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晓来谁染霜林醉   从机场甫一出来,我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扑得头晕脑胀,这也是我讨厌枫城的原因之一--一年里有四分之三的日子都热得人发晕。我还在发懵,潇湘已经踩着14cm的高跟鞋哒哒哒地向我走过来。亚麻色的长卷发妩媚地散在身后,酒红色的露背连衣裙衬得她的皮肤特别白。   “矮油,这飞机晚点也太厉害了,本来想过来接机,顺便让你请我吃个午餐。”潇湘用白皙的指尖点着手上的钻石腕表:“这下可好,晚餐都过点儿了。”   “CartierSA的限量版钻表,我回江城才两周,你这是中了大乐透?”我刚扣上安全带,潇湘一脚油门下去,灼热的风打在脸上真是挺疼的。我一直理解不了人们为什么喜欢开敞篷跑车,既不遮风也不挡雨,除了好看之外可以说一无是处。   “一块表而已,至于要中了彩票才能买?”潇湘脸上已经扣上一副遮去半张脸的墨镜,实在看不出什么表情:“是庄鹏送的。”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光是“霜林醉”的头牌花魁这个名号,收一块名表确实不算什么。车子驶入霜林醉的地下车场,温度终于降了下来,我终于松了口气。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潇湘率先走出了出去:“我先去补个妆,一会儿陪你去应酬。”   “好。”电梯门再次合上,我从光可鉴人的电梯墙上看着自己白得像纸一样的脸,缓缓闭上了眼睛,直到电梯上到顶层。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先洗了一把脸,好让自己看去来精神些。看着衣柜里琳琅满目的职业套装,最后还是选了一件旗袍。黑色的丝绒面料下摆到膝盖,银色滚边儿,纽扣是几颗圆润的珍珠。我拉开抽屉,拿出化妆包细细的化了妆。我喜欢小烟熏妆,画在脸上像是一张无坚不摧的面具。化好妆后我将假发戴好,长长的栗色卷发,用文艺一点儿的话形容--像海藻一样。这些装扮对我来说缺一不可,它们就像是战士出征时的戎装,可以掩藏我的怯懦,覆盖我的软弱。   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没有尽头的夜色。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时间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可是,对于霜林醉来说,一天才刚刚开始。   我是景昕,经营着枫城数得上名号的娱乐会所--霜林醉。在我接手这家会所之前它叫‘夜猫’,要知道我自诩文艺青年好多年,怎么可能会接受“夜猫”这种俗不可耐的店名。我相信,如果三年前的我见到现在的我,会直接冲上来甩两个大嘴巴……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几下,我从烦乱的思绪中回过神儿来,缓缓坐在大班椅上:“请进。”   “景总,李局已经到了,人在‘飘花’。”王凯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这是6月份的账目。”   “先放这儿吧,我得空再看。”我起身抚了抚旗袍的裙摆:“先去招呼一下李局。”   “好。”王凯跟着我往‘飘花’走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枫城的领导班子最近刚改组完成,为了以后生意好做,自然要投其所好地打点一下。这位李局分管治安,更是霜林醉得罪不起的人的--他不用做别的,单是时常地派人来例行检查,保证不出一个月,霜林醉比殡仪馆还要清静。   我刚走到包间门口,潇湘也过来了。她不但补了妆,还换了条裙子,白色的挂脖迷你裙,清凉得像是一杯原味圣代:“我说景总,咱俩这是有多默契,这黑白双煞的造型,绝对得旗开得胜呀。”   “希望承你吉言。”我推开包间的门,换上一副笑颜。坐在沙发正中的男人看起来大概50岁左右,微微发福的身上穿着休闲套装:“李局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景小姐客气了。”李欣微微颔首。   李欣的神情淡淡的,这种不露声色的人最难对付。旁的不说,在官场摸爬滚打小半生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当真是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我从茶几上拿起酒杯,倒了一杯红酒:“难得李局捧场,我先敬您一杯。”   “景小姐够豪爽!”李欣脸上的表情也和缓了一些。   我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位走马上任专门负责治安的副局长,但是从他的言谈间却感到淡淡的敌意,一晚上红酒白酒轮番灌我,虽然有潇湘帮我挡酒,但我是真的喝多了。还好我醉酒只是头晕的厉害,不会撒酒疯。我亲自将李欣送走,夜风一吹只觉得胃里翻腾得不行,跌跌撞撞走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暗地--我封给李欣的红包他并没收,今天这酒是白喝了。   吐完之后胃里舒服了不少,但是由于先前乘坐飞机又没吃晚餐,晕得更厉害了。我漱了口,扶着墙往电梯间走。走到露台时脑袋像是被人用锤子敲了一下,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我站在那里--修剪得当的栗色短发,白色的修身衬衫勾勒出颀长的好身材,西裤熨烫的得笔挺。不知道走廊上的灯光还是我实在喝高了,居然看到他身上笼着一层柔光。   “叶……”我一开口才惊觉,不能让叶熙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   说时迟那是快,他已经转过身来。我的心脏不断紧缩着,有种如临末日的恐慌。我在心中默念,只要不让叶熙看到我,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做交换。当他转过身来,我觉得上苍可能看我足够虔诚,居然满足了我的愿望。我看到的是与叶熙截然不同的面孔--这个男人的相貌分外出众,尤其是剑眉下深邃的眼眸,虽然眼神极尽内敛却依旧藏不住那抹锐利。他周身散开的冷厉之气,绝对不会出现在叶熙身上。   我被太具侵略性的凝视看得有些不自在,将目光别开客气地笑笑:“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他不置一词,眼神里多了些探究。光是看衣着也推测得出是贵客,可我现在真没有力气去寒暄。刚才事情倒是将我的酒吓醒了不少,我走进的电梯的步子比先前稳多了。   这就是我与乔奕谌的初见,后来我才想明白,或许真是命中注定,我们因错误相识,以后也只能是越错越离谱。    正文 第2章 英雄救美      我回到办公室,让后厨送一碗醒酒汤上来。热热的汤喝下去,胃里舒服了不少,头晕也好多了。拿起王凯送进来的账本,才发现今天真是被李欣灌惨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在眼前花成了一片。我将账本推到一边,靠在大班椅里养神儿。   “景总。”王凯推门进来:“于总过来了,林小姐过去招呼,现在有些撑不住了……”   于耀州向来不要红酒,只点烈酒。刚才潇湘就喝了不少,估计这会儿是真的不行了。我理了理头发,跟着王凯去了‘冷月’:“于公子可真是稀客,我得好好敬您一杯。”   包间里的人都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只有于耀州和另一个男人危襟正坐。那个男人正是方才在楼下见过的那一位,其实我通常认不住人,对于他却一眼记住了。   “我就说今天缺了点儿什么,原来是没见到景小姐。”于耀州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今天借贵宝地给三少接风,你赶快敬三少一杯。有三少照拂,以后你这霜林醉保证日进斗金。”   “多谢于公子提点。”我接过公主倒的酒:“我先敬三少一杯。”   “敬酒得心诚。”于耀州抢过我手里的酒杯,把混着大半杯冰块的酒倒掉,满满地倒了一杯杜松子酒递给我。   做餐饮娱乐的第一条准则--顾客就是上帝,像于耀州这样有钱人家的少爷,最爱惜的就是面子。我不能驳了上帝的面子,这杯酒必喝无疑。我捏着酒杯将烈酒喝下去,只觉得那酒顺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   “景小姐真是爽快人。”于耀州明显很受用:“今天高兴,景小姐给我们唱首歌吧。”于耀州把脸转向乔奕谌:“景小姐唱歌可是一绝。”   “于公子是谬赞了。”我拿起麦克风:“您金口一开,这歌我得唱,不过唱完了,您得高抬贵手,让我把潇湘带走呢。”   “行啊……”于耀州嘻嘻哈哈地说:“别说是潇湘,把我带走都行!”   “我可不敢造次。”我捏着麦克风,歌曲过到了一首《你最珍贵》。   于耀州抓起另一只麦递给乔奕谌:“咦,刚好到你点的歌了……”   乔奕谌抬眼看着我:“景小姐陪我唱吧。”   我陪着笑脸儿点头:“那是我的荣幸。”   明年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   记得带着玫瑰打上领带系上思念   动情时刻最美真心的给不累   太多的爱怕醉没人疼爱再美的人也会憔悴……   乔奕谌的声音很好听,是很有磁性的男中音。但是吸引我注意的却是他握着麦克风的手,修长匀净的手指,连指甲都是整洁漂亮的。乔奕谌是少数几个令我过目不忘的人,因为他有跟叶熙极像的背影和手。一曲终了,包间里掌声雷动。我知道我们唱得确实不错,不过更多的原因是大家都要给乔奕谌面子。   我如愿带着潇湘离开了包间,潇湘走起来已经是踉踉跄跄的了,我连忙招呼了一个公主过来扶住她:“去歇着吧。”   “多谢女侠出手相救。”潇湘珊用涂了蔻丹的手扶住公主的肩膀:“真是英雄救美呢。”   听了潇湘的话,我想起一部老片子里的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我们不过是在残酷环境相互扶持,哪会有英雄来救我们呢?   我刚回到办公室,电话就兀秃地响了。我一看号码,心就慌得不行,颤抖着手好不容易接通了电话:“喂,我是景昕。”   “景封柏的家属是吧,患者呼吸骤停正在抢救,你马上来下医院!”对方的语速很快,还没等我应答就挂了电话。   这样的电话我并不是第一次接到,但无论经历过多少次,我都无法泰然处之。跑到停车场才想起来今天喝了不少酒,翻了半天挎包发现手机也没带下来。正当我六神无主时,一辆墨蓝色的布加迪威航开过来,车速很慢最后稳稳地停在我身侧,乔奕谌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要帮忙吗?”   我脑袋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本能地摇摇头,又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乔奕谌的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声音透着些不耐烦:“要还是不要?”   “您能不能送我去康桥医院?”康桥医院是一家疗养院性质的医院,并不在市区,我猜想应该是很不顺路。   “上车。”乔奕谌打开车门。   “谢谢三少。”当时我以为乔奕谌在家行三,所以于耀州称呼他三少。后来才知道他是那个在枫城可以翻手作云覆手雨的‘三少’。   “我叫乔奕谌。”乔奕谌的车好他又开得快,出了市区之后简直像在飙车。   我不知道乔奕谌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弥散在夜风里,听起来有些缥缈,跟他的人一样让人看不透。乔奕谌把车子稳稳停在住院部门口,比我自己开车要快得多。   “谢谢,三……”我这时才意识到,他刚才告诉我名字可能是不愿意我称呼他为三少:“谢谢乔先生送我过来。”   乔奕谌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我是第一次遇到对道谢如此心安理得的人。由于挂念着爸爸的安危,我匆匆走进了住院部的大楼。   我们在一起很久之后,乔奕谌才说--那天我没上他的车或者不那么善解人意的话,他也许就不会浪费时间去关注我的事情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绝不会坐他的车。可现实残酷,从来容不得有‘如果’。   我望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无力地靠住身后冷冰冰的墙壁。让爸爸得到最好的治疗是三年来一直支撑着我的信念。如果连这个念想都断了,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紧闭的门忽然敞开了,负责抢救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我怔怔地望着医生,他摘下口罩后嘴角是上翘的,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已经抢救过来了,不过患者需要送回ICU继续观察。”   “谢谢。”极度紧张让我感到无比疲惫,除了谢谢之外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文 第3章 我可不敢收      我透过ICU病房的玻璃看着躺在病床的父亲,脸上扣着氧气罩,手上打着吊针,整个人被各种监控设备缠得满满当当。曾经那样睿智刚强的一个人,现在像是一片在风中萧瑟的落叶——干枯脆弱的,了无生机的。我知道以父亲的性格,未必愿意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但是哪怕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让他离开,因为除了他我现在真是一无所有,我承认我自私。   去洗手洗了把脸,由于没有卸妆液眼妆卸不干净。惨白的的脸上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再加上身上的黑色旗袍,看起来像电影里的吸血鬼。我走到病房门口时,医生刚好下完医嘱出来,看到我愣了一下:“景封柏的家属是吧?”   “对,我是景封柏的女儿。”我连忙点头。   “郑主任参加援非医疗队出国公干,以后由我来做景先生的主治医师。”他礼貌的伸出手:“我叫杨程锦。”   “杨医生您好,以后就拜托您了。”我握上杨程锦的手。   “景小姐客气,我先回办公室了。”杨程锦走了几步后又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明所以。后来才知道,杨程锦以为我是COSER。刚从哪个动漫展上赶来医院的。此时已经是午夜,尤其在医院的走廊上格外瘆人。   我在走廊上坐了一宿,看着窗外的天空从纯黑-墨蓝-灰蓝-铅白-橙红-金黄-碧蓝不断地变化。我是真的很累,可是大脑却一分钟都不肯休息,睡意全无。呆呆地注视着窗外,有人将一包热牛奶塞到我手里。我惊愕地抬起头,看到杨程锦笼在晨曦里的笑容,很温暖也很漂亮——嗯,像叶熙。我怀疑最近自己有些走火入魔,看到谁都会想到叶熙。   “喝了这个就回去休息吧,景先生的病情现在已经比较平稳了。”杨程锦用臂弯夹着几本病例。   “谢谢。”我把牛奶的吸管拆开插好,冲杨程锦笑了笑。   “不客气。”杨程锦转身去查房了。   我先去霜林醉拿了手机,然后回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躺在床上翻短信和未接来电。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将手机扔到一边,扯过被子睡觉。可能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   不知睡了多久,闭着眼睛摸到吵闹不休的手机:“喂?”   “昕昕。”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我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语气:“黎夫人,有何贵干?”   “昕昕,你就不能好好地跟我说话吗?”委屈的语气透过电波传过来,还增添几分无可奈何。   “您言重了,我真是不知道哪里唐突了黎夫人。”若说受委屈,也应该是我吧?   “昕昕,我有话跟你说……”   “黎夫人请讲。”   “你难道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您说地方,我去见您就是了。”敲定了见面地点,我才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出门的衣服,抓了挎包出门。   地方选得真好,枫城最贵的西餐厅,这桌下午茶是要消费掉小白领一个月的薪水了。坐在桌旁的妇人高贵优雅,与这里金碧辉煌的环境相得益彰。我拉开椅子坐下来,夹了一个三明治放到碟子里,慢慢地吃着——我差不多有二十多个小时没正经吃东西,是真的饿了。   “昕昕,你听妈妈一句话,把那个夜总会关了,好好地做份工作……”   我把咬了几口的三明治放下,抬眼看着这个曾经生我养我的女人,那种陌生的感觉比她的话更让我觉得不舒服:“爸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算出现特殊情况的救治,一天的流水差不多是一万三。您说我得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才能维持这笔开支?”   “医药费的事情不用你管,我……”   “这是我们景家的事儿,不用外人插手。”我毫不示弱地瞪着她。我不是一个蠢钝的人,自然看得出她眼中受伤的情愫……可是,有时候我就是这么残忍,知道对方的痛处在哪里,被情绪左右时,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刀戳下去。   “我知道了……”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手上有一块城南开发区的地皮,在新的市政办公大楼附近,那里的发展前景不错。明天我让律师把地过户到你名下,以你的能力应该不难找到合适的开发商……有了这块地,你爸爸的医药费也不是问题了……”   “给我一块地?”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您跟黎先生商量过了?”   “他……知道的,我们已经讲好了……”   “黎家的东西我可不敢收,我怕爸爸醒了打折我的腿。”我摇摇头:“我现在过得挺好,您不必挂念,好好过您的日子吧。”   “一个女孩子经营夜总会,这种事情真是好说不好听。”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度,用手拍着桌子。   我看得出她是真急了,仪态万方的优雅劲儿都消失不见了:“我正正经经地开门做生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是他们的自由,我清者自清。”   “妈妈相信你是清者自清,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都27岁了,只要听说你做这行,哪个正经人家的少爷敢娶你?”   “呵呵……”果然是亲母女,冥冥之中她也戳到了我的痛处——正经人家的少爷我是真的不稀罕,可是就是因为这个,我去听叶熙的音乐会,都不敢买前排的票。你看,别人以为我有多刀枪不入呢,其实骨子里就是这么懦弱的一个人。   “你还笑得出来?”她揉了揉额角,估计是给我气得不轻。   “我给您打个比方吧,即使霜林醉是一盆清水,我是簇新的衣服,这衣服一下水,就再也不是新衣服了。何况在别人看来,霜林醉不是一盆清水,而是一盆墨水……”我无所谓地笑笑:“一切从您再嫁黎明远之后,就都无可挽回了。您现在是黎夫人,景家的事情不劳费心。”   “昕昕,无论我是谁的夫人,我都是你妈妈!”一串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我总不会害你……”    正文 第4章 考虑一下   “我向往的爱情,只因为彼此相爱而存在。不用考虑我们是谁,有怎样的家世或是背景。您觉得一个连我的工作都无法正视的男人,值得托付终身吗?”我抿了一口香醇的英式奶茶,缓缓抬起头。   “我是说不过你,可你是女孩子,根本不需要逞强。”   “您也该知道,我就是那种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笨人。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从不会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对我好的。”我摩挲着手中的骨瓷茶杯,杯子的温度晕染到了指尖儿上。我何尝不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是她不在身边时候,我早已习惯了龋龋独行,虽然艰辛但却踏实。   “我刚才跟你说的地皮的事情,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好,我考虑一下。”我看了一下手机,王凯发来一条信息。   郑瑶揉揉自己发胀的额头,她有多了解自己的女儿,说会考虑不过是一句客套话,不可能再有下文了。   “我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我起身走出餐厅,在路边打车的时候回头往餐厅里望了一眼,刚好对上母亲的望向我担心的眼眸。那一瞬间,我的心脏狠狠坠了一下。我承认自己对她有怨气,但是对她的爱也没有丝毫减损——爱之深,责之切,我们无法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的相处,却也割舍不了对方。或许最合适的距离,就是这样两两相望。   回到霜林醉,我翻看了一遍王凯拿给我的购货单,然后签了名:“你订这么一大批拉菲,卖不掉留着自己喝?”   “酒是越陈越香,不喝等升值也是好的。”王凯将购货单夹进文件夹里:“上午让人理了理酒窖,腾出一大块地方来,不填满白折腾了。”   我拍了拍脑门儿——哈佛商学院的高材生,追加进货的理由居然是要填满酒窖。若不是经过几年的磨合知道王凯很靠谱,恐怕我瞬间就崩溃了。   “景总不用害怕。”王凯冲我笑笑:“我查过了,这批酒年份好多存些总不会吃亏的。”   “景总,您的云吞面。”一个公主端着托盘推门进来。   “不打扰你吃饭,我去财务那里划钱了。”王凯拿着购货单出去了。   我通常都是一个人吃饭,所以也懒得去搭配,一碗面条或是一盘炒饭就是一餐。我吃着面条,忽然有些伤感——我真是孤家寡人一个,连吃饭都是孤零零的。胡乱巴拉完一碗面条,我开始看上个月的账目。办公室里很静,只能听到钟摆的哒哒声。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几下,楼下的领班走了进来:“景总,庄先生来了,潇湘说今天是庄先生的生日。”   “哦。”我点点头:“你让后厨准备个蛋糕,我一会儿就下去。”   我理了理身上的西装套裙走出办公室,领班说生日蛋糕已经给送过去了,我点点头推开‘碎玉’的门走进去:“庄先生生日快乐。”   “景小姐真客气,给庄某送了这么漂亮一个蛋糕。”庄鹏靠在沙发里,潇湘乖巧地坐在他身边给他倒酒。   “庄先生来霜林醉过生日,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我接过潇湘倒的酒:“我敬寿星一杯。”   “寿星怎么也得敬三杯吧?”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陆子航笑得痞痞的。   “好好好,敬三杯。”潇湘给我倒酒,自然是挑度数最低的。就算是他们用烈酒灌我,我也得接着。我虽然不甚了解枫城上流社会的圈子,但‘枫城四少’的名号还是如雷贯耳,庄鹏和陆子航正是二少和四少。霜林醉开业之初潇湘就教过我——做这一行,你可以不知道该讨好哪种客人;但是不能得罪哪种客人必须认清了,否则死无葬身之地的。   “景小姐上次帮我选的李苦禅那幅松石图最近涨了不少,以后有拍卖会景小姐再陪我去看看。”陆子航拿了一支烟衔在唇边。   “只是我拿错了主意陆总别来找后账就成。”我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给他点上烟。   “三哥来了。”我顺着陆子航的目光往门口看过去,刚好与乔奕谌幽深的眼睛对在一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乔奕谌应该是刚出席过什么重要的场合,身上穿着藏青色的西装礼服,领花袖口装点的一丝不苟。他把西装外套脱掉,然后才坐下来,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蛋糕:“谁过生日呢?”   “今天二哥生日呀。”陆子航耸耸肩。   “怎么想起来过阳历生日了?”乔奕谌伸手把领花也拿了下来。   “老四闹着玩呢,难为景小姐送了蛋糕过来。”庄鹏示意潇湘给乔奕谌倒酒。   “我不喝酒,给我弄杯茶。”乔奕谌自顾自地点了一支烟。   “三哥,你是在逗我吧。”陆子航故意捣乱:“你以为霜林醉是茶楼?”   “已经喝多了,头疼。”乔奕谌的身体靠进沙发里,姿势有些慵懒,不过却很好看。   “几位慢慢聊,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就不陪了。”我适时退出包间,吩咐门口的服务生弄一壶解酒的凉茶送过来,于情于理我昨天是欠了乔奕谌一个人情。其实初见乔奕谌时,就不难看出他非池中之物,可还是没想到他的来头这么大。大名鼎鼎‘枫城四少’我已经见过了三位,不知道见齐了四位是不是可以召唤神龙呢?   先在三楼的VIP包间转了一圈,大致问了问今天都有些什么客人,除了‘碎玉’那一间,没有需要非应酬不可的客人,我就回了办公室。我昨晚没睡好,今天头上都像戴了一个金箍,看完那些账目实在觉得头晕眼花的。我嘱咐王凯和领班多留心一些,然后拿了挎包下楼回家。   我开着自己那辆奶白色的甲壳虫还没驶出停车场,一辆墨蓝色的布加迪威航嗖地一下从旁边开了过去,把我吓得不行。我出了停车场才想起来,刚才那辆好像是乔奕谌的车。酒后驾车还开那么快,这种人才是真正的马路杀手。    正文 第5章 中秋惊魂      霜林醉一年到头从不休假,越是节假日就越忙。今天是中秋节,我下午去医院看了爸爸,然后到超市买了很多打火锅的食材回来,拎着两只购物袋走进电梯间。   潇湘看见我,连忙帮我按了电梯:“这大包小包买了什么?该不会是月饼吧?”   “月饼也有。”为了应景儿,我是真的买了两盒月饼:“一会儿分你一盒。”   “不用,从小不爱吃那玩意儿。”潇湘冲我摆摆手。   “一会儿打火锅,你要不要吃?”我冲潇湘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火锅自然是要吃,我帮你拿一袋。”潇湘从我手中拿过一只购物袋。   “拎个袋子就想蹭饭?”我故意捉弄潇湘:“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好。”   “一个人打火锅很凄凉好么,想请本姑娘吃饭的人不要太多哦。”潇湘依旧牙尖嘴利的。   我跟潇湘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了夜心。夜心也是刚来,还没化妆。穿了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碎花连衣裙,长长的头发编成两根麻花辫,看起来十足的森女范儿。   潇湘冲夜心招招手:“过来,景总请吃饭。”   “去哪儿吃呀?”夜心跟着我和潇湘走进办公室:“啊?自己煮吗?”   潇湘动作麻利地从购物袋里把蔬菜都挑出来:“快洗菜去!”   “姓林的,你是诓我帮你洗菜!”夜心白了潇湘一眼,提着潇湘拿给她的蔬菜出去了:“我就说,有好事儿你会叫我?”   “自己笨不要怪别人。”潇湘找到了底料,也跟了出去。   霜林醉的所有人都知道,为了争夺头牌的位子,潇湘跟夜心挣得不可开交。只有我知道,她们自己争来斗去刀刀见骨,可是别人要是欺负其中一个,另一个明里暗里总要讨回来。她们不但是同乡,上学时还是关系很好的闺蜜。   不大一会儿,潇湘端着热气腾腾的锅子走进来,我嫌热把空调调低了几度,夜心把洗好的菜也摆在了茶几上。   我从酒柜里拿了一瓶佐餐鸡尾酒:“就喝这个吧。”   “景总好小气,那么多贵的不拿,挑了一瓶最便宜的。”夜心用筷子戳着锅子里的鱼丸子。   “我怕你们喝大了,一会儿不能替我赚钱。”我慢条斯理地夹着菜。   “啧啧,张口就是钱,多俗气。”夜心掩着嘴笑。   “你不爱钱拿什么给你弟交学费?”潇湘白了夜心一眼:“拿着姐姐的血汗钱出国镀金,要是我宁可去讨饭,也念不下去这种书。”   “你懂什么,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一定要让我弟出人头地,给我们夜家光耀门楣。”夜心平时不像潇湘一样跋扈,可是一说到她的宝贝弟弟,就容不得别人说半句不好。   “你看人家衣锦还乡还认你这个姐嘛。”潇湘夹了一筷子肉片儿:“人家在国外读书都打工赚生活费,只有你那个弟弟跟二世祖似的。”   “打工多耽误学习,是我不让他去的。”夜心用筷子着碗里的虾滑。   “就你这智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潇湘撇撇嘴。   “我这样我认了,你倒是活出精彩来呀。”夜心嘴角浮出一抹讪笑:“你要是能把庄总拿下,我就服你。”   “拿下庄鹏?我又不傻!”潇湘一脸不屑:“每天在家等着一个人男人,哪有在霜林醉潇洒快活。”   “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夜心眨眨眼睛。   我默默地吃着饭,人多就是好。光是看着潇湘和夜心打嘴仗,就不觉得孤单了。吃完饭后,夜心去化妆了。潇湘招呼了两个人公主进来做清洁,然后点了一支烟,坐在书桌后面的大班椅上:“这椅子就是有派头,我也买一张在家坐。”   “潇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窝在沙发里,怀里抱着一只靠垫儿。   潇湘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下:“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需要有什么打算?”   “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总要想想以后的……”若说那天妈妈的话对我毫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潇湘的样子,那时霜林醉刚开业没多久,我忙得焦头烂额。她到办公室来找我借钱,明明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泉水,却偏偏装出一副精于世故的模样。   “我要赚很多很多钱。”潇湘弹了下烟灰:“像我这样的人,注定老无所依……”   “至于这么悲观吗?”我摇摇头:“总会遇到一个珍惜的你人……”   “那不可能……”潇湘起身理了理头发:“我去赚钱了。”   “有些东西是你坚信之后,才会遇到的。”我若有所思地说。   潇湘走过我身边时,拍了拍我的肩:“我跟你比不了的……”   潇湘走后我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哪有女孩子愿意在这风花雪月的场所周旋过活。这一步踏出来,真就无法回头了。我今天的工作效率低得出奇,四五个小时连上个月的流水账都没看完,却把脑袋看得生疼。我叹了口气,将账本合上。   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夜心跑了进来。不知道是由于跑得太快,还是先前遇到了什么头发有些凌乱:“景总!你快救救潇湘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把夜心急成这样,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什么事儿了?”   “庄太太带人来抓潇湘了!”夜心脸色煞白。   我也被吓得不轻,庄鹏的老婆不是第一次到霜林醉捉人。先前几次都报过警的,结果庄太太未见折损分毫,被带走的小姐倒是都不知所踪了。我连忙给保安队长打电话,让他无论如何也把庄太太给我拦下来。我一路下到刚才发生冲突的包间时早就没人了,只好去了一楼大厅。   大厅里真是一片狼藉,杂碎的瓶瓶罐罐花盆摆件不胜其数,主要是十几个保安都挂了彩。   “景总,对方人太多,又是有准备来的,我们实在拦不住……”保安队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跟我汇报。   我知道要尽快把潇湘找到,可是报警根本没用,我马上问门童:“今天四少来了吗?”    正文 第6章 怎么是景小姐      “景总,四少是来过的,不过已经走了。”门童回答。   我当时真是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我一边让领班先报警,我记得陆子航是办过会员卡的,让前台查了他的电话。我不知道庄鹏的电话,只能通过陆子航联系庄鹏。我知道现在分分秒秒都是人命,可是电话响了十几声都没人接,最后断掉了。   我又拨了一遍,这次倒是通了,我连忙说:“陆总,我是……”   我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陆子航的声音:“您好,我是陆总的助理……”   “您好……麻烦您让陆总听电话……我是霜林醉的景昕……我找陆总有急事儿……”我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了。   “景小姐,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不在陆总身边。”助理的语气还算客气:“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跟我说,明天上班我可以帮您转达。”   明天?等到明天一切都晚了:“您可不可以告诉我路总的电话?”   “这个……”助理似乎有些为难:“景小姐,抱歉……”   我知道像陆子航这样的人,电话自然是不会随便告诉人的,否则当时填写会员资料时,也不会写助理的电话了:“可是……”我握着手机不知道该怎样说服陆子航的助理,一偏头看到乔奕谌从电梯里走出来。   乔奕谌看到保洁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大厅,却连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径直往门口走去。我看到乔奕谌的瞬间,真有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跟陆子航相比,我与乔奕谌确实不算熟。但是为了潇湘,我也顾忌不了太多。乔奕谌的步子很大,我追上他时,他已经出了大门。乔奕谌今天不是自己开车,来接他的是一辆看起来很低调的黑色商务车,特殊的车漆在夜色与灯光的映衬下泛着幽光。这辆车真是看起来低调,其实拉风得很。   “乔先生。”乔奕谌听到我叫他只是顿住了脚步,并没有转身。我连忙上前:“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我赶时间。”乔奕谌丢下这么一句话,司机恭恭敬敬地给他打开车门。   “请等一下,就耽误您几分钟。”眼看司机就要关车门了,我硬着头皮也上了车。司机看乔奕谌并没有要把我丢下车的意思,才关上车门,小跑着回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乔奕谌靠在座椅里,头微微往后仰着。忽然跟他待在这样不算宽敞空间里,我有些局促。他应该是喝了不少酒,身上带着酒气。头微微往后靠着,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这么个大活人在他面前,他却把我当成了空气。我不是没有眼力的人,当然看得出他现在并不想搭理我。但我真是有急事不得不开口:“乔先生,麻烦你联系一下庄总,庄太太……”   听到我说话,乔奕谌睁开眼睛。他的眼睛跟书里描写的一样像是一对寒星,看得我一激灵。我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了很久,直到车子停下来,司机打开了车门。他动作麻利地下了车,丢下一句轻飘飘的——“关我什么事儿?”   我承认,乔奕谌这句话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这件事确实跟他没关系。可是现在他就是可以帮到潇湘的救命稻草,只要松了手,会是什么后果我都不敢去想。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乔奕谌,由于他步子大,我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衣袖:“乔先生,您帮我给庄先生打个电话吧……拜托了……”   我没注意自己究竟跟着乔奕谌来了什么地方,不过看格局应该是跟霜林醉差不多的娱乐会所。乔奕谌一进包间,包间里的人马上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又是倒酒又是换果盘。包间里的女性数量绝对大于男性,不过除了于耀州,我一个都不认识。   “咦?”于耀州看到我时有些惊讶:“怎么是景小姐陪三少过来……”   “有问题?”乔奕谌唇角略略勾起来,似笑非笑的样子引人遐思。如果不是他到现在都没松口说要帮我,我会调头就走。   “没有……当然没问题!”于耀州笑嘻嘻地摇头。   “乔……”我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乔奕谌往我身边靠了靠,声音很低却带着些警告的意味:“闭嘴,懂?”   “可是……”乔奕谌瞪了我一眼,我是真的不想惹怒他,只好小声说:“再晚真的要出事儿了……”包间里开着音乐人又嘈杂,我们靠得又很近,在别人估计是在讲什么悄悄话。   于耀州一向喜欢捉弄人,他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景小姐跟三少讲了半天私房话,妮娜给景小姐倒杯酒润润喉。”   坐在他身边的美女连忙从冰桶中盛了几个冰块,琥珀色的威士忌冲到被子里放到我面前:“景小姐,请。”   乔奕谌抬眼看了看于耀州,从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摸出手机。于耀州神色变了变,又说道:“那个……还是给景小姐倒杯鲜橙汁吧。”   我一脸焦急地看着乔奕谌,怕他嫌烦也不敢太多话。乔奕谌拨弄了几下手机然后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拿起那杯橙汁塞到我手里:“说了那么久,你不渴?”   “谢谢。”我现在都要急死了,哪里还有功夫想渴不渴要不要喝果汁呢。   乔奕谌看我呆呆地捧着果汁不喝也不动,此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二哥已经去找她了,没事的。”   “哦……谢谢您。”我的心终于放下一些,这时才感觉到是真的渴,一杯橙汁被我几口喝了大半杯。   包间里的人都相互敬酒,气氛很是热络。期间,他们谈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乔奕谌又喝了不少,他心情似乎是不错,别人向他敬酒居然是来者不拒。不过这些都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只想他们可以快点儿结束——在别人眼里是乔奕谌带我来应酬的,我实在不好先离开。   乔奕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只是嗯了几声。我虽然就坐在他身边,也没听出什么端倪。之后乔奕谌伸手拿起旁边的外套:“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陈总明天把企划案拿过来,我们再详谈。”   “好好……”    正文 第7章 你看看现在是几点      乔奕谌将西装外套挽在臂弯上走出包间,我跟在他身后。   我想着事已至此,我道个谢应该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乔先生……”   “什么?”乔奕谌走进电梯。   我快步跟了进去:“今天真的谢谢您。”   “你可真是有诚意……”乔奕谌挑挑眉一脸揶揄。   说实话,我是打心里头感谢乔奕谌的。我自认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好人,但是谁对我好,我都记在心里了。潇湘平时虽然跟大家一样,称呼我一声景总,但是我们彼此依赖——胜过友情,更像是患难与共的亲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事。“如果乔先生有时间的话,我明天请您吃饭吧。”   乔奕谌没说有空,更没说没空,只是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我看到电梯不是往楼下走,而是蹭蹭蹭地往上走,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个……不是要回去?”问完这句,我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乔奕谌好像并没说要回去。如果他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我应该可以先回去了吧?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乔奕谌眉间浮起一道淡淡的折痕:“这里是虞山,你打算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   虞山?我当时就懵了——我今天一定是出门没带脑子,什么时候出了市区然后又上了山,居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乔奕谌走到一个套间门口,侍者马上打开了门。   身着黑色平口西装的套房管家恭恭敬敬地接过乔奕谌手上挽着的外套,居然还戴着雪白的手套,我脑袋里马上浮现出《黑执事》里塞巴斯蒂安的形象。   “带景小姐去客房。”乔奕谌一边松着领带,一边走进了一个房间。估计是连多看我一眼都嫌烦,不过我今晚确实把他烦够呛了吧。   “景小姐请跟我来。”管家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门口推开门:“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我。”   “好,谢谢。”我走进房间之后,管家帮我关上了门。   虽然只是一间客房,不过里面的所有家具都是出自那个贵的令人咋舌的意大利品牌。我以前也听人说过,在枫城最顶级的娱乐会所就是虞山庄园,是真正的销金窟。在这里,只要有足够多的钱,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不过这里只招待会员,而一张会员卡,并不是有钱就可以得到的。今天托乔奕谌的福,我也算长了见识。   刚才在包间里待得久了,身上全是香烟和酒的味道,我走进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盥洗台旁边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线品牌的护肤品,我只挑了一瓶面霜打开随便涂了一下。我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浴室,瘫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摸出手机,我想给潇湘打个电话。刚才在包间里我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我虽然觉得乔奕谌说潇湘没事儿就应该是没事儿的,但还是想要亲自确认一下。不过现在都快一点半了,还是有些踟蹰。   我想了半天,还是拨了号码。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潇湘……”   “她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哦……好……”我听出接电话的人是庄鹏,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本来也只是想确定一下,只要潇湘没事儿就好。   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这里真是一座庄园。一栋栋建筑散落了半座山,建筑外墙打着灯光,远远近近栉比鳞次的,像极了童话里的城堡。我用手撑住沁凉的玻璃,不由感叹: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可以打造出这样美轮美奂的画面,也可以让人看到最阴暗丑陋的东西。   我有择席的毛病,换一张再舒服的床很难睡踏实。昨天虽然睡得晚,可是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我推开卧室的门走出来,客厅里亮着壁灯,一个人都没有。   我走出套房,晨曦从走廊上的窗子里透进来,我特意看了一眼房间号——V009。乘着电梯下到一楼,我走到前台。前台的工作人员礼貌地问:“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V009号房,结账。”如果是我自己,即使住宿也不可能要间总统套房,可我毕竟是住了一宿。况且,乔奕谌昨天又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房钱我出一点儿都不亏。   “V009是乔先生包年的套间,您是要续租吗?”前台小姐礼貌地冲我笑笑。   “原来是这样……”开什么玩笑,四星级酒店的总统套间一天都要一万块了吧,我都不敢想这被称作销金窟的虞山庄园是个什么价位。要续一年,我是当真续不起:“麻烦你帮我叫辆车吧。”   “好的小姐。”前台很快就帮我叫好了车。   我乘着车子驶过车道,停车场里面的车堪比豪车展览。车牌虽然都被细心的遮挡起来,不过枫城并不算大,限量版的车引进回国的本就不多,不用看车牌差不多也猜得出这些车子的主人是什么人,这虞山庄园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早上的空气和阳光都刚刚好,我在小区门口就下了车,拐进旁边巷子里的早点铺。时间还早,店里的人不多。   老板娘看到我进来,一边用抹布擦桌子一边问:“景小姐好几天没过来了,今天吃点儿什么?”   “还是老样子吧。”我冲老板娘点点头。   老板娘很快把早点摆上桌——一碗艇仔粥、凉拌藕带,还有香香脆脆的油条。我喝着粥,想起潇湘一直喜欢吃这家粥铺的蛋花粥:“老板娘,给我再打包一碗蛋花粥。”   “好咯。”   我吃完早餐提着打包好的蛋花粥回了家,一边换衣服一边给潇湘打电话。潇湘说她正在医院打吊针,我一听就慌了,乔奕谌昨天明明说没事儿的,他家人没事儿需要打点滴?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乔奕谌说‘没事儿’的意思基本可以理解为——‘没缺胳膊没少腿’。是啊,人世间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小事儿?只可惜,当时我还不明白。    正文 第8章 大恩不言谢      我看到潇湘发过来医院的地址时,心里更加忐忑了。她潇湘恰巧住在康桥医院,7楼是ICU病区,父亲也住那一层。拎着买好的粥走进电梯,电梯门一打开,我看到了杨程锦。   “杨医生。”我礼貌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景先生这几天情况不错。”杨程锦看到我手里拎着的保温桶:“不过,他现在还不适合进食。”   “我知道的。”父亲只能鼻饲匀浆膳,医生早就交代过的:“我朋友生病了,我过来看一下。”   “要注意休息,你脸色不好。”杨程锦看着我。   “好的,谢谢杨医生。”我点点头,昨天也就睡了3个小时,能有好气色才怪。   出了电梯,杨程锦回B区,我按照潇湘的短信走进D区。ICU病区的患者本来就不多又限制探视,所以除了护士几乎没什么人。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口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我走近一看,果然是潇湘的病房。   我刚要敲门,被一个保镖拦了下来。我只好说:“我姓景,麻烦你通报一下。”   “先生说林小姐需要休息,不见客。”保镖板着的脸跟块铁板似的。   我无语,只能给潇湘发了条信息。一分钟不到,病房门打开了,护工对保镖说:“林小姐请景小姐进去呢。”   保镖虽然不太情愿,却没有继续阻拦。我走进病房,稍稍松了口气——潇湘躺在病床上,她难得素颜。一侧的脸颊还肿着,额头上贴了一块纱布敷料,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伤得不严重。   我把粥和水果放到桌子上,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你可吓死了,怎么住进ICU了。”   “庄鹏嫌楼下乱,说这里清静。”潇湘看了看我带来的果篮,对护工说:“你把这个葡萄洗一下,我想吃。”   “好的,林小姐。”护工拎着果篮出去了。   “拿什么打的?”我伸手轻轻碰了碰潇湘的额头:“还伤着哪儿了?”   “这是我挣扎时自己撞的……”潇湘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庄鹏要是再来晚一些,说不定我就被大卸八块丢进江里喂鱼了……”   “我昨天下去找你,保安说没拦住……”我叹了口气:“看来是得再招一批保安,一出事儿人手就不够。”   “蒋影带了三十多个职业保镖,咱们霜林醉那几个保安还不够他们活动筋骨的呢。”潇湘脸上带着几分无奈:“我以前就听说这位庄太太是个狠角色,没想到会把手伸到我这里。”潇湘唇角浮出一抹苦笑:“我跟庄鹏连床都没上过,你说我这打挨得冤不冤?”   “没上过床就送表送车,只会让庄太太更有危机感……”我把保温桶打开,病房里里有了食物的香气。   “说的也是……”潇湘笑笑:“闻着真香,是你家楼下那家店买的?”   “嗯,我早上去吃早餐,记得你喜欢吃他家的蛋花粥就买了。”盛了一碗粥,把病床摇起来一些。   “恐怕也只有你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吧……”潇湘长长地叹了口气:“夜心说昨天你求了三少才联系到庄鹏的,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我记下了。”   “那你可得快点儿好起来,才能好好报答我。”我端起碗给潇湘喂粥:“以后庄总过来你就不要出面了,先避一避。”   “我干嘛要避?”潇湘挑挑眉。   “蒋影有娘家做靠山,她再来找茬还是你吃亏。”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公平是对两个势均力敌的人讲的。实力相差太大,惹不起就只能躲着。   “两个女人要是因为男人起争执,决定胜负的往往不是实力。而是……那个男人决定站在谁一边。”潇湘嘴角扬起一抹轻笑:“我什么都没做就招来了无妄之灾,倒不如坐实了狐狸精这个名号,至少有人庇护。”   对于这种事,我确实没什么经验可谈。况且,每个人的路都只能自己走。潇湘喝了大半碗粥,我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   临近中午的时候,庄鹏也来了医院。   “庄总,您好。”我冲庄鹏点点头。   “景小姐。”庄鹏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奕谌说,昨天霜林醉的东西砸坏了不少,损失我来赔偿。”   “庄总客气了,我虽然是做小生意的,这点儿损失还不算什么。”我看了下表:“以后庄总多照顾霜林醉的生意就好了。”   “生意是要照顾损失也得赔,一码归一码。”庄鹏本来从倒出一支烟,看到潇湘又放了回去。   我转身对潇湘说:“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好。”潇湘垂着巴掌大的小脸儿点点头,从庄鹏一进门,潇湘就变得乖巧安静。衬着病容更显得娇娇弱弱的,真有点儿林妹妹的意思了。   “你好好养着,明天再过来看你。”我退出病房,顺便带上门,刚好看到庄鹏俯身问潇湘午餐想吃什么,庄鹏的表情很温柔,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样子。或许,庄鹏是真的喜欢潇湘吧,不过我知道潇湘比我更清楚——即便是再喜欢,庄鹏可以给潇湘优渥的生活甚至是满腔的柔情,但他也不会跟蒋影离婚,给潇湘一个‘庄太太’的名分。所谓的豪门婚姻,十有八九不是因为爱情,至少不止为爱情。蒋影敢如此嚣张,必然有可以嚣张的资本。   我站在病房外面看着沉睡着的父亲,站了好一会儿,才拨通了乔奕谌的电话。昨天我说请他吃饭,却也没说实。乔奕谌本来就嫌我道谢没诚意,我如果不积极敲定一下,更显得失礼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乔奕谌的声音时,我还有些意外。我以为他昨天给我的也是助理之类的号码,没想到是他本人呢:“乔先生,想请您吃饭,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   晚餐最后定在绿野仙踪,在枫城以菜价昂贵著称的法式西餐厅。我一边挂电话一边想——这下够有诚意了吧。 正文 第9章 不怕人说闲话      我将手机收进包里,慢吞吞地往电梯间走。电梯门一打开我愣了一下,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美容沙龙里最新式样的欧式盘发,配着宝蓝色锦缎连衣裙和整套的翡翠首饰。这个女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我走进电梯,看到她身后跟着七八个孔武有力的保镖,我猛然意识到——她是蒋影。   此时电梯已经开始下行,我只能按了下一层的按键,然后打电话给潇湘。潇湘倒是比我镇定,只说有庄鹏在,蒋影不会怎么样的。可我还是不放心,电梯停在6楼,我从安全楼梯上到七层。   刚推开楼梯间的门就听到尖利的女声——   “庄鹏,你找什么人不好,非要找个夜总会里坐台的小姐?别人玩剩下的女人,你要捡?你究竟是恶心我,还是恶心你自己……”   “要闹就回家去,这里是公共场所,不是给你撒泼的地方!”庄鹏的语气比蒋影要平静得多,但是听起来却寒涔涔的。   我走到病区门口,只看到庄鹏和蒋影对峙着,蒋影带来的保镖应该是忌惮庄鹏,并没有上前。先前守在门口的两个保镖,倒是把病房的门给堵了个严严实实。看到蒋影并没有闯进病房,我总算松了口气。   “哈哈哈……回家去闹?你有多久没回家了?我一个人跟谁吵!”蒋影冷笑道。   庄鹏往前跨了一步,低声对蒋影说了几句话,由于离得远,我什么都没听到,只见蒋影脸色变了变,愤怒等着庄鹏却没再说什么。   庄鹏的助理走到蒋影身边,礼貌地说:“夫人,我送您回去。”   蒋影依旧怒气未消,却跟着庄鹏的助理走出来。看到我一直站在病区门口,恶声恶气地吼:“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家夫妻吵架!”   我是真没心情跟泼妇掐架,并没言声。庄鹏的助理冲我点点头:“景小姐。”   庄鹏的助理一跟我打招呼,原本走过我的身边的蒋影又折了回来,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怎么?手下的贱蹄子在这里挺尸,你这个鸨母来吊丧?真好意思!”   “庄太太把我店砸了见到我都没不好意思,我堂堂正正地做人,有什么不好意思呢?”能成为庄太太,想必也是系出名门,说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我当真很意外。   “说话不怕打脸,专门做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生意,我去一次砸一次!”蒋影脸上杀气腾腾的。   “如果一家店就能破坏家庭,没了霜林醉还有别的。会所不止霜林醉一家,只怕庄太太砸不过来。”我淡然一笑:“这里人怪多的,我就不陪庄太太闲聊了,庄太太豁的出去,我怕人看了笑话。”   “你!”蒋影扬起了手。   我刚想往傍边闪,杨程锦不知从哪儿出来的将我拉开了,对蒋影说:“这位女士,ICU病区不许探视,请你尽快离开。”   蒋影挑起下巴依旧跋扈:“你多管什么闲事儿,当好你的医生。像里面那种贱人就不该医,死了倒干净省的恶心人。”   “医者父母心,在我眼里病人就是病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杨程锦嘴角浮起一抹嘲笑:“不过像你这样素质的人,说多了也不明白。”   “你……你们给我站住!”蒋影气急败坏地吼。   杨程锦牵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杨医生,刚才谢谢你,让您见笑了。”当初既然接手了霜林醉,我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不过,今天把杨程锦牵扯进来,我觉得挺抱歉的,虽然不知道蒋影有什么背景,但是肯定是不简单,万一给杨程锦惹来什么麻烦,真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我看了下表,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杨医生,如果有空的话,我请你吃午餐吧。”   “美女邀约,没空也得有空啊。”杨程锦笑着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挂在自己的臂弯上,露出了白色的T恤和淡蓝色的牛仔裤。   我看着映在电梯墙上的杨程锦的身影,有些走神儿,记得叶熙上大学时,就特别喜欢穿这种浅色系的衣服,高高瘦瘦的背影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是远远地看着叶熙。有些东西太珍贵了,必须要高高的供奉在架子上让人敬仰。碰不得,因为没资格。我记得曾经读过荣格尔写的一本书,里面写过一段话,大概的意思是——遇到喜欢的人后,第一感觉不是欣喜是自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那时年纪还小,读过之后嗤之以鼻,总想着以后要是遇到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对方知道。人却是越长大越懦弱,即使想见一个人,也只是想想而已。真的忍不住去见他,也只淡淡地笑一笑,然后装作恰巧路过的样子。有谁在经历了岁月的风刀雪剑之后,还学不会隐忍和收敛呢?   电梯叮的一声降到一楼,我看了看外面白花花的阳光:“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开车过来。”   “一起去吧。”杨程锦跟着我一起去了停车场,看到我的小甲壳虫后笑着说:“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开这种车?”   “样子可爱还省油,优点很突出。”杨程锦坐进车里后,一双长腿简直要拧成麻花了:“长得高也不不见得什么时候都好。”   “哈哈哈……”杨程锦朗声笑道:“可是男人太矮找不到老婆的。”   “附近有靠谱的餐厅吗?我对这边不太熟。”我把车子开出医院。   “后面那条街上有几家……”杨程锦想了一下。   我依言把车子开过去,只有一家中档餐厅在重新装修,剩下几家很小的饭馆,实在不是请客吃饭的地方。只好将车子沿着环岛路开下去,海滨浴场那边有家专门做海鲜的餐厅叫渔家傲,就开在游轮上我倒是去过。   杨程锦看着舷窗外的海景:“没想到枫城可以游海景的餐厅。”   “这里的鱼不错,挺新鲜的。”我打开菜谱翻看着:“杨医生有什么忌口吗?”    正文 第10章 越描越黑      “海鲜都可以,不过吃鱿鱼会过敏。”杨程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记得小时候嘴馋,跟同学去吃烤鱿鱼,后来脑袋肿得像个猪头,可把我妈妈吓坏了。”   “我也对鱿鱼过敏,其他海鲜倒是不会。”我点了三菜一汤,然后把菜单还给服务生:“我还以为自己这种过敏反应很奇怪,没想到不是个例呢。”   “过敏这个东西因人而异,有时候平时不过敏的东西,也会突然过敏。”杨程锦继续说:“就是已产生免疫的机体在再次接受相同抗原刺激时所发生的组织损伤或功能紊乱的反应。”   “我以前还想是不是可以治好呢,你是医生都搞不定,应该是没办法了。”我耸耸肩。   “过敏只能是避免接触过敏源,发生过敏时使用脱敏药物,即使是国际上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杨程锦笑着说:“我们只是对少数东西过敏,也实习的时候看到过敏体质的人做贴冰试验,一共测试了十几种,俩胳膊肿的跟象腿似的。”   “那是挺可怕的。”   我发现杨程锦这个人其实蛮幽默的,比在医院时话要多些。吃完饭我叫服务生结账,服务生指着杨程锦说:“这位先生已经买单了。”   我无有些无语:“说好我请的。”   “医院有规定,医生不能赴患者家属的饭局,否则以受贿论处。”杨程锦笑着说:“万一哪天查到我了,你可得给我作证啊。”   “用不用我让服务生写个证明,然后把你的划卡记录贴上面?”   “景小姐难道是律师,这么专业呢?”杨程锦打趣道。   “我哪有那么高大上。”我连忙摆摆手:“你刚才不是听庄太太说了嘛,我是开夜店的。”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职业不分等级只分领域。”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情,我自己只是问心无愧就好。”我看着杨程锦一脸的义正言辞,不由得笑了:“不过那位庄太太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你最近小心点儿,当心她找你麻烦。”   “比她难缠十倍的医闹我都对付得了。”杨程锦无所谓地笑笑。   我把杨程锦送到回医院,然后回家补觉。怕睡过头,特意上了个闹钟。晚上请乔奕谌吃饭,说什么都不能迟到。   我睡醒后洗了把脸,因为一会儿要去上班顺便化了妆。水墨色的阔脚裤搭配白色的真丝衬衫,算是通勤装吧。前些年满世界地乱跑,我其实早就不习惯穿裙子了。看看时间,我抓起挎包出了门。到达绿野仙踪时,比约的时间早了20分钟。我选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来,服务生马上送上了矿泉水,我问了问今天主厨推荐的菜。   其实我不知道这间餐厅为什么叫绿野仙踪,但是总会想到莱曼·弗兰克·鲍姆写的那个童话故事。我就想,如果我是故事里那个铁皮人,就不会执着地想要一颗心脏。没有心脏多好啊,不知道没心没肺活着不累吗。   看到乔奕谌拉开椅子坐下来,打断了我天马行空的思绪。我瞥了眼桌上的手机——7点整,跟约好的时间分秒不差。   “乔先生。”礼貌地站起来,服务生帮他拉开椅子,看到他坐好了,我才重新落座。   虽然在国外待了十几年,不过我始终对西餐始终热爱不起来:“有什么推荐的套餐吗?”   服务生指着餐单:“这里有专门为情侣准备的情侣套餐。”   情侣套餐?跟乔奕谌吃情侣套餐,我是真心高攀不起:“还有呢?”   “还有下面的几个商务套餐……”   “这个情侣套餐就不错。”乔奕谌修长的指节在餐单上点了点。   “乔先生喜欢就好。”我把餐单还给服务生。   因为是情侣套餐,餐厅送了花饰、蜡烛还有小提琴演奏。菜上来后琴师让我们点曲。   “你来点。”乔奕谌冲我点点头。   “《夜曲》吧。”   “小姐,您是说肖邦的《夜曲》吗?”琴师问道。   “德彪西的可以吗?”琴师点点头:“当然可以。”   我看着琴师瞬息万变的神情,估计他怕我说要听周杰伦的。   之后我和乔奕谌就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如果不是有琴师拉琴,估计会更尴尬。   乔奕谌抬头看着我:“中午看你挺会聊天的。”   “啊?”难道说……乔奕谌中午也去了渔家傲?   “中午吃海鲜晚上吃西餐,生活挺丰富的……”乔奕谌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不过我总觉得他是带着几分揶揄:“跟我没话说?”   “不是……”我知道西餐的餐桌礼仪,中国人‘食不言’的理论并不适用于西餐:“我只是不知道乔先生喜欢聊什么话题。”是英式先聊天气?法式聊美食?还是德式聊政治?我对乔奕谌的喜好一无所知……   “我听子航说你对古玩字画很有研究?”乔奕谌刀叉用得很漂亮,像中世纪的贵族,优雅得近乎严苛。   “大学的时候选修过相关的课程。”说起大学时的事情,只是几年前的事情,可我却觉得像上辈子那么久远。   “你念了什么专业?”乔奕谌挑挑眉。   “艺术学。”从前我是恰少年意气风发,文艺得不得了。   乔奕谌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反正从我见到开始,他都是以这么一张波澜不惊的面孔示人,恐怕现在告诉他,他家失火了估计也就这样了。传说中的面瘫男,其实真挺少见的。   后来我是搭乔奕谌的车回去的,我怕晚餐要喝酒没有开车,他刚好也要去霜林醉。   从乔奕谌车上下来时,刚好在停车场遇到几位熟客,大家看我们的眼神多了几分暧昧。再加上于耀州那张大嘴巴满世界讲乔奕谌带我去应酬,很快我跟乔奕谌的关系被演绎出了好几个版本。   这种流言蜚语绝对是越描越黑,我解释了几次之后,自己都觉得倦了,也懒得再解释。大树底下好乘凉,跟他沾点边儿,别人多少会给几分薄面,生意也好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