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身在清廷 清心似真意(湖月镜)

    

    仰头看着北京蔚蓝的天空,今天是个好天气。我呼出一口污浊的废气,认真地打量这个古老的城市。“瑶瑶,走了。”

    “哦,来了。”

    我叫申清瑶,今年18岁,刚考完高考,于是乎,跟着爸爸来到北京,见识一下经常在新闻中听到却从未来过的首都。出了机场,我们立即来到休息的宾馆。洗去一身疲惫,忘记高考的紧张,我坐在床上,拿着电子书开始看清穿。最近,我爱上了清穿小说,对于清朝那场残酷而又精彩的九龙夺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个个性格各异的皇子,一场场苦心经营的战争,最后天差地别的结局……

    “好困哦。”我打了个哈欠,看看表,十二点多了,睡吧。

    晨曦微露,日光如瀑,携着几分柔和,几分温煦,遥空闪现着丝丝缕缕的金黄,宛如置身世外仙境,“瑶儿。”是谁在叫我吗?睁开眼,远方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他身着月白色长褂,衣角随风摆动,腰间挂者一块美玉,双手背在身后,身形颀长,孑然独立,显得高贵不俗。那人缓缓走近,令我心生好奇,又有一丝丝的激动。他是谁?是他在叫我吗?看他的打扮,并不像是现代的人,这长袍,倒有点像在历史书和电视连续剧中看到的清朝人的装扮。我很努力地想要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音容相貌。“瑶儿,瑶儿。”一声声回荡,而他,已不见。

    “谁动了我的琴弦唤我到窗前……”手机闹铃响起,我摸索着拿到手机,关了闹铃。一缕阳光透过薄窗纱,懒懒的撒在地上,地面反射出柔和的光,我默数123,刷的一下坐起来,新的一天来了!突然,他的身影快速地闪过脑海,我意识到这是昨晚的一场梦,他是……

    “瑶瑶”爸爸敲了敲门,“你起床了吗?”

    “起了,马上出来。”我甩了甩头,有点好笑,到了北京就是不一样,连做的梦都与平日里不同。洗漱,换衣,给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微笑,开了门下楼吃早饭。

    我走到爸爸身边,和同来的各位叔叔问好,便坐了下来。“瑶瑶,爸爸这几天要开会,不能陪你,你如果觉得无聊,就在四周走走,但千万别走远,别让爸爸担心。”

    “哦。”我随口答应着,心想,到时天高皇帝远,只要在你之前回来就好啦,暗喜中……

    原本爸爸是来北京出差的,不带家眷,看我平日里表现还不错,从不给他惹麻烦,才禁不住我死缠烂打带着我,而不知我心中早就有一套小计划。既然你没时间,我就自由飞翔咯。哈……来北京不去故宫怎么能算来过了呢?今天,我的目的地极其明确——故宫。

    还好宾馆离故宫并不是很远,我坐上出租车,途中看到雍和宫外人头攒动,进香的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宫内有一株白玉兰孤独地绽放,与四周的气氛格格不入,似乎在守望着什么,又似乎已然绝望。

    蓦地,我心率不齐地扑通跳了一下,头脑中又划过他的影子,他们真的好像,遗世而独立,仿佛与世俗无关。正胡思乱想中,司机告诉我故宫到了,下了车,买了门票,匆匆的进了门,直奔里去,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来到午门前,我感受到了皇家的威严肃穆。

    然而,当皇帝站在权力的巅峰看着脚下如同蝼蚁一样小的人们时,人们看到的皇帝,也如蝼蚁般渺小不是吗?

    入了太和门,见识到了排列于中轴线上高大雄伟的三大殿,金黄的琉璃瓦,华美的藻井,暗红的梁柱,兀立翔跃的飞檐斗拱交相辉映,无一不体现皇室的尊贵气派,可惜此情此景早已物是人非……

    参观完阳刚富丽的外廷,我便避开人流,隔绝热闹,在故宫中闲庭信步,只是四处都有游客止步的牌子和冰冷的铁栏杆,哪儿哪儿都进不去。走着,走着,瞥头看到一处宫殿的偏房,不起眼,很朴实,与富丽高雅的正殿无法相比,但令我高兴的是这地方没插牌子。

    “哈,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进的地儿了!”推门进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味,果然年代久远。我缓缓地挪动步子,环顾四周,有一只木制的普通书桌,但上面的花纹很是精致,雕刻着高洁的白玉兰,散发的香气沁人心脾,掩盖了腐败的味道。墙上挂着一幅画,上面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整个屋子显得典雅干净,想必这屋原来的主人是一个文静有才的传统女子吧。用手略摸桌角雕刻着的白玉兰,精致凹凸的纹路带着酥麻的触感,兀然间,身体划过一阵异样的电流,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才渐渐恢复,我奋力挣扎,却只能微微的动动手指。“清瑶姑娘醒了,清瑶姑娘醒了。”好吵,只听到一阵脚步声伴着重复的“清瑶姑娘醒了”远去。好累啊,再睡会。没一会儿,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吵醒了我,我睁开眼,满眼看到的都是陌生的景象,轻柔飘逸的纱幔,古色古香的家具,镂空雕刻的床榻,还有身上盖着的绸缎做的绣花被子。我再也睡不下去了,噌地坐起来,发现自己穿着很奇怪,这衣服,天哪,这是什么状态?

    我不断提醒自己要冷静,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才发现这个房间有些熟悉,对了,就是我逛故宫时进的屋子啊,梅兰竹菊的画挂在墙上,只是少了那个雕花木制书桌。

    “德妃娘娘到。”一个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有人来了,还没等我有所反应,一个脚踏花盆底,身着湖蓝旗袍,头戴金粉色牡丹旗头,耳畔悬着丝缕流苏的温婉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她的容貌清丽,保养极好,眼神温柔,举止高贵,绝对是一个人见人怜的美人。

    她眼里划过一丝疑惑,我才意识到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移开目光,立即掀开被子想下床,却被她止住。

    “你为救十四掉到湖里,如今身子还虚弱,就不必行礼了。”什么?掉到湖里,德妃娘娘,十四,这什么和什么啊!忽地脑中灵光一闪,难不成我穿越了,真的穿越了吗?看着眼前的人,我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咝,好疼啊,不是在做梦。

    不可能,怎么会,虽然我喜欢看清穿小说,但从未想过自己经历这一切啊。

    “德妃娘娘在问你话,为何不答话?”德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嬷嬷提醒道。我只得暂时承认我穿越了的这个事实,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应对,后宫中的阴谋算计,尔虞我诈看小说看的不少,而宫斗剧是我从小就喜欢看的,只盼我能保全自己,找到回去的方法。转念一想,嬷嬷对我这具身体的主人客客气气,想必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有些身份的人。

    “奴婢知罪,不该晃神,请娘娘恕罪。”谦卑点总没错吧。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自称起奴婢来了,从前就告诉你,无旁人时不许自称奴婢。本宫只是问问你身子感觉好些没有,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如今看来还未好全,精神也有些不济,本宫再让太医来看看,年纪轻轻的,可千万别落下病根。你暂先歇下吧,本宫今儿就先回去了”德妃理了理袍摆,起身搭着嬷嬷的手,婉然出了门。

    “谢娘娘恩典,恭送娘娘。”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希望没有露馅。

    现在的任务,就是先弄明白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谁,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经过多方打听刺探,旁敲侧击,终于知道现在是康熙四十一年,还好我对这段历史还算清楚,无比感谢清穿,感谢《清史稿》。

    可怎么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谁呢,一问就会露馅的呀,哎呀,不管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有人咚咚地叩响房门,我起身开门,屋外仍然寒风凛冽,携带着一股彻骨凉气冲入屋子,一个清秀的十二三岁的宫女向我福福身,端着盘子进到屋内,回身见我还是站在风口上,立马扶我坐到床边,说道:“清瑶姑娘怎么擅自起来了,方才竟还置身风口,现今正值寒冬腊月,会伤着身子的,再有个病痛可怎么好啊。”

    还好,此具身体的名字和我一样,都唤作清瑶。

    “考你个问题,我姓什么?”我故作镇定地问道。

    “清瑶姑娘,您怎么了,难不成忘记自己的姓氏了吗?”那姑娘满脸诧异神色。

    “没有,只是考考你,一直清瑶姑娘清瑶姑娘的叫,不会把我的姓给忘了吧?”我极力掩饰着心上的不安和慌张,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

    “奴婢不敢,清瑶姑娘姓完颜,是侍郎罗察的女儿。”

    一次性解决,yes。

    “答对了,看来你记性很好。”我很狗腿地笑,倘使面前有一面镜子,我必定会说镜子里的人绝对处于抽风状态。

    “谢姑娘夸奖,自从姑娘做了永和宫侍候德妃娘娘的女官后,对奴婢们时时照顾,连奴婢的名都是姑娘取的,奴婢很是感念。娘娘派奴婢照顾姑娘,是奴婢的荣幸。”那位姑娘低眉顺眼地答道。

    “以后没旁人的时候就叫我清瑶,姑娘姑娘地叫,疏远的很,今后也不要自称奴婢,自称……”呀,不知道她名字叫什么,话只好戛然而止。幸运的是屋外来了一个宫女,对我福福身,说了一声:“秋菊,德妃娘娘找你。”打破了僵局,也扫除了我的尴尬。

    “春兰,娘娘有说什么事吗?”

    “好像是关于照顾清瑶姑娘的事。”

    “好,我这就去。姑娘,这是德妃娘娘吩咐厨房给您炖的鸡汤,您趁热喝,奴婢告退。”

    “嗯,好,去吧。”春兰和秋菊都退了出去。希望那个叫秋菊的宫女不会起疑。

    现在我的思路逐渐清晰,我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完颜清瑶,今年14岁,去年刚参加完秀女大选成了永和宫女官。如果我没有猜错,永和宫有另外两个宫女叫夏竹、冬梅,因为我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很喜欢梅兰竹菊四君子,房中还挂着梅兰竹菊的画,倘若赐名,必然全了这写意四君子。完颜清瑶,你的命运会如何呢?在我的印象里,三阿哥、九阿哥有一名妾姓完颜,但好像和侍郎罗察没什么关系,十四阿哥的嫡福晋是完颜氏,也是侍郎罗察的女儿。不会吧,难道我这具身体的主人喜欢十四阿哥,不然怎么会为救他掉进湖里。唉,又在胡思乱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在宫里祸福难料,什么时候主子一生气小命不保的比比皆是,规矩刑罚多如牛毛,任意一条便可以令人生不如死,我自己能活多久都是个未知数,还是想想怎么保命比较重要。再说了,我可不打算在这里耗个三年五载的,爸爸妈妈还等我回去呢。

    想起爸爸,我就觉得后悔,为什么没有听他的话,不知道他现在怎么着急呢。对,得想办法回去,而回去的关键是——那个木制的玉兰雕花书桌。

     正文 第二章  初遇四爷

    后来我一直想着父母,想着回去的方法,但依旧只能等待。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后宫,我心里充满了惧怕,只能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在这里,我要千分小心,万分谨慎,切不可大意失掉性命。由于实在太累,这具身体又生着病,渐渐的我混混沌沌进入了梦乡,多么希望明天醒来能看到爸爸妈妈,哪怕只是看着他们笑,哪怕被他们骂……

    第二天,不知什么时候,我渐渐转醒,见太阳已经升起,照进房里,依旧是昨日那番景象,我轻叹了一声,开始穿衣。穿旗装真的很麻烦,不仅衣服多,而且纽扣多,扣了半天还没弄完,手腕已满是酸胀之感。

    秋菊推门进来,见我自己笨手笨脚地穿衣扣纽扣,连忙放下手中的脸盆,急道:“清瑶姑娘怎么自己动手,让奴婢来好了。”我嗔怪地瞪她一眼,她立刻低头道:“秋菊帮您吧。”

    我松了手,让她把顶端衣领上的几颗纽扣扣上,她动作非常灵活,不愧是在这里长大的,如果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弄到什么时候去。

    “清瑶,洗把脸吧。”大概是怕我忘了昨日的话,怪她没规矩,所以说得很轻。

    唉,被封建等级压迫的人们啊。我立刻换上笑脸,应道:“好啊,谢谢你秋菊。”

    秋菊松了一口气,对我笑了一下。今日我才仔细打量秋菊,她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鹅蛋脸,皮肤雪白,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的眼睛很有灵气,是一个聪明的人。

    大概是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秋菊说:“我帮你梳妆吧,你今天的气色好了很多,前几日可吓坏大伙了。昨儿个太医说你身子已无大碍,烧也褪了,但依旧要好好静养,别落下病根才是要紧。”

    我轻轻嗯了一声。秋菊手巧,三下两下就梳成了一个漂亮的发式,衬得整个人清纯又不失妩媚。秋菊说我之前昏迷了好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她去做一些清淡的东西,说完就出去了。

    我无聊地玩着头发和发簪,完颜清瑶的家里还挺富足的,刚才秋菊打开妆匣,里面有精致高贵的发饰、首饰,金银玉琉打造成各种样式。

    我从小就喜欢白玉兰,所以挑了一支用白玉雕成的白玉兰发簪让秋菊插在头上,手里玩着一块青玉吊坠。约莫五六分钟,我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我以为是秋菊回来了,说:“秋菊你回来啦,好快呀。”

    没有听见回答,觉得奇怪,抬头一看,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站在身后,我急忙站起转身,心中惴惴不安。

    他大概二十三四岁,脸型方正,剑眉星目,面容英俊,浑身透出一股威严冷峻的,不容侵犯的气势,“嫣儿,几日不见,你瘦了些许。”

    嫣儿是谁?我不是叫清瑶吗?他说着抬手就想抚上我的脸,我一避,拉开与他的距离,他的手突兀地停留在半空。

    “嫣儿,不认识我了吗?”他抿着薄唇,收回手端在胸前,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地说。

    我略微低头,瞥见他腰上系着黄带子,定是哪位爷,再考虑到此处是永和宫,一般皇子无法那样随意进出,能进入永和内廷,并且毫无异色地站在我面前,定是德妃娘娘亲生或一手带大的,常来此处请安。那么他,不是四爷便是十三爷或者十四爷,估摸着他年纪与气质,应该是四爷了,未来的雍正。

    我微微屈膝,双手扶左膝,向他行了礼:“四贝勒爷吉祥。”

    “起来吧。”站起的过程中,我看到他的腰上挂着与那天梦中十分相似的白玉,我一惊,难道是他?旋即脚下一顿,头脑一晕,向后倒去。完了,这回一定和大地来个亲切会晤,摔地结结实实的了。

    突然感到腰上一紧,身子缓缓地落了下来,我睁开眼,看见四爷托着我的腰,此时我正坐在椅子上,此时四爷正弯着腰,脸离得很近,气息可闻,这个姿势,有点暗昧。

    我的脸刷的一下映上火烧云,四爷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尴尬,放开手,直起身,关切地问:“身子还没好全,怎么如此不爱惜,在我跟前还需多礼么,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四爷关心。”我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实话,从前我就对这个残害手足,逼母弑弟,专制独裁的冷血四爷没什么好感,他登基后的铁腕手段,也是我不敢苟同的。

    我微微偏过头去,不敢让四爷看到我的眼睛,我相信那里盛满了不满和厌恶。他却轻轻笑了,我抬头望着他,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像是冬日里的阳光,让人觉得难得而又舒适。

    “怪我没早些来看你?怎么这样生疏?”他右手捏着我的下颌,他的眼睛对着我的眼睛,逼我与他直视。

    我和他很熟吗?他看出什么来了吗?算了,康熙的那一堆儿子都是人精,和他们玩心计,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还是实话实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

    “嗯,四爷,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次病愈醒来,我忘了从前的许多事,我……我……我跟四爷很熟吗?”终于问出来了,呼。

    “不记得了?那怎么不和额娘说,让太医看看?”他放松对我的钳制,弯下腰认真地看着我。

    “我怕娘娘担心,想着过两天就会好的,这才没说。”我仔细观察四爷的反应,这话应该没什么破绽吧。

    四爷直起身子,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缓缓地问;“那你可记得你兄长海锋?”

    “不记得。”我坦白。“他是你阿玛的长子,曾是我的伴读。”他转过身来告诉我。

    “哦。”我木木地点头,漠然地应着。

    “嫣儿,你不记得我们初相见的那天了吗?”我摇摇头,抱歉地看着他,偷听别人的隐私好像有点无耻,但没办法,我必须知道完颜清瑶过去的一切,才能代替她好好地活下去,等到回家的一天。

    “那天,我仿佛置身梦境。”完颜清瑶的故事开始了,我全神贯注。“你扮作小厮,跟在海锋后头溜出了府,那时我刚建府,海锋来找我。”说到一半他停下来瞥了我一眼。

    大哥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说一半我听着很累啊。我在心里问候了他几遍,但脸上保持着微笑,不敢露出一丝不耐烦。

    “我和海锋商量完事后,出来便看见你在一片红梅林中翩翩起舞,衣袂飘飘,身型婀娜,美不胜收。你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姿态妙态绝伦,素质玉洁冰清。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肆意地在我面前跳舞了,你似乎一点也不怕我,毫无顾忌地与我说笑,让我觉得前所未有地放松,可以笑,可以伤感,可以畅所欲言。”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陷入无限的回忆中,“而如今,你却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看得出来,曾经的四爷与完颜清瑶是一对璧人,而且很幸福。可我不是完颜清瑶啊,我同情他们,但无法接受这段曾经美好却不属于我的恋情。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弯下腰与我平视:“嫣儿,你不记得就不要强迫自己,慢慢就会好的,就是你再也记不得了,我们可以重新认识,重新开始。”说着他扬起嘴角,将我搂入怀中。

    我没有挣扎,双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这个拥抱,包含着安慰,包含着抱歉,也包含着怜悯。“四爷,为什么你叫我嫣儿呢?”他搂着我的手臂一抖,但立刻恢复了平静:“第一次见你,恍若梦境,我问你今后可否称你梦嫣,你说就叫我嫣儿吧。我知道清瑶谁都可以叫,但梦嫣只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他静静地放开我:“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府处理公务,你自己注意身体,别想得太多。”我点点头,站起来向他福福身,他径直离开,我想到雍正只在位十三年,由于勤政劳累导致寿命不长,未到六十便去世了,不免心生怜悯,道:“四爷要注意身体,不要过分劳累,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不爱护还有谁爱护呢?”四爷转过头,送给我一个微笑,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我跌坐在椅子里,无比懊悔,干吗多管闲事,还嫌命长吗?刚刚四爷的眼角都溢满了幸福,不是要他忘记吗,干吗还要招惹他?我打定主意,今后见他能躲就躲,能避则避,不要让他再想起完颜清瑶。

    静静地打量镜子中的人,这是我穿越后第一次仔细地观察完颜清瑶。她的眉毛和眼睛与现代的我很像,大概是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吧,她的眼睛透露着我的灵魂:坚定不放弃。她的脸型是标准的瓜子脸,典型天生丽质的大家闺秀,唉,她这么美,怪不得四爷喜欢,真是我见尤怜。

    秋菊回来了,带回了一包包装讲究的东西,我不解:“这是?”

    “这是四爷的奴才刚刚送来的补品,我便一道带回来了。”秋菊一边从竹篮中取出清粥小菜,一边随口回答。

    “哦,吃饭吧。”我喝着红枣粥,看着四爷送来的补品,心中哀叹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三章  怎会遇见他

    也许是因为见到四爷惊吓过度,也许是因为根本不想病愈,那日后我的病情时时反复,四爷每次来我就面朝墙装睡,他时常会坐在床边陪我,而我每次都暗暗祈祷他快走。

    偶尔碰上我吃药的时候,他都会仔细的喂我喝完再走,我真的无法将这样一个体贴细心的男人与历史上残忍暴躁的雍正皇帝联系起来。康熙曾批评他“喜怒不定”,但他待我很温和,待春兰秋菊也和颜悦色,他会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个心口不一、喜怒不定的四爷吗?

    中药也是有效果的,只是药效慢些。拖了一个多月,我的病渐渐好转,再也不用喝那苦死人不偿命的中药了。

    一日,暖风和煦,晴空万里,想是春天来了。我心痒难耐,想去外边晒晒太阳,去去霉气,便撺掇春兰和我一道去。春兰是后来德妃娘娘派来照顾我的,她与秋菊年纪相仿,却比秋菊天真单纯,时常“清瑶姐姐”地叫我。

    我们相携来到御花园,果真是春神降临,万物复苏,园中鸟语花香,鸟儿竞相亮嗓,百花争奇斗妍,尤其是白梅,开得正好。我与春兰边走边嬉闹玩耍,聊天取乐,春兰忽然拉了拉我的衣袖,低身请安:“奴婢给各位爷请安,爷们吉祥。”

    我抬头一看,前边出现了三个腰上系着黄带子的男子,左边那个看起来敦厚可爱、虎头虎脑,一身绛红色长褂,右边那个阴沉不定、隐忍精明,一身石青色长袍。看到中间的那个男子,吃了一惊,怎么会是他,他也穿越了吗?我身体一晃,倒退两步,直直地坐到地上,抬头直视那个身着月白色长袍,清新俊逸,温润如玉的文雅君子。

    “清瑶姐姐,你还好吧,能站起来吗?”春兰满脸担心。

    “我没事。”我微愣着伸出手,示意她帮我一把,一只纤细白净的手伸到我面前,是他的,我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到他手里,他微微使力,将我扶了起来。

    “你这丫头太不懂规矩了吧,竟敢盯着皇子看。”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很失礼,暗暗感叹封建的强权啊,刚想赔礼,边上的分道走来两个人,“呦,八哥九哥十哥,好巧啊,也来赏花?”巧?真是太不巧了,又碰到四爷,这回是真正的“冰块脸”,没有一丝表情的“冰块脸”。和四爷在一起的,刚刚为我解围的应该就是十三爷了。

    四爷的表情很奇怪,他的冰冷的眼神一直聚集在我手上,我才发现自己和八爷的手还握在一起。我不动声色地抽出快要烧起来的手,还好八爷没为难我,即刻便松开了。

    我退后行礼:“给各位爷请安,爷们吉祥。方才多谢八爷,还请八爷大人不计小人过,饶恕奴婢的无礼之举。”八爷抬抬手让我们起来,很有礼地微笑,道:“无碍,是我们突然出现,吓着你们了。”这样一位毫无架子,谦恭温和的八爷,真真称得上是现代的新好男人,不问来由的好感油然而生。

    “哦,你就是清瑶啊。”这个声音肯定是大嗓门的十阿哥发出来的,我刚想答话,就发现九十两位阿哥都往四阿哥的方向看,眼中尽显戏谑调笑,转头看八爷,他也是一副了然,看来完颜清瑶与四爷的关系在宫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我自嘲地笑笑:“回十爷的话,奴婢正是清瑶,不知十爷有何吩咐?”我的声音很突兀,十爷并未料到我会回答,顿时一惊,尴尬地收回目光:“没,没什么吩咐,就是认认人。”

    “我们怎么敢劳动四哥心尖上的人儿呢?”这么欠揍的声音,不是雍正最讨厌的九爷还会是谁。

    沉默了一阵,八爷终于说话了:“九弟十弟,我们走吧,待会儿还要去看十四弟呢,晚了就不好了。”

    我恭顺地退到一边,低着头,虽然知道八爷不是他,但看见他的脸还是觉得怪怪的。

    看着八爷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他,也是这个时节,我遇见了他——第一个让我产生好感的男生昊,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几乎是同一张脸,刚看见这张脸的时候,我竟产生了错觉。

    我和昊初识的时候,他是乖乖男,我是乖乖女,在那个学习的年纪,我们注定不会有交集,我们是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曾驻足,曾回首,却都未久久停留,终究错身而过。心中猛地一酸,自嘲地笑笑,他,应该早就忘了我吧,而我,却一直念念不忘。

    “看够了吗?”我偏头就看到四爷的“冰块脸”有些扭曲,他今年才二十几岁,还没完全学会压制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在完颜清瑶面前。

    “好浓的醋味,御膳房醋坛子打翻了吧。”十三爷嗤笑道,四爷瞪了十三一眼,十三佯装咳嗽一声,立马搬台阶下:“春兰,你和爷去看看。”

    我用眼光示意春兰别走,我可不想和四爷单独待着,不知春兰是没看到还是不敢,抬脚就跟着十三走了,也是,就算看到了又如何,十三都下了命令了,唉,人权啊……

    四爷逼近一步,我就退后一步,反正是御花园,四通八达,再说光天化日的,我还怕你不成。可我立即就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他现在是皇阿哥,未来还将是那个强权的雍正,典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做派,而我……力量对比太悬殊了吧。

    我站住,福下身去:“四爷,不知十四爷身体如何,听说他也跌进湖里受了寒。”迅速转移话题,顺便提醒他该关心一下自己的亲弟弟,和德妃娘娘这亲额娘处好关系。

    “这时候你在关心十四弟?”四爷的声线僵硬,面色暗沉,我心里大呼完蛋,弄巧成拙了,“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你们会一起跌进湖里?”四爷走近,眯着眼,看起来很危险。

    “我忘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而且我的确不知道啊。

    “嫣儿,你不会觉得自己的回答太简短了吗?不解释?”这倒是,我一直在躲他,并不想牵扯太多,答话从来都是简短的,不说一句废话。

    “我的确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四爷晓得我有些失忆。”我逼自己抬头和他对视,输人不输阵,我很讨厌他把我当成私有财产。

    “我不是说十四弟,你不觉得今天的事你需要解释一下吗?”他在说我和八爷。我不怕他问十四爷,是因为我不知道和十四有什么渊源,但八爷,我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你喜欢八弟。”听不出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干脆装聋作哑,并不接话。

    “你喜欢八弟”他又来,我只好无奈敷衍道:“我只见过八爷一面,何来喜欢一说,八爷与其他爷一样,都是奴婢不敢妄想的。”这个回答够ok了吧,在否认我对八爷有感觉的同时,明确告诉四爷您与其他爷在我心目中都是一样的。

    “都一样。”明显他听出来了,“是吗?”他对我挑挑眉,我只是低首盯着脚尖,没有回答。

    四爷抬头看向延伸的小道,无奈地轻叹口气:“跟着我去看看十四弟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就是忘不了额娘。”我知道他说的额娘是抚育了他十几年的佟皇后,可惜佟皇后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他,他也曾是一个可怜无助的孩子,我不禁怜悯起他来,也许真正的他并不是那样阴冷绝情的,只是环境渐渐转变了他。

    “最爱的人是放在心底用来怀念的,不要强迫自己去忘记,也不要拒绝同样爱你的人,相信佟皇后看得见也能理解。”我在心中暗叹一声,猛然觉着自己是不是又说多了,又把自己当观世音菩萨了。

    四爷勾了勾嘴角,低声耳语:“我就知道你是懂我的,别再躲我了。”说完就旋身翩然而去,留我在那呆了好久,最终还是提步跟上。一则,我想见见那个和我一样冬天里掉进湖里的倒霉蛋,二则,四爷叫我不许躲他,这次也逃不掉了。

    跟着四爷来到永和宫的月牙门前,小太监禀报了一声,便侧身请我们进去,虽然来了一个多月了,但对太监这种封建制度下的畸形产物我还是不怎么适应,对他们,我有着深刻的同情。对他友好一笑,我抬腿跨过门槛。

    “嫣儿,你为何对谁都那么友好,却偏偏排斥我呢?”我有排斥他吗?好像有一点,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却不想多说。

    “儿臣拜见额娘,愿额娘身体安康。”

    “清瑶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起来吧。”德妃温柔似水,侧倚在炕桌边。四爷淡淡地起身,坐在下首的一个位子上。我则起身站到秋菊旁边,今日是她当值。

    “儿臣拜见额娘,愿额娘笑容永驻,称心如意。”一声清越的声音响起,地上跪了一名男子,系着黄腰带,剑眉星目,和四爷有一丝相似,看来下面跪着的就是十四了,德妃娘娘果然比较偏爱这个自己带大的小儿子,满面笑容让十四起来,坐到自己身边。本来这也无可厚非,但对性格敏感而又受过佟皇后一心一意疼爱四爷,落差就太大了。

    我看了一眼四爷,他脸上还是淡淡的没表情,皇家又有几个皇子能在自己母亲身边长大呢?想起八爷,他的母亲卫氏身份不高,系辛者库罪籍,他从小在慧妃娘娘身边长大,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正想着,一道目光射过来,不看也知道是谁的,我没抬头,惟恐泄露了心思。

     正文 第四章  似曾相识

    “额娘,今儿儿臣想出一个对联,想让宫里的人对对,不知额娘是否同意?”德妃娘娘摸着十四的头,一脸慈爱:“你高兴就好。”十四跳下榻,对全体太监宫女说:“今儿的对联你们可以找其他人商量,只要对出下联,爷有赏。”还爷呢,他也不过十三四岁,也不怕把自己喊老了。

    可他的对联,却让我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找到同志啦!

    十四带着不符年纪的成熟扫视屋内一圈,启唇缓缓道出:“上联是:飞雪连天射白鹭。”这不是以金庸十四部小说名字的第一个字连成的对联吗?

    我猛然抬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笑书神侠倚碧鸳。”十四猛地回过头看我,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我略微勾起嘴角,冲他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他比还给我,我们相视而笑,克制着内心的激动。

    “祯儿,来,这是救了你的清瑶,要不是这好孩子跳下去救你,额娘都不知你会怎样。今后可不准再如此顽皮不羁了,知道吗?”德妃娘娘依旧心有余悸,柳眉深锁。

    “是,儿臣不会再让额娘担心了。”十四豪气一抱拳,恭敬地答道。

    “还不快感谢清瑶。”德妃娘娘推着十四向我这儿来。

    “德妃娘娘,清瑶不敢,能为主子分忧解愁,维护主子是清瑶的福分,谢字清瑶愧不敢当。”我推托着,心里暗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奴婢了,被封建同化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额娘,不如让清瑶来陪我吧,方才她对出了我的对联,想必文采出众,可以陪我谈论古今,对儿臣的学习经纶典籍十分有帮助呢。”我知道十四考虑到我这个现代人的感受,特地用了“陪”而非“服侍”,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这……”德妃娘娘显得有些犹豫,“这只怕是委屈了清瑶,你呀,找什么人陪读不好,偏偏要额娘抢人。”德妃娘娘宠溺地看着十四。

    “额娘,儿臣觉得不妥,清瑶姑娘是额娘身边的女官,若去照顾十四弟于理不和,额娘这儿也少了个主事的人。不如换个贤能之人照料十四弟,两头兼顾。”四爷撩袍起身禀告。他若不出声我还以为他走了,不知刚刚的事会不会让他起疑心。

    德妃娘娘没说话,但看得出来有些不高兴了,只是慈爱地抚着十四的脸颊说:“话是没错,但这事还得看清瑶的意思,是吧,四皇子。”半晌没人答话,气氛忽然变得很压抑。

    “清瑶愿意照顾十四阿哥,谢主子为清瑶着想,清瑶必定竭尽所能,不遗余力。”我可不愿错过这个千栽难逢的好机会,立刻领旨谢恩。我不知道这时四爷是什么表情,也不愿去看,不愿去想。

    我和十四退了出来,德妃娘娘让我去熟悉熟悉工作环境。

    来到十四的书房,十四有模有样地摒退左右,带我进入书房,反手将书房门关上,友好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来自21世纪,是在一个多月前穿越来这里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伸出手将他的手握住:“你好,我也来自21世纪。现代的名字是申清瑶,现在叫完颜清瑶,今年实际年龄18,身体年龄14。”我沉浸在找到同志的喜悦里,并没有注意十四听到我的名字时有一瞬间的愣神。

    “你怎么了,那你呢?”我关切地问。

    “哦,我……我叫郑亦武,今年实际年龄19,身体年龄14。”他似乎有些窘迫局促,难道面前的大男孩害羞了。

    我们谈论了很多,包括家乡在哪里、家里有哪些人,最后竟意外发现我们的故乡在一起,还是同一天穿越的,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过十四比我适应得快多了,对这里很熟悉,学爷们的样子学得很快,没什么破绽。只是他对这段历史不熟,我便告诉他最后四爷会做皇帝。由于历史上的他结局比八爷九爷要好很多,我就没有很详细地解说,只劝他与四爷搞好关系,因为史书记载他们亲兄弟关系不好甚至反目,以致雍正登基后,十四被遣送到遵化守陵。

    听完他便陷入了沉思,我打量着他的侧脸,觉得他。

    “你见过八哥了吗?”他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啊?”我却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心跳瞬间变得紊乱。

    “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八哥平易近人,又十分关心我,很好相处,你觉得呢?”他望向我,似乎很期待我的回答。

    “哦,是吗?也许吧,我不是很了解。”我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慌张,随口答道。眼前忽地闪现出他的模样,与昊的形象重合。

    “十四爷。”门外响起小柱子的声音。“什么事?”“回爷的话,八爷九爷十爷来看您了。”“哦,请他们进来吧。”

    他向我一挑眉:“说曹操曹操到。”

    我苦笑,说实在的,我害怕见到八爷,他会让我想起昊,会让我有一种想要了解和陪伴他的冲动,我知道这种感觉很危险。现在的我并不能适应封建女人的生活方式,也无法放弃作为一个现代女人的基本原则,所以我不可以爱上这里的任何一个男人。

    从前对昊,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表现得冷淡疏离,对他,我自信也能做到。

    站起,走到十四身后,低头盯着地面。三人组渐渐走近,和十四寒暄了几句,随即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我。我恭顺地行礼,如一只牵线木偶般,不夹杂一丝感情地问候道:“奴婢给八爷九爷十爷请安,爷吉祥。”

    “起来吧。”是这个声音,是他的声音,使人如沐春风。

    霎时涟漪又起,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谢八爷。”我低着头退到一边。

    “是你啊,八哥九哥,是四哥的清瑶。”十爷蹦到我面前,满脸堆笑。Mygod!什么时候我变成他四哥的人了,这个草包十怎么乱加定语。

    “回十爷的话,奴婢是清瑶,但还请十爷只叫奴婢清瑶,奴婢不是任何人的,只是自己的。”我一脸认真地答到。

    估计草包十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摸着后脑勺愣愣的,但是我看得出他听懂了,他理袍坐下细细地品着茶,浑身散发出一种优雅淡然的气质,好像对周遭发生的事了若指掌。

    “清瑶今后有什么打算?”八爷轻放下茶盏,微笑着看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我定定神:“是,八爷,您是主子,当然可以这样叫,德妃娘娘已经安排清瑶来照顾十四爷的生活,有劳八爷记挂。”不知为何,只在他面前我不愿自称奴婢。

    “如此甚好,十四弟定会竭力保全你。”八爷笑得真诚无瑕,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不甘,速度快到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啊,八哥,终于找到一个聊得来的人了,弟弟今日很是高兴。”十四说,身体插到我与八爷中间。看来十四与八爷的关系比较好,好到可以与他分享心情,但他这么挡着我的视线算怎么回事啊。

    十四与八九十边品茶边闲聊,八爷很是关心十四的身体,问他近来伤寒好得如何,下人们照顾可周到等等,神情自然,毫不造作,怎么看都不像史书中那个心思阴险的人物。我略略思索了下,想想也是,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寇,作为储位曾经最强劲的竞争者,作为九龙夺嫡战争的失败者,在雍正眼里自然一无是处,又怎会给他一个公正客观的评价。

    自改名“阿其那”,意为俎上之鱼,圈于宗人府,于雍正四年九月初八薨于宗人府,脑海中浮现出八爷的结局,不禁悲从中来,看着这个如嫡仙一般的人物,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大约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八爷抬起头,正好对上我的眼睛,微微皱眉,我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只好呆呆地瞅着他。

    “清瑶,八哥他们要走了,我们送送吧。”十四站起身子说道。“哦,是。”我收回目光,跟在十四身后,八爷眼中似乎透出一点不满,我很是不解,这又出了什么问题?虽然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异常模式化,像一张人皮面具,眼里了无笑意,失了光彩。

    送三位爷出了宫门,我和十四漫步荡回寝殿,一路无话,各怀心思,面色淡定沉静,谁都猜不到彼此的想法,为什么这种感觉这样熟悉,好像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可我现在已没有意兴体味,满脑子都是八爷九爷被折磨至死,十爷被圈禁的画面。温和儒雅的八爷,嘴上不饶人的九爷,憨厚纯真的十爷,他们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而不再是小说、史书上的名字,我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来不及停住脚步,我直接撞上在前面站定的十四,十四轻轻扶了我一把,淡笑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事。”我敷衍地笑笑,他不了解这段历史,我也不愿让他烦心,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我的房门外。

    “快进去吧,今天你也累了,好好歇息。”十四轻声低语,透露着关怀。

    “嗯,那我进去了,明天再聊,十四同志慢走。”我笑语着关上房门,心想终于碰见同志了,至少从此我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至于以后的事情嘛,以后再说,多担心费思量也无用,想到这里,心情便好了很多。

     正文 第五章  喜怒不定

    “心情不错。”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接着手腕一疼,才看见四爷站在我身后,紧捏着我的手腕,满脸的愤怒神色。

    看四爷这样的状况,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还是别惹他了,淡定,一定要淡定,我堆起笑容,连自己都觉得谄媚:“四爷,这么晚了,您不出宫吗?”

    “为何要答应额娘来照看十四弟?”他面色稍缓,但依旧眉头深锁。

    “已经不早了,宫门怕要下钥了吧。”我看似好心地提醒道。

    “你和十四弟是什么关系?”我们继续鸡同鸭讲,我没想好怎么解释也不想解释,满脑子乱着呢,烦!今天出人意表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只好继续捣糨糊。

    “四爷,今儿太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行吗?”我尽量把语气放温和些,但他刹那间还是发怒了,霍然站起身,一步步把我逼退到门边,身体紧贴着我,微眯起眼睛,口气低沉危险:“你就那么希望我走,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吗?”我心中咯噔一下,顿觉大事不妙,真的闯祸了,很想转身开门逃跑,但他好像知道我要干什么似的,把另一只手撑在我耳边,铁青着脸,太阳穴处青筋一跳一跳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眼底蕴藏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康熙说四爷“”了,他强势的性格让他在得不到或不满意的时候显得暴躁不安、怒气冲冲,自然不讨喜了。

    “四爷,这是我能选择的吗?今天德妃娘娘有些愠怒,我还能如何呢?我知道四爷是为我好,但我不能连累四爷啊,四爷放心,我会谨守本分,绝不逾矩,四爷勿用担心。至于我与十四爷,只是也只会是主子与奴婢的关系,并无其他。”我的语气强硬起来,不禁暗生出几分抱怨,真是的,招谁惹谁了我,喝凉水都塞牙!

    看到我一脸委屈,就快要哭了(其实是手腕被捏得很疼),他语气软了下来“嫣儿,我是挂心你,并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我趁机退出那个狭小空间,再这么下去,我估计不是被吓死,就是窒息而死,故作镇定地走到桌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一下心情,旋即拎起桌上茶壶,倒了杯茶水递给四爷,挂起微笑着请他坐下,我也缓缓坐到圆桌边。

    四爷理理袍摆坐定,呷了一口茶,嘴角隐隐噬笑,静静地看着我,真真叫翻脸比翻书还快,这脸都不会抽筋吗。我被看得心里发毛,喝口茶润润。

    “嫣儿,你还记得我喜欢喝金瓜贡茶,特意备下的吗?”金瓜贡茶,就是普洱吧,我倒的这茶,好像是——普洱。我拼命地咽下嘴里的茶,换上一脸平静。

    完了,这误会大了,但我总不能说我不记得,这茶和我无关吧。他心情稍稍平复,我这么说不是找不痛快吗,刚才的事我还心有余悸呢。我冲他笑笑,四爷你自个理解去吧。

    没过多久,门外四爷的贴身太监小顺子轻声道:“四爷,宫门快下钥了。”四爷微皱剑眉应了一声,整整装便站起身。

    我跟在他后面,小心应付道:“四爷不再坐会吗?”我可不敢再赶他了,心中却暗喜:不得不走了吧,再拽也拽不过宫规,第一次觉得制定宫规也不是件坏事,哈……

    四爷转过身来,面色暗昧道:“方才是谁巴不得我走来着,真走了倒舍不得了,在玩什么花样。”轻点了点我的鼻子,柔声耳语说道:“真得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自己小心些,嗯?”

    我被这突如而来的亲昵唬得一愣,大脑复又混乱如麻。

    “是,四爷慢走。”我福下身,四爷将我拉起后匆匆离去。呼……惊险啊,难不成他以为我在玩欲擒故纵这一手吗?不行,我不能故意避着他,这样反而会让他觉得我对他与众不同,只要把他当成主子,毕恭毕敬,他觉得无趣,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天长日久,相信他对完颜清瑶的感情慢慢就会淡的。

    我梳洗梳洗准备睡觉,来到这里我就是一个人住一个房间,虽然只是小小的,但比起其他宫女常住值房守夜,不守夜时几个人住一间房,我已经知足了。忽然想起了现代的卧室,比这里宽敞,也比这里温馨,有爸爸妈妈,有陪着我的狗狗安琪……想着念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秋菊轻叩了几下房门便推门进来,携卷进夜间凉凉的风,却带给我一种冷冽的错觉,我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她看见我呆呆地流泪,急急放下手中的宵夜问我怎么了,我揩去眼角的泪水说没事,问了几次见我不愿说,她也只好作罢,将宵夜端来,淡笑告诉我道:“十四爷怕您饿着,吩咐我给您带宵夜来,您趁热吃,我那还有些事要做,这便先走了。”说完便退下了。

    我口中含着宵夜,想着还有十四在关心我,心中的苦涩不那么浓重了。或许……心是苦的,嘴里却是甜的,口中浓郁的甜香,冲淡了那一片愁云惨雾。

    我的心态一向积极,不轻易放弃,这次也不例外。我躺在床上,心里默念:申清瑶,加油!明天永远是崭新的一天!

    初来到这里那几天,我早晨起床都会期待看到家里的景象,看到父母。可如今,我似乎已经无奈而欣然地接受了穿越这个事实,熟练地穿好旗装,自己梳头,自己理妆。

    咝,右手好疼啊,定睛一看,右手手腕上青紫一片,天哪,四爷的手劲还真大,这青紫没有一个礼拜怕是消不下去了。

    “姐姐,十四爷下学了,找您过去呢。”春兰好听的童声在门外响起,我拿了条手链慌忙戴上遮住淤痕,便起身开了门,模仿春兰的声音细细说:“知道啦。”气得春兰追着我满屋跑。

    到了十四爷屋里,我见八九十爷竟都在,心里咯噔一下,不可抑制地微锁了眉,回身先给十四爷奉茶,他正和十爷说笑,微微旋首向我点点头,算是问好。

    转身给八爷奉茶,他温和地向我微笑,轻柔地说了句谢谢,我笑着低身回礼。突然他脸色一变,目光定在我的手上,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和春兰嬉闹时手链歪了,奉茶时长长的袖子又有些收了上去,淤痕在我雪白的手腕上特别清晰。

    我着急地拨正手链,拉拉袖管,心虚地看了八爷一眼,八爷脸色已恢复正常,轻轻地拿起茶盏,抿了一小口水,合上杯盖,捏着杯子把玩,好像在思考什么。我福福身,未再打扰他,接着向九爷十爷奉茶。

    从十四那出来,我暂时松了一口气,九爷十爷和十四并未发现,八爷也未多说什么。快步回到屋里,闩上门闩,我翻箱倒箧地找消淤药膏,完颜清瑶进宫时应该带着的吧。不一会儿,兀地响起敲门声,我一惊道:“是谁啊?”

    门外回禀道:“清瑶姑娘,奴才小全子,给姑娘送了东西来。”小全子是八爷的贴身太监,与我并不熟,这时找我干什么呢?我整理了一下被我翻得无比杂乱的柜子,开了门让小全子进屋。

    小全子从袖管中掏出一个上边画着我最喜欢的白玉兰的瓶子,低首敛眉恭谨道:“我家主子吩咐奴才给清瑶姑娘送瓶伤药来,说是去淤止疼很好,如何使用皆写在纸上了。”我接了药和纸,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在这个阴冷的封建宫廷里,竟会有人关心我,这个未来的游魂。

    “替我谢谢你家主子。”我不自觉地抿唇露出笑容,手中轻握着药瓶。

    “喳。”小全子退了出去。

    我拿着药瓶细细观赏,白玉兰画得很是精致,洁白无暇,典雅出尘,展开纸,上面是娟秀的字,字体并没有康熙评论的那样差劲,字字显得工整又不失灵动,只是缺了些刚毅霸气。纸上细致地写着使用方法,末尾加了一句:照顾自己,万望平安。

    我失神地看着这几个字,觉得很安心,就好像漂泊的小船驶进避风的港湾,胤禩是穿越以来第一个给我安全感的人。

    “你为什么是八贤王,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结局?”我摸着残留着他体温的宣纸,轻声默默问。

    门又被扣响,我收好瓶子和纸,打开门却没有看见人,地上放着一个竹盒,盒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嫣儿亲启”,看来这些是四爷送来的。我托起竹盒,关上房门。

    竹盒中放着化淤药和一个木制的首饰盒,打开首饰盒,里面放着一条上乘丹红玛瑙雕琢而成的红梅花项链和一支润泽透明的玛瑙制红梅簪。

    我鄙夷地笑了,这就是古代男人表达爱意的方法吗?先给你一个耳光,再送你一颗糖让你乖乖地跟着他,真不知道古代的女人是怎么想的,这种烂招数就能把她们治得服服帖帖,但是很抱歉,我是现代的独立新女性,不吃这一套。

    我留下化淤药,将项链和簪子重新包好,准备找个时间还给四爷,打开那封信,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入木三分。也许字迹就是一个人性格的写照吧,四爷的字,的确挥洒自如、不同凡响,透出一股王者风范。信上是宋代词人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折起信,将它放在首饰盒里,是该找个时间和四爷说清楚了,之前我想做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就可以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照现在看来,四爷对完颜清瑶的感情比我想像的更深刻难忘,若是不做个了断,那就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看了看那瓶化淤药,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要留下任何属于四爷的东西比较好。我把化淤药也放进竹盒,一同塞进妆台下的抽屉里。

    我本想写一封信的,以免与四爷见面尴尬,构思时发现自己不会写繁体字,杯具了。思前想后,我决定开始学习繁体字,当然啦,这得靠十四。

    我走到十四的书房门口,看见他正在练习书法,便悄悄地走了进去,走到十四身边时,他抬眼发现了我。

    “清瑶,你怎么了?忧心忡忡的。”十四抬头问我。

    “有那么明显吗?”我一脸惊讶,显山露水了?

    “是挺明显的,都写着呢。”他嬉笑道,用毛笔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拍掉他的手,清清嗓子说:“问你一个非常以及极其严肃的问题,你会写繁体字吗?”

    十四奇怪地瞅着我,见我一本正经,找不出一丝调笑的意味,于是郑重其事道:“本来我也不会,来到这里后学了一些简单的,你想学繁体字?”我坚定地点点头。

    “那你会写书法吗?”十四担心地问。

    “会,我学过几年。”书法倒是难不住我。低头看到十四的书法,我突然觉得他的字体好熟悉,好像哪里见过。

    十四看似无意地随手拿了一本书把字盖住,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你想学,也只能我来教你,不然就你这样的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可能懂的书文不多,但不会写字实在令人起疑,不过我会的也不多,真真算得上‘大字不识几个’,确实教不了你多少,那就一起慢慢学习吧,这事儿也急不来不是,一天两天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时,我颔首笑了,脸上的笑容是释然的,因为我终于鼓起勇气,摆脱完颜清瑶的过去,做真正的申清瑶!

    从那天起,我日日与十四研究繁体字,拿着一本唐诗就开始猜字,猜出了就在纸上写上对应的简体和繁体,渐而制成一张“繁—简”对应表,想到可以与过去告别,不论多么疲惫,都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半,日子充实而快乐。

     正文 第六章  雨过天晴

    直到身边的人开始忙碌,我才意识到春节快到了,在古代,这可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民间都甚是讲究,何况是在皇宫里。

    除夕夜有宴席,四爷应该会参加,我决定就在那天做个了断……

    这几日,我把自己埋在纸堆里,看看写写,在我撕完无数张纸,白纸片漫天飞舞后,给四爷的信总算完成了。我激动得抱着一大堆写满字的宣纸上窜下跳,好久没有那么轻松过了。

    除夕夜的黄昏时分,我叫住四爷身边的小顺子,把一个红布包着的包裹递给他,包裹内是四爷送的竹盒和我写的信,千叮万嘱请他务必帮我转交。

    除夕夜宴,我服侍德妃娘娘入席,终于见到了这里的终极boss康熙。他相貌很是英俊,国字脸型刚毅果敢,眉宇间透露出尊贵睿智,傲视众生的气质,怪不得生出的儿子各个是人中龙凤,唉,人比人气死人哪!

    如果非说人无完人,那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脸上布满了天花病愈后留下的麻点。

    身着正装的德妃娘娘贵气逼人,温婉静娴,现下正崇拜地仰望着康熙,她的独尊夫君,我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乏味,便东瞧西瞧起来。

    八爷带着他唯一的福晋郭络罗翊慧坐在不远处,与四爷的一家人坐一桌,表面上风平浪静,兄友弟恭,怎么也瞅不出任何敌对的端倪,他们俩后来的关系怎会势同水火?我心下疑惑不解。

    虽说早有准备,但今日见了八福晋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八爷与八福晋的感情似乎很好,两人有说有笑,心有灵犀,在宴席中推杯换盏,游刃有余。

    我早该知道的不是吗?历史中八爷就八福晋一个福晋,若不是真爱,又怎可能愿意为她背上“惧内”的名声?我不禁苦笑一声,偏过头不愿再看,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两束目光射过来,我本能地寻找,一束是四爷的,瞧见我闷闷不乐,他倒显得很畅快,还携着明显的促狭意味,扫了全桌的粉黛佳人一眼,唇角不自在地压低,全然一副忍笑模样。

    天哪,他不会以为我在吃他福晋的醋吧,我一脸黑线,不过没事儿,待会他看了信应该就不会这么想了,另一束是八爷的,充满了担忧,不知在担心什么。

    我特意忽略了八爷,冲四爷笑笑,便低下头去默默发起呆来,倒也不是说使小脾气,只是担忧内心的念想会无意间透过眼眸传递出去。

    除了康熙和太子,今夜最耀眼的就是八福晋,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八福晋款款站立,端起酒杯向康熙敬酒,她穿着大红的旗装,袖口领口有精致的盘滚装饰,外着对襟的鹅黄短褂,做工精巧,颜色鲜艳高贵,头上插着各式钿头珠宝,旗头上插着华丽雍容的红色金粉牡丹,风头一时无人能敌。

    “臣媳恭祝皇阿玛福寿安康,万寿无疆,仙福同享,寿与天齐。时至今日,大清在皇阿玛的统治下已是国运昌隆,繁荣安定,惟愿皇阿玛龙体康健才是万民之福,儿女之幸。臣媳无能,无法长伴皇阿玛左右,望皇阿玛成全臣媳敬皇阿玛的一点孝心。”说着高举酒杯,康熙很是高兴,与她对饮三杯。八福晋赢足了面子,同时也引来了无数人的侧目。

    八爷还是一脸云淡风清,和身边的四爷说着话,好像周围发生的事与他无关似的。我纳闷儿,是在演戏吗?八爷应该是一个为争皇位锋芒毕露、不遗余力的人,而这时的皇上正是最易被打动的,若夫妻一起祝贺,就更容易争取到皇上的好感不是吗?若是时机不对,八爷为什么不阻止自己的福晋,而要让她大出风头,成为众矢之的呢?康熙的这一群儿子怎么都那么高深莫测啊。

    八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大约是感受到了我探究的目光,八爷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我,四爷此时也顺着八爷的目光看过来,无疑我的功力还不是他们的对手,顿时往四周探路想开溜。我侧头和秋菊说我出去透透气,让她照顾好娘娘,秋菊嘱咐了我几句便由我去了。

    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就逛到了御花园,除夕夜晚,静谧安宁的御花园别有一番韵味,昼间竞相争放的花朵儿都安静地入了眠,丝毫不受人们欢庆新年的影响。

    蓦然间,我身后传来一阵细碎轻匀的脚步声,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和我一样,不在宴席上待着,跑到这里来啊。对了,应该是十四,他和我一样都是现代人嘛,定必是想一块去了,我的唇角勾起一丝微笑。

    “十四!”我故意吼得很响欲吓他一下,没想到来者是八爷。

    “我……八爷吉祥。”我倒被吓了一跳,呆愣了会儿立马请安,心里无比懊悔,暗骂自己真是个缺心眼的家伙,干嘛没事玩这么低能的游戏。

    “不必多礼,起来吧。”八爷笑得淡淡的,“看来你和十四弟感情很好。”

    我低着头,尴尬啊尴尬,心里忖度了会答道:“蒙十四爷不弃,与清瑶以心相交,清瑶心存感激,并无他意。如此佳节良辰,八爷怎会在此地?”

    八爷抬眼望着圆圆的月亮,略微勾起嘴角温语:“也没什么,只不过觉着酒喝多了,出来透透气。”他扫了一眼我的手,满面关切问道:“手腕如何了,淤青退了吗?”

    “这还要多谢八爷,八爷送的药膏很有效,淤青很快便退了,本来这点小伤就不碍事的,如今已然完全好了。”我看着八爷的眼眸,感激地笑着说道。

    “嗯,那就好。方才你为何那样看我,我做的有何不妥吗?”八爷竟然注意到了,我该怎么回答?

    “啊?我……”我顿时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是好,没料到一个细微的眼神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清瑶。”是十四的声音,真是及时雨啊!我心头长舒了一口气。十四走到我身边,对八爷行了礼问过安,就拉着我含笑道:“清瑶,今儿晚些会放烟花,我带你上堆秀山看,能瞧得比较清楚。”

    “好啊。”我如释重负地微笑,低身向八爷告了罪后,八爷就放我们离开了,并没有发难于我。

    登上堆秀山——紫禁城的最高处,仰首欣赏着灿烂绚丽的烟花,我欢欣地笑了,因为明天天一亮,便进入了新的一年,也会是全新的开始,我终于能做回自己了。

    申清瑶,加油!我抬起手肘握拳,暗暗为自己打气……

    睡眼惺忪,我揉了揉眼睛,支起身子发现自己睡在房间里。我不是在看烟花吗?春兰推门走了进来,面上尽显戏谑笑道:“姐姐你醒啦,昨儿个十四爷抱您回来的时候您睡得正香呢。”

    是十四送我回来的,我心里瞬时暖暖的,挂起笑颜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巳时了,十四爷特意嘱咐我不可打扰姐姐。姐姐可真真好福气呀,连十四爷也得卖您的面子。”春兰说完便一脸暗昧地看着我。

    “你这丫头,几日不教训就上房揭瓦。唉,也不知道我们家春兰会便宜哪家臭小子,嗯?”我似笑非笑,佯装可惜道。

    “姐姐……”春兰嘟起小嘴,红了脸蛋,看起来是害羞了,整就一春心萌动的女生娇态,追着我满屋喊打。

    “好啦好啦,停!”我正色道。春兰被我的严肃惊了一下,赶紧停下来。

    “我们春兰哪,贤惠漂亮,活泼可爱,落落大方,哪家小子娶了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别担心,姐姐帮你物色物色哦!”我连珠炮似的一顿狂轰乱炸,趁春兰还呆怔着便见好就收,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姐姐……”春兰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追出来时我早已捂着嘴笑得肚子都疼了,冲她挥挥手,往十四的书房走去。

    “十四。”我跨进十四书房时,他正低头练字,见我来了,放下毛笔道:“昨晚的烟花挺好看的。”

    “是啊,真的很美,哦,对了,昨日谢谢你送我回去。”我承认古代的烟花别有一番风味,大概是现代烟花看多了,不新鲜,古代的比较新奇,抑或是我昨晚心情好。

    “不客气,清瑶同志。昨晚睡得还好吗?”十四一脸俏皮地笑笑。

    “挺好的。”我走到十四的书桌前,拂过一张宣纸用压着,蘸墨挥笔写下: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近来我喜爱上了练字,它可以令我的心境平和安定,不骄不躁。

    “清瑶,你的字写得很好啊。”十四看着我的字,惊诧赞叹道,“和你的比起来,我的字还真是惨不忍睹,不如你来教我吧。”

    “好啊。”我便教他如何准确握笔,从一笔一划教起,十四也学得很认真,时间匆匆过去,我们却乐此不疲。

    “原来的十四阿哥学了很久,所以老师并未再教这些基础内容,怪不得我的常练字却不见大效果,现在夯实了基础,之后再练习应该会好很多。”十四崇拜地注视着站在书桌边的我道。

    我抬起头,羞愧而抱歉地笑了笑:“书法我学得不精,也只能教你这些了,只需以后多练练,假以时日便会有很大的进步。”

    “十四爷,四爷和十三爷来了。”小柱子进来禀报。

    “请。”十四搁下毛笔,声线平淡无波。

    “喳。”小柱子退了出去,躬身让道。

    四爷来了!不知他有没有看过那封信。我的心里顿时一惊,继而忐忑不安,思索着这个阴骘霸气的未来帝皇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四爷和十三爷提步迈进门槛,我跟在十四身后请了安,暗暗打量起四爷的神情,四爷神态自若,气定神闲,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我松了一口气。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四爷经过我身边时轻轻的一句:你迟早是我的。蓦地又让我的神经绷直,冷汗直冒,他已经看过了!四爷既已经看了信,今日却未刁难我,就说明他的心中有所顾忌,近期应该不会再自讨没趣了,而且听说他最近差事很多,也没时间搭理我的事吧。

    我静静地退出书房,才发现后背湿透了,冷风一吹,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一件披风披了上来,让我感到一阵暖意贯穿,寒风被隔绝在千里之外,我转头,是八爷。我微屈膝要请安,他抬手止住了我,轻轻沉声说:“不必请安了,我是来找十四弟的。”

    “十四爷现在在和四爷十三爷说话儿,八爷要进去吗?”我避着他灼人的目光,低声问道。

    “哦,那我等等好了,不打搅他们。”他悠然一笑,说完独自站在院内。

    我转身欲走,可看着八爷站在门外孤独等待有些不忍,虽说已是早春,但气温依旧很低,这么站着吹冷风,会冻病的。

    我向八爷福了一福,八爷回过身来,疑惑不解:“若八爷不嫌弃,可移步到清瑶屋里坐一会,这北风口里冷,易生病。”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八爷请。”

    我和八爷回到我的住处,启门请八爷进了屋,烧上炭,屋子便暖了很多。八爷迈步进来,瞥见我桌子上写的字,微笑赞道:“你的字柔美又不失刚毅,正气又不失灵动,飞洒活泼,清爽整齐,写得很是不俗。”

    “八爷缪赞了,清瑶不敢当。”我小心地收起字,给八爷倒上刚泡好的碧螺春。

    八爷呷了一口,悠悠问道:“你喜欢喝碧螺春?”

    “清瑶并不懂品茶,只觉得碧螺春清香袭人,口味凉甜,还有花香果味,鲜爽生津,不比普洱的苦涩,也不比君山银针茶香气清高,比较适合自己罢了。”我看着上下翻飞的茶叶答道。

    八爷笑着看我,似乎对我的答案很满意,我有些慌神,掩饰地问道:“那八爷可喜欢碧螺春?”

    “碧螺春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隐翠,其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初见时它会给人一种清新明净之感,再见时又觉它满身披毫,谨慎小心,与人远离,使人顿觉其高雅脱俗,不慕名利,与众不同。”八爷笑道。我们就这样对望着,忘了反应。

    蓦地,小柱子敲门说四爷十三爷离开了,十四请我过去。我和八爷同时有些不自然地收回目光,站起身向十四的书房走去。

    在路上我一直在想: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与人远离,与众不同吗?的确,我不愿与皇宫中的人有太多牵扯,对大多数皇子表现得冷淡疏离,恭敬有礼,除了十四。

    至于与众不同……我是21世纪的新女性,本质上当然不同啦。他是看出了什么吗?可连四爷这个与完颜清瑶最亲近的人都没看出什么名堂,八爷,照理是不会的,我安慰自己。

    我抬头望望天,心情好了起来,……

     正文 第七章  热闹庆生

    我与八爷走到书房中时,十四正在忙碌,一抬眼见到我,一脸兴奋地说:“清瑶,过几日是额娘的寿辰,你帮我一起编排些节目吧。”他略略偏头看见八爷,微愣了一下。

    八爷依旧挂着往常好脾气的微笑,温和说道:“十四弟,因过几日便是德妃娘娘的寿辰,我特地过来问问有没有地方需要我帮忙的。”

    “多谢八哥,您先坐,夏竹上茶。”十四打了个千问安说道,并示意我到他身边去,指着一幅图纸,问我衣裳设计得的怎样。这件衣服上下分体,上身是天蓝短装,下身是细纹斜条蓝黑交错的九分裤,已经大体成型。

    “这是……”我瞅了眼图纸,歪头奇怪道。

    “清瑶,你会跳健美操吧?”十四警惕地瞥了一眼八爷,伏在我耳边轻轻说。

    “什么,这,你想……”我有些语无伦次,暗自心惊了一下,十四却郑重地点点头。

    我高中在学校里学过两年的健美操,倒是有一套现成的操可以练,但是……这是古代啊……看着十四认真的神情,好吧,豁出去了,我比了个ok的手势。

    “呃……还有,你会什么乐器吗?”十四略微不好意思地看向我,想必是觉着太麻烦我了,他知道我不喜欢出风头。

    “钢琴,我学过好几年,弹得还不错。”见他这样,我倒有些不忍心了,可是大清朝有钢琴吗?

    “太好了,八哥。”十四奔到八爷身旁开始描述钢琴的长相。八爷听得很认真,不时地问上几句,两兄弟相谈甚欢,不亦乐乎。

    “清瑶,该是有的,等会让八哥带你去。”十四兴致很高,唇边挂着喜悦的笑容。

    “嗯,好。”我的热情也高涨起来,毕竟德妃娘娘也是很关心我的,为她的生日宴助兴,我也很乐意。

    之后,我们三人讨论了一下生日当天的一些细节问题,我不得不佩服八爷的组织领导能力和细心程度,大到场地布置,小到菜谱吃食,无微不至。商洽将结束时,我们确认了一下健美操的衣服,八爷建议在上衣上加些亮色,这样就显得整体感觉更加活泼,更符合健美操的动感。

    “清瑶,我带你去练琴。”八爷见讨论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辞。

    十四也站起身来,拱拱手道:“那就有劳八哥了,多谢,清瑶,谢谢你哟。”

    我摆摆手,表示很乐意效劳。

    从十四书房出来,八爷带我七弯八拐,搞得我头都晕了,眼角掠过亭台殿宇,红墙金殿,我第一次知道故宫原来这么大,绕来绕去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走到一座宫殿前,八爷抬手推门,吱呀一声门轴转动,一缕阳光斩开黑暗,空气中翩跹着粒粒尘埃。迈步进去,我便看到一架古钢琴安静地立在殿中,沐身暖阳,却显得孤单而落寞。

    我缓缓走近它,静静凝视,这是我多年练琴留下的习惯:我第一次用一架琴时,会和它打招呼,慢慢熟悉彼此。

    这架钢琴与现代的有些不同,不知音色如何,打开琴盖,我坐下试了几个音,还好,与现代的相近。手指再次覆上琴键,一首《致爱丽丝》倾泻而出,我沉醉在这熟悉的曲调里,忘记一切,这世界仿佛只剩我一人,遗世独立……

    弹下最后一个音,我耳边响起《天空之城》悲伤凄婉的旋律,与八爷,是如此相似。他的一生追寻着一个梦想,虽然最终理想破灭,但在凄美中,他充满憧憬和向往,怀着一颗勇敢的心,毅然奋进、不屈不挠,拥有一个永不后悔的信念,过着充实的生活,这就够了。

    不以生命长短论成败,不以最终成败论英雄!

    我含着泪,静心弹出这首《天空之城》,送给你,身后的八爷。

    不知道八爷能否理解这其中的含义,也不愿再多思度,只想倾诉,让上天决定……

    八爷与我漫步在长长的鹅卵石小道上,回去的路似乎特别短,不一会儿就到了小院前。我福身行了礼,刚准备回房,八爷却伸手握住我的手,我微挣了几次却挣脱不掉,只好由他拉着,面上已有烧烧的灼感。他带我走到房门前,把我耳边的散发别到耳后,附在我耳边小声说:“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说完便放开我的手,细细端详着我烧红的脸,满意地挂起笑容。

    我神思恍惚地低下头转身回房,反手阖上房门,背靠着房门摸着滚烫的脸颊,却刹那间感觉很幸福,这时才想起八爷还在门外。我不自觉地微微一笑,默默心念:找到一个愿意看着你的背影,让你先走的男人,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由于心情好,我一连几天早起晚睡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八爷几乎天天来看我们排练,十三十四也常来,但自从那天后,四爷再未找过我,这令我感到松了口气。春兰、夏竹、秋菊和冬梅被我千求万哄终于答应一起排练健美操,总算组成了一队人马,因为时间紧迫,又不能影响当值,所以我们重新排了值班表,日日加紧训练,天天都练到很晚。

    等到德妃娘娘生辰,我们穿上修改后的服装,头发向后梳成清爽的一把马尾,顿时变得精神焕发,朝气蓬勃,这才应该是十三四岁女孩子的打扮嘛,平日里穿着肥大的旗装,都显得死气沉沉的。

    德妃娘娘生辰宴在永和宫的小后院里办,为了不惊动德妃娘娘,我们躲在一间小屋子里,不一会儿,就听到十四发出事先商量好的暗号,我们排着队整齐地走了出去。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踩着节拍提腿,压肩,旋转,跳跃,大伙都完成的很好,最后以一个完美的结束造型结尾,接着我们快速调整队形,排成呈一个圆环状,单膝跪地高呼:“恭祝德妃娘娘寿诞之喜,祝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寿无疆,万事如意。”

    德妃娘娘见我们跳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瞧见我们皆跪着随即叫我们起来,笑说:“真是难为你们的心思了,这舞活泼明快,本宫很是喜欢。”听德妃娘娘这么说,我的心理包袱放下了,看来德妃娘娘的思想还是很先进的。

    来陪德妃娘娘过寿的有四爷、八爷、十爷、十三爷和十四爷,我跳完后,下去换了件衣服,站回到德妃娘娘身边。

    八爷略微侧头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目光流转间,我还他一个欣喜的笑容,便满心欢喜地看起节目。除了健美操和钢琴,其他的节目都是十三和十四排的,表演精彩引人,结合了中西,古代和现代等多种元素,很是独特,几位爷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不淡定的十爷,每看一个节目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嚷嚷着再来一个。

    我的钢琴作为压轴戏被放在第五个节目,即将上场了。我缓步走到钢琴前坐下,抬起手腕端好姿势。八爷却不知为何忽地跪在德妃娘娘身前,德妃娘娘手一挥,八爷就走到我身边,拿出一支玉笛,颔首示意我开始。我不解,弹了没几个音符,八爷的笛声便紧紧追随而来,宛转悠扬,柔刚有度……

    我没想到《致爱丽丝》也能用笛声伴奏,两种声音交替使旋律越发美妙动人,想必八爷是花了一番心思的,此时此刻,我觉得用什么词都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复杂心情。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呼之欲出,只希望,是永久……

    心扑通扑通地加速跳着,才能提醒我还在人间,一曲《致爱丽丝》悠然完结,我与八爷相视而笑,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满满的笑意。我敛目淡笑退到德妃娘娘身边,德妃娘娘笑着拉过我的手,一直夸赞我的钢琴弹得好,并问我是哪学的,我只好说是一个洋人教我的,不过现在已经去世了,娘娘很是惋惜。

    “皇上驾到。”三声净鞭后,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我们皆跪下接驾,地上顿时黑压压的一片,皇上明黄的靴子停在德妃娘娘面前,将她扶起,接着挥手让我们都起来。

    “今日是你的生辰,朕来看看你。”康熙握着德妃娘娘的手道,德妃一脸感激地望着康熙,温柔得体地答着话。

    “朕方才听到有人在弹钢丝琴,是你宫里的人吗?朕已经很久没听到这琴声了。”康熙问道。钢丝琴是古代对钢琴的称法吧。

    我一怔,还是闯祸了,本不想出风头的,没想到把康熙都招来了,真是无比懊恼。“清瑶……”我突然意识到是德妃娘娘在叫我,快步走到德妃娘娘身侧,德妃搭着我的小臂,莞然笑道:“皇上,这就是方才弹琴的丫头,侍郎罗察家的清瑶。”

    “你便是侍郎罗察家的丫头完颜清瑶?”康熙的声线威严清亮,我赶紧跪倒回道:“奴婢完颜清瑶,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嗯,抬起头来。”我乖乖地抬起头,康熙看到我时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朕方才听你弹的曲子很是清新纯净,有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动听,可否为朕再弹奏一首?”康熙褪去笑容,正襟端坐,全身散发出审视度量的气息。

    “是,奴婢遵旨。”我磕了一个头,退到钢琴边弹奏起《欢乐颂》,康熙现下的表情可不是个好兆头,期待这支轻快的曲子能够起到缓和气氛的作用。

    奏毕,康熙龙颜大悦,赏了我一套文房四宝,便命我退下了,和德妃娘娘拉着家常,犹如普通的恩爱夫妻,如此看来,德妃娘娘确是十分得宠的。

    “今儿这节目是谁排的?”康熙扫了一眼四周问道,德妃娘娘似乎也很想知道答案,也微笑随康熙的目光扫视着。

    十四站起身来,上前答道:“回皇阿玛的话,这节目是儿臣和十三哥一道排的,想为额娘庆祝生辰,宫里也热闹热闹。”我曾经告诫过十四,若是他人问起今天的节目,尽量不要把我扯进去,我可不想出这不要命的风头。

    四爷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也许在想为何十四独揽功劳而忘了我,我冲他淡淡地笑笑,压低脑袋不再看他。

    “嗯,十四已经长大了,知道孝顺额娘啦。”康熙欣慰地说,“皇阿玛看你年纪也不小了,问了你额娘的意思,正准备将员外郎明德之女舒舒觉罗氏赐给你做侧福晋,如何?”

    我脑袋瞬间轰得一下,空白一片,十四终究要娶福晋了。不要,十四,不要接受这样的婚姻,我的心中不断呐喊着,可惜他听不见……

    “皇阿玛,儿臣还小,想学学霍去病,先立业,再成家不迟。”十四半跪在地上,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额上弥出薄薄汗雾。

    “十四,你年纪不小了,朕知道你心性喜自由,不爱束缚,但也该成家建府,为爱新觉罗家人丁兴旺但份责任啦。”康熙有些不高兴,面色微沉了下,但还是耐着性子劝导。德妃看见儿子迟迟没反应,心里着急起来,不断向十四使眼色,叫他不要与自己的皇父作对。

    “儿臣……儿臣领旨谢恩。”十四磕下头伏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他终究是妥协了,我只能苦笑,呆呆地盯着地面,我又能撑多久呢?在康熙朝,宫女一般做到三十岁才会被放出宫,而像我这样的女官,大多会被指给宗室皇亲或是深得圣宠的王公大臣,婚姻嫁娶完全由不得自个做主。

    到时皇上大手一挥,一句玩笑,便是一道圣旨,我还逃得掉吗?我死命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指甲深深抠进手心里,指缝渗出的艳红触目惊心,但我却感觉不到疼痛,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正文 第八章  晴天霹雳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模糊记得康熙走了,德妃就叫我们散了,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回到屋里,我满心麻木地闩上门闩,呆呆傻傻靠在门上,好像瞬间被抽走所有力气,顺着门板软软地滑下去……

    冰冷的地砖敲打着我的神经,我双臂抱着膝盖蜷缩着,身子颤颤发着抖,眼泪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掉落,打湿了衣襟,我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

    如果在此之前我对来到大清的那种害怕恐惧,是由于看了电视剧后产生的本能排斥,是由于历史书对封建专制的抨击所致,那么现在,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封建宫廷。

    一晚无眠……

    在这之后,八爷来过,门外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门扉纸,是那样真实可感,但是我始终没有开门,因为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之前的心动就当是年少无知的过眼云烟,散了也就算了。他也是爱新觉罗家的一份子,也担着繁衍后嗣的重任,但他的嫡福晋郭络罗翊慧并没有生育。他仅有的一儿一女是他的妾张氏和毛氏所生,只要是为了后代,女人一个个娶进门在爱新觉罗家看来是一件喜庆的事,连八爷和八福晋这么恩爱都不能幸免。

    于理,八爷已经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了,和八福晋的感情又很好,我难道要做一个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吗?现代的教育告诉我这是令人不耻的。

    于情,纵然八爷现在对我有一点喜欢,又能敌过他和八福晋的多年夫妻之情吗?我没有任何信心。

    于情于理,我都该放下八爷了……

    登上堆秀山,我极目远眺,想起与十四在这个亭子里看烟花,学习诗文,追逐打闹,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便是不能抗拒的命数么?

    十四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一束温柔中带些哀伤的目光……

    我知道他早就来了,只是一直未曾出声。

    啪,一滴眼泪砸在青石板上……

    “清瑶,你对我很失望是吗?”十四开口了,声音异常嘶哑。

    我沉吟了下,略微摇摇头,艰难开口:“没有,我没有这样想,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我不能保证自己不做和你同样的选择。我知道你很害怕,也很无奈,只是,我觉得好悲哀,我们究竟为什么回到这里,一个毫无人权可言的封建王朝?我真的不晓得连你这样的现代人都可以妥协,那么还有谁敢奋起抗争?”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忧惧,连心都抑制不住地哆嗦。

    “对不起。我……”十四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压抑着什么。

    “既然娶了舒舒觉罗氏,就好好待她,这是你赎罪的方法,向我,向你,也是向她。”我转过身,挤出一个微笑,“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十四无言走了,我俯视整个紫禁城,红墙金瓦禁锢的一片天地,在余晖照映下金碧辉煌,庄严肃穆,我顿时感到迷茫,失去了那个人,我觉得自己忽然变得混乱无措,但是我必须要习惯,要生存,一个人……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我以为是他,顿时心中酸涩,泪水布满脸颊。

    “十四弟要娶福晋你就那么伤心吗?”不料竟是四爷。我慌忙擦掉眼泪转身行礼。

    “眼睛肿成这样,别再擦了,回去用清水洗洗。”四爷虚扶我一把,拉开我的手,不让我再欺负我的眼睛。

    “多谢四爷提点,那奴婢告退了。”我不想与他缠绕,更何况我现在如此狼狈。

    走了没两步,胳膊便被他拽住,硬生生拖了回来:“我准你走了吗?完颜清瑶,你想摆脱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你终会是我的。”他沉下声狠狠地说,强烈的占有欲一览无遗。

    我不怒反笑,不知自己怎会有如此反应:“哈哈,好,四爷,既然这样,我们订下一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四爷见我一反常态微微怔愣,放缓语气问道。

    我思索了一下,挑挑眉说道:“你等我五年,在这五年里,你不能接受任何赐婚,不娶妻纳妾,在你府中不能增加任何女眷,如果你做得到,五年后我完颜清瑶一定嫁给你四爷,如何?”

    “此话当真,不反悔?”四爷有一丝不相信。

    “我说到做到,绝不反悔,但四爷若违背约定,便不可强迫我,必须立马放我自由。四爷可敢答应?”

    我顿时信心满满,底气十足,钮钴禄氏是于康熙四十三年入府的,若这儿出了问题,她的儿子乾隆皇帝弘历就无法按时出生,历史就会被改写,我就赌一把,赌他一定会违背约定。

    即使他遵守了约定,历史被改写,那么……我的脑海中顿生一个想法,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何有这么可笑的心思……

    “好,我答应你。”四爷犹豫了一下,显然后面的违约附加条件让他有些慌乱,但在我挑衅的眼神下,他一口应了下来。

    “还有,在约定期内你不能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见他答应,我有些得寸进尺,可这也是为保障我生命健康权和人格尊严权不受侵犯啊。

    “好。”这回倒是答应得很爽快。

    我露出满意的微笑,奸计得逞,哦不,应该是妙计,现在就等着进门了(钮钴禄氏),四爷——我会帮您的。

    “那四爷,我现在可以回去敷眼睛了吗?”我小心问道,我可不想得罪这尊大佛。

    “嗯,回去吧,下次多穿件衣服,小心着凉。”四爷伸手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我身上。

    我脸庞忽忽微红,低头掩饰着走出亭子,心中感慨:四爷对完颜清瑶的确是有真心的,不然他是皇子,要一个清瑶不是难事。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他答应了我的一大堆要求。

    我是被感动了,但感动不是爱情,我俩注定不可能走到一起,他爱的是完颜清瑶,而我是申清瑶,这点我一直很确定。

    十四的婚宴很快就举行了,我没有去,因为我不愿在他面前强颜欢笑,我想休息一下,就一下。听别人说十四那天喝得烂醉,还说了一大堆胡话,什么对不起,什么实际上真的,什么你不明白……最终竟是被人抬着进洞房的。

    不久,舒舒觉罗氏怀孕了,我向十四道喜,他很淡然,从头至尾始终静默着,历史按照它原有的轨迹缓缓行进……

    自十四婚后,德妃娘娘将我从十四那儿调了回去,说是十四成了亲,不方便再由我照顾,而我与八爷就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好像从未,也不会有交点。

    之后第一次见他,是在我去向十四添子道喜的时候,他看见我时眼睛里含着一丝隐隐的愠怒,但很快便换上了一如既往的笑脸,模式而冷漠。我不想探究他为何愤怒,既然好不容易做了决定要离开他,就彻底一点,绝情一点吧。

    后来的遇见,我只是淡淡地行礼,避退让道,继续向前走,只是心底一揪一揪的刺痛出卖了我的初衷。我很害怕,多停留一秒,多关心一点,我就会回头……

    这两个月,我一直躲在屋子里练字看书,极少见人,除了当值便是窝在房里,等待外界将我淡忘,但是,上天跟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当康熙身边的大公公梁九功传康熙口谕调我去乾清宫当值时,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收拾细软时,春兰抱着我,哭着说舍不得我,我温声告诫她好好照顾娘娘,其余的都不必挂心。

    带着整理好的包裹,我随着一个小太监进到乾清宫的一进四合院里,见到了萱雪姑姑。萱雪姑姑是康熙身边最得力的女官,马上就要被放出宫了,眼下正住在这院里。

    我恭敬地向萱雪姑姑行礼,萱雪姑姑忙道不必,牵起我的手带我进了我今后住的屋子,向我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便让我好好歇息。

    康熙大概是想让我接萱雪姑姑的班吧,一个多月来,萱雪姑姑对我很是友好,时常耳提面命,不厌其烦,耐心地教我御前礼仪,向我悉数皇上进食的时间、皇上的喜恶等等。

    我学得也十分认真投入,事无巨细,点点滴滴都记了下来。开始几位爷很是担心,见我没什么异常状况,康熙也未再特意提及我,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一个半月后,我开始做御前奉茶的工作,康熙是一个很和蔼的老爷爷,对下人甚少打骂,平日里还是非常宽容的。有一回,一名新来的奴才不小心摔坏茶杯茶具,他也未尝过分责备,倒是后来那小太监被梁公公念叨了几句,几乎吓了个半死。

    一日,萱雪姑姑告诉我,近些天皇上准备南巡,德妃娘娘、三爷、四爷、五爷、八爷、九爷、十爷、十三爷随驾,十四因福晋怀孕,又是长子,便自请留在京城照料,而萱雪姑姑和我,也在随驾名单之列……

    江南,我的故乡,是你在召唤我么?心中不禁升起无限向往。

    皇家的效率就是快,没过多久,一群人马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由于我们走水路,打开船舱的窗户,两边便是烟波浩淼、一望无垠的水面,这使我这个在江南长大的人感到无比亲切,心情便好了许多,不复前些日子的阴霾。

    来到一个小镇上,已是黄昏,船队停了下来,看来今日是得在这里歇脚了。忽然,不远处传来打斗声和兵刃相接发出的金属碰撞的声响。

    难道是遇刺了?在江南这片儿,前明的反清残余不少,所以康熙才派包衣奴才曹李两家驻守江南,以保一方太平。

    萱雪姑姑与我急急出了船舱,看到岸上已是一片混乱,打斗声、喊杀声愈发清晰,德妃娘娘站在打斗圈外,虽是一脸焦急神色,但举止自若,冷静自持,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危急关头头脑依旧保持镇定清醒。

    在她身边还站着春兰、秋菊、冬梅和几个带刀侍卫,将其围在中央保护。

    短兵相接,利剑破空,刀影无痕,漫天的血雨腥风,面前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面容模糊,衣衫破碎,有的奄奄一息,重伤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我不忍再看,强自别过头去。

    因康熙不愿扰民,随行者衣着一律是普通百姓的打扮,只是料子好些,上至丝帛锦缎,下至极佳布匹,但面目一毁,衣袍尽染,早已辨不出这些死伤是哪边的人了,也不晓余孽还剩几多。

    我和萱雪一靠近德妃,护在德妃身侧的那几个侍卫立马警觉起来,横眉冷对,持剑阻拦,德妃娘娘偏头扫了一眼,见是我们来了,略微抬抬手,几个侍卫便侧让出一条道,待我们进入保护圈后又阖拢围了起来,走到德妃身旁,她朝我们微点点头,随即转过头去关注战况。

    几位皇子的身手很是矫健,不愧是从小就开始练习骑射弓马的。三爷看似文弱,但身手敏捷,毫不怯懦,四爷阴冷,招招毙命,五爷淡定,自信满满。而八爷,护在康熙身侧,神情冷峻,一次次地化解致命进攻。

    目光一遇到八爷,我的眼眸就再也离不开他,心中忐忑不安,止不住担忧他会有什么闪失。八爷,请你一定要安全无虞,我心头暗自祈祷……

     正文 第九章  南巡遇险

    突然,我的身后传来一股很大力量,我被推得一个趔趄,几乎是毫无征兆地进入了打斗圈,抬眼一看,四爷就在几步开外,一支冷箭从四爷身后射了过来……

    也许我死了,就可以回去了,不用再呆在这个令我感到无际恐惧的地方,也彻底了了这里的一切,我的脑海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四爷小心!”众人一阵惊呼。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身躯挡住了那支箭,瞳孔中只聚焦在一支羽箭上,眼睁睁看着它准准插进了我的右胸,面上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并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只觉得麻木,鲜血浸湿了衣裳……

    我终于可以回去了,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我笑着闭上眼,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是他吗?我的眼前重重叠叠的是八爷温柔的笑脸。

    仿佛飘在云端,四周烟雾缭绕,如几层轻纱笼罩,我找不到方向,忽又觉得身子很沉重,都不像是自己的,耳边尽是细密的蚊子般的叫声,胸前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眼前的光亮渐渐隐去,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啊,好疼,我不禁被疼得睁开眼,眼前是一块陌生的天花板。我回去了吗?太好了!我动动身子想要坐起来,不料惊动了身边的人。

    “四爷。”我惊讶地叫出声,怎么还在清朝?

    “嫣儿你醒了,太医太医……”四爷一脸惊喜,高声向外呼道。

    太医匆匆走了进来,半蹲下为我把脉,面色欣喜,躬身向四爷回禀道:“回禀四爷,清瑶姑娘现今已无大碍,只是受了箭伤,失血过多,身子暂很虚弱,近期需好好静养。微臣先下去开方子抓药,为清瑶姑娘调理身体。”

    “那就有劳太医了。”四爷捏紧的拳头松了开来,眉头也平整了些。

    “这是微臣分内之事,本就应当的。”太医作了个揖,便退下了。

    “嫣儿,你感觉如何,伤口很痛吗?”四爷坐回床边,见我痛苦纠结的表情,抚着我的发丝,关切地问道。

    “伤口是有些疼,不过还在承受范围之内,没事……”我魂不守舍地答道,只是心里的失落大于伤口的疼痛,我以为我可以回去的,我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这里的,没想到不仅没回去,还光荣挂彩了。

    “太医说你伤得很严重,那时你血流不止,当场就晕厥过去了,真是把我吓得不轻,以后不准再这样冒险了,纵使是为了我也不要,知道吗?”四爷握住我的手,眉头微皱道:“我让太医开了些止痛安神,静气调息的药,待会你喝下,应该会好些。”

    我呆愣着点点头,再来一次?我可没有这种勇气,当时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奋不顾身美救英雄,还被认为是为了救深爱的四爷,真是……无语了,事实上我还是很怕死的。

    古代医学不是不发达吗,这样也能救回来,太医这么那么有本事啊,那么有本事干嘛,我……

    大概是箭穿破了大的血管吧,才会血流不止,纱布上每日都有一大滩的血迹,湿透几层棉布,虽说我不晕血,但还是殷红得让人心慌,简直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奇怪的是,这次醒来,我的心中也不全是失望,竟还掺杂着一丝欣喜,一丝期待。

    门扉上响起几声叩门声,九爷和十爷抬步走进来,我欲起身行礼,却发现自己全身乏力,根本爬不起来,伤口胳膊被牵动,又隐隐痛了起来。

    “行了,行了,快躺下,自个都是病号一个,就不必多礼了。”十爷冲到床边,扶我重新躺倒,审度了一下我的面庞,“清瑶,你的脸色还是不好,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太医说只是有些虚弱,并无大碍,放心吧。”我展颜笑笑。

    “那就好,我们就放心了。你当时把我们都吓坏了,脸色苍白都没有血色,太医都说可能救不回来了。”十爷坐到凳子上,回忆时神色慌张,真的被吓到了。

    “那后来怎么又救回来了呢?”我略略蹙眉,疑惑不解道。

    “还不是八哥。”九爷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端起茶盅吹气,优雅地呷了一口。

    “是啊,幸好有八哥,为你去寻千年人参和雪莲,不然后果真不好说。”十爷轻拍着胸口,一脸小生怕怕,担惊忧愁的表情。

    “当时你已经昏厥了,太医回天乏术,只说需要千年人参和天山雪莲入药才有救活你的可能。”九爷淡淡补充道,不忘给我一个鄙夷的眼神,“可是落脚的小镇太过偏僻地小,这片儿只有江宁兴许会有这两样药材,但也要碰运气,可是这儿离江宁最快还有一天的路程,来回便是两天,你根本等不了那么久,这事儿实际已无转圜的余地,太医就这么随口一说,接下来只好听天由命,连四哥听后都放弃了,但八哥听到太医这么说就打发人备上快马,二话不说,骑上马就去了江宁。一路上累垮了几匹马,只用一天便回来了,见你服下后好转了些,随即就病了,直至这几日还未好全。”

    我只觉脑袋嗡嗡地响,大脑瞬时一片灰白,之后十爷说了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是他!是他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是他为了救我把自己累病,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把两日路程硬生生地缩短为一日,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啊。

    为什么?值得吗,值得吗?胤禩……

    九爷见我呆呆的不说话,就拉着十爷离开了。过不久,四爷和十三爷进了船舱,瞥了一眼案上的茶盅,转头看我精神不济,就静静地理袍端坐下,闭目养神也不说话。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四爷睁开眼打破宁静,眼神中带着一缕哀伤,缓缓开口问道。

    “四爷欠我一条命,奴婢希望您记住。”我侧头看向四爷,口气淡然说道。

    胤禩,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此刻只希望借此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好,我记住了。”四爷面有惊诧,却还是颔首应了。

    “皇上驾到。”康熙来了,这时他怎么会来,我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付。

    掀被刚欲下床,康熙抬手就止住了我,面露慈爱怜惜道:“你的身子还虚弱,这些个俗礼就免了。这几日你就好好静养,不必急着当值,朕有萱雪在旁伺候,她暂时顶了你的差使,不必为此事挂心。”

    “谢皇上隆恩。”我躬躬身谢恩,康熙和我闲聊了几句,问了太医几句我身体的状况,便叮嘱几声离开了,帝王嘛,总有处理不完的政务。

    德妃娘娘前后也来看过我几次,赏了我好些衣料首饰、各类补品膏药,轻拍着我的手背,嘱咐我好好照顾自个。

    之后康熙提了我的职,现在我与萱雪在同一级别,想必是感激我救了他的儿子吧。春兰兴奋地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正在思考到底是谁在身后推了我一把,心思如斯歹毒,竟欲一招置我于死地。

    “春兰,你还记不记得我和萱雪一起走到德妃娘娘身边时,是谁站在我身后?”我问道。

    “当时场面很混乱,我没注意,好像你身后没有人啊,怎么了?”春兰回忆道。

    没人?怎么可能,难道是鬼啊,鬼神之说骗骗古代人还好,我这现代人怎会相信?真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照理来说,那些侍卫与我无冤无仇,应该不会把我推到打斗圈里,德妃和萱雪在我身前身侧,该也不会是她们。

    难道是春兰、秋菊和冬梅中的一个吗?可是她们和我的关系都很好,冬梅虽不是很熟,但看起来眉清目秀,善良平和,不像是那样的人啊,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止不住战栗。

    恍惚间,我朦胧记起那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好像是几种香熏混合的味儿,会不会和推我的人有关呢?可是,我记不清那种香味儿具体是什么样儿的了,自制香囊的人又这么多,要怎么找啊……

    我顿时陷入一片迷茫,看来目前是找不出那个人了,只好就此作罢。

    十几天后,皇上下旨銮驾回京,王公大臣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几位爷异常忙碌,时常彻夜长谈,面色沉静却蒙着淡淡的思虑。

    我这才后知后觉:康熙四十二年是一个多事之秋,此时离索额图获罪,太子的力量第一次受挫已经不远了。

    那么,这次的行刺,会与太子有关吗?

    我的伤势好了很多,虽然还是使不上力气,但伤口已经结痂,不会再隐隐地疼了。一见到这个痂,我就有些懊恼,这肯定会留疤的。

    果然,痂脱落后,留下一个圆圆深深的疤痕,这是怎样也洗不脱的烙印,无时不刻提示着我,撇掉些离奇古怪的想法,别再神经质地以为死了就能回去,就能解脱。

    过些天就要回到京城了,回到那个黄金铸成的牢笼,回到那方红墙围绕的后廷,我十分珍惜在船上的每一分,每一秒。

    每到星际明亮的夜晚,我都会跑出船舱,到船头上安静坐着,时而想事情,时而哼歌,时而发呆,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正文 第十章  无欲则刚

    一天晚上,我惬意地坐在甲板上,感觉到身后来了一个人,我以为是时常陪我的萱雪,便拍拍身边的甲板说道:“萱雪,快坐下,这掠过水上的风很是凉爽怡人呢。”

    那人坐了下来,带着一丝好笑的口气道:“为什么你每次都认错人呢,上次是叫我十四,这次喊我萱雪。”

    我竟听到了男声,幻听了么?偏头一瞅,八爷!我赶紧起身行礼,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你要我仰着头和你讲话吗,这样很累。”八爷看了我一眼,转头望向水面,面上显出些许无奈的笑意,“坐吧,总不能一直站着,你身体刚好转些,恐难以承受。”

    我蹲了蹲身:“谢谢八爷的救命之恩,清瑶永生不忘,定寻机会报答八爷。”

    八爷抬头看看我,旋即低下头去:“我救你并不是要你的报答,是我的心让我这么做的,若是不救你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的心忽如小鹿乱撞,他的心……

    我为什么要任由这种暗昧的暖意流转在我们之间呢?缓缓坐了下来,看到八爷的面色的确不佳,像刚生了一场大病。

    “八爷身子好些了吗?”我微锁了锁眉,关心他的身体,语气有些着急。

    “我身体没事,只是因为当时忧心你的情况,又没休息好,才病了几日,现在早已经痊愈了。我们从小就练习骑射布库,身子骨本就硬朗,倒是你,身子怎么样了?可有不适?”八爷眼里充满笑意,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满脸担忧神色的自己。

    “我……我已经好多了,没事。”我侧头看向江面,掩饰自己的慌乱。

    “看到你关心我,我很高兴,瑶儿。”八爷凑近我耳边轻轻说。

    瑶儿,瑶儿……是他吗?那个曾经出现在我梦里的人,难道我穿越了三百年是为了回到他身边吗?我转头看他,夹杂了些困惑,是这样吗?我没了答案……

    “如若你真想报答我,就让我叫你瑶儿吧,好吗?”八爷看着我,嘴角微微勾起。

    我略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如果是命中注定,那么我不想逃脱。

    我们的聊天很愉快,我逐渐发现八爷对于儒家伦理纲常观念的接受,还只是停留在表层,他对部分落后腐朽的儒家礼法并不赞同,比如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也很羡慕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向往“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相知相守。有些思想在当时看来,都是离经叛道的,在我看来,也不符合历史上对皇位有执着追求的八贤王的形象啊。

    胤禩,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从前我很清楚,但是现在,我开始瞧不明白了……

    “你觉得我有野心?”八爷忽地一语道破我的心思,我一愣,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难不成额头上刻字了?他竟能一眼看穿我的想法。

    既然被点破,那我就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压下心中的恐慌环顾四周,确定无人,低声轻轻问道:“八爷,你不想要那个位子吗?”

    八爷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一时并未说话,我意识到自个问得太唐突了,他是我的谁啊,干嘛要告诉我,更何况这种话是大逆不道的,他又怎会说出口?

    我心慌意乱地收回目光,八爷见我如此,笑笑挪开目光,真诚地说:“瑶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觉得,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确实想要那个位子,而且我相信所有的皇子都想要。但是我对那个位子的渴望绝不会有你想的那么强烈,也不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残害手足。高处不胜寒,皇阿玛就很孤单,所以得到那个位子也不一定会快乐,不是吗?”

    “你果真是这样想的。”瞧见我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八爷复又挑起唇角,淡笑道,“我想要那个位子,不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跟随我的大臣、苦苦支撑的额娘……如今多了一个你,瑶儿。”

    扑通一声,我的心悸动了一下,不知为何会有如斯感受。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的额娘地位不高,我就学会比别人多付出一点,我就明白待人友好,处世达变。因为地位卑贱,我时常因为其他皇子背不出书而代为受罚,练布库时不敢反抗而伤痕累累。所以我告诉自己,我要强大起来,保护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于是我广结善缘,待人谦恭有礼,办事灵活变通,只为让别人重视我,不让额娘受欺侮。也许这些在你眼里,是我暗含野心的表现,是吗?”八爷的笑容变得苦涩起来,望向江面的眼神迷蒙不清。

    我很震惊,心不禁钝钝地疼痛,八爷的童年是他痛苦的回忆,现在只是为了不让我,一个连朋友都称不上的人继续误会,他竟撕开伤口,血淋淋地展示在我面前。

    难道,他不害怕吗?害怕我会……

    还是,他很肯定……

    也许,他的一生就是在和上天赌博……

    而今,他成功了,没有被宫廷所淹没,不仅自己于康熙三十七年被封为多罗贝勒,成为当时年龄最小的贝勒,只有十七岁。他的额娘良妃娘娘很快也被晋封为良嫔,不久又被晋为良妃,成为宫中生育皇子最晚、出生最低的妃子,地位渐见尊崇。

    其余皇子皆是子以母贵,可是他却凭借自个的努力,做到了母以子贵,天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单薄的双肩承受了多少……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对胤禩说:“我明白了。对不起,八爷,我现在能理解你的感受了。但是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记住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皇上最是忌讳大臣和皇子们结党营私,你自己要小心,不可失了圣心才是。”

    八爷给了我一个看不懂的笑容,随即点点头,说:“我记得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

    这是我练字时写的,他竟还记得……

    回到京城后,索额图很快就被定罪了,太子的实力受到重创,康熙多次查问后,显然不愿意相信太子与这次的刺杀有关,认定太子是受了索额图的蒙骗,不得已而为之,绝非本性使然。

    看来,康熙十分疼爱这个二阿哥,怪不得太子养成了骄纵跋扈、目中无人的性格,慈父多败儿啊,我心头悲叹一声,好好一个阿哥,真真可惜了……

    一日,梁公公神色慌张,火急火燎地跑进乾清宫,康熙见差点被门槛绊倒的梁公公,眉眼弯弯笑问:“怎么了,这么毛毛躁躁的。”

    梁公公急忙拜倒回道:“奴才知罪,还请皇上恕罪,方才门外小太监来报,说是裕亲王……薨了。”康熙脸色一变,双手紧握,嘴里碎碎念:“怎么会,怎么会,福全……”

    “出宫,摆驾裕亲王府。”康熙满脸悲痛,好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喳”梁公公赶紧退下准备,我刚要退下,康熙出声叫住我,命我随侍在侧。

    裕亲王是康熙的兄长,两人关系很好,小时候常常同食同眠,在康熙心中的分量非一般人可比。

    裕亲王曾夸赞胤禩“心性好,不务矜夸”,胤禩对这个伯伯也是孝敬有加,如今他去世了,不仅康熙,胤禩一定也是万分悲痛。

    康熙与我匆匆到了裕亲王府,满眼看到的是悲痛欲绝的景象。裕亲王府里挂满白绸,府里的女眷一身大练,都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有的已经昏死过去。

    我急忙在人堆中寻找胤禩的身影,他比南巡时瘦了许多,穿着孝服,静静地跪着,面容枯槁,神色憔悴不已,一直望着裕亲王的棺材,眼神空洞,好似无法相信自己的二伯父已经不在了。

    我的眼睛刹那被刺痛了,不觉就流下泪来……

    府里的人看到康熙来了,都膝行过来请安。康熙疲累地摆摆手,径直向裕亲王的棺材走去,步履蹒跚,踉踉跄跄,我急忙扶住康熙,搀他到停放棺材的大堂。康熙摸着棺材喃喃细语,暗自垂泪。

    我躬身退后,跪在离胤禩不远处,轻声安慰道:“亡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别太难过了。”胤禩微微颔首,沉默不再言语。

    这几天,乾清宫里的气氛很是压抑,大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都打起精神认真当值,唯恐触犯龙颜。

    康熙对这位哥哥的情分真是非同一般,自打裕亲王薨后,他悲痛不能自已,惯常不辨喜怒的脸上尽显凄哀神色,一天一晚滴米未进,可见昔日手足之情所言非虚。

    约莫过了几个月,康熙才从丧兄的悲恸中抽身。

    我更换茶水时,康熙问我为何这几日的茶与平日不同,我回答这茶有安神助眠,舒缓心情的作用,有益龙体。康熙思索了一下,抬头言道:“难为你的一片心思了,朕倍感欣慰,这几日,朕觉得萱雪和你都很拘谨,大气都不出一口,是不是朕心情不好,你们觉得忧惧呢?”

    这时候答得不好就会小命不保,我赶忙跪下,稳心答道:“皇上近几日心情悲痛,必是忆及与裕亲王的手足之情,心中难舍。皇上对待自个儿的兄弟情深意切,仁爱重义,对待奴婢们宽容和气,处处体恤,奴婢们铭感五内,不敢打扰皇上思念兄长,所以比平日里安静了些。”

    康熙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朕只不过随便问问,起来吧,在朕面前以前如何现在就如何,不要过分拘谨,知道吗?”

    “是,奴婢明白。”我站起来,退到一旁待命。

    “你是个好孩子,朕希望看到你最真实的一面,而不是逢迎虚假。今后你在朕面前要说实话,朕不会怪罪你。”康熙认真道。

    “皇上不会怪罪吗?可是皇上是九五之尊,奴婢不敢直言冒犯。”我想我是疯了,这种话也敢说出口,我呆愣看着康熙,懊悔地捂着嘴巴。

    “好!”康熙突兀地大吼了一声,随即深深埋首,“你是第一个敢和朕这么说的人。朕知道所有人都不敢和朕说心里话,除了福全,现在连他也走了,撇下朕一个人离开了……朕每日面对着朝堂上阳奉阴违,奉承拍马的官员,忽然觉得很孤单。今日,朕就明确地告诉你,朕不会因为你口中说出的真心话而治你的罪,这是朕的承诺,你如今可以放心了吗?”

    “奴婢谢皇上。”我还是很感激康熙的,他不愧是一个圣明的君主,不仅没有怪罪我,还给了我一个君王难得的承诺。

    “先退下吧,记住你答应朕的。还有,今日之语不许转述于他人”康熙以指按压着眉心,挥挥手道。

    “是。”我恭恭敬敬退了出来,心上还有些惴惴不安,刚才怎么会那样讲,真是不要命了。

    满怀愁意回到小院,我抬眼看见胤禩站在院中,他的身形清减了,背影显得很寂寞廖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