知道她和他分手的日子就要到了。虽然,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些恋恋不舍,但西王母是一个酋长,她知道王国的安危是与儿女私情不可同日而语的东西。他必须回去。她也必须让他回去。于是,第二天,西王母在焉支(胭脂)山下的瑶池畔,为周穆王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告别宴会,并且与周穆王诗酒唱和,他们的歌词也被与周穆王同行的史官详细地记录下来,留传至今,成为千古绝唱。这座瑶池后来也被当作上界的神仙们聚会的仙境而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据记载,西王母的歌词是这样的: 白云在天/山陵高耸/路途遥远/山川阻隔/君若在世/望能再来! 周穆王的歌词则是这样的: 我归东土/融洽诸邦/百姓安乐/即来看望/不用三年/定返贵乡。 西王母又唱道: 初到此地/始居原野/虎豹成群/鸦鹊共处/命中注定/我本帝女/刚刚相遇/又要分离/吹笙鼓簧/痛断肝肠/万民之君/天佑吉祥。 酒酣歌罢,周穆王领着西王母登上了焉支(胭脂)山,亲笔用如图画一样优美的篆书,在一块巨石上刻下了“西王母之山”五个大字,并种下了一棵槐树。看着“西王母”这三个柔美的大字,西王母突然感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如此庄严的称号,而这个称号又是一个她所钟爱的东方君王赐予她的,从那一刻起,这个称号仿佛已与自己的生命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这些都是在两个白天里发生的事情,而在这两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得而知,只能凭借想象去填补史书上的空白。我想,在这两个夜晚里,西王母一定与周穆王有着肌肤相亲的体验,而且其激烈程度与此前那些体验比起来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如果没有这样深切的体验,西王母决不会唱出那么情深意切的词句来。 我们还可以想象到,西王母与周穆王之间的感情肯定超过她此前宠幸过的那些男子,因为那些男子再强悍也只是身体上的而不会是心理上的。尽管西王母是一个女人,有着成熟女人的曼妙躯体和如火激情,但在那些男子面前,西王母是以一个王者的身份出现的,她决不会有被那些男子征服的感觉,而对周穆王就不一样了。周穆王除了是一个强悍的男子外,还是一个果敢的君王和儒雅的君子,这是西王母宠幸过的其他男子所不具备的。那些男子视西王母为女神,他们跋山涉水赶来,期待与西王母欢会,实际上无异于完成一次对西王母的朝拜之旅。他们的身体虽然匍匐于西王母的身上,但他们的心理却是匍匐于西王母的脚下的。而周穆王却完全不同。在他的眼中,西王母的王者身份更多地让位于她的女人身份,因此周穆王通过他的肢体语言所表现出来的更多的是对一个女人的征服而不是相反,而女人是需要被征服的,她们再强悍也希望被更强悍的男人征服。因此,西王母是被周穆王从身体到心理彻底地征服了。这也酿成了西王母后半生的悲剧。 西 在甲骨文中,“西”被表现为一个果实的形状,但这个果实究竟属于哪种水果?又何以被用来指代西方?至今仍然是一个谜。不过,据我的推测,这种水果很可能就是蟠桃,因为在我国的民间传说中,王母娘娘(本文在开篇即已点明,王母娘娘就是西王母)大飨群神的宴席上,被摆在无比重要的位置甚至以其作为号召的就是“蟠桃”。而在《汉武内传》中,被已升格为神仙的西王母带给汉武帝的礼物,无非也是这种“三千年一结实”的蟠桃。 正文 第八章 周穆王走后,虽然每晚仍有外族的男子前来走婚,但他们奇怪地发现西王母已不再让他们进入她的身体,而是匍匐在他们的身下,用嘴为他们吸吮出从体内喷薄而出的岩浆,然后又贪婪地一滴不剩地咽到肚里去。后来,他们请教了族里的巫师,巫师告诉他们,对女人来说,男人的精液是天下最补的“补药”,长期服用即可永葆青春、长生不老。他们感到了一丝恐惧,逐渐把目光从西王母身上移开,移到西王母族内其他美艳的年轻女子身上,其中也包括西王母的亲生女儿身上,而冷落了这个曾经被他们视为女神的西王母。 周穆王答应三年之内一定回来看她,但仅过了一年,西王母就再也等不下去了。她带上了族里最珍贵的玉石、皮毛和美酒去了趟镐京。周穆王在昭宫接见了她。但她发现,周穆王的话语庄重而冷漠,俨然是一个大国之君对一个前来朝贡的小国之君的口吻。她在心里为周穆王开脱,揣测这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周穆王要在臣下面前保持自己的威严。但是,到了晚上,周穆王也没有召见她。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周穆王的大臣祭公谋父对周穆王进行了一番遵礼守序的说教,她以为这是因为她一路奔波劳顿容颜憔悴的结果。原本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她开始把焉支(胭脂)花的花汁涂抹到略现憔悴的脸上。夜晚又在随行的男子身上采取“不死之药”。然而,直到她不得不返回的时候,周穆王也没有再召见她,只是派人送给她许多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 从镐京回来以后,西王母一下子变得衰老了。她不再在瑶池里沐浴,也不再往自己的脸上涂抹焉支(胭脂)花的花汁。出巡的时候,她不再裸露出已有些干涩的肌肤。每当四野无人时,她便反复唱起她送给周穆王的那首情歌。而除此之外,人们已很难看到那对为她平添了几许妩媚的小小的虎牙,因为她已很少绽放出迷人的笑容。 西王母显得更加孤独了。她不再奢望夜晚有男子来找她走婚,早早地便躲进她的石室蒙头大睡,但儿女们在夜半时分仍然可以听到从她的卧室中传出的狼一样悠长的嚎叫声,但儿女们清楚那已不是那些男子给她带来的欢乐的表白,而源自母亲内心深处近乎绝望的哀伤。 懂事的女儿们经常劝说来找自己走婚的男子去母亲的石室歇息,以此安慰母亲孤寂的心灵,然而其效甚微,因为那些男子听说了或者亲身体验了西王母从他们的身体里采集“不死之药”的故事后,都不愿再成为西王母祭坛上的“牺牲品”。 三年过去,仍不见周穆王的身影,西王母已心如古井,任眼角和额头上的鱼尾纹像石室角落里的蛛丝一样蔓延,任肌肤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样枯萎。她也不再行使一个酋长的职能,逐渐把权力交给了自己的长女。她唯一关心的就是每一个来自东方的商人给她带来的有关周穆王的消息。 这一年的初春直到盛夏,西王母之邦滴雨未下,发生了极其严重的旱灾。西王母在族中选出最漂亮的少女,让其一丝不挂地站在焉支(胭脂)山顶,任凭毒辣的太阳曝晒,唱歌跳舞,以求得雨神的眷顾。然而,直到娇美的少女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也没有感动铁石心肠的雨神。少女只得作了旱神的新娘。就在这个时候,西王母从过境的商人那里听说了周穆王已于一年前去世的噩耗,她突然让长女召集起全族的成年男女,宣布了自己退位的决定,随后由族人们用举手表决的方式选举了新的王母。结果,她的长女继承了她的王位。然后,她告诉新的王母,她要把自己作为献给旱神的祭品,以求天降甘霖,保佑氏族的繁荣兴旺。新王母接受了她的请求,为她在焉支(胭脂)山顶筑造了一个夯土祭坛,在坛上铺满了干枯的桃枝。在祭祀那天,西王母盛妆华服,坦然地走到祭坛上,在枯枝上坐定,面向东方,脸上绽放出久违的微笑,又一次露出了她那两颗小小的虎牙。 在肃穆的气氛中,新王母亲手点燃了枯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一点点化为灰烬。当烈火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她又听到了母亲狼一样悠长的嚎叫,但她始终没有闹明白的一点是母亲何以在这样的嚎叫里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反而充满了欢欣,就像母亲年轻时每晚在石室深处发出的那种声音一样。 圣人与大盗 文/王一兵 有一棵大柳树生长在春秋时期的鲁国。 以这棵柳树为标志,方圆十里都叫柳下。 柳下这个地方出过两个“名人”,一个叫柳下惠,一个叫柳下趾。 其实,柳下惠本姓展,名获,字禽,排行老四,故又名季,只因食邑在柳下,死后谥号为“惠”,所以后人习惯叫他柳下惠,或柳下季。柳下趾则连姓名都没有,只有一个绰号叫“趾”,也就是脚丫子的意思,也因生长在柳下而被人们称为柳下趾。战国时期大名鼎鼎的柳下跖(意为脚后跟)就是他的后代。 柳下惠是鲁国的大夫,任士师这个官,主管刑狱,因为精通贵族礼仪,被孔夫子尊为圣人。 柳下趾则是远近闻名的江洋大盗,所到之处贵族们无不闻风丧胆。 那么,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呢? 重义轻利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柳下惠正在烛光之下批阅卷宗,手下一名士突然跑来报告:“抓获盗贼一名,请您速去公堂审理。”柳下惠急忙起身来到公堂之上。 正文 第九章 不一会儿,几名士将一个壮汉押至堂前。柳下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壮汉毫无惧色,瞥了柳下惠一眼,说:“我没有名字。” 柳下惠又问:“你是哪里人?” 壮汉答道:“柳下。” “噢,这么说你是我的臣民了?” “那,你就是展大夫了?” “不错,是我。你犯了什么罪?” “我没犯罪。” “那为什么抓你?” “我只是想借你点东西用用。” “什么东西?” “不过几个玉佩而已。” “借玉佩何用?” “给我的相好。” “当真?” “当真。” “那好,你可以走了。” 壮汉一脸疑惑。 一个士不解地问:“士师,不能放他走,他可是犯了盗窃罪呀!” 柳下惠解释说:“他敢于冒着坐牢的危险,为相好偷东西,说明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况且他偷的只是我个人的财产,只要我不追究他的责任,他也就没有什么罪过。让他走吧。” 士们只好给壮汉松绑。 壮汉朝柳下惠作了一个揖,说道:“多谢大夫仗义,以后有用得着我柳下趾的地方,大夫尽管吩咐。”说罢,柳下趾便扬长而去。 坐怀不乱 话说柳下趾带着从柳下惠那里偷来的玉佩回到柳下,径自来到相好的住处,向她述说了自己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桩奇事,并且赞不绝口地说:“展大夫重义轻财,果真名不虚传。” 相好却不以为然地说:“你们男人就是过得了金钱关,也过不了美人关。” 柳下趾突然心生一计,对相好说:“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赌什么?” “就赌展大夫能不能过美人关。” “怎么赌?”柳下趾一把搂过相好,在她的耳边低语了一阵。 相好听完,劈头打了柳下趾一巴掌,说:“亏你想得出,拿自己的女人当赌注。” 柳下趾说:“谁叫你不信我的话呢!” 相好说:“那好,我就给你当一回赌注。不过,要是你输了,可别吃醋。” “一言为定。” 二人击掌为誓。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天上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柳下惠正借着烛光研读着一卷周朝的礼仪,突然听到有人敲打院门,他急忙起身前去开门。门开了,一个浑身湿透的妙龄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女子颤声央求着:“大人,行行好,让我进去躲躲雨吧。” 柳下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这个女子让进了屋。 女子用双手紧抱着胳臂,浑身颤抖着,又对柳下惠说:“大人,你能不能给我找件干衣裳让我换换?” 柳下惠说;“我只有男人的衣裳,不知行不行?” 女子连声说:“行,行,只要是干的就行。” 柳下惠急忙翻出自己的干净衣裳递给女子,随即转身出了房门,望着檐下的雨帘出神。 过了一会儿,女子换好衣裳走了出来,拉住柳下惠的胳臂,说:“好人,外面太冷,你也进屋来吧。” 柳下惠问:“你不怕外人说闲话?” 女子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信得过你。” 柳下惠这才进了屋。 女子问:“好人,天这么黑,雨又这么大,你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借住一宿?” 柳下惠说:“你在我的榻上睡吧,我还要看会儿书。” 女子说:“那就太谢谢你了。” 柳下惠说:“不用客气,你休息吧。” 女子便去休息,柳下惠继续看他的礼书。 夜半,雨停了,女子突然低声呻吟起来,而且越来越厉害。 柳下惠急忙过去询问:“姑娘,你怎么啦?” 女子紧皱双眉,说道:“我```````胸口``````疼!” 柳下惠说:“那,我去给你叫医官吧。” 女子说:“天这么晚了,路又不好走,还是不要麻烦人家了。” 柳下惠说:“那怎么办呢?” 女子说:“你帮我揉揉胸口,好吗?” 柳下惠又犹豫了片刻,终于照女子的要求,为她揉起了胸口。 柳下惠感到手心阵阵发热,同时也感到女子的肌肤在渐渐膨胀,女子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突然,女子一把拉住柳下惠的手,紧紧按在自己高耸的乳峰上。柳下惠想抽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便不再挣扎,任由女子揉搓。 渐渐地,他感到女子的肌肤冷却下去,也不再剧烈起伏,随之而来的是阵阵哭泣。 柳下惠问:“姑娘,你胸口还疼吗?” 女子终于松开了柳下惠的手,起身跪在地上,伸开双臂,叩头在地,良久,站起身,冲出屋外。 柳下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仿佛作了一场梦。 言之有理 当人们刚刚为柳下趾的改邪归正感到迷惘和庆幸后不久,又传来柳下趾揭竿而起的消息,而且越传越蝎虎,说柳下趾已经聚集了9000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所到之处,大国守城,小国入堡,转眼间已经打到了离鲁国首都曲阜不远的泰山脚下。鲁僖公赶紧召集臣下到庭前议事,议来议去,只有柳下惠与柳下趾有一面之交,于是,前往柳下趾营盘劝降的差事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柳下惠的身上。柳下惠也不推辞,带着驭手和车右,驾着一辆马车来到柳下趾的营盘。 柳下趾听谒者说柳下惠来了,老远小跑着出来迎接。他向柳下惠深深一揖,说:“展大夫,一晃几年不见,你可好啊?” 柳下惠也还了一揖,回答:“还好,听说你老毛病又犯了,特地前来看望。” 柳下趾也不争辩,说:“既然来了,就是朋友,我领你见一个人。” 正文 第十章 柳下惠跟着柳下趾进了大帐,只见一个女子跪在地上,伏首迎接。 柳下趾指着那个女子对柳下惠说:“这是我老婆,你肯定还记得。” 柳下惠正迟疑间,那女子抬起头,满脸愧疚地说:“大人,上次冒犯了您,请不要见怪。”柳下惠端详了一阵,猛然想起那个雨夜,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柳下趾哈哈大笑了一阵,随即招呼手下:“拿坛好酒,切盘鹅肝,我要和展大夫喝个痛快。”柳下惠阻止道:“我不喝酒,咱们说正事吧。” 柳下趾脸色有些阴沉,挥了挥手,对那女子说:“你下去吧。” 女子有些担忧地看了丈夫一眼,向柳下惠作了一揖,退出帐外。 二人依次坐定,柳下惠说:“我听说,天下有三种男人是人们所喜欢的,一是身材魁伟,相貌堂堂;二是博古通今,经天维地;三是勇猛果敢,带兵打仗。现在你兼此三者于一身,却只是一个绿林好汉,我真为你感到惋惜。如果你肯听我一句话,放下屠刀,为国出力,我愿意把我在柳下的食邑让给你,你也可和父母兄弟住在一起,供奉祖先,这才是一个男子汉应该做的。” 柳下趾沉吟片刻,说:“多谢大夫的好意!不过我听说远古时候的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想睡就睡,想起就起,种地吃饭,织布穿衣,谁也不想害谁,那是多好的社会呀!可是,自从有了国君,大家就你杀我,我杀你,没一天好日子过。我现在当绿林好汉,就是想让这个社会再变成原来的样子,想看什么看什么,想听什么听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那该多美啊!” 听了柳下趾的话,柳下惠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遂即起身告辞。彼此之间对待事物的认知不同,各言之有理,也不便做罢了。 上了车,柳下惠双手扶着车厢前面的横木,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任凭马车一路颠簸,始终站立着。 齐之社 文/王一兵 春秋时期,各诸侯国还保存着一些原始社会的氏族遗风,比如在燕国的祖庙、齐国的社稷坛、宋国的桑林、楚国的云梦泽等地,每到仲春季节,都要举行盛大的狂欢活动,让那些未婚的士与女们,借此机会相聚、相识、相恋,以至最终找到如意的伴侣。在此期间,即便是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男女二人情投意合,哪怕是私奔,家长与氏族也不得干涉。这里所要讲述的就是齐国一个叫孟姜的美少女在这一年的社祭前后遭遇的一些故事。 在春秋时期的齐国,有一个远近闻名的美女,叫孟姜。与现在的姓名排序不同,那时的女子,名在前,姓在后。孟是名,姜才是姓。孟是排行老大的意思。孟姜也就是姜家的长女。 要说起孟姜的美貌来,有诗为证: 手如柔荑, 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 齿如瓠犀, 螓首蛾眉。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翻译成现代汉语,意思就是:她的手指像初生的白茅嫩芽一样柔软,皮肤像冷凝的油脂一样润泽光滑,脖子像天牛的幼虫一样白皙细长,牙齿像瓠瓜子一样整齐洁白,脸蛋像螓虫一样珠圆玉润。一笑腮上就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顾盼间更显出流光溢彩的眼仁和冰清玉洁的眼白。这虽是赞美卫庄公夫人庄姜的诗歌,但一旦从卫国传到齐国,百姓们便把它当成赞美孟姜的诗,只要孟姜出现在哪里,哪里就响起这歌声。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有着如此美貌的孟姜二十好几了却仍然没有找到可心的情侣,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自惭形秽,不敢贸然上门提亲,怕丢了面子,成为整个齐国的笑柄。 孟姜的父母为此事真是愁白了头,操够了心。情急之下,竟然给孟姜下了死命令,如果今年的社祭期间仍然找不到如意郎君的话,就收回孟姜的自主权,由父母做主,为她选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孟姜几年寻觅未果,也有些灰心泄气,只好答应了父母的要求,把最后的希望放到了今年的社祭上。 在举行社祭的前一天晚上,孟姜在皎洁的月光下,暗自跪地乞求上苍,不要辜负她的一片苦心。躺下后又辗转反侧,浮想联翩,直到困倦已极,才进入梦乡。可仅睡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了鸡啼。孟姜没敢再踏实睡去,半梦半醒地熬到第三遍鸡啼时分,就赶紧起床,穿好衣服,出门来到井边,用瓦罐从井里提上来清亮的井水,倒进铜鉴中,开始就着熹微的晨光,对照着井水梳妆打扮起来。 还没梳洗停当,已经听到窗外的人声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向着社坛方向而去。孟姜这才加快速度,换下身上的粗麻布衣,换上了一件洁白的细葛布衫,临出门时又披上一条墨绿色的围巾,最后对着铜鉴里的井水照了一下,才款款地出了门。 当孟姜走到街上时,只听得社坛方向已传来“嘭嘭”的鼓声,孟姜知道,一年一度的社祭已经拉开了序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齐国和其他诸侯国一样,都有两个社。一个是国社,位于王宫的右边,也就是西边,这是王宫贵族们祭祀的社。一个是郊社,在都城的东门外,是国人也就是平民们祭祀的社。孟姜的父亲只是个平民,所以孟姜要去的是位于东门外的郊社。 孟姜赶到郊社时,那里早已人山人海,但因为郊社的位置设在一个小山丘上,所以孟姜远远就能看见在社坛上挺立的一株白榆树以及白榆树下婆娑起舞的一群舞者的身影。从鼓声的节奏中,孟姜听出,他们跳的舞名为万舞。此舞分上下两段,上半段为武舞,表现将士们出征的情景,动作刚劲有力;下半段为文舞,表现将士们得胜还朝,饮酒庆功的场面,动作舒缓优美。孟姜看到的是上半段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