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女猎手

天色将暮，镇子上匆匆往往的行人们逐渐稀少下来。
街边“红牛”小酒馆，却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嘈杂的音乐，粗俗的笑话，以及肆无忌惮的大声调笑，都说明这处酒馆绝非正经人应该来的地方。
——确实如此，这只是一处不大的村镇，村子周围散落分布着百来户人家，都是些农民。光凭当地人本身是肯定支撑不了这么一家高消费酒馆的。实际上，坐在酒馆里的没几个是本地人，大多数酒客相貌粗俗，满脸横肉，背后腰间或背或挂，大都挎着家伙。
这些并不是军人，但王国律法允许他们携带武器。他们整日间在刀头上混饭吃，提着脑袋干买卖，他们接受各种各样的委托雇佣，依靠佣金谋生。
在阿兰贝尔王国，这些人被称作“冒险者”。
僻处小镇的“红牛”酒馆之所以能吸引到那么多冒险者前来，就是因为这家酒馆还兼营了仕事屋行当：酒馆老板定期把客人的悬赏委托张贴到墙壁上，有愿意接受的人就在老板这里登记，领取定金。待完成以后，再到这里来交付，拿走剩下的赏钱。
应该说这位老板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他支付赏金的时候从不拖泥带水——因为这些钱大部分都会很快回到他手里。冒险者们钱来得容易，花起来也爽快。反正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命在，拼死拼活换来的钱，转手就大把花在了酒和女人身上，当然，还有赌博。
所以说，把酒馆和仕事屋合二为一，实在是个非常天才的创意——大多数赏金往往还没出门就又回到了主人的钱箱，冒险者们从不吝啬。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此时此刻，胖乎乎的店老板就正在用颇为肉痛的目光注视着吧台前一个青年人，一枚一枚仔细数着刚刚付给他的金属货币——是金币！
不过这年轻人从来不在酒馆里面乱花钱，每次拿了赏金都会很快离开。所以店主人才会感到惋惜——这回那些黄灿灿的小天使真要跟他告别了。

黄澄澄的金子着实吸引来不少贪婪目光，但也没什么人敢打坏主意。这倒不是说本地治安多么良好，抑或这些人的素质有多高——其实干这一行的颇多人渣，偷鸡摸狗乃至于杀人越货都是常事。不过，既然能够拿到这么丰厚的赏金，就已经充分说明此人的能力。做冒险者这一行的，眼力都不错，知道什么风险不该冒——当然，看一看，过过眼瘾那是没问题的。
“……二……四……六……好家伙，足足十五个金币啊，这小子赚大发了！”
旁边某个络腮胡子数得比那年轻人自己还要用心，人家还没数完呢，他倒先算清楚了。而他的同伴眼光则更加犀利：
“这些是后续赏金，按惯例前面还有四分之一的定金，总共二十个金币的报酬，是团队委托！只有团队任务才可能有这么高的报酬。”
络腮胡旁边，一个身穿皮甲的光头汉子脸上除了羡慕，还更多几分钦佩。
“以前看他总独来独往，不象是佣兵团长，一个人能单独做掉团队任务，那要多高明的本事才行？”
“不会吧，看他年纪也不大。如果单人能做，雇主怎么也不会发布团体委托啊……也许只是运气好，碰上个轻松钱又多的差事？”
络腮胡子的怀疑很合理，这年头冒险者那么多，雇主又不是傻子。单人委托，一般行情也就三五十个银币，报酬若超过一个金币以上，那多半是相当麻烦的事情了。若达到两三个金币的报酬，那十有八九是需要两三个同伴合力去做的——虽然那也被称为单人委托。
只有那些特别困难，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完整的任务，雇主才不得不发布团队委托，让佣兵团去做。佣兵团收钱当然要考虑到集体分配的因素，一次十几二十几个金币也就顺理成章了。
莫非是哪个败家子糊里糊涂，把普通任务当作团队委托，又偏巧让这小子碰上了？怀着满腔好奇心，光头皮甲汉待那青年人把金币收入鹿皮袋，像以前一样掉头准备离开时，带着笑脸举杯招呼了一声：
“嗨，这位朋友，能请你喝一杯么？”
年轻人抬头朝这里看过来，脸上充满怀疑和警惕的神色——这也难怪，随便换个谁，身上携带大把金币的时候却忽然遭到陌生人热情相邀，恐怕都会感到紧张的。
而这边两条汉子看清楚对方面容时，也都感到些发晕——虽然没化妆，虽然发型和衣着都很中性化，但还是一眼就能辨认出，那是个女人！
光头汉子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自嘲一笑，刚要打消念头，却见那年轻女子竟然真朝他们走过来。他们这桌本来就靠吧台很近，待光头汉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坐到他们面前了。
这下光头汉子反而有些尴尬，但既然人都坐下了，总要自我介绍下。勉强笑了笑，他朝对方伸出手去：
“你好，俺的名字叫做卡尔，光头卡尔——朋友们都这么叫俺。”
“格雷，捕兽者格雷，我和卡尔是好兄弟。”
旁边那络腮胡子也迫不及待作出自我介绍，年轻女子点点头，并没有伸手和他们相握，但也总算作出回应：
“艾维尔，猎手。”
腰间皮带上挂着一口短匕首，身后鹿皮背囊里插着一张短弓以及十来支箭，确实是一身猎人装扮。不过，当卡尔与格雷听到对方自我介绍为“猎手”时，两人的眼睛不觉都眯了一下。
猎人有两种，一种以捕猎动物为主，贩卖肉类，毛皮，以及动物幼崽之类，这是最普通的猎人，其中也有高手能捕猎魔兽，那价值就高得多了。特别是如果能抓到活的魔兽幼崽，卖给豪富人家做宠物，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一类纯粹的猎人，往往被称为“猎师”。
而另一种猎人，则专门捕猎同类。那些人群中的两脚兽，恶贯满盈的犯罪者……王国政府力不能及之处，就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加以弥补。他们依靠赏金维生，对外则自称“猎手”。其实，完整的称呼，应该是“赏金猎手”。
眼前这位名叫艾维尔的年轻女子，竟然也是赏金猎手中一员，实在令人颇感意外。赏金猎手是个非常危险的职业，人可不比野兽，杀过就算的。追击时九死一生也就罢了，平日里也要时刻防备着来自黑暗世界的报复，要求时刻保持警惕心，压力极大。故此大多数赏金猎手都是团体行动，组成佣兵团安全性就增加了许多。偶尔极少数独来独往的，无一不是经验丰富，武技高超之辈。而眼前这位身材单薄，年纪好像都没超过二十，更主要她还是个女人！怎么看，也不象是能独力应付各种恶势力的样子。
对视一眼，卡尔与格雷从对方眼中都读出了不相信的表情。但他们当然不会说出来，点点头，卡尔为对方倒了一杯酒。
“来，干一杯。”
佣兵之间，互相请喝一杯很正常。但在酒吧里请女人喝酒，通常则是代表了另一种意思。卡尔这只是习惯性动作，就和刚才想要握手一样，等做出来了，才发现不妥。
所幸，艾维尔看起来沉默寡言不好相处，人倒是相当的爽快，接过酒杯后只略略瞄了一眼，便仰头一饮而尽。
“谢谢。”
这下卡尔反倒有些诧异的样子，微笑着说道：
“呵呵，你倒是很痛快么，一个女孩子，身上还带了这么多钱，就不怕俺们有坏心思？”
艾维尔却依然是一副严肃表情，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好心还是恶意，我能分辨。酒里面有没有下药，也能看出来。”
卡尔禁不住笑了，看来这小丫头还真有点门道。这句话他倒是信的，猎人最擅长就是追踪探隐之术，随便什么鬼蜮伎俩在他们面前都无所遁形。即使在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一个猎人哪怕喝得烂醉如泥，也不用担心会被贼盯上，原因很简单——猎人的另一个称号就是“盗贼克星”。任何地方，只要猎人出现，小偷们都只好退避三舍。
“嗯，小姐，我们确无恶意，之所以叫住你，只是好奇想问一下，你这次接的什么委托，居然有二十个金币的报酬？”
旁边格雷决定开门见山，一般来说涉及到金钱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不太愿意说实话的，他也做好了被推托甚至拒绝的准备。不过，就和刚才发出邀请时一样，这个年轻女子的直率让他吃惊。
“也没什么，不过是那边的悬赏布告而已。”
艾维尔随手指了指酒吧最外一面墙，那里是通缉栏，贴着各类高额悬赏的通缉布告。都是些最为凶残狡诈，最难捕捉的盗匪，当然赏金额确实都很高，每一个悬赏都在十金币以上。但极少，极少有人能得到它们。
络腮胡子格雷是个好事的家伙，还真屁颠屁颠跑去看了，过一会儿，又满脸惊奇的跑回来。
“天哪，真的呢——‘独眼龙’菲利普的悬赏布告被揭掉了，我记得这家伙的赏格确实为二十金。”
“你一个女人，居然能解决掉‘独眼龙’？”
卡尔脸上写满不信，那独眼龙菲利普可不是小角色，他是附近某个山寨的大头目，手底下百十号兄弟，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不但经常劫掠周围村镇，就连路过的军队辎重车都敢抢，可谓胆大包天。
本地自警队曾多次派兵讨伐，但却屡屡碰壁。独眼龙是个相当狡猾而且强悍的家伙，据说当年曾做过王国军的军官，打仗很有一手。自警队几次进剿，不但没能抓到他，还中了一次埋伏，损失惨重。
后来这家伙就上了悬赏布告，赏金从五个金币起一路飙升。不止一个佣兵团想用他的脑袋换酒钱，但也没人成功过。
这样一个连军队都奈何不了的凶人，最后居然栽倒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中？可无论多么的难以置信，心甘情愿付出大把金币的仕事屋老板肯定不会搞错，她竟然真的干成了？
看着对面两人充满疑问的目光，艾维尔依然保持沉静。干掉桌子上最后一杯麦酒，点头向两人致谢，年轻的女猎手站起身，准备离开了。
“谢谢你们的酒。”
看到那两人依然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女猎手脸上第一次显露出笑容——她完全明白这两人在想什么。
“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要是人，就总会有弱点。”
经过他们身边时，女孩轻轻说道，也许这不能消除那两人心中的诧异——他们的诧异恐怕主要还是来自于对女性的偏见，不过，这就不是艾维尔关心的事情了。
走出酒馆大门时，女猎手侧过头，又看了一眼通缉布告栏，那里已经没几张通缉令了。夜风中，木板上仅有的几张破纸片猎猎作响，但上面标注的赏金可一个比一个高。
容易对付的，都已经解决了，剩下都是些硬骨头，难啃。
赏金确实很高，艾维尔的目光再次停留在最上方那张通缉令上。这张通缉令已经张贴很长时间了，但一直没人能将其揭下。
它的内容艾维尔早已记下，甚至，都可以背诵出来：
任务发布人：埃斯塔尼亚总商会。
赏金额：五十金币。
被通缉人：刺客威尔斯，外号“杀手之王”，死亡兄弟会“红衣”级别领导者。
被通缉原因：抢劫，暗杀，偷盗……太多了，一张纸上几乎都写不下。
整整五十个金币呢，如果能够得到这笔钱，基本上也就够了……艾维尔再一次详细把通缉令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再一次把破纸片上那幅粗糙模糊的脸型画像牢记在自己心里。

离开酒馆，外面天已经黑了。夜晚的镇子上没什么人走动，到处黑黢黢一片，唯一有光的，也就这处酒馆窗户里透出的一点亮了。不过对猎人来说没什么差别，夜视眼是猎人的基础技能，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们也能从容追踪目标。
再往前走一小段，地上原本很稀疏的石子路就彻底变成了土路，道路两旁不再有人家，而换成了浓密的灌木林——已经离开了镇子。今晚没什么月色，但艾维尔心情很好，兜里揣着沉甸甸十多个金币，换了谁心情都会很好的。不过，这个女孩儿似乎天生严肃，心里面再怎么愉快，脸上依然是冰冷一片。
忽然，艾维尔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看四周，黑黢黢的林子里面似乎没什么异状。女猎手略一沉吟，又恢复了轻快步伐继续向前，只是刚走了两步，她忽然高高跃起，如同一只山猫般翻身跳上路边一棵大树，同时从背囊里取出弓箭，快如闪电般朝漆黑树丛里射出一箭。
“嗷！”
伴随一声嚎叫，四五条黑影从林子里窜出来，都是些精壮汉子，手中持着砍刀斧头之类凶器。其中一人胳膊上插着一支羽箭，正跳着脚破口大骂：
“一群蠢猪，我早说过别在猎人面前下陷阱，给她有了防备不是。就一个小娘们儿，咱们一起上踩也踩平了，设什么埋伏！”
骂了一通同伙，那汉子又抬头冲着站在树枝上的女猎手大吼：
“臭娘们儿，竟然敢杀我们老大，今天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嘿嘿，居然还是个女人，在弄死她以前还能让兄弟们好好乐一下……”
下面污言秽语络绎不绝，看来是那独眼龙的部下来报仇了。艾维尔并不理会他们的叫骂，轻巧攀上树枝高处，又朝着下面接连射出几箭，只不过这次对方有了防备，个个都高举着盾牌。
弓箭无用，艾维尔并不惊慌，她冷静观察四周，思考着对策。
逃回到镇子里应该是最佳选择，那虽然只是个小镇子，却也有一支警备队在，况且“红牛”酒馆里那些冒险者也都不是吃素的。事实上山贼很少敢这么靠近村镇作案的，只要一会儿工夫警备队就能冲出来。
但对方显然也有准备，在返回村镇的道路上出现更多黑影，回去的路已经被堵死了。下面这些山贼都是重装备，装备有铁盔皮甲和盾牌——专门克制猎人弓箭的。但相对的远程攻击手段就比较缺乏，无非是丢些石块，飞刀之类，对躲在树枝上的女猎手构不成什么威胁。不过，不远处正在跑过来的那些人可不一样。艾维尔站得高看得远，隐约可见那些人大都背了弓箭，为首一个手里好像还捧着一具军用弩弓！
如果不想被射成刺猬就必须尽快离开，这一点毫无疑问。但艾维尔并没有马上动作，而是又略略等了一下。
她等待的效果很快出现——那个最先前被射中的壮汉，大叫大骂了一通之后，忽然感觉自己中箭的那条胳膊抬不起来了。他骇然看去，这才发现整条手臂都青黑发亮，而肿胀麻痹之感甚至已经蔓延到脖子上了。
“啊！大家小心，这娘们儿的箭上……有毒……”
勉强吐出最后几个词，那汉子随即瘫软在地上，口吐白沫，眼见不活了。旁边那些人自是大惊失色，一个个愈发小心地高举了盾牌，而这，也正是艾维尔所期待的。
弓腰曲背，女猎手此时的姿态完全就像是一只山猫，她高高跃起，利用脚下树枝弹力，跳上早就看好的另一根树枝……此起彼伏，只三两下，便跳出可能有陷阱的那一块地域。当艾维尔终于落到地上时，那十多个伏击者已经被她抛在身后了。
那些伏击者当然拔腿就追，但他们在地上的速度反不如艾维尔——因为他们要躲开自己安排的陷阱呢。仓促之间，还是有倒霉蛋踩上了夹子，噼里啪啦，力道强劲的捕兽夹连腿骨都打断，那自作自受的山贼发出凄惨哀号声。
后面大队终于赶到，为首那手持弩弓的看起来像是个小头目。看到这边伏击者的狼狈相，他气得狠狠刷了他们几个耳光，大手一挥，怒吼道：
“追！”



正文 第二章姐妹俩

耳边风声呼呼，艾维尔正在以最高速度奔跑。
她并没有沿着任何一条道路跑，而是在丛林灌木中穿行，不过，总体方向，是背离村镇，越跑越远。
山贼们果然没那么多力量在所有地方都设下包围，尤其在他们认为猎物不太可能选择的方向。偶尔出现一两个堵截的，也都被艾维尔一箭一个撂倒。
作为追踪大师，猎人自然最清楚追踪者的心态。如果仅是一两个追踪者，艾维尔有至少十种以上的方法可以摆脱甚至消灭他们。但现在，追在她背后的超过了三十个，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逃跑。好在是丛林里面，对方用不了坐骑，在完全依靠两条腿的情况下，很难追上她。
嗖嗖声响，数支箭矢从她身边擦过。山贼们的箭法显然都不怎么样，又因为树枝林木遮挡，暂时倒还没有箭能伤到她。但如果听凭他们这样攻击，瞎猫碰死耗子，很难说下面会不会有命中的。
于是艾维尔也不再一味的单纯逃跑，作为一名优秀的猎人，即使在高速奔跑中，她依然能够对背后敌人形成威胁……
向前疾冲几步，女猎手忽然高高跃起，身体仍在向前飞跃的同时也在空中旋转。她手中弓箭早已拉开，就在面朝后方的一瞬间放弦，射出羽箭，而身体继续旋转，在落地时脸又是向着前方，用力往地上一蹬，便又继续向前奔跑。
与此同时，只听后面发出惊呼声，一个山贼脸部中箭，大叫着栽倒下去。追杀队伍中一片喧哗，山贼们又惊又怒，个个破口大骂。
——转身跳射，这是步弓射术中一门极难掌握的技艺。可一旦施展出来，就可以在丝毫不影响前进速度的前提下回头攻击背后敌人，用于阻挠追兵是最好的。艾维尔连发数箭，射杀两三个冲在最前的倒霉蛋，后面追兵们果然大为紧张，冲在前面的人不得不高举盾牌小心戒备，不但再无暇发箭，也大大影响了速度。
“呵，这娘们儿果然不好对付。”
手持军用弩的彪形大汉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嘿然赞叹。他显然是独眼龙之后继位的山贼头目，身高体壮，几次举起战弩朝对面瞄准，只是弩这种武器威力虽大，却不适合在跑动中射击，对面那女人在奔跑中还不停转换方向，他这一箭始终射不出去。
但对方再怎么能跑善射，毕竟也只是一个人。而且，猎人这个职业虽说精通追踪，善于陷阱和隐匿，但在面对面的战斗中并没有太大优势。山贼头子已经意识到他们先前所犯错误——不该画蛇添足的设什么陷阱，也不必猜测对方可能逃跑的路线，这些都是猎人的长项。
自己这边足有四五十号人呢，直接冲上去围着杀就行了。如果刚才平均分配包围圈人数，待目标一出现便都冲上去围住，这时候多半已经把这小娘儿踩在脚底下了。
不过山贼是从不后悔的，眼下局面也不是最坏。这女人两条腿是很能跑，但只要她离开这片丛林，到了外面平地上，外面还有十多个骑马的兄弟就会要她好看。
“你，山鬼，带五六个人去左边，狼头，你带人去右边，包抄她！”
看着众小匪领命而去，头目嘴角边显出一丝狞笑，你就跑吧，跑得没力气了再收拾你！把军用弩往肩上一挎，不慌不忙，带着弟兄们继续向前追！

目标看来不算笨，她并没有往故意空出来的平地道路方向跑，反而掉头爬上了一座小山。山不算高，但颇为陡峭。山上乱石嶙峋，骑兵依然上不来。不过，山贼们都很熟悉本地的地形——那后面可是一道断崖，绝路！
看来她还是慌了，居然自寻死路。山贼头目哈哈笑起来，不过对方神出鬼没的弓箭术还是要防备一下，他把手中战弩扔下，换上了短刀和盾牌——现在已经不急着射杀了，一定要把这小娘儿生擒活捉，千刀万剐！
数十山匪嗷嗷叫着追上山来，前面就是断崖。眼看无路可退，艾维尔脸上却依然平静如故，她张弓搭箭，又接连射翻几个因抢功心切没举盾牌的冒失鬼。眼看箭囊快要空了，女猎手这才向前疾跑几步，随即，仍然像一只最矫健灵活的山猫一般，高高跃起在空中。
——她竟然跳出了悬崖，径直向下摔落。
后面山匪们都吃了一惊，堪堪冲到悬崖边上才收住脚步，而更有几个家伙大约是跟着跑昏了头，稀里糊涂竟然也跟着冲出去。跳到半空中时，才见那女猎手回过头来，嘴角边显出一丝笑容——嘲笑。
“你们也有翅膀吗？”
说完这一句话，女猎手嘬唇吹哨，空中立即响起一声长啸回应，随即，便看见一只黑鹰疾冲下来。这只鹰并没有大到能让人骑乘的地步，但艾维尔双手抓住了黑鹰的双脚，后者则将双翅展开，借着晚风顺势盘旋滑翔，带着主人缓缓向下飘落。
悬崖边的山贼和空中的山贼无不目瞪口呆，不过崖边山贼只是惊奇一下便罢，而空中那几位是什么想法只有天知道了……长声惨叫中，几个倒霉蛋消失在崖下夜色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下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站在悬崖边上，望着下面的一片漆黑，山贼头目怒不可遏，接连踢了几块石头下去。
砸死那臭娘们儿！
但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虽然已经派了人爬下去搜索，但他心里很清楚——目标肯定跑了。
千算万算，还是忘记了所有猎人必备的另一样本领——宠物。每个猎人都肯定会有一个拥有特殊本领的动物宠，它们与主人亲密无间，宛如一体。
宠物通常是狗，容易驯养，善追踪，忠诚度也高，但有些本领高强的猎人会选择狼甚至熊作为宠物，因为它们的撕咬格斗能力很强，能够弥补猎人在近战方面的劣势。但这个女猎，她的宠物竟然是极罕见的驯鹰。而且，这只驯鹰还非常强壮，强壮到虽不能背人飞行，却仍可以带着主人滑翔遁走。
村镇那边开始喧闹起来，大约是警备队出动了，此地不宜久留。这真是一个倒霉的晚上，非但没能为老大报仇，还白白损失十多个弟兄……山贼头目最终恨恨又瞪了一眼崖下，朝后一挥手：
“走！”

一个轻巧的前滚翻，艾维尔降落到地面上，随即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大团毛茸茸的东西扑到她的肩膀上。
“哈哈，好了好了，露露，你现在已经长大，我背不动你啦。”
女猎手把正用嘴巴为她梳理头发，向主人表示亲昵的山鹰轻轻放回地面上，后者不开心的咕咕叫着。不过很快，主人手中的干肉块便消解了它的不愉快，现场只剩下吧唧吧唧的进食声。
逗弄了一会儿宠物，自己也借机喝口水，休息一会儿，艾维尔站起身来，辨别一下方向，便挥手将驯鹰放回夜空，让它自己觅食休息。
山贼们大约还会追来吧，不过既然已经脱离了他们的视线，一个猎人，再也不可能被追上的。艾维尔在地上略作布置，抹去停留痕迹，随即，便遁入到茫茫密林中。
避开大路，沿着林间不为人知的小道，疾行大半夜，天快要亮的时候，艾维尔终于来到她的目的地：一座位于小山丘脚下，看起来颇为荒凉破败的修道院。
艾维尔并没有走大门，而是先小心围着修道院转一圈，确定周围没什么可疑现象之后，方才绕到后面，从一棵靠墙大树上面爬过去。
但仍然没能瞒过里面的人，艾维尔刚刚落地，便从周围冲出来一大群小孩子，将她团团围住。
“艾维姐姐回来啦！”
“又有钱买面包吃啦！”
…………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嚷声中，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嬷嬷走出来，看见女猎手，脸上显出欣慰的笑容：
“总算看见你安全回来了呀，孩子。”
“不用担心我，安嬷嬷，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唉，现在外面乱得很。况且你还做那么危险的事，每次出去，我都要在神前为你祈祷好久啊。”
“谢谢您，安嬷嬷。”
艾维尔将头贴在嬷嬷胸前，就好像小时候一样——和这里其他孤儿一样，她从小就是被这位好心的嬷嬷养大。
跟着嬷嬷回到内室，艾维尔取出钱袋，把一袋金币稀里哗啦尽数倾倒在桌子上，昏暗的内室从顿时增添了不少色彩，也照亮了老人憔悴的面容。
“这次运气不错，拿到了一大笔赏钱，可以给孩子们买些白面包了，或许还有鸡蛋和牛奶。”
艾维尔得意的笑着，只有在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面前，她才展露出一个少女应有的天真烂漫。
安嬷嬷也明显轻松了许多的样子，这年头盗贼众多，民生凋敝，修道院早已破败，没什么人再来送香火钱，而收养的孤儿却越来越多，每天都要张嘴吃饭，负担是越来越重了。
“好啊……但还是买黑面包吧，多余的钱存起来，以防万一。”
看着老人小心将钱收起，艾维尔长舒一口气，事情总算结束了。
“帕蒂呢？”
女猎手环顾四周，往常最喜欢腻在自己身边的那个顽皮妹妹跑哪儿去了？
没有回答，慈祥的安嬷嬷此刻脸上却显出不安之色，看到艾维尔疑问的眼神，竟然低头垂下眼帘。
女猎手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语调中带了怒气：
“她又去偷东西了？”
老人叹了口气，解释道：
“前些日子，实在没钱了，帕蒂才不得不出去……她也是为了大家啊。”
“那也不能去偷哪！”
愤怒的女猎手大叫道，猎手是专门抓贼的，可她唯一的亲妹妹居然却偏偏成了一个贼！这实在太令她伤心了。
中午时分，修道院后门悄悄打开一条缝，一个背着大布袋的小小身影无声无息钻了进来，进门以后还不忘探出脑袋看看外面，果然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
外面没什么异常，可被认为安全的内院却出了岔子——小丫头还没来得及回过头，耳朵就被一把揪住了。
“啊啊，痛痛痛……姐？！”
门后面，艾维尔正怒气冲冲看着自己的妹妹，帕蒂脸上先是显出惊喜，但随后又变为害怕。女猎手已经高高举起了巴掌，但终究还是落不下去。
自从十年前，父亲在与北方亚斯提纳帝国的那场大战中身亡，母亲也病故之后，就一直是她在照顾着妹妹，从小一手一脚带大，从来都不忍心打她的。
“帕蒂，你为什么还是不听话！我说了多少遍了，人不能靠偷东西过日子的！让爸爸妈妈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们该多伤心啊。”
艾维尔只能用言语责备她，对于这个单纯的小妹妹，言辞批评，也一样是很严重的伤害。
“我没有偷，呜呜……我只是把他们抢走的东西拿回来。是拿，不是偷！”
小姑娘呜呜哭闹起来，艾维尔解开她背上的布袋子，里面是一个镀银的十字架。这东西她很熟悉，本来一直放在修道院祭台上的，不仅仅是一件宗教装饰品，在这片至今还时常有亡灵鬼魂出没的土地上，这是保护修道院不受邪恶侵害的重要圣物。
然而就连这神灵最后的护佑物，也被当地的税官搜刮走了——因为这处修道院已经被神圣十字教会放弃，不再受到教会庇护，也就没有了免税权。事实上，就连安嬷嬷自己，也早已不再被教会承认是神职人员。
难怪安嬷嬷会默许帕蒂的行动了，艾维尔这时候也只感到心头酸涩，把袋子还给帕蒂，她轻轻叹了口气。
“去还给嬷嬷吧，但是要藏起来，不能再让人看到了。”
“知道了，姐！”
小姑娘毕竟单纯，见姐姐不再批评她，便破涕为笑，抱着袋子跑掉了。

独自枯坐在院子里，从怀中取出一个银色项链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幅小小的双人肖像。慈爱的父亲与温柔的母亲，正含笑在天国注视着迷茫的女猎手。
“爸爸，妈妈，我该怎么教帕蒂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们所教导的，我所坚持的，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厨房里面正飘出浓浓香味，用不着猎人灵敏的嗅觉，艾维尔也能闻到久违的肉汤香气，安嬷嬷是个很节俭的人，但在资金比较充裕的情况下，嬷嬷也会做她最拿手的肉杂汤改善一下生活。
只是近年来，这种时候越来越少了。
一群孩子欢笑着从她身边跑过，天真无邪的笑声令人沉醉。只要能吃饱肚子，这里就是一片欢乐的海洋——尽管，这些孩子们都有着不幸的过去，如果不是因为失去了父母家庭的呵护，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艾维尔姐，一起来玩啊。”
孩子们开口呼唤着，艾维尔禁不住笑了。小时候起她就是这些孩子中的大姐头，现在长大了，虽然事情很多，但只要有机会，她还是尽量抽空和孩子们玩一会儿。
“姐……”
一个声音怯生生在身旁响起，是帕蒂，小姑娘已经脱去盗贼装束，重又变成艾维尔心目中那个乖巧又可爱的妹妹。这让女猎手很是欣慰——她的小妹妹就该是这样子。
“帕蒂，答应姐姐，以后别再做偷盗的事情，那不好。”
“可是，姐，那些有钱财主家，还有神甫家里，好多东西，本来应该是大伙儿的，却被他们独自霸占，我们应该去拿回自己的一部分。”
听到帕蒂居然满脸认真的作出回答，艾维尔顿时皱起眉头：
“你怎么会说这些……啊，又是法帕尔那混蛋教你的？”
“是啊，法帕尔哥哥是好人。”
“是好人就不会带着你们去做贼！”
艾维尔大怒喝道，帕蒂被吓着了，嘴巴扁扁的，好像又要哭出来。
“可是，可是……先前姐姐不在，大家没东西吃的时候，一直是法帕尔哥哥给我们带面包……”
“那也是他偷来的东西！”
“对于快要饿死的人来说，面包是偷的还是买的并无差别。”
院门口忽然响起另一个声音，艾维尔回头怒视——那里站着个年轻人，看上去只比艾维尔稍大一点，但神情气度大不一样。小伙子长得其实挺英俊，眉清目秀的，但眉宇嘴角边总带着的玩世不恭表情破坏了他的气质，使他看起来始终脱不了一股地痞味儿。
按照盗贼的习惯，这家伙也在肩膀上扛了个大布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这一趟又偷了多少东西。
“你还敢回来！”
女猎手反应极快，在快速转身同时已经张弓搭箭瞄准了对方。不过，这个正被猎人弓箭瞄准的盗贼却并无害怕之色，反而迎面径直走过来，伸出双臂将她拥抱。
“欢迎回家，艾维。”



正文 第三章　猎人与盗贼

和艾维尔一样，法帕尔也是在这修道院中长大的孩子，而且是孩子群中最大的一个。
艾维尔至今还记得那一天，她抱着冻饿迷糊的帕蒂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蹒跚而行，最后一个面饼早已给妹妹吃掉。身上单薄的衣服也被雪水打湿浸透，寒冷与饥饿折磨着她，最终，当眼前出现爸爸妈妈的幻觉时，她昏倒在雪地里。
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有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少年，手中捧着一碗香喷喷的肉杂汤，笑着问她：
“要不要喝点东西？”
这个男孩子就是法帕尔，当时也只不过是个大男孩的他在荒野中发现了这对昏迷姐妹之后，把姐姐背在背上，而把妹妹裹在衣服里吊在脖子上，硬是走了几十里地，把人救回修道院。
——那时候的法帕尔，笑容是多么纯净善良啊。
在所有被修道院收养的孤儿中，法帕尔和艾维尔是最年长的两个，他们共同协助安嬷嬷担当起了照顾其他孩子的重任。两人都把照顾修道院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不过，两人所使用的方法却截然不同。
艾维尔成为了赏金猎手，专门捕杀那些通缉榜上有名的罪犯，取得赏金来贴补修道院的费用。而法帕尔，却偏偏成了她的对立面——盗贼。听说还在附近某座小城市的盗贼团里混了个头目位置，他为修道院提供的东西，来路当然都不怎么正当。艾维尔为此和他争吵过多次，但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我们各走各路，法帕尔，这可是当初你自己说的。”
在稍微失神之后，艾维尔立刻从曾经的恋人怀抱中挣脱出来。同时又从腰间拔出匕首指向对方脖子，但后者却毫不挣扎，反而摊开双手，笑着说道：
“哦，别这样，艾维，我们永远不会互相伤害，这你我都知道。”
“会的——你竟敢教帕蒂作贼！”
艾维尔咬牙切齿瞪视着眼前这个浮华男子。
盗贼脸上显出一丝微笑，冲着旁边的帕蒂打个响指。
“怎么样，帕蒂，我说对了吧——你姐回来准会杀了我。说好的，你可要救我哦。”
小女孩立刻扑到姐姐身上，抱住姐姐的手臂：
“是我自己决定的，不怪法帕尔哥哥，姐……”
一向百试百灵的撒娇这次却毫无作用，艾维尔一把推开妹妹，厉声喝斥：
“出去，帕蒂！”
“……，哇！”
小姑娘终于大哭起来，捧着脸儿跑开了。眼见气氛严肃，法帕尔的脸色也渐渐正式起来，不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嘴脸。
“别这样，艾维，帕蒂还是孩子，你这样会吓坏她的。”
“法帕尔，你愿意走什么路，我管不着。但是，我决不容忍你把帕蒂带上这条邪路！”
女猎手义正词严的斥责道，对面盗贼则是无奈摇头：
“又是这套……艾维，我不想再和你争了。我不知道你这么强烈的正义感从何而来——在亲眼看到那些贵族老爷们是如何压榨我们之后。艾维，清醒一点，那些人制定的法律是为他们服务的，我们只是他们压榨的目标，我们没义务去遵守他们的道德。”
“我对你的道德观不感兴趣，但我不想自己的妹妹出现在通缉榜上！”
“富人和穷人，天生就是对立的。”
“人应该自食其力！”
“不错，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在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
…………
两人唇枪舌剑争辩了一通，但很快就都放弃——和以前一样，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拿这个无赖没办法，艾维尔只好和以前一样气鼓鼓打算离开。但这一次，法帕尔却嬉皮笑脸的又凑过来：
“噢，对了，艾维，这回你可出名了——外面都传说你一个人除掉了鼎鼎大名的‘独眼龙’呢，还拿了好多赏钱。”
“消息传这么快？”
女猎手先是皱起眉头，不过随即冷笑一声：
“赏金我都已经交给安嬷嬷了，想来你还不至于去打孩子们吃饭钱的主意。”
“切，把我当什么人了，一直以来可都是我在给安嬷嬷送钱送东西。”
法帕尔一脸悻悻之色，不过很快还是转变为关心：
“我是在为你担心啊，听说独眼龙的副手已经放出话：要把凶手碎尸万段替老大报仇。那家伙我见过一次，是个说到做到的狠角色。”
“嗯，只要你不出卖，这里不暴露，我根本不担心什么。”
艾维尔随口回应道，自顾自返回房间。但法帕尔却紧紧跟上，脸上忧色更浓：
“可我担心啊，艾维，那些家伙个个都是亡命徒，连自己性命都不在乎的，再加上人多势众……万一哪天你有个闪失……”
“他们不在乎，我当然更不在乎——昨天他们就已经尝试过了，不过没成功，反又被我杀了十来个。杀都杀了，还能怎么样？让我跟他们去说声对不起？”
“哦……是这样啊……”
连碰两次钉子，盗贼脸上终于显出羞愧的神色，作为修道院里年纪最大的男孩子，很早以前他就把保护修道院里所有人当成了自己的义务。不过，女猎手显然不在这范围之内——她比他强多了。
“出去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把死皮赖脸的男人赶出房门，艾维尔却站在原地，怅然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
弯下腰，女猎手从卧床下面摸出一个小小瓷罐，用棉签从里面蘸了点青绿色液体，小心翼翼涂抹在备用箭矢的头部……

次日，清晨。
天边星辰还在闪烁着淡淡微光，艾维尔已经一身轻装走出房门。她悄悄走到帕蒂床前，看着安然沉睡的小女孩，注视良久，又替妹妹把不老实踢开的被子掖好，方才悄悄离去。
依旧从后墙翻出，艾维尔再度踏入莽莽丛林。修道院是个温暖的家，但她却不能多待，赏金猎手注定是个孤独，而且极端危险的职业，牵挂越少越好。
走出去将近一里地，艾维尔忽然站住——前方，法帕尔正等着她，依旧是那幅玩世不恭模样。
女猎手板起脸，仔细观察四周，见确实无人，方才快步过去：
“你来干什么？难道忘了约定！”
——作为赏金猎手，决不能让外人发现自己的弱点，所以艾维尔和修道院里所有人早有约定：在外面，绝对不能暴露他们认识。即使面对面也不可交谈，连眼神都不能有。
法帕尔点点头：
“我没忘，但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你。”
“嗯？”
“我不知道你又接了什么任务，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千万要小心。昨晚刚刚得到消息：死亡兄弟会派了个大佬到咱们这儿来了。”
相对于法帕尔的严肃，女猎手反倒笑了：
“就这件事？”
“千万不要大意，艾维尔！”法帕尔怒道，“这次来的可是一位红衣刺客，鼎鼎大名的刺客之王威尔斯！”
“红衣威尔斯？”艾维尔的眼睛却一下子亮起来，“就是通缉榜上排第一位，赏金最高的那个？”
“别做梦！艾维尔！”
年轻盗贼用力扳住女猎手的肩膀，强迫她正视自己：
“刺客之王的实力和我们根本不在同一个档次上，据说连吸血鬼和雷神都奈何不了他，你千万别有什么妄想。而且，听说独眼龙菲利普本来已经答应加入死亡兄弟会了，但却忽然被杀，威尔斯这次来很可能就是处理此事。”
稍顿了一顿，法帕尔的语气更加急促：
“兄弟会已经放出狠话：独眼龙既然答应投效，就算是兄弟会的成员了。这个组织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艾维尔，你现在很危险！”
女猎手沉默片刻，缓缓推开法帕尔的胳膊。
“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艾维尔……”
焦急的男人忽然又大胆抱住她，也不顾后者脸上显出恼怒之色：
“如果遇到危险就往城里跑，这几天城里来了大人物，卫兵们查验非常紧，也许能保护你的安全。”
他还想多说，但女猎手已经挣脱开，掉头快速离去，她的脚步依旧轻盈沉着，就如同山间小鹿。
…………
中午时分，女猎手来到一处村庄。在进入村庄以前，艾维尔照例绕着整个村子转悠一圈，看清楚了地形以及可能的脱离之路后，方才走入村口。
村里都是些破房子，艾维尔州皱起眉头找了好久，才认定一家看起来稍微好点的房屋，上前敲门。
“这里是村长家么？”
女猎手的眼光当然不会看错，一个老头子过来开了门，他身上穿的衬衣很破旧，但毕竟是衬衣——而一般农夫是决不会穿衬衣的。
这老家伙在村里显然属于那种比较有身份的，应该就是村长了。
“哎，姑娘，你有什么事么？”
女猎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破旧的羊皮纸，看了看之后递到对方手中。
“这是你们发出的委托书么？”
“噢……是，原来是冒险者啊，想不到这么年轻……”
老头儿絮絮叨叨罗嗦了一阵子，方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到屋子里，拿出一个小小钱袋：
“按规矩先要给定金是吧，多少？三分之一还是四分之一？咱们不太懂，都给你吧，只要把那东西抓住或者赶走就好。村里的大小牲口都快让它糟蹋完啦……”
艾维尔接过钱袋，从里面数出几枚银币，又将剩下的还给村长。
“先收四分之一定金，十二枚银币，剩下的，等仕事完成之后再来拿。”
通常后面还会加一句：“如果我死了，就不用支付后续。”不过这回的任务似乎很简单，应该不用冒险。
帮助米奈尔村除掉一只偷猎牲畜的野兽，报酬为五十银币——委托书上的内容看起来很简单。艾维尔既然号称猎手，偶尔也顺便做一些“本职”工作。
来到牲畜棚，这里已经没什么大家畜了。村民们把值钱的牲畜都藏到了家里，只剩下几头瘦弱的山羊，以及成堆成堆的猪牛粪便，散发出阵阵刺鼻气味。
女猎手对此并不介意，她低头弯腰，很快开始对现场做仔细搜索。追踪野兽痕迹乃是猎人的特长，用不了多久，艾维尔便从栏杆缝隙处拈起一根银白色毛发，放到眼前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
很漂亮的毛，象金属银丝一般闪闪发光，这可不是普通野兽所能拥有的。艾维尔皱起眉头。她原以为无非是山猫猞猁之类的小型食肉动物——因为没有伤人，不象是大型猛兽。
但现在看起来却没这么简单，女猎手将毛发放到鼻子边上嗅了嗅，思索片刻，低头在畜栏中摆弄起来……

天渐渐黑了，当村里最后一户人家的灯光熄灭，所有人都进入梦乡时，一道银白色的影子出现在牲畜栏外面。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小动物，肥肥的屁股，大大的尾巴，长得有点象松鼠，但个头比松鼠略大，而且要肥胖得多。当它跳起在空中并伸展开四肢时，前后肢之间还有一层薄薄的肉膜相连，象翅膀一样能够帮助它在空中滑翔——竟然还会飞。
小东西很熟练的打开了牲畜栏门，一跃跳到某只山羊的脑袋上，揪住山羊耳朵唧唧咕咕又踩又跳。可怜的山羊只好顺从它的命令向前走——原来它是这样偷牲畜的。
不过在快要走出栏门时，小家伙突然偏过脑袋，那里有一个不常见的东西，在银色月光下闪烁出淡淡光芒。小动物的好奇心都很强烈，这个胖乎乎的小窃贼更不例外，它哧溜一下窜到那东西前面，歪过小脑袋看了看，脸上几根胡子忽然翘起，居然显示出“笑”的表情。
那是一个钢制捕兽夹子，夹子中心摆放着一块干肉充当诱饵。钢制弹簧非常灵敏，只要稍有触动就会“啪”的一声合上，专门用来抓捕那些体型不大但却动作灵活的小型食肉动物，例如猫鼬之类。
不过在这个聪明的小窃贼面前，捕兽夹子显然不起作用，胖乎乎的小家伙低头嗅了嗅那块香喷喷的干肉，居然嘿嘿奸笑一声，从旁边捧起一块干牛粪丢到夹子上面……
“啪”的一下，夹子立刻合上，徒然把牛粪打得粉碎。小东西这才不慌不忙过去捡起干肉，三口两口，就把战利品吞下肚子。还不过瘾，干脆又蹶起屁股往夹子上拉了一泡屎！
重新跳回到山羊头顶，小家伙大声呼喝着驱赶山羊往山里走去，不过还没走出多远，这个胖乎乎的贪吃小窃贼便开始晕头转向在山羊头上摇晃起来，抓住山羊角动摇西晃的挣扎了一阵子之后，小东西还是啪嗒一下掉落下来，四脚朝天落到草地上，眼中直冒金星，隐隐约约的，似乎看见一个人影朝它走过来，小家伙想要跳起来逃跑，但四肢已经完全麻木，一点都动弹不得，只得任凭对方抓住它的大尾巴，把它倒拎起来。
“原来是一只皮卡丘……”
艾维尔拎着这只小小战利品，脸上却禁不住显出一丝笑意。皮卡丘并不是什么非常罕见的动物。它们有点像大号的松鼠，杂食，懒惰，而且非常淘气。它们喜欢模仿人类的动作，有人甚至觉得它们拥有不下于人类的智力。
很自然的，这种可爱小东西非常适合成为宠物，尤其是小孩子的宠物，“每个孩子都应该拥有一只皮卡丘”——这句话常常被慈爱的父母们挂在嘴边。不过大部分皮卡丘是生活在原始森林最深处，它们个头虽小却很聪明，又能够借助翼膜在树林里短途飞行，所以很难被捕获。倒是常常有猎人深入丛林反被皮卡丘作弄的笑话流传出来。除非豪富或者贵族之家的小孩，一般平民孩子很难拥有这种宠物。
艾维尔自己当然早就过了养小动物的年纪，作为猎人她饲养宠物也绝不是为了好玩。不过呢，小妹妹帕蒂倒正好需要一个玩伴……艾维尔略加思索，从衣袋中摸出一粒药丸，塞进手中那个小馋鬼嘴里。
过了不少时间，药丸应该能够解除麻药的药性了，但手中那个皮卡丘却依然一动不动。不过艾维尔并不上当，反而哈哈一笑。
“小家伙，装死这招对猎人可不起作用……”
话音刚落，那皮卡丘一个翻身跳起来，狠狠一口咬在艾维尔手腕上。若是普通人这一口咬下去必定吃痛，难免松手给它逃跑的机会。可艾维尔手腕上却戴着一个驯鹰皮套，皮卡丘牙齿再长也长不过雄鹰利爪，这一口只在皮套子上留下深深牙印，却丝毫奈何不了猎手本身。
“哈，落到猎人手里就别想逃跑啦……”
艾维尔并不指望这小家伙能听懂人类语音，不过看这小家伙愤怒非常的又咬又闹，忍不住便随口说笑，同时曲起手指在小家伙脑门上弹了一下子。却不料这时那皮卡丘猛然抬起头来，全身毛发根根树起，一双眼睛中竟然射出奇异的蓝色光芒。艾维尔心头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皮卡丘已经张口，“呼”的一下喷出一股白气来，猝然接触，只觉得刺骨冰寒，手掌上阵阵刺痛，那其中竟然还夹杂着无数小小冰屑子！
猝不及防之下，艾维尔手掌一松，那皮卡丘立刻飞跃而起，四肢张开，宛如飞鸟投林一般朝树林中跃去。不过它动作虽快，却还有比它更快的，只听一声清脆鹰唳，半空中一道黑影疾冲而下，双爪如电，瞬间便将那皮卡丘按倒在地上，若不是旁边艾维尔及时喝止住，利喙马上就要啄掉那双冰蓝色的眼珠子。
“停止，露露！停！”
虽然喝住了自己的爱宠，艾维尔却依然满面惊异之色，怔怔注视着自己的右手——只刚才片刻工夫，右手上居然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渣。从这只小小皮卡丘口中居然喷出了冻气！这决不是普通动物所能做到。



正文 第四章　魔兽宠物

“魔兽！这居然是一只魔兽皮卡丘……”
艾维尔很快辨认出这只动物的与众不同之处，不过这更让她头痛。
自然界中确实有野生的魔兽，例如能够口吐风刃的魔狼，能够喷火的火蜥蜴之类，但这类魔法能力传承大部分都是固定的，也就是说，自然界产生的魔兽，无非就是那么几种。这么多年来，对于各种魔兽的种类，人类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作为一个猎人，艾维尔对于野兽种类自然了如指掌，对魔兽分类也很精通，但她却从来没听说过皮卡丘中间能产生魔兽的。那小东西刚才的冻气虽然吓人，但也只能吓唬吓唬人而已，完全没有杀伤力，大自然向来严酷，这类华而不实的东西，根本不可能自然繁衍出来。
艾维尔大步走过去，重又揪住尾巴将那皮卡丘从露露爪子下拎出来。小东西被吓坏了，双“手”抱住脑袋犹自瑟瑟发抖，这更不象是魔兽了，正宗魔兽哪有这么胆小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宗的魔兽也决不会被一只普通的山鹰克制住。
翻开皮卡丘胸前皮毛，果然，银白色的毛皮上隐隐显出一个五芒星徽记，这是一个小型的魔法阵，正是由于这个魔阵的作用，这只皮卡丘才拥有了能够喷吐冰霜冻气的能力。
“难道是某个魔法师的宠物么……？”
艾维尔再度皱起眉头，她虽然不属于法系却也知道：要把一只普通动物转化为魔兽，其中所需的财力和魔力都决不是普通魔法师所能拥有。即使拥有这种能力，正常的法师也决不会做这种无聊事情——同样的时间和精力，完全可以创造出实力强劲的战斗宠物。别的不说，同样的冰霜冻气如果附着到猛兽利齿上，哪怕是一条普通猎犬也立刻能轻松放倒斗獒。
当然了，魔法师们做事情永远出人意料，艾维尔也懒得去考虑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反正，成为魔兽的皮卡丘也依然是皮卡丘，那点冻气伤不了人，依然适合给孩子做宠物。
再次弹了弹那小东西的脑门儿，艾维尔笑骂：
“还敢逃跑么，再逃就让露露拿你当点心。”
在旁边山鹰冷峻的目光注视下，小东西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看起来老实多了。

成功完成“保护牲畜”的任务，还额外抓到一个有趣的小宠物，现在的艾维尔心情很不错。找村长收取了应得的报酬之后，她考虑是不是直接返回修道院去把这件礼物送给妹妹，让她开心一下，就作为前两天冲她发火的赔礼。
不过既然出来一趟，总要为修道院买些东西。艾维尔掂量一下钱袋子的重量，打算进城一趟。除去必需的武器装备，她的钱永远都是花在孩子们身上。虽然法帕尔警告过她要小心，但艺高胆大的女猎手并未把这警告放在心上。
吃早饭休息的时候，艾维尔忍不住又把那个小家伙从背囊里拎出来逗弄一番。小东西太可爱了，艾维尔毕竟是女孩，对这种可爱的小动物也没什么免疫力。
“对了，得给你取个名字。”
在递给小家伙一块硬面包的同时，艾维尔喃喃自语。小家伙嗅嗅面包，很是不屑的偏转过头去，但听到她说话之后，却一下子激动起来，指着自己的小脑袋不停吱吱叫：
“啾啾，啾啾……”
“你说你叫啾啾？”
艾维尔颇为诧异的看着这个小家伙，每次听到她说话这小家伙都会做出反应，前几次还以为是巧合，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皮卡丘上下摆动小脑袋，很明显做出了肯定的示意。
“你能听懂我说话？”
皮卡丘得意洋洋的再次点头，艾维尔愈发吃惊了：
“那你会说话么？”
还好，这个名叫啾啾的小家伙除了“啾啾”的叫声外，毕竟不能说出人类的语言，否则艾维尔还真不敢以宠物看待它了。不过即使如此，也已经足够让人惊喜了，皮卡丘虽然聪明，能和人类交流的个体可不多见。
翻弄着啾啾胸前的皮毛，艾维尔心头忽然若有所悟。魔兽的智力要远远超过普通野兽，之所以把这只小皮卡丘转化成魔兽，其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那华而不实的冻气能力，而是为了让这只皮卡丘变得更加聪明，更加适合成为小孩子的好伙伴。
哪一家王公贵族如此豪富，在一只小小皮卡丘宠物身上也能下这么大的工夫？……不过不管了，既然落到自己手里，那就是自己的战利品！
“哈，既然你能听懂我说话，那么听好了，三件事……”
艾维尔刚刚伸出手指，小家伙立刻抱住脑袋，显然猜到她又要弹脑袋。
“第一，不许逃跑；第二，不许挑食，第三，不许咬人！”
瞥了一眼站在旁边树枝上梳理羽毛的大山鹰，皮卡丘低头捡起那块硬邦邦的黑面包，狠狠咬下一大口，嘎吱嘎吱大口咀嚼起来。

下午时分，艾维尔来到城市边缘的另一家酒馆，她需要了解有没有新的仕事任务。原来那家熟悉的“红牛”近期内是不能去了，山贼们想必还在监视那儿。
不过在新酒馆里倒遇到了两个熟人，光头卡尔和捕兽者格雷，这两位猎手也换了地方接生意，倒是少见——猎人们通常习惯于熟悉的地方，轻易不改变。
“哎，听说没有，有一单大生意噢！”
格雷还是那幅大嗓门，根本藏不住话儿，一见到熟人便主动凑过来。
“俺们正规猎师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有人重金悬赏一只逃跑的野兽宠物。”
“哦？”
艾维尔心头一动，转身朝卡尔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墙面上新贴了一张任务公告：
——悬赏追辑一只宠物皮卡丘，该宠物经过魔兽改造，能够短时间释放冰冻气息，对人够不成威胁。只是极其狡猾，而且务必要求活捉！如果有人伤害了它，不但拿不到赏金还将会受到严厉惩处……等等。
语气很是傲慢，不过落款那儿居然不是仕事屋，而是本地郡守大人的私章！悬赏金更是高达五百金币！这个数额足以让全国所有的大型佣兵团都冲来抢任务了——要知道即使由王国朝廷发布，需要攻城掠地的顶尖大型战斗任务，其悬赏金也不过是这个档次。
“这么多钱？”
艾维尔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虽然早就猜想那个小东西来历不寻常，却仍然没料到来头这么大——即使是本地郡守大人，也不可能拿出五百个金币来悬赏一只宠物。很明显，郡守也只是奉命而为，他背后有更大的大人物。
身后背囊轻轻动了一下，小东西似乎想要爬出来，艾维尔立刻翻手一巴掌把它拍回去。她无心多作停留，随便支吾了两句以后，便找机会离开酒馆。
走到无人的僻静处，女猎手方才打开背囊，把啾啾拎了出来。
“看不出来你还这么值钱呢，这可让我头痛了……”
艾维尔一手支颐，一手轻点着小家伙的脑门子。啾啾明显不喜欢她这样做，但慑于天上那头还在盘旋的山鹰，只好耷拉脑袋忍受着。
“是把你送回去，换一笔高额赏金，帮助整个修道院改善生活；还是把你藏起来，给帕蒂做个小伙伴……怎样才好呢？”
这句话却让啾啾一下子活泼起来，小东西忽然跃起，跳到艾维尔肩膀上面，搂住女猎人的脖子又亲又蹭，小脸上胡子根根翘起，很明显摆出一副谄媚的笑意。
艾维尔先是给吓了一跳，不过发现小家伙是在全力讨好她之后却也禁不住笑了。
“怎么，不愿意回去？你原来的主人肯定很高贵很有钱，跟着我们可只能天天吃黑面包哦。”
啾啾却笑眯眯的摆摆小爪子表示不在乎，它四周看看，忽然窜到地上捡起几颗发黑的老玉米塞进嘴里咬得吱嘎作响，同时很激动的上窜下跳，表示自己完全能忍受低劣伙食。
可爱的动作再次让女猎手欢笑起来，于是她点点头：
“好吧，看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我留下你了。”
她想把啾啾再放回到皮囊中去，但小家伙死活不干，坚决要求赖在外头，艾维尔没法子，只好允许小家伙坐在她的肩膀上，不过不许拉扯她的头发。
“带你去见我的小妹妹帕蒂，她一定会喜欢你的，可要跟她作好朋友哦……”
肩膀上，这只名叫啾啾的狡猾皮卡丘一边对新主人的嘱咐点头哈腰，一边趁对方不注意，悄悄从嘴巴两边嗉囊里把刚刚装作吞下去的玉米粒统统吐出来，很不屑的丢回到地面上……

走到一条偏僻巷子中间时，女猎手忽然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她反手从背上摘下猎弓。
“真是丢脸呢，短短几天内竟然被伏击两次。”
似乎是在自嘲，但艾维尔脸上却带着一丝淡淡冷笑。她抬头看看天上，山鹰露露在空中发出一声响亮鹰唳，翅膀晃动着转了两个圈子。艾维尔又是冷冷一笑：
“只有两个人，也想玩伏击？”
见行藏已被叫破，巷子两头各自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艾维尔脸色微微一变——竟然正是刚才在酒馆里的光头卡尔与捕兽者格雷，不过此时两人脸上都没了先前那种讨好的笑容，而是牢牢盯着她肩头那只胖乎乎的皮卡丘，眼中射出贪婪的光。
“啧啧啧，姑娘，俺还真是佩服你。同样作为猎人，俺咋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卡尔嘿嘿冷笑着，而另一端的络腮胡子格雷则冷冷哼了一声：
“那也未必，我们不也及时发现她那袋子里面有小东西在动么。幸好听了我的话跟过来看看，这不是——发财机会就到手了。”
卡尔哈哈大笑，向前走了一步：
“怎么样，姑娘，你前面赚了那么多，也该让俺们兄弟沾点财运了，俺们也不贪心，三个人平分，如何？”
艾维尔哼了一声，抢劫同行乃是所有冒险者的大忌讳，猎手之间更是如此。不过五百金币实在是一笔巨款，足够让人冒砍头的危险去做任何事。
但她依然十分冷静，丝毫不见慌乱：
“不好意思，我并不打算拿这小东西去换赏金。”
卡尔脸上显出诧异之色，他仔细看看那只皮卡丘，怜悯的摇摇头：
“别想岔了，姑娘。这小东西虽然是魔兽，却没什么战斗力——不知道哪个白痴法师做出这种蠢事。强化它的代价肯定超过了五百金币，但除了原来主人，没有谁肯花大价钱购买这垃圾的，还是拿去换赏金划算点。”
艾维尔肩膀上，啾啾忽然激动起来，气呼呼的又蹦又跳，还朝卡尔吐口水。后者当然不知道这个皮卡丘居然能听懂人类语言，不过就算知道也不在乎。
女猎手冷冷一笑：
“你们才是想岔了，我并不需要和你们商量。”
话音刚落，对面卡尔脸色一变，变得极为凶狠，后面格雷更是怒气冲冲：
“我早说过，不要跟这小娘们儿啰嗦，直接动手多简单！”
一声嘘哨，从格雷身后窜出一条巨大战狼，足足有半人多高，凶悍无比，前胸还套着金属罩甲，上面满是尖刺。而前面卡尔更是夸张——从他身后缓缓踱出的居然是一头大熊！身上也披着钢制甲胄，正是所有战斗型宠物中公认最强悍的铠甲战熊。
艾维尔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两家伙居然都是战斗型的猎人，和自己这种技巧型正面冲突肯定是占优势的。一对一都赢面颇大，更不用说二对一了。
不过，虽然面对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艾维尔也只是皱皱眉头而已。女猎手自有她的优势：有一只鹰宠在天上飞的好处就在于——她对周围情况的掌握程度要远超过对手。
正在剑拔弩张之时，从巷子外面传来一阵整齐脚步声，其间还夹杂着轻微的金属撞击，巷子里三人都是猎手，耳力都是极好，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意味着什么，卡尔和格雷两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一支全副武装的巡逻队伍拐进了这条小巷子，是城市警备队。他们专在城里各处偏僻阴暗之地巡逻，震慑那些潜藏在暗中的不法分子。面对超过十名以上，全副武装的强悍士兵，那两个试图客串一把劫匪的“猎人”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艾维尔跟随在巡逻队身后，从格雷身畔走出这条巷子，还故意拍一拍背上皮袋中那个扭来扭去的小东西，哈哈笑着走掉。

一走出险地，艾维尔立即回到热闹街道上，找一家看起来安全可靠的大旅馆，要了一个小单间。她平时一向都很俭省，突然间如此大方，当然有其原因——进入房间之后，女猎手从袋子里掏出那只名叫啾啾的魔兽皮卡丘，把它放在桌子上，很严肃地盯着这个小东西。
“听着，小家伙，对不起，我不能留下你了。”
“啾啾……”
小东西竖起耳朵，小脸上居然显出迷惑不解的表情来——除了不会说话，这小家伙真的和人类没啥两样。
“我别无选择，那两人提醒我了——你的身价很高，决不是普通小孩子能养得起的。如果我把你放到妹妹身边，反而会给她和周围孩子们带来危险。所以，我只能把你还回去，抱歉了。”
“……啾啾……”
艾维尔不知道皮卡丘有没有理解，但这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却低垂下头，两只大耳朵也耷拉下来，很明确向别人展现出那种名为“失望”的情绪，反倒让艾维尔有些不忍心了。
小家伙并没有再象上次那样讨好她，想必是知道艾维尔决心已下吧。不过很快又抬起头来，理直气壮的指着艾维尔腰间皮袋。
“咦，你是要……？”
艾维尔先是一愣，不过立即明白过来——那皮口袋里放着一些熏牛肉块，是给猎鹰露露的食物，小家伙想必早就盯上了，趁此刻女猎人满心抱歉的时机，赶紧提出要求。
还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小皮卡丘呢。

稍后，当女猎手大模大样走在城市街道上时，周围众人无不用吃惊诧异的目光注视着她。或者说，是注视着她的肩头——这只名叫“啾啾”的皮卡丘正大模大样蹲坐在艾维尔肩头，双手捧着一大块牛肉干，龇牙咧嘴啃得不亦乐乎。
这些眼光中有羡慕和敬佩，但更多还是贪婪。不过在这光天化日，街道上又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巡逻卫士，公然抢劫无异于自寻死路。
来到城主府邸前，艾维尔向卫兵说明自己的来意，立刻有人进去禀报，没过片刻，一位身穿华丽外套的老者急匆匆冲出来，竟然是本地郡守本人。
“好！好啊！”
郡守满脸喜色，随手把一大袋钱币扔到女猎手怀中，迫不及待就伸手要去抓皮卡丘，却被啾啾一龇牙吓得缩回手去，几个卫兵想要讨好上司，跑上来意图帮忙捉拿，却被郡守怒气冲冲的呵斥开去。郡守大人似乎很忌殚这个小家伙，陪着笑脸又说又哄，还找来许多梅干肉块之类小零食，不过啾啾并不理睬，坐在艾维尔肩膀上，小脑袋高高昂起看着天上，谁敢伸手过来就狠狠一口咬过去，一点不给面子。
艾维尔有些诧异，刚想帮忙把小家伙拎下来，却感觉啾啾在悄悄拍她脊背，似乎是要她配合。女猎手反应灵敏，略一思忖便不再动作，看小家伙想要做什么。



正文 第五章　皮卡丘的主人

折腾了一通，堂堂郡守大人居然拿啾啾没办法——皮卡丘拒绝离开艾维尔的肩膀，郡守又不愿意让别人上来帮忙捕捉。
无可奈何之下，郡守朝艾维尔招招手：
“你，跟我来。”
艾维尔这时候已经隐约猜到啾啾的心思了——它是要让自己去见它的主人？很明显眼前这位郡守并不是，而能够让郡守大人对一头宠物都如此尊敬……那主人来头可着实不小。
反正已经拿到报酬了，去看看热闹也不错……怀这样心思，艾维尔跟着走入郡守府邸，她还是头一回进入大贵族家的院子，不过身为猎手，冷静是必备素质，即使心中好奇也不会显现在脸上。郡守府邸果然豪华，装饰昂贵富丽不说，就连普通侍女身上都披金戴银，随便拿一件去换钱大约能供修道院里过上大半年……最初的目眩迷离之后，女猎手忽然哑然失笑，心想自己怎么跟法帕尔那家伙一个德行了。
那郡守显然是个很高傲的家伙，一路上始终昂着头，根本不屑于跟艾维尔说话。这年头大多数贵族都瞧不起平民，女猎手也早就习惯了。不过，当他们走到后园时，郡守却忽然停下脚步——门口站着几名卫士，毫不容情的连郡守一起阻挡在园门之外。
居然在自己家里被阻挡了，艾维尔原以为这个骄傲的贵族会勃然大怒，不过出乎她意料的，郡守大人却是满脸堆笑，低头说了几句之后，居然乖乖侯在门外，等着门口卫兵进去禀报，而不敢上前一步。
猎人的观察能力自然是极强的，艾维尔皱着眉头细细观察那几名卫士。卫士们的穿着打扮并不华贵，看上去似乎是很平常的衣甲，但女猎手却能敏锐感受到，那些卫兵身上所着甲胄其实很不寻常，离得老远都隐隐可以感受到一种特殊波动，通常只有在魔法师身边才能感觉到的……魔力波动。
竟然是魔法装备！
高明的法师，可以把某些魔法力量附着在武器装备上，大大增强使用者的实力。当然大多数情况下这种附魔并不能持久，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消失。
但是在特别高明的魔法师手下，也可以制作出永久生效的魔法物品来，不过这需要耗费极大代价——高等级宝石，魔法药物，以及法师本人殚精竭虑的施法，再加上足够的运气，才能制造出一件附有魔力的装备物品来。
代价巨大，回报自然也不小：一件优秀的魔法装备有时甚至能让使用者的实力骤然提高四到五成，甚至直接翻倍。可以说，魔法装备是每一个冒险者都梦寐以求的宝物。
好钢用在刀刃上，昂贵的附魔材料，人们也通常习惯用在武器上，毕竟武器最重要。但艾维尔眼下所见，那几名普通卫兵身上竟然连靴子都是附有永久性魔法的，这可不是一般“豪奢”二字所能形容。
“里面究竟是什么大人物啊……”
艾维尔心头暗念，难免有些紧张起来。她向来都很自信，但突然面对如此情况，任谁都会紧张的。
幸好，并没有等待多久，园子里便有人走出来，是一位身材高大的武将，但却让艾维尔心头一松，因为对方是一位——女将军。
“哈，我们的小淘气终于回家啦。”
这位女将军的地位显然要比郡守大人高出许多，因为后者一见她便深深低头弯腰行礼，但原本骄傲的郡守大人却居然也没被对方放在眼里，那位女将军只是略挥了挥手，打个招呼，便转向女猎手这边。
“是你把我们的小淘气鬼带回来的么？那可多谢了。”
红发的女将军含笑道谢，但女猎手这时候却有些失神。女人与女人见面，很自然会比较一些东西，艾维尔平日里并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女子，但这时候她心中却充满了羡慕之情。翻来覆去的，心里面只有两个念头：
“个子好高……”
“身材好棒……”
对方并没有刻意摆出什么姿势，但一举一动之间，却让人感觉极为英武，以及……妩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却在一个人身上完美体现，显示出非凡的成熟与自信。
直到对方又笑吟吟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的名字叫塞茜莉娅，法拉家的守护骑士。”
艾维尔这才惊醒，有些仓促的点头回礼：
“我是艾维尔，猎手。”
“小家伙，偷偷跑出去，可把大伙儿都急坏了呢。”
和刚才的郡守大人一样，塞茜莉娅也伸出手去想要抱住啾啾，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确实很讨人喜欢，但这回皮卡丘虽然没敢张嘴咬人，却依然再次躲开了对方的拥抱。
“咦，怎么不喜欢姐姐抱了，以前不是最爱往我身上蹭的么。”
塞茜莉娅显然是知道啾啾能听懂她们说话，而且也能理解一些小东西的想法。看到啾啾在艾维尔身上叽叽喳喳又蹦又跳的闹了一番，微微笑了：
“原来这样啊……要小主人当面向人家道谢么？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家伙呢。”
于是她朝着艾维尔点点头，笑吟吟的发出邀请：
“跟我来吧，你把我们那位小主人最心爱的宝贝带回来，确实也应该接受道谢呢。”
迷迷糊糊点点头，在郡守大人无比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目光中，艾维尔跟着塞茜莉娅一同走入了严密把守的后园。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贫民环境中的普通人，艾维尔对于贵族的纹章谱系一向没什么概念。不过尽管如此，她也依然能看出，眼前这位女将军衣甲上所配纹饰绝对不寻常。
那是一团类似于火焰的图案，看似简单，其实极为繁杂，多看之后，眼前甚至会隐隐出现火焰升腾的幻象，艾维尔连忙移开视线——对于一名猎手来说，眼睛居然会出现幻觉，这可实在有些丢脸了。
但塞茜莉娅似乎依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忽然回头微笑：
“怎么，连大名鼎鼎的焰之徽章都不认识？”
“啊，圣火家族的焰之徽章么？”
艾维尔再怎么孤陋寡闻，至少也曾听说过阿兰贝尔王国的五大世家。其中圣火法拉家族就是以火焰之徽章作为家族标记。这个纹章图样甚至比当今皇族的光明龙纹饰更加著名，因为据说在两百年之前，黑暗王朝统治大地之时，最早一个带领人们反抗黑暗暴政的，便是圣火传人。人们汇集在高举的火焰纹章军旗下，与黑暗魔军进行着一场又一场殊死战斗。
到后期，拥有神之血脉的英雄们慢慢聚集起来，拥有光明龙之血的圣者娜卡陛下也确立了他的领袖地位，但圣火法拉之炎依然在光明军团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战后册封功臣时理所当然的成为世袭公爵，而且被称为第一公爵，拥有仅次于皇帝的领地，权力，以及荣耀。
不过最让焰之徽章出名的，还在于这枚徽章曾经有一段时间甚至取代过光明龙之徽记，成为国家最高权利的象征——圣火家族一直执掌着莫大权力，而其中的某一代权臣甚至更进一步，直接纂取了阿兰贝尔的皇帝之位。但这次纂取并不长久，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复国战争之后，皇帝位又重新回归到了圣龙家族血脉。权臣本身虽然身败名裂，但圣火家族却并未就此消亡。而是由仍然忠诚于原皇室，并在战争中立下功勋的旁系子弟继承圣火家主之位，保住了公爵名位。只是此后历代法拉家族中人均小心翼翼，远离一切宫廷朝政，尽全力避免任何猜忌。
这些传说故事在朝堂中当然属于忌讳，但在民间却非常流行，艾维尔经常出入酒馆旅舍，自然也多次听吟游诗人们传唱过。此时见那塞茜莉娅脸上笑意吟吟，显然丝毫不以当年往事为意。
很明显，在这些圣火家族的忠实家臣眼中，这枚纹章永远象征着荣耀与光辉。无论外界如何评论，他们永远都以佩戴“焰之徽章”为荣。
正在浮想联翩之时，女猎手忽然发现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不算太大，但却无比精致华丽的小小花园展现在她的面前。花园中央是一个圆形水池，一个小男孩儿正在水池边玩耍。旁边花树绿藤遮掩下另有数张长椅，一位便装少妇正坐在椅子上，嘴角含笑注视着那池边孩子。
作为女性，艾维尔一下子就被眼前这幅温馨闲暇的母子同乐景象打动了，正在惋惜自己不懂绘画不能将这美好景象永久留存下来之时，却凭借其优秀猎手的敏锐目光忽然发现：某处不起眼角落里还真有一名画师在专心作画，满头大汗而又专注万分的绘制着花园中那对母子的形容笑貌。
不过画师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因为有人打搅了他的工作——塞茜莉娅笑咪咪走过去，弯腰在那小男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小孩子全身一震，直愣愣回过头来看向艾维尔这边，脸上兴奋欢喜的表情隔老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啾啾！”
男孩子大笑着疾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伸出双手，几乎就要栽到艾维尔怀里。正当女猎手犹豫着是不是要躲开的时候，她肩膀上那个狡猾的小东西总算识相，哧溜一下飞窜出去，主动扑到那男孩子身上。小圆脸上几根胡子高高翘起，“笑眯眯”对着这位明显是小主人的男孩子又舔又亲，一副撒娇讨好模样。
想起这个小家伙以前也曾经这样对待自己，为的就是不愿被送回来，而且刚才面对其他人时又完全是另一副表情……艾维尔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小家伙见风使舵的本领可真强！要是能化身人形，肯定就是历朝历代故事中都有的那种一等一的超级大奸佞！
不过那小男孩肯定没这概念，他完全沉浸在与“挚友”重逢的巨大欢乐中，一直抱着啾啾欢笑跳跃。艾维尔闲下心来，忽然心有所感回头张望，却见花园门口有一位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含笑站立，正在笑吟吟看着他们——眼光当然主要是落在那男孩子身上，不过仅仅只在艾维尔身上略扫一眼，却让女猎手全身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甚至隐隐有颤栗之感，感觉就好像是被猛兽注视到了的草原兔……
“埃尔维斯大人！”
旁边塞茜莉娅的欢呼声让女猎手恍然大悟——那人就是阿兰贝尔王国四大公爵之一，火系圣魔导书“法拉之炎”的执掌者？难怪仅仅一眼就足以让人惊慌失措。艾维尔平时纵然胆大，碰到这种情况也难免有些忐忑，连忙低头上前行礼，抬起头后，却依然忍不住悄悄看了这位公爵好几眼。
和塞茜莉娅一样，这位当代圣火公爵大人也是一头火样红发，眉眼极为俊秀，虽然已经不太年轻，却更加给人一种成熟可靠的感觉。特别是嘴角边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笑容，愈发衬托他自信风度，仿佛天下没有什么问题能难住他。
就连塞茜莉娅那么成熟自信的女子，此刻在公爵面前却也仿佛小女孩儿一般欢声笑语，脸上还隐隐带着一抹晕红……也难怪，整个阿兰贝尔王国中，只要是女性，就没人不知道：当代圣火公爵虽然已经年近四十，那么出众的家世人才，却迄今依然未曾婚娶！是阿兰贝尔的第一钻石王老五！
艾维尔也是女人，她当然也知道这则传闻，然而不知是因为初次见到“王国第一美男子”过度兴奋，还是误会了先前公爵大人看向园中时那充满温柔意味的目光，艾维尔竟然一时昏了头，指着那男孩子向圣火公爵招呼道：
“大人，您的公子非常可爱……”
“…………”
场中一时冷场，艾维尔一言出口已经发现不妥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而旁边塞茜莉娅却比她更紧张，一把拉住她，皱眉嗔道：“不要胡说啊！”
公爵本人倒是风度极好，只淡淡一笑便揭过去。这时那男孩子总算平静一些，在湖边少妇的招呼下朝这边走过来，想必是在母亲提醒下来道谢的。
立刻，艾维尔就知道自己刚才犯了个什么错误——面对那笑嘻嘻走过来的小男孩，圣火公爵埃尔维斯竟然深深弯下腰去，以最郑重的宫廷礼节深施一礼。
“皇帝陛下。”
而那看上去不超过十岁的小男孩居然立刻回礼，虽然只是简单的微微低头，却也尽显宫廷风范。
“公爵阁下，请免礼。”
旁边塞茜莉娅本来似乎是不太在意这些礼节的——她刚才都径直走到小皇帝耳朵旁边说话呢，但此刻也只能下跪行礼。至于艾维尔，尽管心中紧张无比，却依然记着自己自由平民的权利——哪怕面对皇帝，她也只是弯腰鞠躬，而不必下跪。
“啊，免了免了，都请起来吧。”
那小男孩……哦，阿兰贝尔当今的圣王卡洛尔四世陛下，其实也依然是顽皮的小男孩罢了，他显然比所有人都更不在意所谓“宫廷礼节”——埃尔维斯公爵刚才的动作与其说是为了对皇帝表示尊敬，倒不如说是为了提醒这个小孩子别在外人面前太随便。
不过这种提醒似乎用处不大，大概公爵平日里对小皇帝也是以宠溺居多。小皇帝依然蹦蹦跳跳来到艾维尔面前，笑着向她打招呼：
“艾……艾维尔是吧，谢谢你把啾啾带回来，我着急好多天了。”
“没什么，这小家伙很聪明的，也一直记挂着要回家呢。”
小皇帝的年纪似乎与妹妹帕蒂差不多，这让艾维尔心头很是放松，说话不由自主就带上了对妹妹的口吻。言辞出口以后才发觉似乎不妥，不过好在周围众人倒并不在意，就是塞茜莉娅也显得很轻松，看来平日里这些近臣们也都是把皇帝当小孩子看待的。
小皇帝怀中，啾啾很高兴的朝她翘了翘胡子，显然是感谢她替自己遮掩。艾维尔也回报以笑容，大家互相帮忙么。之后皮卡丘又跳到小皇帝肩头叽叽喳喳跳了一阵，小皇帝似乎能听懂它的“语言”，笑呵呵说道：
“想要什么赏赐呢，我都可以答应你的。”
艾维尔拍了拍背在身后的钱袋子，装了五百金币的钱袋，那可是好大一包，腰带上都挂不住的，只能背在背上。
“多谢陛下，不过我已经拿到应有的赏赐，心满意足了。”
“那只是郡守的赏格而已，并不能代表我的感谢啊。”
年纪虽小，倒是一位慷慨的君主呢……正当艾维尔心中有所期待之时，却听旁边响起一个温和淡定的声音：
“皇帝陛下。”
“啊，公爵阁下？”
“请原谅臣的失礼。慷慨是优秀的品德，不过陛下应该学习过：赏赐和惩罚一样，都应该按照事前规定好的办理，不能随意增加或者减少，否则将会使臣民们无所适从。”
埃尔维斯公爵对小皇帝而言显然不是普通的臣子，而是负有教育的责任，轻轻一句话，小皇帝脸色虽然不太高兴，但依然恭敬的表示接受。
看来是不会有额外赏赐了，不过女猎手倒也并不失望，五百金币的巨款早已超越了她的任何期望。于是她很有礼貌的表示告辞，可最后埃尔维斯公爵却笑笑，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卷轴递给她。
“既然进来了，嗯，就请接受一件小小纪念品吧。你是冒险者，就给你一个魔法卷轴好了，这是一个火系的攻击卷轴，今后如果遇到特别强大的敌人，拉开就可施展，无论什么敌人都能解决。”
“啊……太好了。”
还是有好东西啊，圣火公爵送的火系卷轴，那是什么概念？……威力上肯定一等一的强悍不用说，光是卷轴上那个圣火家族的火漆封印，在很多情况下都能当作护身符来使用的。
这东西若拿到地下黑市上去，大概要值个好几千金币吧……艾维尔虽然不懂这些行情，却也知道此物绝对比区区五百赏金珍贵得多。
女猎手愣愣接过那卷轴，甚至都忘了道谢。好在埃尔维斯公爵并不介意，反而回头朝皇帝肩膀上那只皮卡丘笑了笑。
公爵大人果然聪明绝顶，原来早就看出了啾啾的用意。
…………
直到走出郡守府邸，艾维尔脑子依然晕忽忽的，这一天的经历委实太奇特，任谁也想不到，这只奇异魔兽皮卡丘的主人，居然会是当今圣王卡洛尔四世！而在他身后，那位秀丽温婉，一直没说话但却始终含笑注视着自己的女性，应该就是阿兰贝尔当今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摄政女皇克里斯蒂娜皇太后了。再加上那位鼎鼎大名的圣火公爵……
这可真是了不起的一天！



正文 第六章　突如其来的“邀请”

此后数日，艾维尔都留在了城里，那间舒适但略微昂贵的旅馆小单间又被多订了两天。女猎手平日素来节俭，但如今手头既然有了这么一笔巨款……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她需要放松一下。
生平头一次，艾维尔可以带着普通游客的闲散心情走在城里最热闹的大街上。对于道路两旁橱窗中那些讨人喜欢的小玩意儿也能大大方方的仔细欣赏——她买得起！
逛街和购物，女人的两大永恒乐趣。然而在女猎手这边，却终究不能完全放开，好几次，她看中了喜欢的衣服或者首饰，手里也拿出了足够的钱币，但犹豫再三，却还是轻轻放下。
“下次，带着帕蒂一起来吧。”
艾维尔这样自言自语道，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法帕尔那张贼忑兮兮的笑脸，也许也应该给他买点什么？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那家伙要什么没有？——都是偷的。
在经过一处裁缝铺时，艾维尔再度被橱窗里那些精美的衣物所吸引，店员招呼又很殷勤，女猎手的双脚不由自主就踏进去了。
用鲸鱼软骨做出的裙撑子，配上蓬松的泡泡纱袖口和紧束腰带，这种贵妇装曾经是艾维尔小时候的最爱，她还记得自己有个洋娃娃就是这种装束，那时候爸爸妈妈都还活着，她还有个温暖幸福的家。
整整一年时间，自己都在想着要是真能穿上这种衣服将会如何幸福，甚至幻想有朝一日能成为那种真正的贵夫人，又将是多么骄傲自豪，每个女孩子都曾有过这样的梦想吧，若被大人撞见时则会无比的害羞……直到后来，洋娃娃被小妹妹帕蒂给咬坏了，还哭了好几个晚上。
而眼下，当这件镶嵌着珍珠和钻石，曾经承载艾维尔少年梦想的华服就近在眼前时，女猎手的第一反应却是——这衣服太累赘，不够轻便灵活……
她已经永远失去那份心情了。

只不过，当旁边有人示意店员拿起这条裙子给自己试穿时，艾维尔还是用很羡慕的眼光注视着对方。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容貌很是美丽精致，同那条长裙再搭配不过，当她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同为女人的艾维尔也不禁感到一阵惊艳。
总是有人能得到幸福的，艾维尔有些嫉妒的想道——陪着那女子一同走进来的男伴已经殷勤走过去，大加赞赏：
“美极了，安娜，这条裙子真是专门为你制作的，再合适没有了。”
名为安娜的女子妩媚一笑，身体微微后仰倚靠在情人怀中，这一刻真是无比温馨。艾维尔用充满羡慕的目光注视着这对情侣，什么时候，法帕尔也能像这样……
少女的遐思忽然中断，那个从背后轻轻拥抱住安娜的男子恰于此刻抬起头来看了艾维尔一眼，他并未在意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陌生女孩，但艾维尔却一眼认出了他。
——“红衣”威尔斯！死亡兄弟会的头号杀手！从阿兰贝尔到埃斯塔尼亚，甚至在北方亚斯提纳，在各地酒馆中悬赏最高的那张画像，十有八九都是他！
艾维尔脸色差点就变了，总算她反应还快，立即装作害臊的别过头去，没让对方注意到她的神情异状。
尽最大努力保持住平静脚步，艾维尔一步步跨出那家服装店，之后迅速离开，返回客栈里把所有武器都拿在手上之后，女猎手才发现自己心跳的特别厉害。
通缉榜上的画像多半不太准确，如果不是艾维尔从做军医的父亲那里专门学习过人体脸部骨骼与相貌特征的关系，能够从最微小的蛛丝马迹中看破伪装，她肯定认不出那个衣冠楚楚，一副上流社会打扮的华服男性，居然会是大陆头号杀手。
不过即使如此，这位“红衣”威尔斯也着实胆大包天，竟然不对外貌做任何掩饰就这样大模大样进城来。这个刺客来干什么？艾维尔想起当初法帕尔给他的警告，真是来处理独眼龙被杀事件？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她当时就嗤之以鼻——独眼龙也就在本地有点小名气，又不是兄弟会的正式成员，充其量算个外围人士。这种人在王国中要多少有多少，兄弟会怎么可能为他专程派出头号杀手来冒险——要知道眼下阿兰贝尔王国的皇帝陛下和圣火公爵正好在此地逗留，城内的警戒程度正是最严密的时候。
一想到小皇帝和公爵，艾维尔忽然有所察觉——难道是为他们来的？越想越觉得可能，也只有这两个人的份量，才能让兄弟会出动如此高级的杀手。
不过对于那两位贵人的安全，艾维尔却是一点都不担心——阿兰贝尔这几大圣血家族都是当年大圣战中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爵位，号称是拥有神之血脉的遗传，历代家族成员中基本就没有弱者。如果刺客真能这么轻易搞掉堂堂一国之主，各国也不必辛苦建立常备军了，全部训练刺客得了……
本来艾维尔还一直想着要抓住这个著名刺客拿赏金呢，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一大笔钱，这心思自然也就淡了。她现在只想尽快回家去——王国最为尊贵的皇帝陛下和圣火公爵此刻都在城中，而那个鼎鼎大名的刺客之王竟然也同时出现……任何一个只要稍有判断力的人都能看出，这座小城中肯定即将有大事发生。
猎手最重要的素质是谨慎，艾维尔可不想平白无故被牵扯到一起谋逆大案中去，尤其是在刚刚发了一笔大财之后。
然而正当艾维尔打算收拾行李下去退房的时候，楼下侍者却主动寻找上来，恭恭敬敬向她报告：有客来访。

“是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楼下，会客室内，出现在艾维尔面前，竟然是前不久还企图抢劫她的那两个猎人同行：捕兽者格雷与光头卡尔。
那两人脸上倒是一点没有尴尬表情，卡尔摸着自己的光头，居然还笑了笑：
“嘿嘿，别吃惊，姑娘，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何况我们之间并没有实际冲突过，不是么？”
艾维尔皱起眉头，她对这两个心术不正的“同行”没有任何好感，根本不想跟他们多罗嗦。
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但那卡尔却嬉皮笑脸的作势拦住她
“别急着走啊，姑娘，咱们可是诚心诚意来寻求合作的。”
“没兴趣！”
艾维尔立即向后跳开，她倒不是怕这两个家伙有什么危险行为——这种高档旅馆在安全方面绝对可靠的。卡尔的动作已经引来了侍者的注意，几名客栈保镖立即无声无息出现在会客厅门口，前者不得不摊开双手，表示并无恶意。
“别害怕，姑娘，我们真是实心实意来寻求合作的。”
卡尔从怀中摸出一张字纸，放在她面前。
“这上面的人，听说过吧？”
艾维尔对他所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但当目光飘过那张字纸时，她的双眉还是微微一皱——这上面的内容太熟悉了，正是以前在仕事屋和小酒馆中最常看到的那张通缉令，通缉“红衣”威尔斯的布告。
“据最可靠的消息，此人已经出现在这座小城内。虽然不知道他的目地如何，但既然来了，就是个好机会！”
卡尔这个人别看其貌不扬，一个大秃脑袋憨憨厚厚的样子，还真有些鬼门道——先前艾维尔藏在口袋里的啾啾被他一眼就认出来，而现在居然又能轻松发现通缉榜上排名第一的杀手行踪。此时他看着那通缉令上的人像，眼中仿佛看见了亮闪闪的金币。一边摸着光溜溜的脑袋，一边嘿嘿笑道。
“怎么样，姑娘，咱们联手去捉拿他如何？那家伙十分狡诈，我和格雷的技能主要是以战斗为主，对于找人方面肯定不如你这样的追踪型——你负责找到他，我们来收拾，到时候奖金平分，谁也不吃亏。”
见艾维尔满脸不在乎的表情，捕兽者格雷连忙补充道：
“别以为这家伙就值五十个金币啊——他结下的仇家太多，悬赏他的人也多着呢。”
说着，格雷从怀里又摸出一大叠悬赏令，都是关于那位红衣威尔斯的：
“看吧，除了王国官府和埃斯塔尼亚总商会之外，还有雷神家族，圣剑家族，神圣教廷……我的天，足足十来张悬赏令呢。只要把这家伙的脑袋往仕事屋一送，少说也能换个四五百金币，差不多相当于一场战争任务了！”
任凭那两人说得天花乱坠，但艾维尔只是冷哼一声：
“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放心和你们一起行动？”
“啊，对我们有疑虑……倒是可以理解。”
卡尔摸着光溜溜脑袋嘿嘿笑道，这家伙挺有自知之明。不过他显然早有打算，一点没有就此放弃的意思：
“假如我们去光之神庙，在最伟大的光明神面前签订一份冒险者的同伴契约，能不能让姑娘你安心呢？”
——这是一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人与人之间彼此很难信任。然而这又是一个存在着神祗的世界，神明观察着世间万物。所以当凡人之间彼此有什么承诺，却又无法信任对方时，他们可以去神殿立下契约，请求神明作为见证，以此来确保契约的执行。
在神灵面前发下的誓言，具备非同寻常的效力。如果有人试图反悔，那就是亵渎和欺骗神祗，就将会直接受到神的处罚。
冒险者的同伴契约就是其中一种相当常见的约定形式——当几个人迫于某种原因，不得不组成一个合作队伍，却又无法相互信任时，他们可以去神庙中贡献出一些财物，将合作事项和要求写在纸上，焚化在神像面前，借助神明力量来确保彼此守信用。
曾经有人试图利用条款的漏洞，或是用故意让同伴送死，见死不救等等小手段来谋取利益，结果却无一例外，都是以悲剧收场——神明可不是法官，人世间的鬼蜮手段对于神明毫无作用。只要被神明裁定签约者违背契约，就一定会受到惩罚。诸神之中，又要以光明神的监督最为严厉死板，据说哪怕只在心里想一想，都有可能被认为是背信——曾有人就这么倒霉过。
所以从来没有人敢于承担渎神的后果，凡人也不可能欺骗过神灵，卡尔提出这种方式，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保障了。
对方的邀请是如此“殷切”，以至于女猎手犹豫了一下子——作为一名赏金猎手，能够抓住通缉榜上悬赏最高的目标，就算不考虑金钱，本身也是极高的荣誉。何况红衣威尔斯本就在她的目标范畴之内。
但艾维尔最终还是决定拒绝卡尔的要求，长期以来，她能够以一人之力解决掉许多佣兵团队都难以处理的麻烦事，其最大凭持就是一百二十分的谨慎和小心。无论卡尔说得再怎么委婉诚恳，先前他们试图打劫时那贪婪的目光，总是在艾维尔脑海中浮现。
一名好的冒险者，从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专门对付人类这种两脚野兽的赏金猎手更是如此。艾维尔想要证明自己，但她不会拿命去赌。如果经济上当真窘迫到那种地步了，她倒是可以考虑冒一次险，但现在肯定没必要。
另一方面，先前法帕尔的嘱托也时常在心目中响起，虽然早就一千遍地对自己说过不要理会那家伙的任何言辞。但法帕尔那关心的话语，以及最后那个唐突的拥抱却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在心中，引起她的反感以及……一丝丝甜蜜。
既然那个男人不希望她冒险，那就不要冒险罢。
——招招手，拿出一个金币，让侍者送来很多上好的葡萄酒，艾维尔朝那两人点了点头：
“上次承蒙你们请喝酒，这次我回请。不过对于你们的合作邀请……对不起，还是没兴趣。”
丢下这句话，艾维尔转身离开小客厅，丢下背后那两人，相对苦笑无言。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艾维尔立即开始收拾东西，这座城市里现在似乎麻烦多多，最好避之大吉。然而还没等她收拾完本就简单异常的行李，外面却忽然传来敲门声，打开一看，却是几名城卫队士兵，手持武器，正冷冰冰注视着她。
“例行检查，请配合一下。”
因为这家旅馆比较高档的关系，那些士兵态度还算客气，但搜捡起来却非常严格。他们仔细查验了艾维尔的冒险者徽章，又盘问了她一大堆问题，好不容易才算过关。
“打扰了，小姐……你们抓紧点，去下一家，今天还要查好多地方呢。”
一名军官模样的武士把徽章还给女猎手，同时大声向部下们指示道，艾维尔随口询问：
“是城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那军官颇有风度，点头回应了她的问题：
“有大人物来咱们城里啦，这倒也罢了，偏偏又有消息说：一个什么超级厉害的刺客也来到了这边，这下城里老爷们可慌神了。下令城市卫队全体出动，挖地三尺，就算不能把那刺客找出来，好歹也要把他吓走——万一让这家伙在城里做下什么案子，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情。”
颇为得意笑了笑，军官又说道：
“不过这样查一下也好，这两天虽然没能找到目标，却逮住不少形迹可疑的家伙，估计把城里的盗贼团成员给揪出来不少，最近城市治安是大为好转哪……”
艾维尔心中一跳，法帕尔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忽然浮现在心头。勉强带着笑容送走那军官，女猎手一个人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很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艾维尔走出旅馆大门，朝城卫队的堡垒那边走去。
作为一名赏金猎手，艾维尔以前和城卫队打过一些交道。她知道这里城市卫队的习惯——除非当场被抓了现行，否则光是形迹可疑的嫌疑犯，被抓之后通常会在临时羁押所中关上一段时间。如果嫌犯能找到人证明自己的身份清白，或者缴纳一笔罚金的话，还是可以获得释放的。
…………
走出城卫队的监狱大门，艾维尔轻轻舒了一口气，法帕尔并不在里面，这家伙从小就狡诈多智，应该是没那么容易被人抓住的。
不过艾维尔并不因此而放松，这次城卫队的动作非常坚决。她和里头负责的军士长聊了一下，了解到这次是城主大人亲自下的死命令——只要那个刺客一天不落网，或者是城里贵客一天不离去，城卫队的警戒和大搜查就将一直持续下去，决不放松。
艾维尔完全能理解郡守的行为，因为“贵客”与刺客双方的身份她恰好都知道——如果那红衣刺客威尔斯当真跑去刺杀阿兰贝尔的皇帝或是皇太后，无论他是否得手，本地郡守大人的官帽子连同世袭爵位肯定都要不稳当了，也难怪他这么歇斯底里。
倘若大搜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纵使法帕尔现在还没落网，恐怕总有一天会失手的。艾维尔不想看到这一天，但她也无法阻止城卫队的行动，除非……
回到旅馆中，走进会客室，卡尔与格雷这对酒鬼果然还在这儿——价值一个金币的高级葡萄酒可是好东西，这两个没出息的穷猎人舍不得这么早离开，仍在慢慢品尝。
见女猎手去而复返，那两人显然都很奇怪，他们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睛，想看看是不是酒喝多了花眼。艾维尔也不多废话，直接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在格雷面前那叠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通缉令上：
“如果你们俩都愿意听从我的调派，那么我也许可以考虑……合作的事情。”



正文 第七章　搜寻

割破手指，将自己的鲜血滴入契约之书，并且默默祈祷……待三人都履行过同样仪式之后，将这份神圣的契约书投入神坛前的圣火，望着它慢慢化作灰烬。
刹那之间，艾维尔感觉自己似乎通过祭坛上的神像，与那边两人有了某种奇妙的联系，对方的一举一动，乃至于心理波动，自己似乎都隐隐能感觉到一些。如果对方有什么不轨意图，马上就能觉察出来。
不过相应的，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理状况，那两个人也会提前有所知觉。神之契约果然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总算是不枉那么昂贵的花费……
想到这么短短一份契约居然要花费整整十个金币，纵使艾维尔刚刚发了一笔横财，却也忍不住暗自心痛。十个金币啊！冒险者们拼死拼活，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赌上性命去完成一件极度危险的仕事，其报酬最多也不过这个数字——大多数情况下还达不到呢。
卡尔本来说十个金币都是他们出的，但艾维尔从不喜欢占人便宜，既然组成队伍，互为同伴，那一切都按规矩来。于是她和卡尔格雷三人共同承担这笔费用，每人拿出三金三十三银，女猎手还多掏一个，一起支付了契约钱。
听着金币落入钱箱时的叮当作响之声，望着那些笑容满面的神甫和祭司，以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前来奉献的信徒，艾维尔心想这帮人赚钱倒是轻易，舒舒服服待在神庙里，钱箱自动就会满起来……为何安嬷嬷的修道院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好事？
“哈，想不到经营神庙才是最赚钱的行当……”
另外两人大约也有类似想法，但只有格雷那个二百五才会说出口来。虽然声音非常低，可因为那奇妙同伴契约的作用，艾维尔却一下子就听到了他的低语。
旁边卡尔自然也听到了，这家伙要聪明些，马上一个最为严厉的眼色丢过去——光明神可是一位严厉的神祗，在人家神庙里面说这种怪话，难道嫌命长了？
三人连忙离开神庙，走到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卡尔才长舒一口气，习惯性的摸着光头，嘿嘿笑道：
“好紧张，刚才俺心里也着实有点对神明不敬的念头呢，据说光明神最是严厉苛刻，真有点怕降神罚下来……”
“如果神灵的心眼小到这种地步，那这个世界早就灭亡了。”
艾维尔淡淡回应道，其实在她的心中，刚才也未尝没有一丝紧张感。见惯了世人愁苦，再对比一下神殿里的金碧辉煌，除非特别虔诚的信徒，否则恐怕大多数人心里都会升起一丝对神明不太尊敬的念头。
由于同伴契约的作用，卡尔和格雷也能感受到艾维尔的念头，难得三人想法一致，大家互相看看，彼此笑一笑，顿时感觉关系拉近了不少。

“找个地方坐下来商量商量吧，看看怎么抓住那个家伙。”
卡尔建议道，于是三人回到先前那家旅馆，大家坐下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交换情报。通常在这一步很多人都会隐瞒些东西，不过缔结了同伴契约的好处之一就是：队友之间虽然不能说毫无秘密，但彼此间总算也可以较为坦诚的互通消息了，如果有人蓄意想要欺骗同伴，或是隐瞒重要信息，队友都会有所觉察。
艾维尔首先询问那两人是如何知道威尔斯来到本地？按理说身为死亡兄弟会红衣级别的杀手，就算不化妆也不该把自己行踪搞得尽人皆知才对。如果那威尔斯在短短几天内居然会被三个猎手认出来，那他恐怕早就被别人灭掉了。
卡尔的回答倒是很诚实，原来他们并不是亲眼看到过目标，而是通过城内盗贼公会线人得到的消息——猎手和盗贼乃是天生死对头，但这决不等于他们一见面就要杀个你死我活。事实上，由于彼此之间打交道更多，优秀的赏金猎手往往会招募一些小盗贼作为线人，这样才能得到犯罪团伙更加及时准确的消息。
就连艾维尔自己，以前也从法帕尔那里得到过不少情报，只不过从未支付过报酬而已。
不过随后，当卡尔等人听说艾维尔竟然亲眼见过那位鼎鼎大名的红衣杀手时，他们却都十分惊讶。茫茫人海，那个红衣杀手又是有名的来无影去无踪，这都能被撞见，实在是太巧合了。
“诶，姑娘，你的好运气真是没话说……那么多人在找，偏偏是你抓住了那个皮卡丘。现在居然连红衣杀手都能被撞见……没说的，光是这份好运咱们就比不了，以后就跟你混了！”
捕兽者格雷性子粗疏，虽然卡尔在朝他使眼色，却依然大大咧咧扯到皮卡丘那件事上，不过他没什么恶意，艾维尔也只是一笑置之。
只是提及到好运气的话题，却让艾维尔愣一愣，也许自己的运气真是不错。可是——如果没有从小严格训练培养出的眼力，谁能看出那位风度翩翩，宛如贵族子弟的阔佬居然是红衣杀手？人家根本没有改变外貌，就眼前这两个粗胚，恐怕就是站在对面也认不出来。
当然她不会跟另外两人说这些，只是微微一笑：
“好运气么……也许吧。”

之后便是商议如何抓住对方，卡尔与格雷在这方面非常有自信：
“我们俩都是战斗型的猎人，以前还在北方边境做过雇佣兵，跟亚斯提纳野蛮人都拼过命的。只要能找到目标，咱们俩绝对收拾得下！”
那两人自信满满，但艾维尔却不这么看。对于那位鼎鼎大名的杀手之王，她以前着实下功夫研究过，黑道上关于他的事迹流传颇广：在被围攻局面下依然反手刺杀圣雷家族代表人物：大法师雷蒙。之后又独闯亡灵小镇，在阴气最盛的墓园里重创千年吸血老妖……而最为神奇的是，他居然曾经从阿兰贝尔最为强悍的“雷神”伊秀妲尔手中逃脱过！
“雷神”伊秀妲尔，王国首相费雷尔的独生爱女，执掌“雷神之槌”圣法书，这些年来代替父亲在国内四处巡游，诛邪除恶。阿兰贝尔近年来皇权不振，几大执政公爵各有谋算，但民间态势却相对稳定，那些乌烟瘴气的牛鬼蛇神还冒不了头，正是因为有雷神的执法队在压制着。
这么多年来，落到雷神手里却还能逃出去的，那家伙算头一个，光凭这一点就能确定：这个名叫威尔斯的人，绝非那些只会躲在暗中偷袭的普通刺客可比。虽说猎人号称是刺客和盗贼的克星，天生有很多克制他们的技能，但如果正面交手，光凭眼前这两个乡下猎人想要擒杀刺客之王，怕是不太可能。
按照艾维尔本人的目标，她倒不是非要抓住这位红衣刺客不可，只要能将其惊走，别待在这座城市里继续惹麻烦，也就够了。她本打算把人找出来，然后借助城市卫队的力量，那些士兵虽然单个作战能力差点，一大群人围上去，再强悍的战士也只能退避，更不用说是不善于群战的刺客。
但既然结为团队了，另外两位同伴的想法也不能不考虑，考虑了片刻之后，艾维尔点点头：
“好吧，我们可以尝试下擒杀此人，但话可要说在前面——咱们只尝试一次，如果一次不能抓住或是杀掉他，就立即撤退隐蔽，让城市卫队去解决，绝不能贪功暴露自己！”
艾维尔望着那两人正色说道，未虑胜，先虑败，在任何行动之前先考虑好失败的可能性，看自己有没有能力承受失败的后果，这是她制定所有计划的第一先决条件。
那两人倒也谦虚，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说得对，姑娘。刺客之王的报复，俺们可谁都承受不起。”
见他们表现诚恳，艾维尔也不再多罗嗦。
“好！那么就具体商量商量，该怎么行动吧……”

此后数日，在城里最为繁华热闹的那条女人街上，艾维尔换上一套比较华贵的衣服，妆扮成某个稍微有钱的商家女儿模样，兴高采烈在里头购了三天物。
卡尔和格雷这对难兄难弟则愁眉苦脸充当了随从和护卫之职，每天捧着大包小包跟在“女主人”后面穿梭于街巷之间。按照协议，他们在行动上要服从艾维尔的调遣，但协议里并没有约束他们的嘴巴。
于是这俩人多次象长舌妇人一样嘀嘀咕咕，不是抱怨说这种方式太过于死板，就是怀疑艾维尔的判断力——人家可是堂堂红衣刺客，怎么可能一再出没于女人街？上次撞见不过是运气好，还真指望这种大运能一直持续下去？
但艾维尔并不理会他们的抱怨，只是兴高采烈在那些昂贵的商品货架之间流连，时不时拿起一串项链或一枚戒指看看成色，还戴到身上比一比，仿佛当真是来购物。旁边两位“保镖”自是愈发不满——这女人凭什么一心觉得能在这种地方撞见刺客之王？可限于双方约定，他们只能老老实实跟随在侧，并且还要负责替艾维尔拎包！
当然了，女猎手也没太亏待这两位临时“随从”，在购物休息之余，也带他们去城里最顶级的豪华餐厅里吃东西，品尝从海滨运来的鱼子酱，或是从最佳产地运来的绝品美酒——费用当然都是自个儿掏。卡尔和格雷这俩穷鬼从前尽是在乡村酒馆里骗吃骗喝，连一个铜子儿都要斤斤计较的，何曾来过如此高档的场所。都来过好几次了还表现的手足无措，尽显乡巴佬本色。
不过艾维尔并不担心他们会露馅，因为和他们一样傻乎乎的侍从有的是，餐厅里专门有安排这些仆人就餐的地方，艾维尔只需要给他们点一份最好的餐食，以及最好的葡萄酒，就不用再理会这两人了。较为机灵一些的卡尔还可以去跟那些富人家的保镖仆役聊聊天，套套话。至于那个傻乎乎的大个子格雷，他得到的指令就是除了吃东西以外不准开口。
而艾维尔自己则穿着一身俏皮男孩装扮前往二层用餐——这里是专门供那些有身份的人所用。通常女宾都会有一位殷勤男士陪同，但偶尔也有调皮的富家千金女扮男装，前来享受一个人独处的快乐，正如女猎手此刻的装扮。
这样的享受花费可不小，每次用餐都要花掉好几个金币，相当于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用度呢。卡尔和格雷在享受美酒美食之余，却也悄悄议论过那个女猎手为何如此奢靡？他们知道这个女人有钱，抓到皮卡丘拿了一大笔赏金，但从她以往完成通缉任务后的表现来看，不像是个舍得乱花钱的主儿啊？
当然这样的讨论毫无结果，最后只能把这归结于女人的天性，也许以前只是强自控制住欲望，有了钱之后就彻底爆发出来……两个蠢男人一直这样嘀嘀咕咕着，直到某一天艾维尔通知他们：找到了红衣刺客的行踪。

“你是怎么找到的？”
“你怎么知道要来这种地方寻找？”
吃惊万分的两个笨男人自是不停追问，但女猎手完全有权不回答。问得急了，女猎手也只是笑一笑，露出两颗开心的小虎牙。
——真要说穿了并不稀奇：她亲眼看见红衣刺客给他那名叫安娜的情人买了一件瑰丽华服。可穿衣服是要看场合的，而那件华丽长裙所能出现的场合其实并不多——“红衣”威尔斯总不可能和他女友穿着一身礼服去钻下水道罢？
再考虑到红衣刺客毕竟是个大通缉犯，又新近来到这座城市不久，他不可能与情人混入那些真正高贵富人的沙龙聚会，那么这华丽长裙的适用范围就更小了——也只有豪华餐厅，奢侈品街区这些公开的，对于客人身份又不会严格追究的地方用得上。这座城市并不大，艾维尔耐心在这些地方转上几天，果然便又一次看到了目标。
“魔鬼在于细节，很多事后看起来不可思议的判断，其实早就暴露出种种蛛丝马迹，只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这是艾维尔的父亲，一位曾经很有名气的医生曾经给她的教导。她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常和她玩的一种游戏——指着几件似乎是南辕北辙完全不相关的事物，要她找出其中的关联性。一开始艾维尔总是抓瞎，但在父亲把那些节点脉络一一指出后，其中条理却又是那么的清晰。到后来她终于渐渐掌握那种思考方式，也可以做出同样的分析——这些年来在猎捕行动中无往不利，很大程度上正是依靠了这种能力。
父亲当年医术精湛，往往从一些表面症状便能判断出客人所患的病症，精准无比，且从无差错，由此赚取了大笔金钱。虽然在当今世上，治愈病人主要是依靠神圣教会贩卖的圣水和法师所配置的魔药，但艾维尔家小时候的生活依然很是富足。因此她才能在富人区中出入自如，而不露出任何破绽。
然而父亲最终还是过世了，无论他名气多么响亮，在国家的征召令之前也没有任何抗拒余地；而无论他多么仔细和小心，在大军溃败的战阵之中也没什么特别运气——连阿兰贝尔的上一代皇帝都在那场战争中受伤致死，一个高级医官又能奢求什么呢？
对当年的回忆并没有占用艾维尔太多时间，她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顺利发现红衣刺客的足迹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己方该采取些什么行动，才是他们重点要考虑的。
首先需要弄清楚那家伙想干什么——对善于推理的艾维尔来说，要猜到红衣刺客的目标并不困难。那位鼎鼎大名的刺客之王虽然对女友表现出一百二十分的温柔体贴，买那么漂亮的衣服给她，却肯定不会只是为了讨好。
——他们也是在踩点，和自己一样。再结合前几天在郡守大人家后园子所见到的那几位，红衣刺客的目标就非常明显了……
“是小皇帝还是摄政太后，抑或是圣火公爵？”
艾维尔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费太多心思，那三位中无论是谁都绝非轻易可以行刺的。即使那些大人物一时兴之所至，离开宫廷城堡到民间享受一下平民之乐，身边的护卫保镖也必不会少，绝非一两个刺客所能威胁。
事实上她一度感到很疑惑，这种行刺之事首要便是隐秘，如果那红衣威尔斯能无声无息潜入城中，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忽作雷霆一击，也许还有一点成功希望。可现在连自己这等民间猎手都听到了风声，那些无孔不入的王室密探们肯定也早有耳闻，闹得如此满城风雨，城中必定早有防备，那红衣刺客纵有再大本事，恐怕也难以施展。
——更不用说现在居然还露了形迹！如果艾维尔偷懒一点，直接将这消息去告知本地郡守甚至是圣火公爵本人，以城市卫队或者王室的力量去执行抓捕，那威尔斯哪怕名气再响，多半也是在劫难逃。
只不过女猎手事先答应过两位同伴，先要以他们本身的力量尝试下独立抓捕，这时候也不好食言。作为赏金猎手，她以前也抓捕过不少刺客盗贼之类，但还从没抓过这么一个“大家伙”。艾维尔一直想要用他来证明自己的实力，这回也算是得偿所愿。
“好吧，既然事先说好的，那我们就先单独干。不过你们俩一定要服从我的安排，抓人可不比抓野兽，一次不成功就绝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尤其是这种老手，稍微露点蛛丝马迹就可能被发现了，绝对不能大意啊！”
面对艾维尔的谆谆叮嘱，那两人都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虽说这两家伙看起来都不太可靠的样子，但艾维尔倒也并不太担心他们会食言。一方面是因为那同伴契约的约束力，另一方面，这次行动可是他们俩主动提出而且坚决要求的，总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吧？



正文 第八章　引诱

两天之后，在城外一处废弃磨坊外头，艾维尔与卡尔两人小心隐藏在一片草丛里，远远观察着那栋似乎已经荒废了许久的屋子。
“哇，真是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他们的落脚点了！现在俺知道为啥你总能独自完成那些高报酬任务了。”
两个战斗型猎人中，光头卡尔还算是比较精明的，所以艾维尔带他一起过来踩点，格雷那大个子实在太显眼，被打发到远处望风去了。
卡尔现在对女猎手已经是五体投地的佩服，艾维尔在发现威尔斯那两人踪迹的当时就已经做出部署。她并没有冒险去跟踪——刺客盗贼之流本身就是隐匿跟踪的老手，贸然去跟踪他们很容易被发现，到时候对方有一千种花招可以轻松甩脱。
但那两位既然要冒充上流阶层人物，其中还有一位娇滴滴的贵妇人，自然不可能步行或是骑马。一辆装饰精美的豪华马车也属于他们必不可少的伪装道具，而艾维尔则买通了一个餐馆侍者，不动声色在对方马车的车轮上洒了点特制香油——人类的鼻子对这东西不敏感，但受过训练的小猎狗却可以毫不费力嗅出味道。
格雷原打算让自己的猎宠战狼来担任追踪工作——战狼的嗅觉虽没有专司追踪的小猎犬那么好，用来嗅猎人专用的追踪油却也足够了。但艾维尔却坚持要用专业“工具”，为此特地去市场上买了一只血统正宗的格鲁曼小猎犬回来，这份谨慎被证明是非常正确的——人家红衣刺客对于猎手的追踪油也早有防备，马车在回去路程中特意经过一处香料市场，而且那边周围地上也早就洒了很多追踪油，格雷的战狼追到那边就绕圈子干瞪眼了。
但艾维尔买来的小猎犬却没受影响——她用的追踪油里另行掺入过特殊药料，与其他猎人所用的普通追踪油气味不完全一样。格鲁曼小猎犬嗅觉灵敏，可以分辨出其中的细微差异，即使对方预先有准备也没能迷惑住它。
之后就跟着猎犬寻找到城外的这处废弃磨坊，看来红衣刺客和他的女友虽然装扮成上流社会成员，却还没自信到敢于在城中住宿的地步——艾维尔这等“良民”充一下大款，被揭穿后最多不过受点嘲笑罢了。而那两位可是受到通缉的人物，在准备充分，小心戒备的情况下偶尔露面踩个点也就罢了，真要大剌剌跑那些贵人聚集的地方去享受奢华生活，日常饮食，起居之间的小习惯却是最容易穿帮的——即使那些富人不在意，他们身边也从不缺乏眼光锐利，经验丰富的护卫保镖之类人物。
这位红衣刺客和自己一样，也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呢……如果换了自己，想要完成这次已经暴露的刺杀行动，该如何行事呢？
艾维尔将自己代入对手的思维，仔细考虑对方可能的每一步动作，这也是父亲当年教给她的处世态度之一：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一想，很多难题自会迎刃而解。只可惜在艾维尔身上最终却是用来抓捕目标，而非父亲所希望的宽容和体谅。

“趁他们不在，我们先潜进去埋伏，等他们回来就动手！”
卡尔率先提出了他的方案，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计划：无论人还是动物，在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总会比较松懈，趁着这时候偷袭成功的可能性会很大。卡尔以前抓捕动物时就喜欢找到兽巢，钻进去设埋伏，效果都不错。
但艾维尔只是摇了摇头，人不是动物，刺客之王更非普通盗匪可比。这座废弃磨坊既然被他利用为落脚点，哪怕只是临时的，其中肯定也有诸多机关陷阱——刺客与盗贼本身就是最善于布设陷阱的职业。谁都不知道那里面是个什么情况，贸然闯入敌人的巢穴，在对手的地盘上与之拼斗，无论如何不是上策。
“先观察，回去再商议。”
尽管已经确认那两人又到城里去了，肯定不在这儿，但女猎手依然非常小心的远离磨坊，只在草丛树木掩护之下远远绕那磨坊走了一圈，看一看周围地势便罢。卡尔对于这种谨慎很有点不以为然，几次想要靠近点看个仔细，却都被艾维尔严词阻止：
“任何时候都不要大意！就算他们没有留人下来，你也不知道哪根树枝或者藤蔓是人家故意设下的，踩上去或是绊到了，他们一回来就能知道被人窥视过。”
“天，这世上哪会有这么仔细的人！”
卡尔摸着光头抱怨道，艾维尔只笑一笑，不说话——至少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以己度人，那位红衣刺客的类似小把戏肯定也不会少。
“但我们不能靠近过去的话，怎么去勘查地势？到时候稀里糊涂冲上去，万一踩了陷阱咋办？而且若是不了解房屋格局，追捕时也很容易让人跑掉的！”
卡尔总算不是糊涂到家，还知道一些基本忌讳，对此艾维尔只是笑而不言。这个问题对别人或许很麻烦，对她却不成问题——她的猎宠乃是一只山鹰，当她在地上绕着房子转悠时，猎鹰露露也在天上往复盘旋着呢。
除了那些刚刚开始驯养，或者临时购买来的动物，只要驯养熟练后，猎人和自己的宠物之间往往会存在某种神秘的心灵感应——这是他们猎人职业所特有的绝技。
据说最为高明的猎人可以与自己的爱宠共享视觉听觉等感官能力，本体还能使用宠物所特有的动物能力。艾维尔现在虽然不能直接借助露露的视觉从天上俯瞰大地，却也可以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感觉了。这种感觉足够让她对磨坊格局有个大致了解。至于那些隐蔽起来的陷阱和机关么……女猎手压根儿没打算去领教。
“已经有办法了，我们先回去吧。”
卡尔有些疑惑，但他已经逐渐习惯于女猎手的指派，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跟上。

第二天一大早，磨坊旁边的大路上叮叮当当出现一大群人——都是全副武装的城卫队士兵，在一名队长带领下径直朝磨坊这边走来。
最近郡守大人的搜查一直没有松懈，在清查了城中诸多可疑场所而未取得进展后，城市卫队长官开始把目标投向城郊附近的某些灰色地域。不过这处废弃磨坊距离城市较远，以往又一直没什么惹眼之处，本不该被列入怀疑范围的。
但现在却专门来了一支搜查队——看来艾维尔昨晚匿名投到郡守大人门前的文字起到作用了。她没说明这里藏着谁，只说最近这段时间此地常有陌生人出入，形迹可疑，仅此而已。
如果是平时，这种鬼鬼祟祟的告密文书大概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就会被丢进火炉里去。但偏偏在这种时候，郡守本人也正在疑神疑鬼，便派了一队人过来予以查证。
磨坊屋顶上，一扇不起眼的小天窗翻开来又合上，一道人影迅速沿木头柱子从阁楼滑落到地面，压根儿没去踩梯子——那梯子一踩就会倒，后面连了一根绳索，在梯子翻倒的同时会把一块钉板从天花板上拉下来，很恶毒的陷阱。
“老大，有城市卫队过来了。目的性很明确，就是咱们磨坊这边！”
连同这个望风报信的盗贼，屋子里共有四人，除红衣刺客威尔斯和他的女友安娜之外，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高大汉子，先前在城里是以车夫兼仆役的身份出现，但此刻两只手上都带着铁拳套——精通徒手格斗技艺的职业，不是武僧就是角斗士。
四人中自然是以红衣刺客威尔斯为主，虽然听到坏消息，他的脸上却没什么紧张或失望之色，只在眼中闪过一道利芒：
“大约多少？是什么人带队？”
“就一小队十来个，一名小队长，没什么特别扎眼的人物——不象是专门来缉拿的样子，可能只是常规检查。大概是我们出入时不小心被人看到了吧，要不就是周边哪个农民胡乱告密想要讨点赏钱？”
盗贼显然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手，一眼便从人员组成看出对方的意图。如果城卫队当真是确定这边有盗匪，来抓人的，决不可能就派出这么几个。更不用说以他们这位老大的名气，倘若人家是专为红衣刺客而来，这士兵规模至少得增加十倍。
“咱们是藏还是走？”
角斗士模样的汉子问了一句，如果只是一般性的常规搜查，那他们到早已挖好的隐秘地窖中藏上一会儿，对方没有收获自然会离去。以后这地方还能再用，而如果不顾一切逃离的话，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落脚点就只能废弃了。
威尔斯只略微思考片刻便作出了决断：
“马车是藏不住的，我们也不可能去跟城卫队作解释，只能先离开再说——西蒙，你去把所有陷阱都撤了，现在没必要跟城卫队死磕。威廉，你把服饰道具藏到密室里去，要是这次没被发现，以后还能用得上。”
“好嘞，那些服装也花了咱们不少钱呢，白丢了太可惜。”
先前一直装扮成车夫兼仆役的角斗战士威廉呵呵笑道，听到这话，旁边的盗贼西蒙忽然插口：
“那马车和两匹纯种马怎么办？这些才是最花钱的呀。”
“顾不上了。”
威尔斯果决道，西蒙却是心痛不已：
“要不，我跟威廉各自骑一匹马分头逃跑吧，那些士兵没坐骑肯定赶不上，没准儿还能把人引开。看样子他们不是专门来抓人的，应该不会追得太紧。”
威尔斯想了想，同意了西蒙的要求，于是盗贼和角斗士两人一起下去安排。威尔斯则走到墙边，将窗户翻开一条细缝，注视着外面渐渐走近的城市卫队。
一双温软手臂轻轻从后面环抱上他的腰间，正是情人安娜：
“威尔斯，有必要这么紧张吗？也许可以买通他们……”
“怎么买通？跟这种下层军官说再多也白搭。这帮人看见我肯定先动手再说——别忘了我身上至少还挂着四五百金币的悬赏呢，就连你也价值两百……你那位大小姐可真够大方的。”
威尔斯没好气的抱怨道——安娜的故主，那位圣雷家族的大小姐不但实力高深，更兼财雄势大。为一个私奔侍女颁出的赏格竟然可以媲美一场小型战争，引得无数赏金猎人蜂拥而至，迫使他们不得不东躲西藏，连个安稳栖身之处都找不到。
——在这个世界上，金钱也许不如神术和魔法那么有力量。但在很多时候，金钱所能起到的作用，却往往远比神祗或者魔法更有实效。

片刻之后，趾高气昂的城市卫队来到了废磨坊门前，那队长是本地人，知道这处废弃磨坊的来历——这里本属于一家小有财势的庄园主，只是因为地处郊外，经常受到盗匪骚扰。那庄园主活着的时候还能尽力维持。等到庄园主因病过世，留下孤儿寡妇实在没能力照料，又没人肯买下，就被废弃了。
因此这里是不应该有住户的，但流浪汉们可不管这些，他们经常会寻找此类废屋栖身，还有盗贼也是……只不知道这回是什么人了。
小队长手举长剑，用盾牌护住身体，小心翼翼在顶开房门的同时先举盾护住头脸——如果有人埋伏在里面，这时候往往就会有弩弓偷袭。不过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不该有的动静。小队长走进去，四下看了看，屋子里确实有人住过，灰尘蛛网都被清扫掉了。对方似乎走得很匆忙，桌上甚至留下一些没吃完的食物，小队长上前看了看，餐食颇为精细，不是一般流浪汉所能享受得起的东西。
“什么人！”
“站住！”
屋子外面忽然响起士兵们的叫喊声，队长立即冲出屋子，只见屋后马厩里窜出两条人影，各自骑着一匹漂亮白马窜逃而去。那马头上居然装饰着天鹅羽毛，似乎是有钱人家的坐骑。
“别放箭！”
小队长立即阻止了部下开弓射箭的意图，他还不知道这马的来历，万一是哪家贵族老爷的，被自己人射伤了，即使是被偷走的，也难免会受到责难。
——那帮贵族老爷的嘴脸他可见识过，甭指望他们会讲道理。
因为无人阻拦，两匹马连同上面骑手不一会儿便跑没了影，小队长也不着急，指令部下四处搜查，很快便在马厩里找到一辆被抛弃的华贵马车，上面还绘有一个陌生的贵族纹章徽记。不过除此之外，再没什么新的发现。
难道是哪家微服出来游玩的贵族老爷？这个猜测很快被队长本人所推翻——如果对方真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富家子弟，刚才就不用逃跑了。
“多半是偷来的马车，或者是伪造了贵族纹章想要行骗的团伙，恰巧叫咱们识破了！”那小队长很快做出结论，“再四处搜搜，看有没有更多罪证。再去附近找匹牲口过来，把这马车拖走！”
——回头找家车马行卖掉，也算是一笔外块了，这次行动总算没白跑……不过首先要把那该死的纹章去掉，不管是真是假，有这类东西在上面就没一家车马行敢收购了……小队长一边想着他的发财计划，一边指挥部下四处搜索，希望能有更多收获。同时亲自带人开始撬砸那个徽章。
而在距离废弃磨坊不远处的一片小树丛里，威尔斯与安娜远远看着那队人在他们的落脚点里头钻来钻去。只一会儿工夫，便把那辆漂亮马车给拖了出来，在车身上敲敲打打，安娜的眼泪顿时落下来了：
“那是你费了好大功夫才买给我的……”
“诶，也许……在我们的生活中，本就不应该出现这类东西。”
红衣刺客低声叹息道。但安娜却不管不顾，只是哭泣不已。
无奈之下，威尔斯只好低声安慰：
“别伤心了，等这一次行动成功之后，我们就可以摆脱兄弟会的束缚。到那时，我们也许可以和普通人一样，获得在阳光下自由行走的权利。”
“到那时候……威尔斯，我想我可以替你生个孩子……或者多几个也没关系。”
女人果然很容易哄，安娜很快便停止抽泣，却又想到了别处去，脸色绯红的低声咕哝着。红衣刺客笑了笑，轻轻揽住情人纤腰：
“他们一会儿还可能四散搜索，咱们先走吧，到谷地去等西蒙他们。”
——作为首领，威尔斯早就给大家设定好了第二集结点，这样即使出现突发事件，一时间分散开了，也可以到约定地点去等待汇合。
两人悄悄离开了那处居住了十多天的废磨坊，威尔斯忍不住又朝那边看了一眼——说也奇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落脚点而已，居然会产生一种有点舍不得的感觉——自己真是变得软弱了呢。
顺便，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无云，一只觅食的山鹰正在蓝天下自由盘旋。



正文 第九章　赌！

艾维尔静静躺在一根树杈上，双目微闭，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幅隐隐约约的景象，仿佛自己正飞在半空，俯瞰大地。
这就是猎鹰露露的视野了——艾维尔可以感应到它所看到的景象。虽然模糊了点，但对于想要关注的目标，露露也能体会到她的念头，从而特别加以注意。
“怎么样，把人吓出来没有？”
耳边又一次响起了捕兽者格雷的催促声，尽管这个大个子此时正躲在距离女猎手足有十七八步远的另一丛灌木中，但他的轻声低语仍然能够清晰入耳——这就是那张“同伴契约”的妙处了。这东西不但能阻止同伴之间自相残杀，还能起到通讯联络作用——只要同伴们在一定范围内，彼此间的联系就永远保持通畅，哪怕用再轻的声音低声呓语，其他同伴也一定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艾维尔也只需要轻轻自语，就能保证格雷与卡尔都能听到：
“出来了，效果比想象的还要好——原先他们有四个人，但其中两个却分散逃走了。现在就剩下红衣刺客和另一个女人，正在朝这边过来。”
——在猎鹰露露的俯瞰下，磨坊周遍地势一览无余。虽然这处废磨坊周围大都是荒山野岭，但考虑到目标要从背对道路的方向脱走，又要保持足够的安全和隐秘性，那对方所能选择的路线就并不太多。
于是艾维尔根据自己的眼光，挑选了其中一条“最佳”撤退线路设伏，她认为红衣威尔斯也会选择这条路——事实证明她的推断完全正确，红衣威尔斯虽然谨慎细密，终究不能未卜先知，当他发现自己的落脚点受到威胁，却又不是很危急时，他果然走了这条事先选好的撤退道路。
——红衣刺客及其同伴们会在他们藏身的房屋里头设下陷阱埋伏，但在外面道路上总不可能处处提防的。而此地却是艾维尔所选定的战场，她可以挑选最合适的地点，为自己创造最合适的时机。
“注意，过来了，别再说话。卡尔，让你的大熊先上。记住，等他们越过那根枯树干以后再动手！”
“明白。”
艾维尔最后一次做出部署，然后便静伏于道路旁边一颗大树顶端的横树干上，如同吸附在上面的树獭一般，不再有任何动作。她身上裹着一块色彩斑驳的伪装布，其花纹与树干树枝非常相近，这样女猎手的身形就与树冠完全融为一体，除非靠得非常近才可能发现异样。
卡尔与格雷没她那么好的隐藏本领，两人的埋伏位置就要远一些。但问题也不大，艾维尔在这方面很有自信，只要对方踏入这伏击圈，她相信就算是红衣刺客，也别想跑出去！

一片寂静中，从谷道那头渐渐传来脚步声。山谷中枯枝很多，走在其中很容易发出声音，但艾维尔只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是那个女人的。至于红衣刺客威尔斯，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他居然还能选好每一步的落脚点，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着实厉害——这应该已是一种习惯性动作而非刻意，因为他并没有提醒身边的女人。
而且那位安娜小姐显然完全没想过在这里也会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一路走还在一路说话：
“威尔斯，这次成功以后咱们真的能脱离吗？他们都说兄弟会自从建立以来就没有人能活着脱离的。”
“所以这世上才会有一个词叫‘例外’。什么没人脱离，无非是那帮老头子竭力遮掩罢了，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前辈成功脱离过，不过都被隐瞒下来了。”
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回应道，从语气上判断他似乎是不太想说话，但又不能不回答——所以说再厉害的男人在遇上了女人之后也会变得无奈。
“那要是兄弟会的那些上层人物一定不肯怎么办呢？”
也许是因为内心紧张的缘故，女人显得有些啰嗦，而男子的声音也变得有点不耐烦：
“我们是刺客！安娜，让人自愿或者不自愿的改变态度，本就是我们的特长。你以为当初那些成功脱离的前辈是如何得到允许的？——无非是帮助上层那些紫衣大爷们空出了若干名额而已。”
还真是很凶悍的家伙呢……艾维尔心头暗笑，但她随即感到心头一阵悸动——脚步声忽然停止了！
“怎么了，威尔斯？”
女人果然停留在原地说话，而男子的声音则愈发幽深：
“一种感觉，很不妙的感觉……上次在墓地时也是这样。”
自从目标进入树林之后，山鹰露露就看不清树冠下面的景象了。艾维尔趴在树上，也只是完全靠耳朵去听，却不敢朝目标那边看上一眼——她知道这类刺客感觉往往超级灵敏，你哪怕在背后看看他，也有可能被觉察到。
对卡尔和格雷那边也作了类似的叮嘱，两人都保证遵循。为了避免有气味泄漏，那两人甚至整整两天都没敢喝酒了，并且还不嫌肮脏的在身上涂抹了淤泥，用土腥味儿遮掩住身体味道……准备到如此细致地步，居然还会被对方觉察出端倪？
——只能说这家伙的第六感实在太灵敏了！

既然目标已经有了提防，再拖延下去只会坏事，虽说那两人还没完全踏入伏击圈，但也差不多可以行动了。
“动手！”
艾维尔的行动指令并非用语音发出，而是通过指挥天上猎鹰的行动——只听一声清唳，飞在空中的山鹰露露率先俯冲而下，向此地林间丢下一件东西。啪的一声轻响，此处林间瞬时笼罩在一大片白光之下——闪光弹！
这是一种可以瞬间产生强光的道具，没有及时闭眼的话便会被致盲片刻，也可以用来破解盗贼，刺客等职业的潜行术，乃是猎人最常用的道具之一。
“……嚎呜！”
闪光弹持续时间不长，但白光才刚刚暗淡一点，又有一头身披铁铠的巨大战熊从潜藏地一跃而起，咆哮着朝谷地中那两人扑上去——卡尔按要求开始行动了。
事发突然，山谷中那两人肯定都被闪花了眼睛，多长时间能恢复取决于他们的本事，但一时的呆滞却必定免不了，这点时间足够大熊冲到近前了。
艾维尔依然没出手，只默默倾听，从声音中判断下方局势。那头大熊的咆哮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冲到近前时，却忽然听到“噗噗噗”一连串的箭矢入肉之声，随即便是那头战熊愤怒而惊恐的咆哮，以及庞大身躯在地面上翻滚的声音——卡尔的战熊竟然被射倒了！
对方果然是有应急的秘技！可能是连发弩弓之类，威力着实不小，居然能瞬间就把一头大熊放倒。不过艾维尔并不惊慌——这本就在她预料之内。红衣刺客威名远震，不可能因为被一枚闪光弹晃花了眼睛就失去反击能力，他肯定有应变之招，所以艾维尔才安排卡尔的大熊先上——这家伙皮粗肉厚，天生就是用来作肉盾的，挨上几下子也没事。
果然，卡尔的战熊第一个扑出去，也第一个被放倒。几枚小小弩箭应该要不了它的命，但那头大熊却翻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想必箭头上涂有非常厉害的毒药。
不过后面的打击也接踵而至——卡尔与格雷两人分别从藏身地闪出，一前一后封堵住小路两头，各自举起弓箭朝埋伏圈中瞄准——此时闪光弹的效果正在渐渐消失，但仍有些余光将那一块位置照亮，既不会让射手感到刺眼，又足够照亮目标区域——艾维尔对于时机的把握极其精确。
只是两位猎人满满拉开了弓弦，却迟迟不能射出——他们找不到目标了！丛林中本来颇为阴暗，但先前红衣刺客威尔斯与他那位女伴安娜所站立的地方此刻却很亮——闪光弹还在生效，致使原本应该在那边的两个人却都不见。
“什么情况？强行隐身术？空间传送卷轴？”
卡尔与格雷也是老猎手了，在追踪方面他们能自承不如艾维尔，但在战斗方面可不会那么谦虚。一看到这种情况，格雷立刻发出一声吁哨，他的战狼宠物在一连串唁唁狂吠声中疾扑而上——不管对方有多大本事，只要人还在附近，嗅觉灵敏的战狼肯定能寻出来。
果然，战狼冲过去以后，鼻子只在空中微微一晃，便立刻扑向旁边一丛林木——目标竟然已经移动到那边去了？什么时候过去的，用什么方式过去的，这边卡尔格雷两人一直盯着对手，却竟是谁都没出来。能在猎人眼皮子下面做到这一点，多半是依靠某种魔法卷轴，而非普通的移动方式了。
好在这种瞬移技能距离显然不太长，红衣刺客和他的女友并没能逃出多远去。战狼几下跳跃便冲到那女人背后，张开大口朝那美丽修长的脖颈咬去，不过这一口没能得逞——旁边忽然刺来一柄利刃，迫使反应极快的战狼打滚躲避，躲开匕首，却被重重踢了一脚。那战狼呜咽一声，跳起来朝那个攻击它的男人扑去，虽然没能伤到对方，但也由此将红衣刺客本人给缠住了。
后面格雷卡尔两人很快赶到，两人一起张弓搭箭朝目标射去，大多数猎人都善于远程弓箭术而拙于近战，但格雷显然不属于其中之一。在随便射了几箭以后，他竟然从背后取下一把双手战斧，杀气腾腾朝红衣刺客扑过去，与自己的宠物双战对面两人。
那个名叫安娜的女人也是刺客，但本领很有限，此时多半是红衣刺客威尔斯在独斗一人一狼，以及后面持弓箭不时骚扰的光头卡尔——卡尔倒是正宗的远程猎手，弓箭术非常犀利。每一次射击都很有威胁。
但即使如此，那红衣威尔斯也表现得游刃有余，整个人如同舞蹈一般在林间上下翻飞，手中两柄短剑逼得格雷与战狼都近不了身，甚至还有余力开口说话：
“嘿，竟然是一个力量肉搏型的猎人……既然这么喜欢近战，怎么不选战士或游侠职业？”
“俺们穷人，当年遇上了猎人师傅已属幸运。”
格雷瓮声瓮气回应道，手中大斧奋力劈下——此时对面红衣刺客正被他的战狼从侧面逼住，另外一面则在卡尔的弓箭威胁之下，背后又有一个安娜在，一步都不能后退。好容易把对手逼入绝境的大力士猎人格雷发出狞笑，集中全身之力奋勇劈斩，仿佛要用这一击就把对手劈成两片。
叮当一声，威尔斯竟然用两柄短剑硬生生架住了格雷的铁斧，面对那脸上露出不能置信之色的力量型猎手，红衣刺客面上也是一丝冷笑：
“比起吸血鬼的力量，你还差得远！”
说着脚下忽然飞起一腿，居然将格雷倒踢出去——红衣刺客威尔斯，在通缉榜上介绍他应该属于弩刺客，擅长在远程用毒弩刺杀。但凡是跟他有交过手的人，都说这家伙的格斗和剑术技巧也极其精湛，甚至有人说他曾与圣剑家族的剑豪正面较量过，居然也不落下风！
此时一向以近战技能自傲的格雷就充分体会到了这一点——在正面对抗中居然被对手打飞了。威尔斯一脚将他踢开后没有丝毫耽搁，一把拉起安娜就向前方空出的间隙跑去，只是刚跑出去两三步，便听见后面安娜一声尖叫，扑通一下摔倒在地上。
一支短箭刺入安娜的腿部，箭头伤口处迅速转为乌黑——猎人，刺客，盗贼，他们的武器都很少有不涂抹毒药的。威尔斯哼了一声，他先前是看好方位选择的脱逃路线，如果是那个光头猎人射的箭，自己应该可以及时格挡开的。
——这里还藏着第三个伏击者，无论对方是谁，他的耐性一定非常好，先前一直没出手，直到自己急于逃脱露出破绽才动手，并一击成功。

威尔斯停下了脚步，现在再逃跑已经没有意义——以他的本事，眼前这两名猎人还留不住他，但对方还有耐性极好，箭法亦高的第三个人。即使他想要竭尽全力拼上一拼，腿部受伤的安娜也肯定没希望。
“投降吧，你没机会了。”
“不错，配合一点，让我们把你全须全尾送去警备队，这样对大家都好。”
正面那个刚刚勉强爬起来的络腮胡子壮汉猎人叫道，而后面那个光头猎人也跟着开口。两人的语气中都带着一种抑制不住的狂喜，仿佛是看见无数金币正在向他招手。
威尔斯哼了一声，举起手中短剑，冷冷看着他们：
“就凭你们两个，还留不住我！”
他的目光四下搜索，寻找着第三个伏击者——没有露面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出来吧，就是要谈判，也让我红衣威尔斯看看对手是谁！”
威尔斯大声叫喊着，然而树林中却始终静悄悄，看来这神秘对手并不在乎名誉，或者是不会受言辞所激——威尔斯皱起眉头，他知道这样的人最难对付，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
后面那个光头微微侧耳，似乎是在倾听什么，然后笑道：
“要是你肯束手就擒，我们就放过这个女人，如何？”
“等一等！”
威尔斯这边尚未回应，那络腮胡子却先叫起来：
“这女人也很值钱的……我看看……”
他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一叠子通缉令，翻了几张之后举起一份叫道：
“没错，就是这个了——把圣雷大小姐的逃奴送回给桑塔家族，可以有两百金币的赏钱呢，两百啊！”
光头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这个莽汉同伙此时提出异议很不满意：
“但是红衣刺客价值更高。”
他提醒道，可那络腮胡显然已是利欲熏心：
“我们可以把他们两个一起留下来的！”
威尔斯冷笑一声——这俩白痴还真把自己当一盘菜了，要不是有那神秘的第三人暗中威胁，他把这两个都宰了也不是没可能。
但既然对方自己争执起来，他也乐得拖延时间，好让安娜有空处理伤口——猎人，刺客和盗贼都是使用毒药的高手，趁这暂时停战的机会，安娜已经取出解毒药物敷在腿部，并小心把伤口包扎起来。
对面那两人见这架势，总算不扯皮了，再次一齐逼上来想要动手，威尔斯哼了一声，正要拉开架势继续打，忽然间安娜一下子跳起来，很勉强的站立着，挡在了他的前面：
“你走，威尔斯，快走，别担心我！”
见那两个猎人脸上都显出凶狠之色，安娜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扔到那两人面前，正是自己的通缉令：
“你们两个笨蛋看清楚了，伊秀妲尔小姐要求把我活着送回桑塔家族，才有两百金币的赏钱。但要是伊秀妲尔小姐知道她的侍女——哪怕是逃跑的侍女——被两个下贱男人杀死了，不妨猜猜她会怎么收拾你们！”
这句话让对面两个猎人都是一惊，不觉互相看了看——圣雷家族那位大小姐流传在外的威名除了她的雷系法术，还有极端的女权主义。据说她的口头禅就是“男人只配做奴隶”！
按理说杀掉她弃主而逃的仆人，就算没奖励也不该有什么麻烦。但贵族们大都喜怒无常，那位雷神大小姐更是名声在外，如果正碰上她心情不好……
两人果然犹豫了，但仅仅片刻之后，似乎又听到什么指点，那光头冷笑着再次举起了手中弓箭：
“那就不妨赌一赌好了——用你的命，赌她的心情。”
“哈，那就来吧，我连宫廷死亡轮盘都玩过，最不怕的就是赌博！”
安娜披头散发叫喊道，这个一直表现得有点胆怯的女子此时却像只母狮子般凶狠。然而正在这时却从她背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扭住她的手腕，拿下了她的匕首——是威尔斯！
“好吧，就按你所说，放她走，我投降。”
红衣刺客淡然道，却不是朝对面那两人，而是抬头望着密集树林。
“你赢了。”
“威尔斯，你能冲出去的，你是红衣刺客！冲出去再设法救我——他们不敢杀我的！”
安娜大叫道，威尔斯温柔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
“也许是这样，但我不敢赌啊……我输不起。”
低下头去，轻轻在安娜微微颤抖的湿润红唇上吻了一下，威尔斯随即丢下手中武器，高高举起了双手：
“放她走，然后你们就可以来领赏了。”
…………
也许是因为有那神秘人在暗中吩咐，两个乡巴佬猎人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们首先丢出两幅镣铐要求威尔斯把自己手脚都铐起来，然后才在战狼和已经恢复的战熊掩护下小心翼翼靠近这位红衣刺客，又给他加上了几条锁链。
在此过程中安娜被要求站在一块空地上，很明显——如果威尔斯这边有什么异动，那个神秘第三人便会朝女人出手。当威尔斯被彻底控制住以后，他最紧张的时刻终于到来。
——对方会不会信守承诺？威尔斯有些吃不准，因为换了他自己这时候也说不准是否还会遵循约定——他已经把这个对手看成和自己是一样的人物。
对方似乎也有过一番小小的争执，他看见那个络腮胡子就低声争辩了几句，但最终对方还是信守了承诺。他们允许一瘸一拐的安娜逃入丛林，并开始押送威尔斯往城市方向走去。
红衣刺客并没有理会那络腮胡子很不礼貌的推搡，他面对密林高声呼唤：
“到现在还不愿意出来面对，你是在羞辱我吗？还是你想要破坏约定，再去对付我的女人？”
这句话终于起到作用，从威尔斯对面的树干上忽然翻下一个人来，红衣刺客暗自吃了一惊——他的眼光早已四下搜寻，这颗正面大树当然也没放过，却一直没发现对手就藏在他面前这棵树上。
“居然是个女人……丢脸呢。”
威尔斯轻轻苦笑道，那人虽用布蒙住了脸，但从体型动作来看分明是女性无疑。虽说威尔斯并没有什么瞧不起女人的念头——就算以前有过，在接触过那位雷神大小姐以后也绝对不敢有了，但他依然有点郁闷。
那女人走到他面前，歪着头看了他片刻，问道：
“既然你们是那么的相爱，找个地方好好生活就是，为什么还要冒风险来刺杀王族呢？”
面对女人的问题，红衣刺客威尔斯脸上却是显出一丝复杂表情，随即冷冷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在努力？”



正文 第十章　未来的计划

不出所料，当艾维尔等三人把威尔斯送到城卫队堡垒那边的时候，果然引起了一番轰动。城卫队长，士兵，还有其他一些恰逢其会的冒险者纷纷赶过来向他们祝贺，并且跑去围观那个鼎鼎大名的红衣刺客。
听说连郡守大人都要亲自接见，并颁发奖赏给他们，卡尔与格雷都甚是兴奋，但艾维尔却有点意兴阑珊——郡守那张苦瓜脸她已经见过一回，没什么再见的兴趣。若是埃尔维斯公爵那等帅哥倒还不错……可惜她也知道这纯属妄想，郡守这么大张旗鼓搞搜查就是怕惊扰了贵人，估计连一点风声都不会传进后花园那边去。
晚间的奖赏仪式平淡无奇，本地郡守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并不为解决掉一个大麻烦而欣喜多少。他倒是认出了艾维尔，不过除了一句“哦，又是你啊”之外就没其它废话了。按部就班的举行了仪式；按部就班的宣读了嘉奖令；好在最后也按部就班的给了赏金。
生擒红衣刺客，并将其交给王国政府，一次性就给他们带来四百多个金币的收入，后面还有几笔零散赏金，只是要到其它城市，或者是某个家族那里去领取——这些是私人悬赏，红衣刺客的仇人还真不少。大家商量以后约定各自分头去领取，分配公道就行，反正这部分内容仍然属于天神契约的监视范畴之内，也不怕有人违约。
但到目前为止，三人都已经拿到了不少钱，艾维尔还好些，毕竟她前面已经有过一大笔收入，眼界开阔得多。而卡尔与格雷那两个穷猎人真是乐疯了——第二天清晨，当艾维尔敲开他们两人房门，想要跟他们谈一谈的时候，却见这两人还把金币洒满了床铺，滚在上面嬉哈傻笑，大概一晚上都是这样睡的，居然也不怕烙得慌。
既然行动目标已经达成，那份团队契约也应该失效了，但艾维尔此刻倒也不怎么在意那两人曾经起过的坏心眼——仓癝实而知礼节，穷光蛋们敢于践踏法律，蔑视道德，有了钱以后多多少少会受到些约束，这两位眼下也算有钱人了。
况且这次大家毕竟合作得还算愉快，所以艾维尔打算再给他们一些提醒：
“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面对女猎手的问题，络腮胡子格雷却是翻着一双白眼，结结巴巴道：
“打算？当然——我要走遍王国所有的酒馆，喝遍最好的酒，睡遍最漂亮的女招待……哈哈哈！”
艾维尔皱了皱眉头，这家伙明显宿醉未醒，好在光头卡尔还能集中一下注意力：
“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们聪明的首领姑娘？”
“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如果可能的话，找一家有实力的大家族投靠进去也行。”
“哈，为什么？”卡尔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放弃自由自在的生活，去给人做奴才？不，谢谢，我们喜欢宠物，但不想成为它们。”
“因为红衣刺客还有三个同伙，而且他是正宗的死亡兄弟会成员……赏金猎手从来不是拿了钱就完事的职业。”
艾维尔正容道，提及此事，卡尔的面孔终于严肃起来：
“说起来，姑娘，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执意要放走那个女人？就为了向一个杀人犯守诺，放走两百个亮闪闪的金币……啧啧，姑娘，虽然早就说好一切都听你的，可也不能这么独断吧。”
“因为那两百金币根本碰不得，就算拿到也会有大麻烦——很高兴你当时肻听我的，并帮忙劝住了格雷。”
艾维尔看着对方的眼睛，诚恳解释道：
“其实你们只要仔细想一想就知道——那个女人之所以被通缉，是因为她背弃了自己的女主人。”
“没错，所以才会有通缉令么。”
“但是圣雷家的通缉令依然要求将她活着带回去，并特别注明死了就没奖赏——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位圣雷大小姐仍然念着旧情！圣雷家族颁布这份通缉令根本不是为了要抓她，而是为了保住她的命！”
“啊？”
“看不出来吗？如果有人威胁到那个女人的生命了，她即使没有其它任何保命筹码，也可以把这份通缉令拿出来，让人家把她活着带回桑塔家族去。两百个金币的奖励呢，肯定会让大多数人心动的——所以她才会随身带着自己的通缉令。”
“那我们为何不能拿这笔奖赏？”
旁边格雷总算清醒了，也凑上来询问，艾维尔叹了口气：
“很简单啊，因为正是我们把她和她的男友逼到了绝境——如果我们硬要把这个女人抓回去。她若是死了，我们不但得不到任何奖励，还可能面临圣雷家的怒火。但如果她活着回到圣雷家，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呢？万一她得到了女主人的原谅，这个女人重新在圣雷家站住了脚跟，我们必将面临着永无止境的报复。”
“这个……倒也是。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涉及到贵族的事情果然很难缠，还是让那个女人继续在外面游荡着比较安全。”
这两个男人还算通情达理，在艾维尔说出道理以后便被说服，不再纠缠此事。不过，他们对于艾维尔的劝告也不太上心，反问她自己为何不怕遭到报复？
“因为我在这方面的经验比较丰富，我已经做好了随时成为猎物的准备……这就是用人头换赏金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女猎手的回答让那两个临时客串的赏金猎人有点紧张起来，他们商量了一阵子，对艾维尔说会到外地去避避风头，不过这几天好歹要先在城里乐一乐——他们辛苦赚钱可不是为了马上就去当丧家犬的。
艾维尔也不好再逼迫他们，毕竟大家的合作关系已经结束，人家肯听她一句劝就不错了。想想看城里毕竟比较安全，有城市卫队在时刻巡逻。兄弟会纵然恶名远播，终究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组织，在城市里总得收敛一点。

再一次冲那两人点点头，女猎手告辞离去，她自己也有不少事情要安排——刚才与那两人所说的话并非虚言，既然是干这行的，就要有遭受报复的觉悟。艾维尔以往也不是没碰到过这种情况，虽然这一次惹得对头比较厉害，但她对此也早有思想准备。
此外，连同上次幸运抓获皮卡丘的意外收入，现在她手头有了一大笔钱，这些钱如何支配也要有个计划。对于他们这类平民来说，多达数百枚的金币绝对是一笔巨款。如果是一个普普通通只需要养活自己的赏金猎手，有了这笔钱之后完全可以为自己置办一份颇为体面的产业，然后直接退休，下半辈子绝对吃喝不愁。
不过艾维尔却另有打算——在回到自己借住那家旅店的路上，她找了几处壁角墙根，用木炭仿佛儿童涂鸦般留下若干记号。之后便回到旅店休息。到了次日午后，女猎手换上一身普通农家女衣裳，从旅店后门走出，先找到昨日一处墙角看了看标记，然后穿过几条暗巷，又迅速从若干座破屋废园处翻墙而过，最终来到一座无人空屋门前。
虽然已经从自己留下的标记那边得到过回应，她还是首先看了看屋子门前的立柱上，在某处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找到了约定好的暗记，方才绕到后面跳窗进屋，一个满脸玩世不恭表情的高个儿青年正在屋子里等着她。
“怎么了？艾维，这么着急找我，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在艾维尔面前，法帕尔的笑容总是很温和，给人一种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可靠的感觉——但这是以前。自从这男人执意要背上那象征着盗贼职业的大布袋以后，那肩膀就再也不值得依靠了！
“谈不上麻烦，我赚了一些钱。”
艾维尔决定心平气和跟他说话，今天来可不是吵架的。
“噢，是吗，又要我出面买东西？看来真是赚了不少钱呢，这次想买什么？”
法帕尔微笑道，艾维尔总是非常谨慎，所有与修道院有关的事务从来不亲自出面。少量的日常开销直接交给安嬷嬷，如果有大量花费需要买卖东西，也都让法帕尔代劳——后者的盗贼身份虽然很被艾维尔瞧不起，但总比她这个赏金猎手仇家要少一些。除了少数同行或对头，一般不会有什么大人物专门来找一个小贼的麻烦，通过盗贼行会也不易被人追踪。
艾维尔没吭声，只默默递给法帕尔一张单据——大陆第一商业团体，埃斯塔尼亚总商会的存款凭据，可以凭此在大陆上任何一家商会店铺中提取黄金，在很多大额交易中往往被直接当成货币凭证使用。
法帕尔有些意外的接过，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大了：
“六百多……金币！天哪，你该不是潜入本地郡守的私人金库了吧？我们老大可是一直想这么干，而又从没成功过呢……哈哈，别这样看我，艾维，开个玩笑而已。不过就算是赏金猎手也没这么高的报酬吧？难道是你是在为王室或哪一位公爵干活？”
“差不多呢……”
艾维尔简单介绍了一下这笔钱的来历，法帕尔在听到皮卡丘故事时还在赞叹“运气真不错”，但之后很快就变了脸色：
“……红衣刺客？你真去抓他了？我的天！居然还给你抓到了……不是说过千万别去招惹他的嘛！”
抬头看见女猎手不以为然的脸色，法帕尔只有无奈叹息——在比他强势了许多的女猎手面前，他说话没一向什么用，即使再怎么强调自己作为大男人的判断力也不行。
“这事儿很麻烦，艾维，比你想象的要麻烦得多——我们老大与死亡兄弟会打过几次交道，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唯恐牵扯太多——这帮人很难对付的。一旦被他们缠上就是阴魂不散，永远都摆脱不了……”
“那是我的事情。”女猎手淡然回应道，“我只想让你帮忙，看能不能去哪儿买一座小庄园，好把安嬷嬷和孩子们都安顿起来。”
“买庄园？哈，这可真是个大计划呢，你可知道庄园是需要专人去打理的……”
法帕尔忽然住口，静静注视着对方，很长时间以后才又说道：
“你要我放弃现在的生活？”
“难道你想做一辈子的贼，永远过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挂到绞架上的日子？”
艾维尔针锋相对的回望着他，盗贼苦笑一声，耸耸肩膀反问道：
“那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那些人的仇恨不会因为我退出而放弃，但你只要收手就不会再被追捕了——我记得你到目前为止还没上过通缉榜。”
法帕尔又一次沉默了，他早就知道：女猎手的思虑永远比他缜密，跟她辩论永远不会赢， 
“买庄园不是那么简单的……兵荒马乱的地方，买下来也安定不了。比较安稳的区域都是摇钱树，谁又肯出卖呢。”
“那就在城里买一座客栈，或是小商店……这么多钱，总能换到一处可以让人安定下来的地方吧。”
艾维尔皱眉道，她在冒险者方面的天赋极佳，但在经济世情上面就很一般了。但她也知道自己的短处，所以这类事情一向都是交给法帕尔去做——这方面那男人的能力倒是完全可以值得信赖。
法帕尔皱着眉头考虑了一阵子，终于点点头：
“好吧，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会托关系到处问问，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路子……不过，艾维，你是一定想要我收手吗？”
女猎手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随即点点头：
“当然。”
“那么……”
法帕尔忽然靠近，在女猎手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用盗贼特有的敏捷动作握住了她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她很久都没听到过的纯净声音说：
“我知道你是想要我放弃这种随时冒着风险的生活，去过一种比较安定的日子。可是，艾维，难道真你没想过，我对你一直也有着同样的想法？……我会找一处安静而且安全的场所，把安嬷嬷和大家都安顿好……艾维，和我们一起吧。”
女猎手一时呆愣住，竟然忘记挣扎。她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脸色不变，但心脏却抑制不住的怦怦直跳。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内心中似乎有一个小恶魔在不停呼唤，但艾维尔最终还是后退一步，脱离了法帕尔那温暖的手臂。
“刚才已经说过，这种事情，并不是我想结束就能结束的。我见过太多自以为摆脱了仇恨漩涡，最终却依然被溺死在当年旧怨之中的前辈——赏金猎手，从来都不是一个来去自由的职业。”
看着法帕尔那可怜兮兮的失望眼神，就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艾维尔忽然感到有些好笑。于是又稍稍前进两步，仿佛安慰似的拍了拍他低垂的脑袋：
“也许有一天，我们也可以象普通人一样在阳光下随意行走，不过至少最近不可能。”
“确实，最近这段时间你还是先躲一躲为妙。”
盗贼有些沮丧的点点头，但忽然想起什么，又有些兴奋的抬起头：
“不过，我们也没必要整天自己吓唬自己，有些时候还是可以在一起的……今天是收获节还记得吗？你是住在风与橡树旅馆对吧？——晚上在大堂里等我。穿得稍微好一点，我带你去个地方。”
艾维尔有些吃惊，原想问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住址，不过随即想起法帕尔所属的这个盗贼团在本地虽然不是什么大帮派，却是正宗地头蛇，消息肯定灵通，便也没多问。
只是她早就与对方约好，在外头决不碰面，以免暴露彼此关系，牵扯到修道院去——法帕尔的修道院出身在他那些伙伴们中间并不是秘密。眼下联系已属破例，怎么还能跟他公然外出？冒险者本就是抛弃了正常生活的人，节日之类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法帕尔完全没给她拒绝余地，说了这一句之后便抢先翻窗跃走，居然把她一位女士给单独留下来。暗自骂一声这臭男人真没有绅士风度——就算明知他是个盗贼也要这么骂，艾维尔亦气鼓鼓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虽然在心里多次犹豫过要不要按照那男人的要求到楼下大堂去，艾维尔最终还是换了一身曳地长裙，顺便在脸上作了点小掩饰，把自己比较中性化的脸型化妆的稍稍浓艳一些，总体打扮犹如一位小家碧玉，之后还是来到楼下大堂中，找了个位置坐下。
高价旅馆就是这点好——客人们的品位相对较高，虽有几位前来搭讪的异性，在被拒绝后也没纠缠，客客气气道歉离开。正当女猎手稍稍有些不耐烦时，一名侍者走过来，说门外有位“法尔帕骑士”先生求见艾尔小姐——这是她住店用的化名——问是否同意让他进来？
艾维尔说了同意，于是片刻之后，在周边一些女性不自觉显露出的嫉妒表情中，一位高大英俊，穿一身深蓝色燕尾礼服的王国骑士装，腰间还挂着一口镀银细剑的漂亮帅哥走了进来。径直走到艾维尔面前，弯下腰来，一手置于背后，一手向前引出，行了一个毫无瑕疵的贵族礼：
“美丽的小姐，至此良辰美景，星光灿烂之夜，在下可有此荣幸，能邀请您一起出游么？”
艾维尔禁不住笑了，法帕尔这家伙从小就没读过书，哪儿学来这一口文绉绉的言辞？不过好笑之余，在她内心深处，却又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不管真也好，假也好，这似乎还是法帕尔第一次正儿八经伸出手来约会她。
女人终究是感性的，不再考虑什么安全不安全，艾维尔朝面前男子款款伸出手去：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