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城 这是一座被诅咒了的城。 因为，他们的王试图挑战神的尊严。 神因此震怒，降下神谕：这座没有名字的城池，将漂浮于天际，直到这天地毁灭。 人们被城池包围，他们的王和一些战士与神展开了一场大战。 最终的结局以他们的王失踪而结束，战败的人们面临着残酷的对待，他们被困于城池，不死却丧失自由，没有食物只能挨饿。 生灵在战乱中死伤殆尽，城池破碎，只留下了被诅咒的人类。 一些无法忍受诅咒而想着逃离的人们，在跨出城池的那一刻，化为石像，在城池外飘荡，无所依偎…… 千年时间转眼而去，人们忘却了当年的惨败，在城池中，孤独地活下去。 而那些存活下来的战士们，却一直没有忘记，他们在等待着。 等待着他们的王归来。 他们坚信着，他们的王将带领他们冲破束缚…… 战士们在城池中苦苦等候了千年。 终于，一个战士找到了他们的王，可他们的王却遗失了过去…… 他们的王，已不再是当年驰骋疆场，带领他们征战天下的王，他被神诅咒，记忆碎成七块，散落到了城池中，不知所踪。 夜。 夜幕下的城池只剩下一个黑黑的轮廓，像极了张开狰狞血口的巨兽。 那暗红色的残破的城墙、完整而巨大的城门、那漂浮在周围的数不尽的石像、那无处不在的神的诅咒，如同牛的鼻子上的铁环，如套在狗的脖子上的铁链，牢牢地套在所有人的身上。 “城墙的颜色似乎越来越鲜红了呢？”初心眨着眼，眸子里有数不尽的哀痛，一双秀眉微微蹙起，使得本就清新脱俗的她更加迷人。 “那是血的颜色。”未来说。 “是人的血吗？”初心问。 “是的。”未来声音有些低沉：“那是千百年来，无数为信仰而牺牲的可怜人的血。” “哦，那可真可怕呢。” “是的，没什么比这城池更可怕的了。”未来本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更加苍白起来了。 “那我们为什么还呆在这里？为什么不离开它？”初心抬头，看着暗红色的数十丈高的城墙问道。 “逃不了的，这是命……”未来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想看看城池外的世界，你说外面的世界会和我们一样吗？一样的不死，一样的感觉饥饿却没有食物；在那里会不会有开满花的海棠，会不会……” “够了！”未来低沉的吼叫着。 初心看着他，不再说话。 “只要活着就好了，不要再企图妄想城池外的天地了。”未来低着头：“我们逃不出神的束缚的。” “可是有奇迹不是吗？”初心不死心地说：“就像当年一样，我们不是冲破了神的束缚了吗？” “当年？呵呵……，我忘记的太多，遗失的太多，我只知道，当年的惨败。”未来冷笑了一声。 初心说：“但是我们曾经为了信仰而勇于战斗了，不是吗？” “我丢失了过去，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你们告知的，我不知道我是否就是你们口中的王，但我知道活着才有希望。”未来说。 “不要再想着走出城池了，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活着？”初心眸子里闪过一丝哀伤，她喃喃自语道：“真的重要吗？” “好了，天黑了，我们该回家了，城池里的黑夜是不准行人上道的。”未来拉起初心的手，带着她想要离开。 初心偏头看着未来，好奇的问：“我感觉到你的身体在颤抖，未来，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在害怕那随时会吞噬生命的城池。” “别怕，别怕，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不必惧怕黑暗，就可以不必惧怕那压在我们头顶的乌云。”初心再次抬头看着城墙，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句：“其实我都懂，在这座漂浮了千百年的城池里，我什么都懂……” “怎能不惧怕黑暗，怎能不惧怕那遮在头顶黑漆漆的，像是会吞噬我们的乌云。看那城墙的颜色，看那被鲜血染红的城池，我们在其中碌碌无为，像牲畜一样被圈养了百年，还幻想着城池外的世界，每天为生存而受尽折磨。”未来这样愤愤的想。 他攥紧拳头：“够了！够了！” 然而脚步却丝毫没有停留，初心跟在他的身后。 渐渐的，渐渐的，像被巨兽吞噬，消失在了城墙前。 而远处，一只本不会出现在城池中的鸟儿，悲哀的看着渐行渐远的未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只浑身布满黑纹且丑陋的乌龟。 “值得吗？这样值得吗？”丑陋的乌龟轻声问道。 “值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人们活着本就是个诅咒。而我们，我们活着是为了等待希望……”鸟儿嘶哑的声音回荡在乌龟耳畔。 “希望……他在哪里？” 鸟儿沉默。 “他们……还在吗？还活着吗？”乌龟颤抖地问道。 “也许，他们已摆脱了宿命了吧……” “宿命？”乌龟低沉地说：“逃的了吗？” 而此刻，透过高墙，围绕在城池边漂浮着的石像中，几尊高大的石像微微颤抖着，散发出了一阵悲凉的气息。 那昏暗的天空下，石像们眼神的终点，是希望。 乌龟驮着鸟儿走到城池的高墙上，遥遥眺望着那些石像。 “我来了。”鸟儿轻声说。 “可他不是他了。”乌龟这样说。 鸟儿落泪，轻轻地唱起那首记忆中的歌谣： 今夕何夕？ 此泪何泪？ 城破山河碎。 剑指苍天， 只得惩处。 苍穹一怒， 魂归何处？ 乌龟应和着：“战！战！战！与神战！与天斗！洒热血！抛头颅！魂归九府！” 鸟儿的翅膀轻轻划过眼角，两滴晶莹的泪滴随风飘去远方…… 突然之间一股苍凉之意自石像中传出，那是一股不屈的意志。 天地不公？ 众生何苦？ 天既失公， 要这天何用！ “回去吧，回去吧。”鸟儿扇动着已腐朽折断的翅膀，不舍的催促着乌龟。 “回去吧，回去吧。”乌龟吼着：“一切都将延续。” 前因，三个月前。 初一在未来摆摊的空地边上支起画架，仰着头，看着不远处的暗红色的城墙，手中的画笔微微颤抖着。 “嘿，初一，今天还是没有画出画吗？”路人甲和他打招呼。 “差了点，差了一点。”初一没回头，他保持这给姿势已经很久了。 “嘿，真怪，每天都看着这面墙。” “是呢，这样有什么意义，像他这样表面上一身才华，却每天面对着一堵毫无意义的城墙，他已经泯灭了他骨子里身为画家的骄傲……”路人乙说。 “是呢，像他这样的画不出好画的画家，要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足够的金钱？要什么时候才能在城池的中心买上一栋像样的房子？” “差了点，差了点。”初一摇摇头，收起画笔。 “嘿，今天又白忙活了，一件东西都没有卖出去。”未来顺手压了压头上破烂的帽子。 他说：“喂，初一，你是不是画家。” 初一说：“我是画家。” 未来说：“不，你不是。我没见过哪个画家像你一样落魄。” “那是他们泯灭了一个画家骨子里的骄傲。”初一收起画架，整理了一下着装。 “呵，真奇怪，你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却用他们的话来反驳我，你不是一个画家，不，严格来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画家。”未来这样说。 “不，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知道的。你一直看着这面毫不起眼的城墙，手中的画笔永远落不下那一笔。”未来争辩着。 初一不说话，未来蹲下身子，拨弄着地摊上的小物品。 未来等了一会儿，瞧见初一又开始盯着城墙发呆，于是踢了他一脚，骂骂咧咧地说道：“你总是看着城墙，你总是在忽略身旁的人，我不明白，这光秃秃的城墙有什么好的。” 初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哀伤，他说：“我看到的你也看到了；我想要的你已经将它忘却；我将要面对的，你又总是在逃避。” “嘿，莫名其妙。” 第一卷：今夕何夕 正文 第二章：信仰 城池中，那一堵鲜红的城墙下。 初一笑了笑，他问：“未来，你说我们未来会怎样？” “咦，你在说我吗？”未来指着自己，惊讶而又激动的说：“我要努力挣钱，然后娶妻、生娃。” 未来像是找到了不得了的愿望，欢呼着，雀跃着。 “你真可怜，碌碌无为的活着，为了该死的金钱，为了能在这该死的城池里生存，你丢掉了你的尊严和信仰，你可怜至极！”初一怜悯地说道。 “不，可怜的是你，你幻想着城池外的世界，却忘记了我们本身就生活在这座城池里，更忽略了压在我们头顶的沉重的乌云，你的心里只有自己装不下其他的东西，甚至容不下一粒微尘。”未来从地上跳了起来，瞪眼看着初一。 “是自私吗？不，我和你不一样，我有我的信仰，而你，你丢失了曾经的信仰，背叛了追随你的那些可敬的战士们。”初一的声音有些低沉。 “什么战士？”未来问。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是他，你忘了自己，忘了曾经，忘了信仰。”初一失落的道。 “是啊，我不是你口中的他……”未来低下头：“可你们的信仰就是盯着这堵该死的城墙吗？” “是呢，这堵该死的城墙。未来，你也承认这是一堵该死的城墙了呢。”初一说。 “不，我并没有承认，我还要在这里，这座没有树，没有鸟儿，除了人之外的一点儿有生命的城池里生活。”未来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整片天空。 他说：“看，它多可爱。” 初一抬头看着阴暗的天空，他说：“是呢，它张开了巨大的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是呢，是呢，它多么的可爱。” 说着，他夹起画架，在昏暗中，不辞而别。 未来放下手，怔怔地看着初一离去的背影，流露出了一丝哀伤。 他说：“对不起……” 这座城真的很单调。没有树，没有鸟，除了人类再无一点儿生命。放眼望去，被城墙包围着的是一片荒芜。在这里，存在的是那数不尽纵横交错的古道和那断壁残垣，曾经的王城人迹罕至，被神的使者霸占、掌控。 而在这纵横交错的古道边上，躺着许多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其中不乏无力维持生存的男人、女人。甚至是弱冠少年、独臂孩童，都沿道乞讨着，划定界限，在烈日炎炎下气息奄奄，向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露出哀求和呆滞的眼神。 “唉，真是一群可怜的人。”未来嚷嚷了一句：“胜龟，胜龟，回家吧。” 什么抱怨、信仰都见鬼去吧。 生存最重要！ 未来说着，便收拾地摊上的东西，而在一个破烂的袋子里，浑身布满黑纹的乌龟从中钻了出来，默默地看着未来。 在城墙之外，漂浮着一群被诅咒后石化的人类和百兽。 他们矗立在那里，守护着城池。 一个月后。 未来依旧在城墙的不远出摆着永远卖出东西的地摊，而这一个月里，初一像消失了一样，城墙下没了他的身影。 “嘿，真奇怪，自从认识他，还从没发生这样的事呢。莫不是改了性子？”未来说。 “未来，在背后议论别人是不道德的。”初一来到未来的地摊前说道。 “呵，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以为你放弃了。”未来说。 “怎么会呢，我可是画家，我是不会抛弃我身为画家的骨子里的骄傲的。”初一支起画架，回头说。 “是啊，你从未放弃过，你总是这样的执着。”未来微微笑着。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眼神忽然间闪烁起了光芒。 “嘿。”他说：“看，我看到了什么。” “噢，看呐，肌肤温润如玉，面红齿白………。” 初一回头，气急败坏地说：“该死的，该死的，那是我妹妹。” 未来说：“我知道，我知道，等我攒够了钱，买到了大房子，搬到城池的中心，我就向她求婚。” 初一不屑地说：“呵，就你，你还是醒醒吧，初心是不会嫁给你的。” “什么！”未来惊呼了一声，说：“算了，算了，看在以后我们是亲戚的份上，我不打算和你争吵。” 初一说：“收起你那一套吧，对于一个丧失了信仰的人，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不，你阻止不了，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它能冲破一切束缚。”未来指着天空，他说：“你看，这天阻止不了月亮寻找太阳的旋转，就像你，你阻止不了我们相爱的。” 初一点点头，他说：“是的，我阻止不了你们相爱，但是只要是在这座城池里，我就可以阻止你们相见，就像银河隔断了牵牛与织女一样。” 未来痛心疾首的看着初一：“你是个无情的侩子手，你扼杀了我的爱情。” 初一说：“不，是你丢失了信仰，你不配得到爱情，就算你得到了，那也不过是来自于婚姻的束缚。” 未来默然。 初一说：“未来，未来，你总是这样卑微的像个爬虫一样每天只知道用本能去乞讨，你总是自欺欺人的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丘。” 未来抬头看着略显阴沉的天空，他指着说：“看，透过天空，你看到了什么。” 初一不说话，未来接着说：“曾经我看到的是一闪一闪的发亮的星星，现在，我看到的是一片混浊的黑暗。我以为透过灰暗，我就可以看到蓝天，我以为有阴影的地方必定会有光，我以为……我以为…………。我本想找到那闪闪发亮的星空，可是迷失了方向。那片星空被乌云遮挡，使我纯洁的心灵蒙上了一层污垢，使我的双眼蒙上一层灰暗，我看不到，也找不到。呵，看呐，多么的悲伤啊。” 初心朝着他们走来，未来将笑容挂在脸上，一个劲盯着初心傻笑着。 初心看到未来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骂道：“傻瓜。” 未来不还口，傻笑着，眼神中露出了浓浓的哀伤。 初一深深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城墙，呆呆地，痴痴地，像着了魔。 未来透过天空看到的是一片闪闪发亮的星空，而他，透过暗红色的城墙，他看到的是一座漂浮于空中，自由翱翔的城。他幻想着城池外的世界，他幻想着，幻想着……。 “世人的眼光总是局限在这小小的城池里，谁曾看到城墙上的血渍，谁曾真正看到……这座腐朽的城池。”初一这样想着。 他说：“看，它腐朽了，它沾满了污浊的鲜血。” 又一个月后。 未来看到城墙的最高处站着一个人，他疯疯癫癫，在那里大笑着。 过路的行人，古道上腐烂发臭的乞丐们，他们围在城墙下，看着那已经发了疯的站在城墙上的人。 初一来了，初心也来了，他们站在人群中，以漠视的眼神和看戏的姿态围在一起。 掌管着这座城池的城卫队来了，他们在城池下拉起了警戒线，驱散着围观的人群。 那人疯狂的笑着流下眼泪，他怒吼着：“天地何公？众生何苦？天既失公，要这天何用！” 这句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一片哗然，有人说这是神话禁忌里的经典语录，在这座城池里是被禁止的。 这句话当然这使得城卫队们脸色难堪，他们已经悄悄潜入那人的身后，而城墙下的众人也被遣返着。 那人吼叫着，露出了解脱的笑容，纵身跃下城墙，用最后的生命绽放成一朵洁白的莲花。 “嘭。”他的血浸在了城墙上。 初一遮住了初心的双眼，而他自己却死死盯住那被鲜血染红了的一角城墙。 未来平静地回到自己的地摊前收拾着，他说：“走了，走了，非法经营是会被没收财产的。” 初一大骂：“你这缩头乌龟，你这臭虫，你这没了心肝的懦夫。你这，你这……。”骂着骂着他已泣不成声。 “哈哈……那人是个傻子………哈哈……真稀奇，我还从未见过像这样，像这样不顾一切的傻子呢，哈哈。”未来笑着，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的心在滴血、在痛……可又无能为力。 乌云再次遮住了天空，灰暗的城池里此刻蒙上了一层叫做沉重的东西。 然而它却一文不值，过了今夜，一切将不复存在。 时间会洗涤历史残留下的旧迹，当所有人站在城墙下哀悼时，没人会在意他曾用自己的生命绽放成了一朵洁白的莲花。 他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所有人在崩溃的边缘苦苦挣扎，被乌云压迫着，被金钱牵挂着，被这座暗红色的城池所束缚着，如丧尸般失去活力，如粪坑般又臭又肮脏。 呵，多么的可悲，卑微的像爬虫。 夜。 未来来到城墙边，初心跟在他的身后。 他说：“天空外面的星空，和你一样闪烁。只不过，再明亮的星星，若是犯了错，也会坠落凡尘。” “未来！未来！”他高呼着：“还有未来吗？” 第一卷：今夕何夕 正文 第三章：不负苍生 下雨了。 红色的雨水落进未来破烂的房子里。 未来卷曲着身子蹲在墙角，胜龟趴在他的旁边。 “胜龟，我要成亲了。”未来低声说。 “什么！”胜龟惊呼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又忍住：“这真不可思议！” “哈哈！”未来大笑了起来，站起身指着胜龟说：“你居然相信了，你居然相信了我的话。” 胜龟没说话看着未来。 未来依旧没心没肝的笑着，直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良久，胜龟缓缓地道：“今天我遇到了一只断了翅膀的鸟儿，她说她叫雀儿，她在找一个大英雄。” “啷当！” 未来站不住脚，跌倒在地，他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城池里没有鸟，没有生命……。” “哈哈！” 胜龟笑了起来，他滑稽的用短小的四肢抱住肚子：“哈哈，你居然相信了我的话，你居然相信了一只乌龟的话……呜呜……。” 胜龟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 “哈哈，城池中没有鸟，除了人，没有生命！哈哈！”未来狂笑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红色的雨落在他的脸颊，没人注意到，雨中他的两行清泪。 胜龟默默地看着房外的雨，他轻声说：“他不记得你了，他要成亲了。” “没关系的，我会等到他记起我的。”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墙角的拐角处来。 “你等不到他记起你了，你快死了。”胜龟微微颤抖着。 “不会的，我能坚持的。”雀儿虚弱地说。 “可他要成亲了，他就要和别人去逍遥快活了。” 随后，她蹒跚着走到胜龟的面前，坚定地说：“不会的，不会的，我相信他。” 胜龟不说话，看着雀儿残破的身躯，有说不出的痛惜。 “胜龟，你相信轮回吗？我们会不会有来生？”雀儿问。 “或许有吧……。” “如果我们都有来生，真希望能在平凡中遇到他，而不是在那乱世之中。”雀儿说。 “来世？”胜龟苦涩地说：“如果有来世，希望做一只自由翱翔的鸟，而不是这背负罪恶的龟……。” “罪恶？什么是罪恶？就因违抗了神的旨意，便是罪恶吗？”雀儿道。 “走吧，我们离开吧。”胜龟说。 “走？我们还能走到哪里？”雀儿悲伤地问。 “去找一个能阻止你生命流逝的人。” ………… 城墙脚下。 未来看着城墙，依稀想起曾经有个女孩叫右壹。 她是月华城的郡主，小名叫雀儿。 那一年，他路过月华。 那一年，他还无忧无虑。 那一年，他还未曾肩负苍生重任。 那一年，是战乱的开端……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赎罪，一直在祈求原谅，却不敢接受许右壹的原谅。 因为他毁了她的城，毁了她拥有的一切…… 城破山河碎。 当他攻破月华城的那一刻，他已不能被称为英雄，因为双手已沾满了浑浊的鲜血。 月落东山兮，月出月华。 时不待我兮，佳人远离。 “时不待我！时不待我！”未来仰天长啸。 “我不负苍生，唯独你们，唯独你们…” “初一、胜龟、雀儿、玄池……”未来默默念着：“我该怎么做？我该何去何从？” 雨停了。 红色的雨水将地面染的鲜红。 未来似乎看到了身旁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消散于天地之间。他们爽朗而悍不畏死的声音回荡在城池中。 鲜血染红了城墙。 夜。 一道怪异的笑声传入未来的耳中，他翻身起床，悄悄走出屋子。 “桀桀……。” 怪异的笑声一直回荡在未来的耳畔。他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低着头，径直走到城墙的最高处。 在昏暗中，一团黑雾从城池外飘向未来。 “你来了。”黑雾中传来一道嘶哑，如鬼怪般的声音，让人分不清男女。 未来不说话，只是哀伤的看着眼前这一团黑雾。 “你逾越了……。” “那又如何？”未来开口，神情与气质突然改变，不再是那蹲在墙角贩卖物品可怜的如同乞丐的未来。 这一刻，他的眼中不再彷徨，不再哀伤，如同一个站在巅峰的王，睥睨天下。 “你这样做，可曾想过后果？”那人也不生气，语气平淡地问道。 “滚。”未来不屑地瞥了一眼对方，轻声道：“你还不配跟我说后果。”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希望你不要后悔，神的力量不可揣测……” “那又如何？”未来打断了那人的话。 黑雾中的那人因未来的话愣了一下。 是啊，神强大又如何？无所不能又如何？他何曾惧怕过？ “看来他还是不放心我，他想将我彻底掌控，成为他的奴隶，唯他是从，是吗？”未来的嘴角挂起了一丝讥讽。 “你应该知道，初一等人守在你的身边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黑雾中那人话还未说完，未来便一拳轰了过去。 可惜拳头还未到黑雾的面前，那人已化作满天的黑气，消散于天地间，唯留下一阵怪异的笑声。 “桀桀！”那人笑着：“若是你再执迷不悟，那我只好遵从神的旨意，真正的抹去你的曾经，或者是毁灭他们，你好自为之吧。别忘了那个约定……曾经可笑的……王……！” 随着声音消散，未来怔怔看着城墙外的石像轻声道：“我做错了吗？” 他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犀利的眼神被一抹坚定所代替，他缩了缩头，说：“天凉了，真冷。” 随后转身离去。 翌日。 未来早早出摊，他难得换上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因为今天初心会来。 未来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坐在摊位前度过了一个上午，直到初心出现。 初心依旧婉约动人，轻灵的如同仙女。 未来看着她不言不语，径直走到她的身前半跪了下来，轻声说道：“嫁给我好吗？” 初心捂着殷红的嘴唇，颤抖着身子，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问道：“为什么？” 未来嘴角微微上扬：“为了未来。” 初心愣了一下，退后一步，说：“对不起，我不能……。” 初心说完便转身跑去，她不敢多停留一秒，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她怕她会忍不住答应他，会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这是她一直期待着的场景，这是她期待了数百年的言语，可她不敢轻易接受，因为他有了雀儿。 对，因为他有了雀儿，有了叫雀儿的许右壹。 那一年，他对她说：“初心，我好像有点喜欢许右壹。” 她酸涩的支持他勇敢去追求。 那一年，他对她说：“我要反抗那不公而肮脏的神。” 她问：“为什么？” 他抬头，看着日月星辰，满怀希望地说：“为了自由。” 于是啊，她陪着他，连年征战，陪着他，经历了他的孤独与悲伤。 那一年，月华城破，他高大的身影跪倒在城门前。 她暗自抹泪，默默伴他的身旁。 那一年，神毁灭了他的城，将他打入幽冥。 她化作一株鲜红的曼珠沙华，承载着他脆弱的灵魂。 这一年，他向她求婚。 她却含着泪拒绝了他。 因为她是最懂他的人，更因为她想替他还清他欠许右壹的……。 初心走了，未来像失了魂一样，任由胜龟在一旁破口大骂。 他自嘲的一笑：“果然，她还是她，还是那个傻傻的，让人怜惜的小女孩……” “呵！”他仰天大笑：“你的目的达到了！” “这下满意了吧！满意了吧！” “九天之上，卑鄙的神啊！” 第一卷：今夕何夕 正文 第四章：残缺 又一个月过去了。 在这城池里，时间似乎是停滞了，没有人会在意时间的流逝，因为不死的诅咒已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中。 一切回到了原点，好像从未发生过，未来继续摆着无人问津的小摊，初一继续盯着城墙，只是从那以后，初心再也没有出现在未来的视线中，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未来曾试图向初一打探初心的去向，可他总是怜悯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其实他知道她去了哪，只是没有勇气去找她。 是啊，一切回到了原点，遵从了那个人的意愿，事情和他预料的一样，所有人都没能逃脱他的掌控。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灵，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世间万物的生死轮回、酸甜苦辣都要遵从他的意愿。 反抗他的人，终将被抹去。 亦如那个，曾经可笑的王。 …… 转眼间，又过去数日。 未来不再像以前一般每天外出摆摊，那自天过后，他好像对未来失去信心，每天独自坐在屋前，抬头看着天空，默默不语。 在这一个月多里，胜龟失去了踪迹，不知道去了哪里。 渐渐的，只剩下他自己，孤独包围着他。 “都走了，都离开了……。”他笑着，深邃的眸子里透着无尽的孤独。 “走吧，走吧，都走吧……。” 他转身，一把火将破败的房子烧个干净。 他说：“人生来一无所有，死的时候带不走，一无所有的来，一无所有的去。” 昏暗中，只有他孤单寂寥的背影。 三天后，未来找到初一。 两人默默相视，不言不语。 “我要走了。”未来率先开口道。 初一没有责怪，只是哀伤的轻声问：“为什么？” “城池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初一沉默：“…………。”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不再回来。” 初一深深叹了口气：“果然，这一切都无法改变，你不是他。” “是的，我不是他。”未来点头。 “可你，你不是向往着与初心在一起吗？”初一说。 “可我不是他。”未来摇摇头，自嘲一笑：“我已不配拥有她。” “难道就要这样轻言放弃了吗？”初一声音有些低沉。 未来轻声道：“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开始，不是吗？” 听得这话，初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曾记否，誓言今生？曾记否，一生追随……。” 未来转身，摆了摆手：“再见了，我的朋友，待我找回自己。” 初一会心一笑，跪倒在地，高呼道：“恭送吾王！” “哈哈……。”未来大笑着，轻声吟唱：“今夕何夕？今时何时……生我何用？不减狂骄。死又何如？尘土一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身影渐行渐远。 待到未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面前，初一才起身，抬头看着天空的某处，眸子里似有星辰跳动，深邃而又迷人。 “准备好了吗？无所不能的神。”初一在心里默念着：“吾王的回归，已无人可挡。” “等着吧，等着吧，有因必有果……。” “等着吧，等着吧，逝去的战士们终将回归！” “等着吧，等着吧，我们的王将替我们夺回失去的荣耀！” 说罢，他昂首挺胸，双手负在身后，脸上露出了煕和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在残破的城墙前，显得有些诡异。 残破的城池中，唯一完整的城门口。 胜龟驮着雀儿，停留在高大的城门前。 初一依旧一副温文尔雅地模样，站在他们身前，挡住了他们前行的路。 “你们还是来了。”初一叹息道。 胜龟死死盯着初一俊朗的脸庞，沉声道：“你要阻我？” “是，也不是。”初一点头又摇头。 “什么意思？”胜龟扭头看了一眼背上已虚弱不堪的雀儿，问道。 “今天你们不能过去，也过不去”初一有些疼惜地看了一眼雀儿，随但后被坚定取代。 “我能等，可雀儿等不了了，她已经走到了终点，不能再等了，让我过去！”胜龟向前跨出了一步，平静地看着初一，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只需要一天时间，一天过后，我会亲自打开通往洛神安眠之地的通道，请洛神出手延续雀儿的生命，拜托了。”初一说着，朝着胜龟一拜。 此时，胜龟背上已虚弱的说不出话的雀儿开口了，她说：“胜龟，我们先离开这里。” 说着，她又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初一轻声道：“一切有劳了。” 胜龟张了张口，将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了眼初一，驮着雀儿转身离去。 初一见状，再次俯身一拜。 这一拜，拜的是雀儿的大度。 这一拜，拜的是曾经的战友情。 这一拜，更为了未来……。 待到胜龟和雀儿离开之后，初一起身看着高耸的城墙，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城墙，目光所到之处，是一具手持一柄长剑，跪拜苍天的女神石像。 “开始了，快了……。”他低语一声，快步离开，隐如了黑暗之中。 而在他离开不久，一支巡逻的城卫正朝这里赶来。 另一处，雀儿趴在胜龟的背上，两行清泪划过，她说：“他回来了，可为什么不见我？” “我已经不怪他了，我已经原谅他了，可他为何不愿见我？” 胜龟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雀儿，声音颤抖地问：“他真的……回来了吗？” “他一直都在，他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了我。” 胜龟先是一阵疑惑，随后被狂喜所代替：“他真的回来了，回来了。” “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家。”雀儿说。 “不，他回来了，我们去找他。”胜龟激动地说。 “现在还不能去找他，他还不是他，他还是残缺的，不过快了，快了……。”雀儿止住了泪水。 “什么意思？”胜龟不解地问道。 雀儿深吸了口气，她说：“当年，他被神打入幽冥，记忆碎成了七块，散落在城池的七个方向……我记得其中之一就在洛神那里。” “什么！”胜龟惊讶的说不出话：“原来，他……” “初一等在那里有些蹊跷，很有可能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年的鬼才，果然并非浪得虚名。”雀儿眼神闪烁着，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胜龟问。 “我们回家吧，回去等他，他会回来的。”雀儿自信地说。 “可我们为什么不去帮他？”胜龟问。 “因为他。”雀儿说着，伸出折了翼的翅膀指了指苍穹。 胜龟默然，他已明白了雀儿的意思。 神派来神使，监视着他们。 因为未来威胁到了他的存在。 “我有预感，王在着手布置一个惊天大局，而我们所有人都是他执在手中的棋子。”雀儿沉默了一会儿道。 “一个局？可是王……。”胜龟不知道该怎么说。 “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不是吗？”雀儿说。 胜龟沉默。 是啊，时间在流逝中会改变很多东西。 他在心里默念：“你还是以前的你吗？你还是那个活泼可爱的许右壹吗？” 雀儿看着他，似乎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人性善变，更何况，千年时间，更是沧海桑田。” 胜龟停下脚步：“可我们的信仰一直从未改变过不是吗？” 雀儿勉强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一切为了自由！” 胜龟摇摇头笑了。 是啊，一切为了自由！ 一切为了打破那既定的命运轨迹，一切为了不碌碌无为的度过残生。 第一卷：今夕何夕 正文 第五章：路 城北。 初心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早已枯萎了无数年的老树下，双手托腮，怔怔地看着远方模糊的快要落山的太阳。 初一来了，他陪她坐在脏乱的地上，看着模糊的落日。 初心偏头靠在初一的肩头，轻声问道：“哥，我是不是特别傻？” 初一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道：“怎么会呢，我的妹妹可是这个世上除了我之外最聪明的人。” 初心破涕为笑，骂道：“臭贫的哥哥。” 这一笑，如春暖花开，牵动人心。 初一看着她，怜惜地将她拥入怀中：“哥哥答应你，这一次不会再失败了。” “他，踏上回归的路了对吗？”初心贪恋着这可以给她安全感的怀抱。 “是啊，我们等了一千年，终于等到了。”初一说。 “嗯。”初心点点头，随后又哀伤地说：“可他还是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这是他的选择，是他身为王者的宿命，同样也是我们的选择，我们的命。”初一抬头，看着天空缓缓道。 “其实我们可以选择另外一条路。”初心说。 “是啊，另外一条路，一条苟且偷生的路。”初一笑着：“可是我不愿意，他不愿意，逝去的英雄们也不愿意。” “可是……他会成功吗？”初心有些担心。 “放心吧，他可是我们的王，是我们认定要一生追随的王，我相信他。”初一自信地说道。 “哥。”初心轻轻呼唤了一声。 她说：“这一千年来，他其实活的很辛苦。” 初一不解地看着她，说道：“这一千年，有谁活的不辛苦？” 初心说：“不，你不知道，其实他的记忆碎片不是七块，而是八块……。” 初一腾然起身，不可思议地盯着初心，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初心没有理会初一的感受，接着说道：“第八块记忆碎片，是我带给他的思念……。” “其实，他依稀记得我们所有人，只是他瞒过了所有人，包括我。” 初一腾地往后退出几步，呆呆的，像丢了魂，但随后他蓦然醒悟，跪向城门的方向，流下两行清泪。 “他瞒过了我，瞒过了，瞒过了所有人……。” 他仰天长啸，声音微微颤抖着：“一千年了，一千年了，王没有忘记我们，他还记得啊，兄弟们，你们听到了吗？王并没有忘记我们……。” 初心看着跪倒在地的初一，鼻子微微泛酸，此刻的初一如同当年跪倒在城门前的王一样，让她心疼，让她担忧。 她不在乎神是否毁灭众生，她不在乎他们所走的是不是一条不归路。 她在乎的是初一和未来的陪伴，她在乎的是小时候形影不离的日子。 她没有崇高的理想和悲天悯人的圣人心态。 她要的很简单。 跟在他们身后，和他们一起经历痛苦与喜悦。 她的生命被这两人贯穿，离不开，舍不得。 初心走到初一的身后，环抱着他，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背上，轻声说道：“哥，答应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会的，不止我们，还有未来，我们的王，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哥哥答应你。”初一回身将她拥入怀里，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 “我相信你。”初心偎在他的怀里，安静地睡去，亦如小时候那样，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为什么要这么傻。”未来轻轻将她抱起：“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我的傻妹妹。” 他怀抱着她，迎着夕阳，像一副永恒的画卷。 翌日。 城池被神的诅咒包围住，像一块看不到、摸不着的布。 任何光芒在这里都会被削弱，正如未来所说的那样，抬头望去，这片星空蒙上了一层污垢，朦胧中，让你看到，又看不到。 所有人被束缚在这里，如被封印，逃不了，走不出去。 皎洁的月光化作血一样的颜色，让人望而畏却。 星辰如同沉沦大海，只剩一丝微弱的光芒，抚过这苟延残喘的城池。 城池最高处，洛神安眠所在之地。 这里漂浮着数以万计的石像，有人、有兽，万物将最后的生命凝结在这里，永恒不朽。 雀儿越发虚弱了起来，胜龟驮着她应约而来，她和其他人并不一样，在城池中因神的诅咒而长生不死。 当年，未来在被神打落幽冥的那一刻，用尽毕生之力，将很多人送出了城池。 她便是其中之一。 有人认为长生不死是神的奖赏，然而于城池中的人而言，长生不死反而是一种更加残酷的折磨方式。 他们不死，却要黑暗中孤独下去，他们拥有无尽的寿命，却要在这城池里被束缚。 没了自由，没了常人拥有的一切，在城池被与世隔绝。 长生不死，犹如永恒的诅咒，是一种无尽的折磨……。 胜龟驮着雀儿来到城门口，这高大的城门已没了当年的辉煌蓬勃，如今已萧条废尽。 胜龟在城门口停下脚步，雀儿在他的背上半已虚弱的睁不开眼。 “雀儿，坚持住，只要找到洛神就得救了。”胜龟一边焦急地跟雀儿说着话，一边往城墙处望去。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独自在城池外流浪，看的多，见识的多，也懂了很多，于他而言可以为信仰付出一切，而我，我只想在平凡中与他相遇……平平淡淡才是真……。”雀儿挣扎了几下，微弱的声音传入胜龟的耳中。 “只要能看到他开心一点就好，只要能让他没了烦恼就好……”说着，雀儿的声音已细不可闻。 “不要说了……。”胜龟摇头，丑陋的脸颊上早已布满泪痕。 “他毁了你的城，害你变成这样，你不能就这样轻言放弃……。”他们的背后，初心含着泪大声地说道。 初一在初心的身旁也是一脸哀伤地看着雀儿。 “你们来啦。”雀儿费劲地抬起只剩半截的翅膀，朝着初心微微摇晃着。 “初心，好久不见了呢。”雀儿说。 初心看着雀儿那残破的身躯和微不可闻的声音，眼泪顿时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快步走到胜龟的面前，痛惜地而小心翼翼地将雀儿抱在怀里，痛哭道：“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雀儿沉默，眼中饱含泪水。 初一别过头去暗自抹泪，他抬头看着天空，轻声低语着：“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去找洛神，雀儿她……坚持不了多久了。”胜龟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催促着。 “哥，雀儿不能死……。”初心抬头，直视着初一。 初一看着泪流满面的初心，叹了口气，拿出一支雕刻着恶鬼、浑身透着阴森的气息的画笔。 画笔一出，顿时风起云涌，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乌云遮住，一股森然的气息席卷了所有人。 “判官笔？”胜龟大惊失色：“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初一不回答，抬手执笔向着天空画出一笔，刹那间，电闪雷鸣，这一刻似乎回到了当年的战场。 “阎罗殿中判官笔，一笔生，一笔死……” “原来，这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下……”胜龟看着不断挥动着判官笔的初一，喃喃自语道。 第一卷：今夕何夕 正文 第六章：千年 天空被乌云遮住，城池中，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天空。 城池中心，矗立着一栋栋气势磅礴的宫殿，那是曾经的王城。 在最豪华的宫殿中，那一团黑雾中的人，似乎抬了抬头，接着一道叹息声传了出来：“开始了……可你们准备好了吗？” 接着，他的声音传出宫殿外：“发兵，城门。” 城北。 未来在老树下静静地站着。 他身着黑色的长袍，一头黑发长长地披在身后，晳白的双手轻轻抚过老树。 他说：“我来了，可你已不在了。” 随后，天空被乌云遮住，他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向着老树招手：“再见，朋友，等我回来。” 说着，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城池中，所有活着的人，在这一刻都抬起了头，看着昏暗的天空。 城门口，初一挥动着手中的判官笔，在虚空中勾画出一个诡异的而复杂的图案，这个图案正对着城池的大门。 当这个诡异的图案接近城门的时候，城门顿时像是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重重波纹。 待到波纹平静后，城门中央便出现了一条漆黑的，深不可测的通道。 而此时，一阵哄乱声响起，一支驻扎在城门的军队赶到了城门口。 为首的一个将军披坚执锐，指着初一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 初一回头，冷冷地看了那将军一眼，随后转头对胜龟说道：“拦住他们。” 那将军被初一看了一眼，只觉得似是坠入深渊，顿时萌生退意，这个人的眼神是那么的可怕，那么的寒冷，像坚冰一样，凝结了最可怕的杀意。 随后，胜龟朝着初一点了点头，缓慢地爬到那将军的面前，拦住一队城卫队的去路说道：“放心吧，一切有我。” 初一颔首示意，随后轻轻一挥手，雀儿便从初心的怀里飞出，朝着那个诡异的图案中央飘去。 “我们不能陪你一起去了，剩下的路就靠你了。”初一看着城门前那条漆黑的路，轻声对雀儿说道。 雀儿想要说话，却发现自身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束缚着，说不出话，动不了。 将军看着胜龟，心中顿生疑惑，却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一队城卫和胜龟对峙了起来，双方都默默看着初一的动作。 倏地，一团黑雾凭空出现，随后一个由黑色的雾气组成的巨大手掌，拍向了初一。 胜龟大惊，短小的四肢快速挥动着，随后一个土黄色的巨大的龟壳凭空飞起，挡在了初一的身后。 “嘭！” 一声巨响升起，黑色的手掌消散于天际，而土黄色的龟壳在旋转了几周之后，也随后消散。 “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开战了吗？”初一脸色不变，平静地看着漂浮在天空的那团黑雾。 “你们已经逾越了。”黑雾中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 “哈哈！”初一长发飞舞，仰天狂笑了起来：“逾越了又如何，你又能如何！” “你不该打开神的束缚，没人能走出城池。”黑雾中，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说着，黑雾中再次凝聚出一个黑色的掌印，拍向了正被初一送进漆黑通道的雀儿。 “尔敢！”初一见状，顿时大怒，手中的判官笔朝着向着黑色的手印划了过去。 而此时，军队已然赶来，一场大战已蓄势待发。 初一挡住那人一掌，收回判官笔，立于城门中央，眼神在扫过越来越多的士兵后，不由的露出了悲哀的神色。 他叹息着：“城腐朽了依然可以重建，可是人心腐朽了又该如何？” 他回头不舍地看了一眼初心和胜龟，轻声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初心看着初一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雀儿在心中默念着：“一定要活下去……。” 胜龟看着天空中的黑雾，大笑着：“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死的其所，快哉快哉！” 听得胜龟的话，初一豪气干云，指着黑雾咆哮着：“可敢于我一战！” 随后手执判官笔杀向了那人。 黑雾中，那人幻化出一双虚无的大手，迎向初一。 胜龟高呼着：“战！战！战！”刹那间身躯暴涨百倍，冲向了千军万马。 刹那间，杀声响动，震动寰宇，响彻云霄。 大战正式开始！ 初心如葱尖般的素手挥舞间，结出一个个复杂的手印，推向了城门口那漆黑的路。 随着她双手的舞动，漆黑的路一点点在消失。 雀儿看着奋不顾身的众人，痛苦地闭上双眼，过往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 两滴晶莹的泪滴随着通道的消失而飘散于天际。 初心看着彻底消失的通道，不由得送了口气，回头看见与黑雾战在一起的初一和英勇威武的胜龟，在他们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的王。 她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轻声呢喃：“山有木兮木有枝，君悦君兮君不知……。” 在无尽的黑暗中，雀儿不知道漂浮了多久。 她说不出话，身子动不了，任由那股奇特的力量引导着向前飞去。 她不知道她将要飘向何处，也不知道终点在何方，一切都被引导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在这孤独的黑暗中。 城池外，漂浮在天空的石像中，那手执神剑，跪拜苍天的女神像，突然之间爆发出了一股苍凉之意，随后石像颤动不已，像是要挣脱一般。 城池门口，初一衣衫鼓动，长发飞舞，手执判官笔与黑雾打的难分难解。 胜龟面对着千军万马，庞大而笨重的身躯早已伤痕累累，可他并无半点退缩之意，反而越战越勇。 满地都是残肢断骸，鲜血染红了大地，活着的人在痛苦哀嚎着，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城池，像一条无形的链，锁在他们心中。 初一在战！胜龟在战！ 他们悍不畏死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里。 军队越积越多，可胜龟已精疲力竭，他靠着本能在战斗，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变作了杀人的利器。 鲜血染红了他高大的身躯，四肢早已皮开肉绽，他忍着，怒吼着，却不畏惧。 他仰天狂笑着：“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最后不过黄土一杯，化作纤尘。天又如何，神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梦幻空花，南柯一梦。” 初心站在胜龟宽广的背上，俏脸上沾满污浊的血迹，她修长如葱尖的素手每一次挥动都会泛起一朵朵血花。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她讨厌这般被神支配着自相残杀。 在经历过那场大战的所有人，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为了他的梦，为了她的情，只有无情地挥动双手，像个侩子手一样，收割着一条条鲜红的生命。 她看着一次次挥动判官笔的初一，看着一次次被利剑长矛刺破身躯的胜龟，心里只有无限的哀痛。 这场大战的结局早已注定，他们注定是失败陨落的一方。 他们苟延残喘、已是残兵败将，如何能与无所不能的神相争。 最终，胜龟倒在了地上，他的四周已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面对这眼前的千军万马，他唯有坚持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初一与黑雾的大战也逐渐落入下风，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毕竟他不善于战斗。 胜龟、初一……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一如过去的玄池、蔚訾…… 这一次，轮到他们。 另一处，雀儿在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光芒。 她激动着，无尽的黑暗旅行已让她心生畏惧，她祈求时光流逝的再快一点，她只想逃离这孤独的黑暗。 终于，透过黑暗，她看到了光芒，在黑暗的尽头，洛神的石像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蔚訾，蔚訾。”她呼唤着洛神曾经的名字。 洛神石像随着雀儿的呼唤越加颤动了起来，她手中的圣剑褪去灰色的外鞘，化作一柄金黄色的利剑。 终于在某一个临界点，光芒闪烁，洛神石像碎裂成无数碎片，雀儿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待到光芒褪去，只见一个头戴紫凤钗，身着广袖流云裙，面白肤美，眉间烙印着一颗血色的泪痣的女子手持一柄雕刻着无尽星辰大海的金色巨剑出现在了雀儿的面前。 洛神眼神深邃，看向雀儿，似乎洞穿了雀儿的身体。 她眸光流转，满目哀伤：“一秋雪，两冬月。孤城破，生死别……上穷碧落，下黄泉。” “一千年了，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第二卷：此泪何泪 正文 第七章：玄池 拜将台下，一处人数较少的地方。 初心拦在乞丐的前方。 乞丐魁梧的身躯傲然挺立，眼神犀利，表情平静地看着初心。 初心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雪白的肤色搭配着她俊俏的脸颊，让人看着心神为之一振。 她微微欠身，道：“小女子有礼了。” 乞丐看着她，毫不动容。 他声音洪亮：“不知姑娘拦住在下，有何贵干？” 初心不答反问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乞丐道：“玄池。” 初心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玄字一族乃暮城大族，不知阁下与暮城玄家……？” 玄池冷哼了一声：“我与他们并无关系！” 初心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再提及这个问题。 玄池见初心不再说话，问道：“不知姑娘还有何事？如果没事的话，在下这就告辞了。” 说着，便要离开。 初心一愣，立马拦住他：“请留步。” 他回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初心：“还有何事？” 初心道：“我代表吾王请玄池阁下入宫一叙。” 玄池闻言，遥遥地看了眼拜将台上的左墓，面露沉思。 初心接着道：“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玄池在思索一阵之后，摇摇头道：“不必了，王乃万贵之躯，池不过荒野粗鄙之人，今日得见王一面，已是莫大荣幸，又怎敢奢求入宫一叙？” 初心哑然失笑，轻声道：“阁下谦虚了。试问一个荒野粗鄙之人，怎有阁下如此飘然世外，不动如山的气质？” 玄池看着她，沉默不语。 初心见玄池不说话，接着说道：“古人云，小隐于林，大隐于市。如今暮城正是用人之际，阁下拥有大智慧，却隐没于闹市之中，岂不屈才？何不为暮城献上一份力？” “哦？”玄池轻叹一声：“姑娘怎知道我有大智？难道仅凭我这落魄的乞丐装扮和那所谓的气质吗？” “难道不是吗？”初心眨眼道。 玄池轻笑了一声：“大道三千，骗道也是其中之一，姑娘怎敢断言池不是行骗的江湖骗子？” 初心笑着：“难道阁下还要继续在初心面前隐藏下去吗？” 玄池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神算子之女果然聪明伶俐，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那么，阁下意下如何？”初心问。 玄池摇摇头，双手作揖道：“让姑娘失望了，池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姑娘能在王面前替池先行请罪！” 初心愕然地看着他，想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可是观察了许久，依然无法从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又气质非凡的身上找出一丝瑕疵。 良久，她不得不叹口气，略显失望地道：“既然如此，初心便不强求阁下，但初心却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玄池负手而立，眼神沉稳地道：“姑娘请讲？” 初心抬手指着天空中飘荡的云，问道：“阁下看见了吗？” 玄池抬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 “往事如云，随风而逝。你何必拘泥于无意的过去。” 玄池闻言，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动：“此话怎讲？” 初心笑着：“看呐，云在飘着，天也会变。” 玄池听罢，肃然而立，无比恭敬地向初心行了一礼“池，受教了。” 初心挥了挥手，朝着拜将台走去，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她轻声地道：“人生自虚无，从出生之际开始便迎向了死亡，在此期间，我们所历经的路途，叫做人生。坎坷跌宕的路磨砺人的意志，犹如一柄带齿的剑，吻上心叶。周而复始，便成了茧。当回忆的丝抽离了茧，便荣获新生，坚如磐石，无可动摇。”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眸深处，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波动。 初心有些闷闷不乐地走到左墓的身边，一言不发。 左墓有些愕然地看着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丫头？怎么回事？那乞丐欺负你了？” 初心白了他一眼，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是呀，乞丐欺负我了，你打算怎么做？” 左墓一愣，忍不住挠了挠头，随后又抚着下巴，打量着她：“不应该啊。” 初心面色一沉，眼神像猛虎一般盯着左墓：“你什么意思？” 左墓笑着：“本王的意思是，那乞丐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如此愁眉苦脸？” 初心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会他。 可左墓不这么想，他很随意地将手搭在初心的肩上，小声嘀咕道：“喂，丫头，不会是那乞丐拒绝你了吧？” 初心耷拉着头，不情愿地点点头：“是啊。” “不会吧？”左墓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初心有些恼火地看着他。 而他却不知适可而止，接着道：“没看出来啊，原来你魅力……” 左墓说着，话还没说完，便看见初心愤怒的脸。 他吓得一个哆嗦，愣神间初心的手便搭在了他的腰间。 随后，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小丫头片子，你这是在欺君犯上！” 初心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又怎样？” 他强忍着腰间传来的剧痛，露出一抹苦笑，软声道：“不怎样，不怎样。” 初心不依不饶地接着道：“那以后还口无遮拦吗？” 他深吸了口气：“不了，不了。” 初心见状，冷哼了一声，放开了掐在他腰间的手，别过头不再理会他。 他一边呲着牙，一边退后了几步，与初心拉开了一点儿距离，心有余悸地看着她。 她用余光看到他的模样，顿时好气又好笑，最终忍禁不俊，嗤笑了一声。 “小丫头片子，你别太得意，小心本王治你欺君犯上之罪。”左墓恼羞成怒地说道。 初心闻言，笑着朝他走了几步：“好呀，你倒是说一说我怎么欺君犯上了？” 左墓被她噎的说不出话，只得愤怒地看着他。 “算了，本王不与你这女人一般见识。” 初心撇了撇嘴，满脸不在意。 “怎么样？打听到那人是谁了吧？”左墓不想与之纠缠，叉开了话题。 初心定了定神，说道：“他八九不离十便是玄家之人，不过具体是什么原因让他变得如此落魄，暂时还不得而知。” “他叫什么名字？” “玄池。” “玄池。”左墓轻唤了一声，随后道：“你有没有让他入宫来见本王？” “说了。”初心摊了摊手：“可是人家不稀罕，所以拒绝了。” 左墓一愣，看着她，有些迷茫。 初心轻笑了一声：“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左墓木枘地点点头。 初心抬头看向远方，声音悠然地道：“我有预感，若是能将此人收复，以后必是一大助力。” 左墓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期望吗？” 初心白了他一眼：“玄门无废材，这句话你身为暮城的王，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况且，那人更是一只隐藏在闹市的猛虎。” 左墓摩擦着下巴，目光如炬，看向远方：“有点意思……” 随后，他又道：“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将他召来军中？” 初心撇了撇嘴，直接拒绝道：“没有。” “真没有？” 他直视着她。 “好吧。”她服软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先从玄家下手。” “嗯，好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左墓道。 “凭什么？”初心不乐意地道。 左墓满头黑线地看着他：“这城是本王的，你站着的地方也是本王的，你说凭什么？” 她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当了王就了不起了吗？” 左墓语噎，只得瞪眼看着她。 第二卷：此泪何泪 正文 第八章：英灵 城外的天空，格外的蔚蓝。 许久不见的蓝天、白云、花草树木，在这里都不稀罕。 蓝色的天空下，藤蔓苍翠，生机盎然。 一只小松鼠从远方的草丛窜出，飞速爬上一颗苍劲挺拔的大树上。 它怀抱着一颗松果，尖锐的牙齿长长地露出在嘴角。 大树在微风中摇曳着，地上的草丛应和着。 前方是一片荒芜，这里曾是暮城所在之地。 这里本繁华似锦，而如今已人去楼空。独留下一个巨大的山谷，长满灰色的高大的树木。 这山谷一眼望不到边，大的可怕。 它的上空遮着一抹乌云，那是被诅咒后，漂浮在天际的城池。 拨开地上的一层薄薄的泥土，还能见到残破的城墙旧址，那是天空中的城掉落的过去。 一千三百年里，时间洗涤旧迹，世人已将这曾经的净土遗忘。 没人知道，那灰色的植物，因何而生？没人知道，山谷上空，那遮住阳光的乌云，从何而来？ 无论是人还是其他有生命的一切动植物，在接近山谷的那一刹那，都会被悲伤淹没。 这里是哭泣之地，黑色的雾终年弥漫。 每一个夜晚，都能听到无数冤魂在鸣冤，黑色的影子，对着天在哭泣。 断裂的身躯蠕动着挣扎着想要逃出山谷。 腐烂的盔甲披在他们的身上，锈蚀了的兵器攥在他们手里，在黑夜里，无声的哀鸣着，不屈地怒吼咆哮着。 谁看到啊？那墙已被掩埋。 谁听到啊？战士们的呼喊。 灰色的树，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却依然挺拔着。诡异的花，向着天空开着，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山谷入口。 唯一一处乌云没有遮挡住的地方。 洛神杏眉丹眼，腰如柳束，绝世无双面颊上带着一丝愁容。 她的身后，雀儿化回人形，身着流仙广袖裙，手里紧紧攥着一束盛开的海棠花。 洛神抬头看着乌云，叹息了一声：“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一千年了呢，你如今去了什么地方？” 雀儿在她身后，面露悲伤：“蔚訾，我们还能不能回去？” 她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他的对手，根本破不开他的束缚。” 她说：“我想回去，回到他的身旁。” 洛神道：“回去那被诅咒的城池，你将再次化作一只不能扇动翅膀，自由翱翔的鸟。” 雀儿露出一抹笑容：“没关系的。我答应了他，要陪他做完那场遥不可及的梦。梦到了一半，我怎能放弃。” 洛神看着她，心中无限哀怜，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傻丫头，你这样会丧失你来之不易的生命。” 她笑了：“我的城毁了，家也没了，如果再没有他，我便没了理由活下去。” 洛神听罢，不再说话。 是啊，若没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天被乌云遮住，家被神灵毁去，除了那埋藏在心里，遥不可及的梦，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在痛苦的折磨中坚持下去。 洛神遥望着山谷：“百年时光匆忙即逝，当九天上的他苏醒，便又是末日之际。” 雀儿点点头，深以为然地道：“是啊，转眼又将是末日。他于凡人而言早已无所不能了，可是，为何他还要一次次毁灭可怜的人们。” 洛神眨了眨眼：“为了他能一直于九天之上，对我们有绝对的掌控权。” 雀儿不屑地道：“呵，果然呵，如他所说的一般，这诸天已腐朽，这城、这人、这人性、一切的一切都腐朽了……” “是啊，腐朽了，一切都腐朽了。” 雀儿看着洛神绝代风华的面貌道：“其实，除了回去那座被诅咒的城，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洛神笑着道：“那便回去吧。虽然我无法打破那该死的诅咒，可初一不是做到了吗？只要再等到他破开束缚，我们就能再次进去。” 雀儿听罢，带着一抹惊喜：“你也要回去吗？” 洛神将眼神投向远方，迷离地道：“也许吧。” 夕阳渐渐西斜，黑雾笼罩住了山谷，那无数冤魂在低声哭泣着。 雀儿面露哀伤地看着那些苦苦挣扎着的，却无法逃离的英魂们，无比愤怒地道：“难道就连逝去的英魂，他都不放过吗？” 洛神轻轻扬起手，洒落一片光辉，照在逝去的勇士之魂身上。 她说：“如他一般丧失了七情六欲，没有情感的神，又怎么会可怜世人的痛苦。” 雀儿含着泪，看着面目狰狞，却不屈服乌云下黑雾的勇士之魂，哀求洛神：“蔚訾，你能不能帮帮他们，和他们比起来，活着的我们更加幸运啊。” 洛神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他们对神充满怨恨，不会屈服我的神力，我无法带他们逃离苦海。” 雀儿焦急地道：“难道就没了其他办法了吗？” 洛神沉默了一会儿，道：“办法是有，可我不愿意。” 雀儿看着她满目哀求：“蔚訾，求求你，帮帮他们吧，这些逝去的战士，都是玄池曾经的手下，与他亲密无间的战友啊。” “玄池……”洛神低声呢喃着，抬头看着天，有无限惆怅：“我尽力吧。” 雀儿看着她，满怀希望。 洛神扬起了手，将一道光打入山谷入口，霎时间，光芒涌动，这束光照亮了整个山谷，无数勇士之魂哀嚎着，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惨叫声。 洛神回头，手一挥将雀儿手中的海棠花摄到自己身前，素手轻快的舞动起来，同时一个印结凭空出现，烙印在了海棠花上，刹那间海棠花迸发出了金黄色的光芒，如天空中的一轮太阳，炙人眼眸。 她回头对雀儿说道：“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雀儿道：“我跟你去。” 洛神看着她坚定的眼眸，叹了口气，将海棠花交给了她，吩咐道：“跟在我身后，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说话。” 雀儿郑重地接过洛神递来的海棠花，点点头。 洛神叹了口气：“你何必要再次进到这黑暗的深渊。” 雀儿笑了笑：“我想再去看看他的城，他的梦。” “相信我，你将看到的是无尽的黑暗。”洛神郑重地说道。 雀儿笑着：“我不怕。” “那么，走吧。”洛神说着，先行走进那被光芒充盈的通道。 雀儿手中捧着海棠花，犹如一盏明灯，跟在她的身后。 入眼处，是一片荒凉，断裂的城墙随处可见。 逝去的勇士之魂，挣扎着咆哮着在撕咬着光芒。 他们发出无声的反抗：“战！战！战！与神战！与天斗！洒热血！抛头颅！魂归九府！” 雀儿似乎听到了他们的怒吼，流着泪，心碎了一地。 她死死抓住洛神的衣袖，想要开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 洛神摇摇头，叹了口气，挥出一道神光，笼罩住她颤抖的身体。 她说不出话，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脑袋里轰轰作响，回荡着那不屈的怒吼。 她掩着面，哭尽了泪水，满目尽是悲凉。 他们战死沙场，本该魂归九府，然而……然而，他们丧失生前的灵智，被神锁在黑暗中受尽折磨，可他们却不忘战斗，誓要与神战！与天斗！ 她们走了许久，终于走到城池最中央的王城所在之地。 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英魂，他们守在王城，不让任何人踏入。 在这片荒芜之地，灰色的草、灰色的树，迷失的英灵们，在这里守护着，唯一的本能支配着他们，纵使已然丧失灵智，依旧不忘自己的职责。 他们不惧光芒，不惧死亡，挡在没了城墙的王城门前。 守护着他们的王。 第二卷：此泪何泪 正文 第九章：残魂 刺眼的光芒外，无数英灵聚集在这里。 他们发出悲凉的吼叫，撕扯着眼前，让他们痛恨的光芒。 洛神抬手间，将一道道光芒打入他们的虚幻的身体里，试图唤醒他们身前的记忆。 可，最终的结局出乎她的意料，她低估了这群生前悍不畏死，死后依旧勇猛的战士。 他们没有记忆，独留下本能，守护着这座已经漂浮在天空的城的旧迹。 洛神叹了口气，撤去了笼罩在雀儿身上的神力无奈道：“我无法唤醒他们生前的记忆。” 雀儿呆呆的看着那悍不畏死，一往无前的勇士之魂们，低声抽泣着：“难道就没了其他办法了吗？” 洛神看着眼前，虚幻的王城，轻声道：“可以打开通往幽冥的大门，将他们都送去幽冥。” 雀儿面露希望，看着她道：“那该怎么做？” 洛神道：“我用神力打开一条通往王城中央的路，你去找到当年盛开在王城里的那株海棠树，将海棠花放在那里，我以此为媒介，打开通往幽冥的路。” 雀儿点了点头，将海棠花紧紧抱在怀里。 洛神面色沉重，纤细的手臂轻轻扬起，刹那间以她为中心，迸发出了剧烈的光。 她回头道：“就是现在！” 雀儿不犹豫，顺着光的方向，冲向了王城。 沿途的英灵们被刺眼的光击退，他们丝毫不惧，怒吼着如野兽般不顾一切的冲撞着，想要阻止冲进他们圣地的雀儿。 雀儿看着他们的模样，流着泪，甩了甩头，将一切思绪抛之脑后，将自己化作一只翱翔的鸟，飞向了那城的中央。 在她就要接近城门的的那一刻，一道如惊雷般的呵声在她的耳畔炸响。 “犯我暮城者，杀无赦！” 随后一道虚幻的刀芒将她自天空劈落在地。 她抬头，看着那道声音的主人从天而降，身披战铠，手中持着巨大的，已残破了的大刀。 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冰冷地看着她。 “何方宵小，胆敢来犯！”他的声音冰冷无情，似寒冬里冰冷的雪，凛冽刺骨。 她呆呆地看着这道高大魁梧的身影，震惊不已。 身后，远处的洛神在听到这道声音之后，柔弱的身躯颤抖不已，她看着他，顿时泪流满面，满目尽是柔情。 “是你吗？”她轻声呼唤了一声：“玄池，是你吗？” 玄池的英灵没有回答，眼神冰冷地看着流着泪的洛神，在看到她身上流转着的神力之后，面目突然变的狰狞无比。 “神族之人，当诛！”说着，他舍弃身前的雀儿，举起了破裂的大刀，虚空劈向了洛神。 洛神呆呆地看着即将劈来的刀芒，随后眼神变的柔情似水，她闭上了眼，口中轻轻呢喃着：“我知道，就算这只是你的一丝残魂，你依旧不会杀我的……” “不要！”雀儿看着闭上眼，放弃抵抗的洛神，眼中含着泪，挣扎着想要上前挡在洛神的面前。 可她始终没有玄池的速度快，玄池先她一步，举着刀来到洛神的面前。 “玄池！如果你杀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雀儿焦急不已，跪倒在地上大声喊道。 玄池的刀停顿在洛神的头顶，他颤抖着虚幻的身体，死寂的眼神里泛起了一丝波动。 洛神心有所感，睁开眼看见了那熟悉的脸颊。 她不惧死亡，亦不惧风雨。 她含着泪，伸出抚上他的脸颊：“一千年了，我好想你。” 玄池身体颤抖不已，他的刀已掉在了地上，眼神迷离地看着洛神。 “汝是何人？为何你身上有吾熟悉的感觉？” 她抱住了他，在他耳畔轻轻地说道：“傻瓜，我是你生前陪着你征战天下的马儿啊。” 玄池目光变的呆滞，他伸出略显透明的手，想要抚摸她的秀发，可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了洛神，眼神不再迷离，而是回归了死寂。 他拾起地上断裂了的大刀，飞身跪倒在王城门前。 洛神含着泪，还来不及在他怀里温存便被他一把推开，她跪倒在地，看着离去的玄池，低声抽泣了起来：“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 雀儿来到她的身边，捧着海棠花，默默站在她的身边。 王城门前，那高大的身影跪在地上，他没回头：“你们回来做什么？” 洛神闻言，猛然抬起头，看着他：“你想起来了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过一丝游荡在天地间，迷失自我的残魄，谈何想起。” “可，为什么？” 洛神问。 他抬头，看着天空的城：“我曾对我的王说过，我在则城不破。” 洛神站起身，看着他：“可这城已经破了。” 他说：“我心中的那座城还在。” 洛神看着他，露出了笑容。 他转过身，看着她们：“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属于你们。” 英灵们咆哮着，崩碎了洛神的神光，玄池仰天咆哮了一声，呵退了蜂拥而至的英灵。 他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抹柔情：“走吧，离开吧。” 洛神眼神坚定地说道：“我不走。” 他轻轻笑了一声：“你总是这样。” 她直视着他：“我要送你们去幽冥。” 他摇摇头：“我们不会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 “你们不过是看到了我们狰狞的模样，自认为我们被神束缚在这里无法逃离。殊不知，我们是自愿就在这里，甘愿化作这黑暗之地的怨灵。”玄池轻叹了一声，说道。 “生前你们已受尽了折磨，死后，为何还要在这黑暗的深渊里挣扎！”洛神不甘地怒吼道。 玄池看着她：“我们在等候王的召唤！” 她默然，满目哀痛地看着他。 他对着她，露出了一抹微笑：“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待王的归来，等待王将那诸天神灵，尽皆毁灭！我们要等在这里，看他们冲破九天！” “走吧，走吧。这黑暗的深渊不会容纳你。走吧，走吧，看呐，神的使者站在头顶，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呐……”玄池说着，用手中的刀，向着虚空劈出了一刀。 一声惨叫声自虚空中响起，一个长着翅膀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从虚空中掉落。 玄池恢复了那冰冷无情的声音：“犯我暮城者，杀无赦！” 倏地，他回头盯着洛神：“你们还不走！” 洛神不惧他冰冷的眼神，露出一抹喜悦，她问他：“我以后还能不能来看你？” 他沉默不说话。 洛神欢呼着，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般，露出甜美的笑容：“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他依旧沉默，只是手中的大刀一挥，围在她们身前的英灵们，让开了一条通往外面的路。 洛神笑着，一步三回头地，不舍地看着他，直到他转身隐没于黑暗中。 她笑着留下了叫做心痛的泪水。 雀儿跟在她的身后，不知该怎样安慰她。 因为，她们是同一类人。 可以为了所爱之人，不顾一切，不计后果。 洛神说：“我本洛水里的一滴血泪。” “那年，他的泪唤醒了沉睡的她。她睁不开眼，却能感受到他的孤独与落寞。” “终于啊，她睁开了眼，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化作了一只自由翱翔的百灵鸟，看着他孤独徘徊。” 爱情总在不经意间，就悄然而至。 又在不经意的时候，历经沧桑，彼此饱受离别的折磨。 洛神抬头看着天。 她喃喃低语了一声：“我化作歌唱的百灵，只为能在茫茫人海中，多看一眼。” 第二卷：此泪何泪 正文 第十章：那时的泪 山谷的入口处。 洛神站在那里，任由微风抚动着她的满头秀发。 雀儿看着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洛神抬头：“我要去九天。” 雀儿沉默了一会儿：“你去了，还会回来吗？” 她露出和煦的笑容：“当然，我只是去第三天，做一件当初没有做的事。” 雀儿道：“替他报仇吗？” 洛神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去拿回属于他的东西，若报了仇，他不会高兴的。” 雀儿沉思了一会儿：“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洛神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 雀儿看着天空，良久，她才缓缓地说道：“我想去找我父亲，他也在第三天，有些事情，我想做一个了断。” “当年的事，我也知道很多，但有一点我非常好奇。”洛神道。 雀儿道：“什么事？” 洛神说：“当年神降下的神谕中，起初并没有左墓的名字，可为何到了最后……” 说到这里，洛神停顿了下来，看向了雀儿。 雀儿露出了一抹勉强的笑容：“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的父亲，月华城的王，他为了自己的永生，放弃了他的城，他的民，选择站在了神的一方。” 洛神看着忧虑的雀儿，叹了口气：“追求永生其实并没有错，错的是九天之上那不公的命。” “不！”雀儿眼中含着泪：“错的是他，他为了永生，放弃了一切，甚至与伪天使狼狈为奸，篡改神谕，将本剔除在外的左墓的名字，重新载入了神谕！” “一切的战争，皆由他而起！死去的勇士们，都是他害的啊！” “他毁了月华，毁了哥哥，毁了暮城，毁了所有被神诅咒了的人。” 说着，说着，她已泣不成声。 “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没有神的默许，他又怎能将左墓的名字载入神谕中？”洛神轻轻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以无声而轻柔的动作，安慰着她。 “所以啊，错的不是他，也不是我们，是那九天之上，卑鄙的诸神。” “真是这样的吗？”雀儿问她。 “那我们就一起去吧，将那第三天，闹个天翻地覆！去找到你的父亲，问个明白！”洛神带着强烈的自信，看着天，带着不屑！ 雀儿闻言，紧紧抱住了她，像一个许久归家的孩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走吧，走吧。要那天，在我们脚下颤抖！我们代替逝去的他们拿回那诸天神灵欠了我们的一切！” 洛神说着，将那朵盛开的海棠花轻轻抛向了天空，刹那间，这花迸发出了金黄色的光芒，笼罩住了这旧城的遗址。 洛神放开了雀儿，整个人腾空而起。 她一手指着天，眉间的水滴形的图案泛起了血色的光芒。 她说：“我名蔚訾，洛水之神。” “我于天地之间许下承诺，我将舍去神格，化身为此城守护神。” “我在，则城永存！” “暮城！应自由！” 海棠花迸发出了剧烈的光，将整个山谷包围了起来。 随后洛神又一手触摸着眉心的血色泪滴的图案。 长叹一声，捏碎了眉间的图案。 那泪滴化作滔天血芒，盖住了天空，但随后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霎时，风起云涌，在天空之城的顶端，一个长着六双手，四对翅膀的怪物晃眼而逝。 洛神看着那怪物，她看见了怪物眼中的冰冷与无情。 可她不惧，在她千年前做出抉择的那一刻起，便没了顾及。 一往无前，不惧狂风肆虐。 雀儿抬头看着漂浮在天空，执着而让人心疼的女子，心中不禁泛起悲伤。 “暮城！应自由！当不朽！” 那是他曾经对他的子民们许下的承诺。 如今，城破了，活下来的人，遭到神的诅咒，在天空之城中，孤单而卑微的生存下去。 雀儿看着她，问她：“蔚訾，你这样做，不后悔吗？” 她笑着看着她：“我终于可以摆脱神的名字了，以后我不再叫洛神，我叫蔚訾，那个他赋予的名字。” 她也开心的笑着，只不过，有泪水在滴落。 蔚訾将目光投向了山谷中的某处，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黑雾，来到王城门前，那里有一个持着大刀，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战士。 他的名字叫做玄池。 他是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洛神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似有感应，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眼。 他们隔着虚空，默默注视着对方。 她微微一笑：“还记得吗？那年你对我说，紫罗兰不应该开在洛水里。我看见你手臂上镌刻着的蔚字，于是啊，我就把自己叫做蔚訾，每天漾在洛水清澈的河底，期待你的来临。” “终于啊，你来了，可是却不认识我……” 王城门前，玄池站起来身，看着山谷外蔚訾所在的方向，眼神中，尽是柔情。 “那一年啊，你为什么要哭泣？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的孤独。我还记得，你的泪落在我身上，赋予了我灵智。我一直想睁开眼，看一看你……” 洛神说着，转身飘然离开，回到雀儿的身边，在转身的刹那，她的声音还回响在他的耳畔：“当我睁开眼后，再次见到你，你已经成了暮城的大将军……” “我化作一只白灵鸟，停留在你窗前，你说一日不为吾王平定天下，便一日不娶妻成家。” “那一天啊，我好想成为你的妻子，陪着你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让你不再孤独……” “可是啊，你要为你的王平定天下，于是呵，我便化作那匹陪你征服天下的战马，期待着你誓言完成的那天……” “那年啊，你孤单的身影挡在了高大的城门前，你说，你在则城不破。最后啊，你被那卑鄙的神撕碎了身体，你对我说，希望我代替你的守护你的城……” “一千年就这样过去了，答应你的，我会一直记得，从今以后，我会代替你，守护你的城，我们的家……” 最终她带着雀儿离开了这地方，踏上了前往第三天的路。 他来到了山谷入口前，抬头看着悬浮在山谷上空，空中之城下方的那朵盛开着的，旋转着的海棠花。 他昂首叹气，虚幻的躯体转身回到山谷独留下一语在微风中飘荡：“没有城，哪来家？” 远去洛神回头看了一眼灰色的山谷，她似乎看到了他落寞离去的背影。 她含着泪：“我本是洛水里的一滴血泪，是你赋予了我灵智，我不会忘……” “等到这一切终了，我踏碎万里黄泉，一定会找到你的。” 那时的泪啊，止不住的在流。看不见你。 那时的河啊，葬着你的温柔。触不及你。 那时的你啊，被孤独包围住。满目泪滴。 那时的我啊，睁不开那双眼。听到叹息。 蔚訾低声，反复地吟唱着：那时的泪啊，止不住的在流。看不见你的梦想。 那时的河啊，葬着你的温柔。触不及的是荒凉。 看着她，雀儿想起月华。 那一年，她也如她一样，在他离去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吟唱。 那是离别的气息。 是生离死别的痛苦。 远处，那只仓鼠抱着它的松果，站在老树身上，看着离去的两人，露出了一抹人性化的眼神。 但是随后又消失不见，埋头啃食着它怀里的松骨。 不知怎的，在它背过身的时候，一串泪珠，洒落在了老树的枝干上。 天空很蓝，空气很清晰。 离去的人儿啊，何时能归？ 逝去的英灵啊，守在这里。 第二卷：此泪何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