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起 第一章:烽火起 公元前239年,中原地区权利分散割裂,诸侯散乱同治的时代走到了历史的尽头,乱世重现,战乱迭起。   世间的每场战争都存在极大的变数,一战不成,生死听命,遗臭万年;一战成名则是封妻荫子,流芳百世,兴许成王拜相亦不在话下。   就在这场逐鹿中原、谁主沉浮的战乱中,齐国公卿华氏一族以多年的苦心经营和族下数千门客的智谋支持,一步一步的蚕食各个诸侯部族的实力,整合并权,耗尽整整十八年的光阴,终于在公元前221年吞并了最后一个顽强抵抗的劲敌秦国莫氏,于当年寒降之际宣告中原统一,立朝大华。   大华开国之后,华氏族长登基为帝,以上京为都,并将国土分为东南西北四州,每州设六城,均由城主管理,而每城城主均为皇帝亲自指派亲族近臣担任,允世袭。由此为始,大华的实际管理落到了一群世袭罔替的亲贵头上,而在后几代王朝所产生的平民动乱使得大华统治者与时俱进的改进了入朝制度,办学堂,开科举,终于结束了“上品无寒门,下品亦无寒门”的状况。   大华元历7年,大华王朝政权生变,皇上亲弟贤王谋反,今上避走华东,这场政变,是王朝动乱的根源,却也是少数人的登云天梯;莫城城主莫慎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之一。   莫家是上朝秦国一系,虽然受封城主但并不受皇帝信任重用,世代蛰居莫城,虽为一城之主,但因为莫城的地理环境以及莫家人的谨慎端方,从来都是偏安一隅,只尊今上,什么权利争斗,朝代更迭都与这宛如桃源的莫城扯不上太大关系。而莫家人由纯忠之臣向从龙功臣转变的时机恰恰把握在了莫城第37代城主莫慎的手上。   莫慎其人,是莫家的一个异数,莫慎的父亲,也就是前城主莫谨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可谈可叹,子不类父”。怨不得老城主如此感叹,他本性纯良,被一干莫家巾帼养得善良心软,却也有一股重情重义的侠士风度,所以在他当政期间,走的是“亲民”路线,时不时就在莫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或者菜市场瞅见咱们的老城主带着几个打扮不伦不类的小侍卫遛马路、逛大街,乐呵呵问问这个菜多少钱,那个家里几口人,有闺女不,出嫁没?这一通亲民,搞的莫城人心惶惶,几个有些心思的人家直接把闺女儿一乘小轿送到了城主府,这下可好,世代不纳妾不蓄婢的莫家成了城里的谈资,莫家太太一接到消息二话不说,直接抽了插在胆瓶里做摆设的孔雀掸,杀到城主办公的明理堂,趁着午间没人打扰,把老城主一顿猛抽,可怜老城主顾忌面子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小声嘟囔:“臭女人,爷迟早休了你。”可惜夫纲不振的老城主最后还是被出身将军府的夫人教训的求饶:“夫人息怒,我••我以后不敢了。”   在这样一对不怎么靠谱的夫妻教导下,莫城的少城主,莫家嫡长子莫慎适时的在成长的过程中烙下“拳头硬才能讲道理”、“落后就要挨打”的血泪教训,所以我们的少城主对学武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兴趣,对此老夫人自然乐的没边,大手一挥,从娘家调来几个武艺高强的师傅,这一顿操练啊••••瞅着儿子脸上成月下不去的淤青,老城主有些不忍,便劝着儿子点到为止,学这点儿防身就成,结果儿子一张死人脸甭说痛哭流涕了,连个表情都欠奉的张口:“您未来儿媳妇儿是华东州安国将军府的嫡女,我得防止步您后尘。”好家伙,老城主这一通儿没脸,气哼哼的回去了。   莫慎天性聪颖,又是学武奇才,习武十年便成为华南州有名的少年英雄,待他十八岁那年迎娶安国将军府嫡小姐安宁之后,老城主便退居二线,莫慎顺理成章的当了第37代莫城城主。   吾家少年初长成,只求一击,撼动天地。   恰恰也正是莫慎当政第二年,即元历7年初春,大华国的四州华北州首府雍城发生叛乱,雍城离上京极近,历代的城主皆由大华宗室担当,而当时的雍城城主就是大华元历帝一母同胞的弟弟--贤王华泰。华泰自比舜尧,借着母后的宠爱对自己的兄长一向不服,受封雍城城主之后便囤粮买兵,元历帝虽然有所察觉,但碍着母后求情,又心想是自己亲弟何故会闹到谋反的那一步?所以对华泰一向宽和,并未猜忌,谁料到不过三年,华泰便有胆子起兵反叛,元历帝初闻消息心痛惊乱,此时更从太后宫里传来母后齐聚后宫的消息,不由心生哀意,母子一场竟如此狠心,元历帝本就是大华正统皇帝,哀痛过后便立即召集暗卫,易容化妆之后由暗卫护着出了皇宫。不怪元历帝懦弱,留守皇宫的御林军不多,本就没有平叛把握,而且谁又知道其中被里应外合策反多少呢?元历帝只能选择信任历代只忠于皇帝的暗卫,只要元历帝不死,就能联合大华剩下的纯臣讨伐叛逆,拨乱反正。   华泰之变,实际上只控制了华北六城,余下的华东、华西、华南三州一十八城皆无回应。元历帝逃出皇宫后,仔细思索,想到华东的安国将军安从均乃是大华名将,血战沙场三十余年,而且军功及顶之时便放权回家,是难得的忠臣武将,若是和他联系上,那回京复位之事指日可待,想到这里,元历帝把心一横,既然事已至此,母子情份已无,兄弟情谊已毁,待云开雾散,天子之怒,必将血流成河,浮尸千里。   政变一个月后,元历帝在华东复立帝都,以“伐佞”之名祭旗聚兵二十万,并亲封安从均为军队主帅,率兵攻打华北州。   都讲“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华泰这颗老鼠屎把本来整整齐齐的大华版图给坏的七零八乱,为什么这么说呢?华泰之所以能起乱,依仗的有两点;一是他是太后偏爱他。二是,今上对他木有戒心……今上有点傻。太后的偏爱是华泰起兵的内因,试想老太太从小就天天在你耳鬓唠叨着……诶我家泰儿是个聪慧孝顺的,怎么就是老二呢……可惜啊可惜!渐渐的华泰也就真觉得可惜了,一瞅皇兄管也不管,另有老娘在宫里帮衬着,干干脆脆就反了,他是反的痛快,却不想想自己有没有立个新朝的脑子,不过一个华北州的控制权在手,其他三州全都不管不顾了,元历帝跑了没逮着,他这个新帝龙袍还没做好,祭天登基一众事宜也没搞定,人华东就有消息传来说要打仗了,新帝终于想起来自己谋反的事还没跟其他三个州通气儿呢,赶紧召集一众狗头军师讨论一下天下大势,好嘛华东不要了,我们先去把华西华南拉拢过来……结果华西的莫城主是敌军主帅的女婿……好嘛华西咱也不要了……华南是王朝的产粮大州,都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们要把华南笼络过来那就如何如何••••众人讲的很美好,然后一展开地图全部傻眼了•••华北离华南最远,等商议达成同盟,仗尼玛都打完好几茬了,还要个毛粮草啊,这明显就是死局啊,新帝急的眼睛都红了,妈蛋龙袍还没做好难道就要身先死了么•••••狗头军师当中资历比较深的周大人一看新帝的架势,生怕这位不长什么脑子的主儿给在场几个老哥俩玩开瓢示威的把戏,一边往后退一边恭敬地开口:“皇上无需着急,让老臣们回去好好想想,必是有法子的。”几个军师一对眼纷纷就呼应了,新帝不耐烦一摆手,呼啦呼啦全都退散了。   几个人一出宫门,全都往家疾奔,进了家门就吩咐夫人卖房子送孩子埋银子,眼看新朝还没立就要倒,自己这把老骨头早在被逼反叛的时候就准备献身了,有个喘息的时间好歹要给自己留条血脉。   华泰没有等到军师的“有法子”,政变后的第三个月,上京传来大军攻入华北州西坪大门的消息,华泰闻言大受打击,躲在后宫再不上朝,在伐佞大军进京的前一天,略显老迈的太后端着酒壶进了华泰的寝殿,母子二人一口一口喝净了满满一壶的“梦一生”,老太后泪流满面忏悔一念之差造成两个亲生儿子不可回寰的处境,可惜为时已晚,转天清晨,城破的消息传来,内宫大乱,服侍太后的春嬷嬷推开紧闭一夜的寝殿大门,太后与佞王华泰俱以赴死,神态从容。   太后留书:“为母不仁,愧对吾儿,愿天降祥泰,护我儿千秋万代。”   元历帝终究不忍母后亲弟的尸骨遭后人唾弃,最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厚葬了二人。   一场风云之乱草草落下了帷幕,但以此同时,有一家人为此得到了无上的荣耀和权柄•••••这是一切故事的源头。 风云起 第二章:有佳人 元历二十六年,三月初九   晨露初晞,隆冬的严寒气息还盘旋在晓春的清晨,雍城泰安街的夏府仆人小厮刚刚把大门打开,门前的杏花树轻轻吐露绿色的嫩芽,一帮人围着树冠剪枝裁叶,杏花洁白又通“幸”,更何况还长在门庭之外,府里的老太太最是信服这个,下人自然要伺候的得当才好。   西花厅里如今正是热闹光景,夏府的老太太端坐在中央的檀梨花木太师椅上,后背妥帖的置上几方柔软的棉垫,老人家容易害冷,花厅四周都放置了镂花精致的暖炉,因为时至初春,里面的炭火都取用细根的银丝霜碳,暖意合适的不至于热的人发汗,花厅中央放了一顶鎏金云纹的三足小香炉,此时正扑出白色的烟雾,清淡的檀香味道盘旋在整个花厅之中。   下手两端坐着如今府里的两位女主人,大房戚氏和二房郝氏。   戚夫人面色红润,一双眼睛不大却显圆,身形因为多年的荣补滋养略有些丰满,夏家老太太一向讨厌女子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所以对于这个说话洪亮,直来直去的大儿媳还是颇为欢喜,当初作为填房进门时候,就痛痛快快的把管家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二房郝氏出身很合夏家的门风,清贵世家的小姐,一派知书达理斯文知进退的气质,粉瓷白面,柳眉点点,如今正身怀六甲,婆母对将来的孙子期待有加,也是一派疼爱之情。   夏家家风和睦,少有争端,去世的老爷子只有一妻两妾,妾还是嫡妻在怀孕之时抬上来的,夏老太太颇为争气,两次怀胎都是麟儿,不说欢喜的老爷子,连当时总是找她麻烦的婆母后来也不得不偃旗息鼓,两子在自己的努力和父亲的帮衬之下,官场之路走的还算顺畅,大爷夏志荣走的清流之路,从翰林做起,与一帮当时刚刚准入官场的寒门子弟关系颇好,因家世原因其他名门清流交往也异常密切,舞得好一手八面玲珑,若非华泰之变的耽搁,二品大员的官位已收入囊中。而另外一位二爷夏至孝则放弃了清流一路,因他与大哥自小一起长大,少时所学均为兄长所授,所以不愿在科场上与兄同台相争,无论夏志荣如何劝说都无法打消他的念头,后来便进了军营历练,摸爬滚打几年也学得不少真本领,况且他少年赤诚,一派热血,军队的一帮老油子对他也算不吝教导,由此顺势便走了武将一路。兄弟二人一文一武,光耀了夏家的门楣。   只可惜福不双至,大夫人林氏在生下嫡长女夏云端之后便染上一身病,堪堪熬过第二年冬天便撒手西去,只留下自己的一个女儿在这偌大的夏府之中,夏志荣在一段时间里伤痛于发妻的辞世,可再大的难过也会随着时间消逝,为了家族和后代香火,在林氏去世的第四年,夏府大爷又新娶了尚书郎家的戚小姐,此时正值华泰政变问责前后,夏大爷瞅准时机和立功派的联姻一度缓和了和今上元历帝尴尬危险的关系,所以戚氏对于夏府的意义可见一斑,见风使舵的下人和心思缜密的主子都恰如其分的忘记了曾经的夏府女主人林氏。   云端尚在襁褓之时,母亲就已经亡故,父亲沉浸于悲伤无暇顾及她,夏老太太心疼自己的小孙女,便把她接来抚养在自己的临安堂。老太太虽然更加爱重孙子,但是云端是她的第一个孙辈,而且从小就玉雪可爱,聪明伶俐,只有两个庶女的老太太算是把云端疼到了骨子里,万事都要亲自动手,连云端小时候的被子都是老太太亲手用百家布缝制的,小姑娘也未曾辜负祖母的疼宠,六岁开始就晓得半夜起身帮同睡的祖母盖紧被子,老人家在睡梦中发癔之时,她就会小心翼翼的拍打祖母的后背,奶声奶气的喊着“祖母,快起来”•••••跟了老太太一辈子的贴身孙嬷嬷见此都不禁要讲   “小小姐是老天爷赐给老太太的小棉袄呢,正好贴补您这辈子没闺女的遗憾”   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尚小不太知事的小姑娘搂在怀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哄她入睡。   在祖母的庇护之下,小云端一天天长大,也在旁人的闲言碎语中晓得了自己的身世,明白了自己所叫的母亲并非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刚刚出生的小弟也不是自己的亲生弟弟。那个时候,她总是困惑于自己的存在,很想找祖母来问问自己究竟该如何与这些似是而非的家人相处,但是当她看见祖母日复一日的消瘦和疲惫的笑容之时,满腹疑问就都咽了下去。   临安堂的下人都议论着小小姐的失常,平日里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如今总是一头钻进书阁不肯出来,书阁是夏府的重要之处,清流世家的底蕴全在这里,历代夏家文人的指摘和搜集的书画全部放在此处,夏府的大管家第一次看见小小姐从书斋中出来时,差点吓得没跌在地上,等他冲进去查看之时,万幸于没看见一堆废纸和摔坏的木架,诧异的云端抱着一本自己在描红中学到很多相似字的书,扯扯管家的袍子。   当大管家大大松了一口气时,就感到下摆传来的小小压力,他往下一低头,就看见白嫩嫩的小脸上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正看着她,小姑娘见他低头,奶声奶气的说   “可以教我看书吗?这上面的字我有好多认识,又有好多不认识。”云端苦恼的扯了扯身后的小辫子。   对于夏府小主人的请求,大管家当然要尽其所能,所以当他拿过那本千字文一字一字的念给云端听时,云端对于书斋的使用权就得到了很大一部分宽待。   “大小姐,为什么要这么早学字呢?您还不到上学堂的年龄呢?”   大管家在第十次替小姑娘念千字文的时候不解的问道。   “因为祖母说,有不懂的问题时,书可以帮你解答啊。”   “那为什么不去问问老夫人呢?老夫人一定可以回答你的。”   小姑娘撅着嘴想了半天,小声的说   “孙嬷嬷说祖母的身体不好,不能总让她操心,我可以自己认字的,让祖母休息就好了。”   大管家没有再多说,只是默默的拿起那书,开始念起第十一遍的千字文。   从小时候的圆团子长成如今身材窈窕的少女不过短短十年,在这十年当中,云端读了无数的书,虽然还是无法解决当年的问题,但是却教会了她该如何在家族中生活下去,让她的心更加清明,头脑更加理智、心思更加细腻。托祖母十年如一日的宠爱,总算没有到慧极必伤的程度。   云端的继母戚氏在生下夏府的嫡长子夏云景之后就没再开怀,但是至少把位置坐稳了,她深知自己的容貌并不动人,与其把希望放在大爷身上,不如早日生下儿子站稳脚跟,戚氏进府之时云端还是个奶团子,所以最开始的一段时间,这个母亲也是见天儿的往临安堂跑,待云端也是一团和气,只是后来夏家大爷招了两个瘦马,其中还有一个居然怀上了孩子,戚氏再没有哄孩子的心情,只一门心思的拉住大爷的心••••等到好容易怀上了云景,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胎有个闪失,所以就和云端生疏了很多。好在云端懂事,戚氏也并非恶毒之人,况且一个女儿家也挡不住儿子的路,所以对于这个身份尊贵,深受婆婆疼爱的嫡长女,戚氏是在意甚至有几分真心疼爱的。   如今在这西花厅之中,夏府女眷悉数到齐,云端坐在戚氏下手,面带笑容听着自家祖母讲话。   “如今也算太平了,老二家的有了身子,老大就多多帮衬一把,全家上下操持的齐整一些,知道你累,但是谁让你摊上了我这个懒婆婆呢!”   云端噗呲一笑,连忙用手帕掩住了嘴,花厅中其他的女眷丫鬟也是一阵笑,戚氏憋得紧又不敢笑出声,只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摆手••••   二夫人郝氏起身替嫂子回话   “娘快夸夸嫂子,嫂子一定把府里的事情都包了,这下我们就全可以撒手了。”   戚氏好容易缓过气,又听到这一句调侃,不由又笑了起来   “若娘把上次那支红宝石攒银丝的珠花给我们端姐儿做个彩头,我就把娘吩咐的事儿全做了,绝对不喊累。”   主位上的老太太眯着笑弯的双眼,假意呵斥道   “好一个耍滑的主母,竟上我这里骗好东西,我的珠花自然要给我的乖妞,偏不让你做这个好人。”   云端趁着这个气氛自然而然的走到祖母身旁,两手一摊,一双带着笑意的双眼看向老太太   “祖母,珠花给我吧。”   厅里面的人好笑的看着祖孙两个因为一只珠花打起了嘴官司。   结束了花厅例行的请安之后,云端跟着戚氏准备回自己的皓月小筑,皓月二字由云端自取,古人都说:“云端皓月,冷落清秋节”,正好冷一冷她时而浮躁的心境。   戚氏走到府里面的花廊之时,突然对着旁边一众侍女说   “你们都下去,我和姐儿要去看看老爷新养的墨兰。”   兰花清贵,大华的文人一向喜欢养兰来昭显自己的品味高贵,一向八面玲珑的大爷自然不外如是,请来了不少极好的花匠专门培育兰花,逢年过年一些同窗的年礼便有数了,不过最近父亲又养了墨兰吗?好像没怎么听过呢,云端一边被母亲拉着,一边心里想。   戚氏把云端带到花园湖边的长亭中,这里四面视线开阔,有临湖而建,景色优美不说,绝对是谈话的好去处。   云端开始明白戚氏把她带到这里的目的,肯定有什么与她有关的事情发生了。 风云起 第三章:露端倪   戚氏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儿,似乎又看到了她小时抱着自己的腿甜甜喊娘的时候,还有自己怀胎中,小姑娘天天轻手轻脚往床边的花瓶中插杏花的样子•••••生恩不及养恩••••更何况还是个那么柔软的女儿,怨不得整个夏府的人都对他们的大小姐称赞不断。   云端小声的唤着明显陷入沉思的母亲,戚氏猛然惊醒,才想起自己要说的正事,她的脸色非常严肃,害的一向镇定自若的云端都不禁紧张起来。   “端姐儿,这事儿我是瞒着你爹爹告诉你的,因为我觉得不太妥当,所以先跟你通个气,免得来日你听到没法子应对。”   “莫城莫家你知道吧!”   云端点了点头   “自然,莫家如今是大华的第一名门,女儿即便人在深闺,也略有耳闻。”   戚氏叹气道:“名门又如何,水深不知几许。你父亲接到了莫家家主,也就是当今太傅莫慎的手书,里面透露了联姻的意向。”   云端大吃一惊,连忙问道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父亲和莫家一向无太大交集,更何况我们夏家的门楣虽不至于败落,但是也比当年逊色不少,父亲曾经讲过,以莫家如今之势,尚公主也不在话下,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小小四品官之女,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戚氏苦恼的蹙着眉头   “这中间的弯弯绕我是一点儿也看不明白,只是我托人去查过莫家公子的情况,说是出门学艺近十年,武艺高强,这一点就和你不相配,你自小饱读诗书,你爹都说你若为男儿身必然要金榜题名的,如何能和一个学武莽夫在一起,更何况他家里还收了一个养女在他身边贴身照顾,这样情况就更加复杂了,自小的情分如何能与联姻相比,你若是嫁过去必然要受苦的•••••不行不行•••”戚氏一边念叨着一边摆手   云端心里又熨帖又难过,母亲如此为她,她却总在心里怀疑种种好意,为人子女,实在不算孝顺。   云端轻轻扶住戚氏,软语安慰到   “母亲先不必烦心,这事情父亲不让您告诉我必然有他的道理在,更何况官场上的种种利害关系,父亲心中都有计较,这件事或许牵扯到朝堂,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还有祖母在呢,她一向疼我,您快放宽心,多想想景哥儿吧,不瞒您说,上次他又逼我帮他写文论了,自己偷偷跑出去打鸟玩儿。”   “什么?浑小子,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他!”戚氏勃然大怒,对云端的事情暂时放下心,拉着她就往回走,可以预见今天的小弟不会有太美好的夜晚,云端苦中作乐的笑了笑。   回到皓月小筑之后,云端摒退了丫鬟,一个人钻进了暖阁中设的小书屋,每当遇到想不通的事情之时,她都会来到这个隐秘的空间一个人静静思考。   夏家纵然历史悠久,六朝不败,但也绝对算不上大华的一流名门,而莫家虽然偏安一隅,但确是世代罔替的一城之主,地位堪比上京的一品,更何况如今莫城主莫慎深得帝宠,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怎么会选择一个在华泰之变中受到牵连,不得帝心的家族作为联姻对象呢?其中必有蹊跷,云端扳着指头开始盘算可能的原因:   一是夏家清贵,莫家尚武,莫家需要一个锦上添花的亲家。   二是莫家树大招风,受到皇上猜忌,所以需要不得帝心的夏家来挡风头。   三是夏家拥有莫家想要得到的东西。   罗列完了原因,云端开始进行判断   一:夏家并不是唯一的选择,而且比起其他寒门清贵来说,夏府这块硬骨头更加难啃,第二条同上,莫家可以选择更加低位的门楣来降低皇上的戒心,而且以云端来看,莫慎不会不知道帝心难测•••••除非••••皇帝曾经给他下过某种暗示!   云端吓出一身冷汗,为自己可怕的想法,如果是今上的想法,那原因是为什么?因为华泰之变吗?可是夏家已经以退出上京的名门为代价,父亲也因此连降两级••••••等等••••华泰之变虽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是那只针对今上的母后和兄弟,而其他涉乱的官员都被元历帝清缴的清缴•••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父亲当年正值上京述职之际,所以叛乱的时候被关进了大牢,而二叔则远在西北练兵,根本没有参与进来•••••可是因为夏家的老家在雍京,可反叛之事却丝毫不知情,元历帝以“不察世事,不堪大用”为罪名贬斥了父亲。   如今看来,这罪名明显轻于其他受牵连的世家,当年华泰之变仓促又简单,佞王根本就没有通知雍城守将,直接招了只认虎符的华北军就开始叛乱,而根本不知情的雍城将军和一众被华泰调去练军的士兵却在之后被元历帝流放抄家,女眷全部充入乐坊,至死无法翻身。   云端的冷汗不断的冒出来,难道夏家真的藏着一些让皇帝都为之踌躇的东西,是这些东西让皇帝宽待了夏家,饶恕了夏家,但是时至今日莫家的动作难道昭示着皇帝开始要对夏家出手了吗?这次的联姻只是第一步?   云端从书房出来之时,贴身丫鬟兰桑已经打好了热水,她晓得小姐每日都要在睡前沐浴的,可是在看见小姐满脸颓丧的情景,她不禁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小姐,时不时哪里不舒服,看起来脸色很差,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   云端摆了手拦住火急火燎的兰桑,轻声说   “没什么,小睡了一会子,做了个噩梦罢了,我要沐浴,你去找一套干净的寝衣过来。”   兰桑应了是便下去做事   云端除了汗湿的衣裳,踏进温暖的浴桶之中,阖上眼睛想着刚才自己思考所得到的结论,不无认命的叹一口气。   无论莫家是什么想法,自己都只会是一个棋子,即便不甘也没有任何办法,她的掣肘太多,家族不讲,单是慈心抚育自己的祖母和母亲、还有调皮的小弟、温柔的二婶,严肃的父亲和二叔这些人都让她无法逃离已知的命运,云端一阵苦笑,怪不得书中经常讲“心甘情愿”。   原来,这就叫心甘情愿。 风云起 第四章 计上心 莫念痕这名字所代表的含义,用一句话说不完。   他身份尊贵,远是华南莫城的少城主,近是当今太傅的唯一嫡子,更别提外祖家是忠烈一门华东安国将军府。   若说“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是清贵之家的骄傲,那莫家就是武将的登峰造极,莫慎少时就以武艺名镇华南,其子念痕更是小时就送往连山学艺,这一家的武技大华四州皆有名望,众人敬仰,上京豆蔻年华的贵女们对于传闻中英武不凡的少城主早已满怀兴趣,只盼望可以在今年的“诸城之会”上一睹真容。   “诸城之会”是大华建国以来每年一度的盛会,大华的疆域广阔,四州的风土人情各不相同,为保证更加有效的管理,四州每州分六城,每一城的城主都由宗室和上朝贵族担当,世袭罔替。皇帝为四州之主,手中握有大华上下所有的兵权虎符,为防止叛乱,每州的守军将领都由皇帝亲自下派人手,城主有权蓄养家将,但是人数不能超过五百,违者视为叛乱。诸城之会就是为了皇帝的疑心而每年举办的一场例会,天下太平之时,城主们每年一聚上京吃喝玩乐之后各回各家,天下不太平之时,大家就要打起精神认真应对上位者的询问,唯恐一个错漏就引起莫须有的罪名。   自华泰之变后,元历帝对于任何可以威胁其权利的人都开始不放心,母亲和兄弟的背叛让他无法安睡,所以他对于城主们的要求就更加高••••甚至可以说是不近人情。   每城选派质子进京以防叛乱,虽然理由正当   “今上膝下空虚,良臣贤将之子可进宫陪伴寡人一二,必育之成才。”   哪家的男孩儿不是自家父母的心头宝,更何况是钟鸣鼎食之家的贵胄出身,可即便不甘又能如何,皇帝的铁骑军虎视眈眈,心里再是舍不得也只能把娇养的孩子送往上京为质,质子一般都为嫡子,这样才更有握在手心的把握,但是宅院深深,嫡子离家总不是好事,觊觎家产或者爵位的有心人总会利用一些机会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由此引发的祸事不胜枚举,之后虽然在皇室的干预下有所平息,但其间落下的隐患静静的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爆发的一天。   莫念痕随着今年的众位城主入京之时,正是十九岁的光景,当头一匹白马,威风潇洒,马上的少年俊美昂扬,多年的武艺磨练让他显得身姿挺拔魁梧,可偏又是一副白面俊秀公子的模样,两簇剑眉之下的眼睛狭长有神,目光清澈如水,笑起来爽朗快活,此时正与身边的长随随意谈笑,甩袖拱手之间的气度风华让周遭的随行官员无不叹息,恐怕只这两天,上京的贵族小姐们花会之时肯定又有了新的谈资。   莫念痕有个好爹,当年元历帝让城主们送子入京的时候,他爹一马当先自己亲自来了上京,既全了今上的心思,又得了褒奖,有城主在谁还会在乎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娃娃,所以莫大少毫无后顾之忧的在连山上学艺十年,即便甚少与父亲相处,可濡慕之情却丝毫不减,这趟进京想到可以见到父亲,他心里也是惊喜异常,先前来时使者所带的书信指明此次进京与他有事相商,莫少城主虽然入世不深,却也明白父亲的高瞻远瞩和谨小慎微,此事必然重大。   上京的繁华非同一般,四周楼阁林立,为了迎各位城主上京,京师之中的摊贩早已被管制,道路比以往显得宽敞许多,两旁的民居商铺全部大开其窗,尤其是地处黄金地带的“闻香居”,三层的楼阁,正门顶上一方镶金红底的匾额,衬着日光的照耀尤其扎眼。这是京师又名的酒楼,菜品精致味道极好,每个菜系都有不同的大,师傅,再加上酒楼的东家知人善任,有颇有眼光,把三层的小楼布置的庄重雅致,二楼三楼都设有不同的包厢,大大迎合了上京一众贵族的审美趣味,几乎天天都是人客爆满,生意红火的了得。每年一度的城主大会都是京都的盛事,闻香居几乎把所有靠窗的雅座包厢全部租了出去,千金闺阁不易露面,但是每逢如此盛事,总要小心翼翼看上两眼才能如愿,这个时候,便是开出天价,思春的姑娘们也不会吝惜自己手中的银钱,总之是双方各偿所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云端手里捧着一杯茶,不无惆怅的看着远去的白马少年,那样的风华也被牵扯进上京这一趟浑水,看来有个得盛宠的好爹也不怎么济事,还不是被家族利用来利用去,看他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肯定还不晓得自己陷入怎样的战局。   不过•••••云端勾起一抹微笑,这对自己来讲却是一件好事,若莫大少心念连山上的佳人,必然要与莫慎起冲突,到时来个棒打鸳鸯的戏码,这亲结不结的成还是一回事,若到这个地步,清贵的门楣最重面子,自己向父亲祖母哭上一哭,婚事必然是不成的,这样一来,莫慎就算是找麻烦也找不上夏家。从另外一方面讲,即便莫少爷屈从了父亲的安排,也必定是不愿的,由此一来,两人甚至可以结为同盟,云端需要从莫家下手查访皇帝的秘密,而莫念痕肯定指望脱离这场可笑的联姻从而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   即便前路必定艰险,但结果似乎颇为可观,倒是值得试上一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到最后一步怎么能轻易认输。   夏家大小姐毫无气质的灌下青花白瓷小茶碗中剩余的茶水,站起身子。   “备车回府,有些事情需要开始准备了。”   雍城离上京这样近,不过小半个时辰,泰安街上显眼的夏府牌匾就已经近在眼前,马车进了夏府后院,云端径直下了马车,吩咐兰桑多赏些银钱给车夫,便匆忙回了皓月小筑,晨起给老太太请安之后出的门,再不回去被母亲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顿说,大华对女子虽不如前朝苛刻,但也严谨的很。平门小户不显什么,若是闺户千金在大街上抛头露面被旁人瞧见了去,不免要传出“没规矩”的闲话,这世上女子到底活的艰难,再是娇养也是关在笼子里的娇养,云端临出门前专门换了不招眼的青衣布裙,马车比起平常出门子的样式,也显得样式普通又旧气,上面没有夏府的标志,闻香居的位子一早就托奶兄订好,身边带了不少护院乔装跟随,怨不得她计较的如此周详,现下夏府早已经被人盯上,自己可不能提前漏了底,到时候凭添麻烦。   可惜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如今正是春意盎然的好光景,云端猜想花园里肯定有人趁着时节赏花儿,便刻意避开了那边,谁知道刚刚回到皓月小筑,就看见八角亭廊下的大丫头兰语对着她一个劲儿的咬嘴唇。   看来被发现了,真倒霉   兰语小声告诉云端五个字   “大老爷来了!”   在外边转了几转,还是不敢进去,正房里面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偶尔茶盖和茶碗的碰撞声都让门外徘徊的大小姐胆战心惊,她爹自诩文人,在儿女面前一向走的是慈父路线,可要真是犯了错儿,斯文人发起火鸡毛掸子挥舞的也是虎虎生风,早前替小弟捉刀代笔时,男孩儿手掌被戒尺打的红肿,她这个小姑娘也没逃过夏大爷的怒火,《女戒》100遍妥妥的不准求情。   站在门前一脸视死如归,这边心理建设刚刚完成,不防面前的布帘子一把被人挑开,一个挺拔俊朗,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探出了身子,云端堪堪扯了旁边的兰语一把稳住自己摇晃的身形,心虚的扯了个笑“爹……我正准备进去呢。”   夏大人挑起眉毛,哼了一声“我当我闺女在外边种花儿呢,喝了一壶茶水都没瞅见你人影儿。怎么?是不是觉得看不见我今天的事儿就算翻过去了?”   说完,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兰语和已经回来的兰桑,冷笑道,“你身边的丫头都好大的本事,一个个不晓得好好服侍姑娘,扯谎倒是干净利落不可小觑,回头我就要问问你母亲后院是否一贯如此,若是真的,趁早发卖出去干净!”   兰语和兰桑面色苍白,砰一声跪下连声喊着不敢   “爹爹,您先别生气,您一向知晓女儿并非草率之人,我这样做必有自己的原因,何况我这儿的丫头最是忠心,她们跟您说的谎都是我交代的。”   此时顾忌着两个丫头,云端也不好再拖下去,直截了当开口   “父亲,能否书房详谈,我今天去上京观城主赴会,有些事情您肯定也要和我说对吗?”   夏志荣满脸惊愕,怔了一怔,低声道,“你过会子来我书房”然后转身便离开了皓月小筑。   夏云端连忙回身把两朵兰花扶起来,笑道,“且宽心,我爹要是真想罚你们,我没回的时候就早罚了,刚才不过是吓上你们一吓,让我收心。”   兰语比兰桑活泼上许多,此刻便苦着脸,“小姐下次可真要收心,否则奴婢迟早都得被赶出府。”   “以后哪里还有机会。”夏云端只觉得心里某一处有股子郁气,微微阖了阖眼,只略叹了一口气,兰语和兰桑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便连忙把她迎进了屋。   待伺候云端换上一身竹青色的常服,兰语上前灵巧的小手不多时便挽了一个垂头髻,她们小姐端的是一副好容貌,标准的鹅蛋脸,柳叶弯眉下一双黑色的眼睛水润透亮,就像月色下闪着波光的水色,每每笑起来的时候,一帮伺候的丫头都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别人都讲:“腹有诗书气自华。”形容自家小姐再合适不过,通身的清灵气质不是旁的姑娘能随便学来的。   “我们小姐真真儿是天仙下凡尘。”兰语挑了两支小手指长的水色坠珠发钗给云端戴上,垂下的发丝则缠上青纱镶银线的丝带,挽在脑后轻巧的打了个结,看起来又干净又甜美。   云端撇撇嘴,天仙也没用,照样被人当筏子踩,兰桑去小厨房忙活了好一会儿,此时正提着红香木的食盒回来,打开来,一盅醇厚甘甜的冰糖燕窝,配着几样颜色极好的小意点心,看的饥肠辘辘的云端一阵口水泛滥,想到一会儿还要和老爹商量糟心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立时便拣了一块如意糕塞进口中,虽动作大开大合,偏偏配上那张素净的小脸和开心弯起来的眼睛,硬生生让人生不出恼意,吃了几块实在点心,又小口喝尽了燕窝,收拾好的云端站起身转了几圈。   “迎接风雨的时辰已经到来,两朵兰花陪我去吧。”   兰桑和兰语无奈的看着小姑娘一脸从容赴战场的表情,苦笑的跟在身后,主仆三人向主院的书房走去。 风云起 第五章 心上计  天从早些日子就开始慢慢变暖,白日里伴着抽芽儿的柳树还颇觉有些寒意,如今月色照耀下,云端有些后悔没有带件披风出门,旁边细心的兰桑看着小姐有些瑟缩的样子,连忙停下脚步急问道,“小姐时不时觉得有些凉,待我回去取披风,略等上一等。”说罢立时就要回身,云端连忙开口,“快不必了,也没多冷,只是一时不习惯而已,况且父亲此时肯定已经用完饭,哪里有女儿让爹爹等的道理呢。”   兰桑听此也不好再劝什么,只紧紧拢了拢云端身上的常服,与兰语紧紧把她护在中间,三人才又往书房走去。   夏府的庭院不算太大,但是文人墨客嘛,总喜欢一些亭台楼榭和花草珍禽之类,所以各类花鸟和每季盛放的繁花比比皆是,夏大爷的眼光极好,不同季节花园的装点自然要不一样,春天颜色就要鲜亮些,夏天就专门挑绿兰一类清淡的花色,静心静气,秋天枫红冬日映梅,端的是一年的好景色,游手抄廊短短一游,花园的美景便尽收眼底,夏志荣的书房便设在花园的彼端,紧邻着世代藏书的书阁,因着是重地,本应服侍的丫鬟奴婢一个没有,都是夏家的老管家和可靠的家生子收拾打理,云端上了闺学认字之后,便常常往书斋跑,对书房伺候的一众人熟悉的不得了。   夏志荣最是爱书,当年扩建书斋时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周围的青色墙上都涂有防火的水料,地下还挖了井以防不测,更别提层层家将把守的厅门,三个人走到书斋大门口,看门的几位练家子一看是大小姐,就连忙放了行,不过两朵兰花被挡在门外,云端低声嘱咐了两句便往书房走去。   书房正厅上悬着青底的门匾,上书“浣清斋”三个大字,说起来也算有些典故,当年书房重新落成之时,云端还不过是个刚刚认识几个字的小姑娘,夏志荣整天为着自己心爱的书房烦恼,不晓得应该如何取一个尽显文人风度不同凡响的名字,云端坐在父亲的膝头,一边玩儿着戚家表哥送的西洋小玩意儿,一边听夏大爷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   “才气阁·····不好不好···忒俗··远志楼·····锋芒太露····”   “爹爹想取个好听的名字,不如就叫清斋得了,祖母和母亲都让端姐儿好好儿读书,可以清心明志,叫清斋正好。”   实在无法忍受父亲碎碎念的云端不负责任的随意抛了个名字出去,那个时候单纯的小姑娘还不晓得世上还有一种叫“青楼”的场所,所以经年之后无意路过时,那群纱衣裹身的娇声女子很是让云端吃了一惊,在回想小时候的快言快语,不知觉便出了一身冷汗·····全属侥幸!   清斋·····感觉有些奇怪···夏志荣皱着眉头把那种诡异的气息压下去,好好思索了一番·····突然眼睛一亮,猛的站了起来·····做个文官在官场,不指望干干净净也希望能独善其身啊,不如就叫“浣清斋”,洗涤自身的污浊,这样的含义颇为深远啊!满意的夏大爷点点头,就想回身夸一夸自己聪慧的乖女儿·····   女儿不是坐在自己膝盖上吗?夏大老爷怔了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他僵硬着一张脸眼睛往下那么一撇。   方才毫无预料的被老爹甩下膝盖的小姑娘正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一双黑亮葡萄似得大眼睛包了满满一汪泪,就这么要哭不哭的盯着罪魁祸首。   夏志荣立时便觉得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急忙把小姑娘抱起来,着急问候着看有没有伤到女儿,小云端吸吸鼻子,把眼泪都憋了回去,拍拍爹爹的衣服,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爹,我就是摔了下,一点儿也不疼,我很厉害很坚强的。”   夏志荣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严肃道,“端姐儿是爹爹的心肝,用不着坚强,想哭就哭,有什么委屈爹都替你做主。”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眯起眼睛笑的开怀,夏大爷把女儿背起来,晃晃悠悠的出了书斋,此时门外春光正好。   凡事如果都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那该多好,可惜老天总喜欢看热闹,越是曲折离奇,它就越发开心。   作为夏家的嫡小姐,旁人看见的光滑荣耀,可这样的家庭需要付出什么,那便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之内。人啊,永远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之中,忽略摆在面前的事实,说是胆小也好,懦弱也罢,也只是选一条更加容易走通的路途罢了,有能力的人看见的是未来的花团锦簇,没能力的也只是盯着脚下的石板路罢了,求仁得仁。   你道云端心中无委屈不想哭?那怎么可能,只是她性子软却有自己的一番思量在,自小丧母的孩子即便受尽疼宠也要稍微懂事一些。这么多年长大,她也看的明白,旁人家的小姐若是打小失了母亲,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被后来的填房继母整治的服服帖帖,爹不疼娘不爱,听天由命的长大,运气好些   嫁个普通人家过活,运气不好指不定要被家里人以家人的名义卖给谁得个钱财权利;二是:母家有人帮衬,父亲念旧情,被家里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爱,这样的女孩儿,多被宠的天高地厚,总觉得所有人都该让着自己个儿,殊不知外边的人只略略传上一句“早年丧母,无女教”便毁了一生,家世再好如何,这个世道,端的是人言可畏。   嫁人嫁人,上半生靠的是家族荣光,下半生靠的是夫荣子孝。一个女孩儿容貌再好,才学再高,也不过是家族添上些颜色的符号。   云端想着许多,却不知不觉露了笑,她是个幸运的人,投生到一个好人家,祖母慈爱,母亲和蔼,父亲更是掌上明珠一般疼爱她,为了他们,即便风里火里走上一遭,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第五章风波起   磨磨蹭蹭的进了书房,云端看着负手背对的父亲,小小声的喊了一句,“父亲,我来了。”   夏志荣回过身子看向自己的女儿,一身常服难掩清艳殊色,此时又显得乖巧甜美,端姐儿小时丧母,那时候他被一堆琐事缠身根本无暇顾及,亏得老母慈心抚育,自己从小疼宠在手心的女儿,知进退、懂礼仪,难得活的清楚明白,如今却要送进那不知水深几许,污浊难明的世家后府,这简直就是在剜他的心。   云端眼看父亲不言不语,一双拳头却握得死紧,连忙上前唤道,“爹,你找女儿来是为了婚约的事情吗?”   夏志荣连忙回了神,复杂的双眼看向自己乖巧聪慧的女儿,“你····都已经知道了。”   云端点点头,“我自然知道,父亲别再为我忧心,这桩婚事里有谋算我是明白的,不过女儿不怕,如今我只担心今上对我们夏家起了心,只要能查出一些线索,只要能护住夏家,我就放心了。”   夏爹难过的觉得男儿泪都快淌下来,“爹对不住你,但凡有一点儿余地,我又怎能让我的囡囡去受这样的苦楚,莫慎那个老匹夫老奸巨猾,爹只怕你斗不过他,与其这样,你倒不如当什么也不知道,快快活活过自己的日子,莫念痕那个小子心思还算纯良,不会是那种狼心狗肺的畜生,夏家的一摊子烂事犯不着要我的姑娘为此搭上一条命!”   云端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爹,女儿是自己愿意的,没有夏家又哪里来的我,如您所说,莫念痕并非凉薄之人,我也没指望能嫁到莫家当什么城主夫人,只要能有一点点线索就好,到时就算夏家被清出朝堂,只要全家平安我们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寻个法子和莫念痕和离便是,想来他也不会反对。’   “事情绝对不到难以挽回的地步,爹爹只管放宽心,女儿绝对不会白白把自己搭到里面,当今最重要的,就是等到二叔回来,二叔军中如今也算颇有实力,今上肯定会有所顾忌,二婶怀孕,景哥儿过不了两年便也要下场,祖母年纪大了,家里的人还要父亲费心护着,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任何细节都不能放松。”   看着女儿一派头头是道的叮嘱,夏志荣又觉得鼻子开始酸,“这些我省得,你····你照顾好自己,千万别逞强,做不了的事有爹和二叔在后边挡着呢。”   云端眼看父亲略显疲惫难过的脸庞,又多多嘱咐了两句,才从书房退了出去。   出了书斋的门,兰桑和兰语连忙迎了上来,云端大大吸了一口夜间的凉气,心里的燥热开始纾解下来,话说完了反而觉得一阵放松,如果命运已经近在咫尺,与其劳心劳力的思考该如何避开,不如原地踏步乖乖不动,有时候机会往往藏在其中,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先动,则有机可趁。   不合规矩的挽上两朵兰花的手臂,云端无视了兰桑眼底的不赞同,“姑娘们,今天小姐我有件大事要和你们通通气····是大事,不是好事,你们两个注意一下哦。”   兰语翻了个白眼,“小姐直说,咱们早就习惯呐”   云端不满的冲兰语呲呲牙,“年方二八的小姐要嫁人,作为心腹和陪嫁丫鬟,你们也得准备一下,嫁的人家是高门大户····不过甭指望我拉你们当妾啊,我头疼!”   说这段话的时候,两朵兰花全都傻住,兰语只是呆愣,兰桑一看姑娘摇头晃脑的架势,就知道自家小姐必然又惹出了事,“小姐,您可别开玩笑。”   云端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架势,“我才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兰桑神色复杂的看着一派平静的云端。她和兰语自小伺候在云端身边,说起来四个大丫鬟里只有她和兰语才是姑娘的亲信,其他两个不过是摆摆样子白拿月钱罢了,府里的人都不知晓为何当初云端选择了两个不是家生子的丫头做自己的玩伴,他们更不晓得这两个一前一后进府的丫头其实是血脉相连的表亲姐妹,两家亲人小时就已经命归黄泉,模样颇好的表姐妹被无良的村长卖到人贩子处,兰桑被送进了夏府,可表妹却因为牙尖嘴利得罪了人贩子被卖进那无比腌臜的地界儿,小时候的云端不知道什么是腌臜,只偷偷包了自己的金花流珠给了再次到夏家送人的人伢子,不过多久,小兰语就被送回了夏府······兰桑抱着劫后余生的表妹痛哭一场,二人冲到云端面前狠狠磕了几个响头,血从额头上流下来也没当一回事。   兰语哑着嗓子冲坐上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喊,“这条命这颗心都是小姐的,以后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会说什么好话,只知道现在立时要我死,我也绝不怨恨小姐半分。”   兰桑只是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那时候的小云端从椅子上挪下来,扶起两个眼泪汪汪的小姑娘,用手绢擦擦她们头上的血,“我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只记得咱们三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成,只要有我在,谁也甭想欺负你们,偌大的府里,你们只看孙嬷嬷一个,我也盼着到我如祖母一般的年纪,你们依然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那是兰桑午夜梦回想到时依旧能为此流泪的一句话,小姐把她们实实在在宠坏了。   回过神的兰桑轻声说,“姑娘去哪儿,我们都跟着。”兰语看看认真的表姐,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开心和勇气,“就是,都听小姐的,不过妾是死也不做的。”说着竟然还傲娇的看了一眼云端。   云端微笑,“以后要寻个实在的婆家,受了委屈我替你们做主。”   主仆三人一边说着不着调的悄悄话,一边往皓月小筑处走,夜月渐渐被隐藏在云朵之中,姑娘们的笑声远去,若干年后回想今日,必然是不可多得的可心之事。 风云起 第六章 意难平 莫念痕从上京太傅府的书房退出来已经时至深夜,门外守门的是个老汉,布衣短打,见少主子出来也是目不斜视,仿佛听不到方才屋里那一阵喧闹的争吵,莫念痕苦笑了一声,随后大步出了院子,到厨房随便提了一坛酒便回了自己暂住的院子。   把酒的泥封扯开,不分说灌了一大口下去,烈酒的辛辣狠狠刮着喉咙,流下去的一瞬间仿佛热气畅通身体当中所有的经脉,说不出的舒爽,父亲毫无转换余地的命令之声犹在耳际,“身为七尺男儿,要为了儿女私情放弃家族?我若为权,当初直接送你来京了事,如果不是莫城的子民,莫家上下三百余口的性命悬在我脑袋上,难道我还指望你?”   父亲的言语犹如刀割,让他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他就像个幼年听训的孩子,无语的默许父亲对他的判决,接受父亲让他接受的决定,那一瞬间,他根本无暇顾忌那个心上的姑娘,他名义上的妹妹——小安。那个明快的女孩儿一直等着自己,一直照顾自己,本想此次下山给她一个交待,尽早娶她为妻,却在被父亲叫到书房的一瞬间便无力放弃······一个夏家的女儿····一场无聊透顶的世家联姻轻而易举的毁掉了他一路以来精心准备的说辞。   尘世不染的莫少爷第一次尝到了毁诺的滋味,对象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难受的痛彻心扉。   可他又能怎么办,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嘶吼对不起,只能不断的唾弃恶心自己,他连自我安慰都不敢,因为实在太过于羞耻。虽然并非有意,但是悔恨和难受还是让他埋下了不详的种子,酝酿开花结果之中,不过这都是后话。   元历二十六年六月初八   太傅莫慎向今上请旨赐婚,女家是大华夏氏一族族长之嫡长女夏云端,皇上欣然应允,为表恩裳还特地嘱咐皇后备了新礼,刹那之间,雍城的夏府老宅人来人往门庭若市,此种圣恩无不代表夏家已经重新得到皇帝的赏识,正是溜须拍马的好时机。   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云端就已经洞悉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相比母亲和祖母的担心和不舍,夏姑娘和她爹都只能苦笑一声,把所有的苦楚咽进肚子里。剩下的时间,都只不过是为将来的一场兵不血刃之争做完善的准备而已。   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一个人,在无人的深夜,在惶惑的内心动摇之时,云端都会如此安慰自己。   婚礼定在来年的春天,对于高门嫁女来说显得略微仓促一些,戚氏和老太太忙着为云端准备嫁妆和仪礼,娘家人的重视才能给出嫁的女儿脸面,才能让别人晓得自家对女儿的重视,父亲和母亲都觉得这场婚礼自家闺女儿必然要委屈受气,所以夏家各种银钱田契和私房塞得满满当当,眼瞅着祖母把当年压箱底的金叶翠玉头面都翻了出来,云端都只有扶额的份儿。   “奶奶,您也留点给您孙媳妇吧,我那儿都没箱子装。”   老太太眼睛一瞪,“我想给你这丫头还嫌弃不成,孙媳妇那份让景哥儿的娘操心就行,我只管我的囡囡。”   云端又是撒娇又是痴缠,好容易才让大手大脚的老太太止住自己翻箱倒柜的兴致。这些日子全家上下都为云端操心操碎了,爹和祖母多少知晓孙女的大义和委屈,其他人则忧心这个不知愁的小姑娘如何面对深宅大院的倾轧,母亲和二婶对她日日耳提面命,让她收收心,嫁过去之后不能总还是在娘家的性子,甚至隐晦的提醒云端早日做好提防莫念痕那青梅竹马的准备,一阵阵厚黑学的灌输让小姑娘头昏脑涨之间不免为两位长辈的智商有了更高一层的认识。   “一曰纳彩,二曰向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此为六礼。   圣旨下达没有多久,莫家就派官媒上门行提亲纳彩之礼,双方都不过是面子情,席中就只有媒婆一个因赏银的缘故絮絮叨叨,指着厅中两只哇哇叫的大雁,笑道   “这可是莫大少亲自打下的,大雁有阴阳顺合之意,一生成双,这可是好兆头呀。”   夏志荣僵着一张脸什么话也没说。   偏巧云景刚刚放学回来,走进大厅就看见扑腾的两只活物,连个弯也没转就说,“好端端的抓两只鸭子回来干嘛?脏兮兮的”   眼瞅着莫家大管家和媒婆脸上尴尬的表情,夏大爷头一次没呵斥自己出言不逊的儿子,只在心里默默点了一个赞。   此后的礼制倒没出什么差错,不过就是一些彩绸首饰礼饼之类,莫念痕中间来过一次,那时候夏云端忙里偷闲好不容易摆脱了闺房中绣嫁衣的命,正和两朵兰花在后花园玩儿踢毽子玩的开怀,哪里耐烦去瞅未来必然相对郁闷的夫君,夏家大爷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只不过端着岳父的架势教训两句便推脱身体不适回了书房,最后只有夏夫人和莫念痕说了几句话,戚氏看莫大少明显不热衷的态度就晓得是那位小安姑娘的原因,心里一阵气苦,只恨不得把手上的茶碗摔在地上,打量着我们愿意把姑娘嫁给你是不是,无奈圣旨在上,戚氏狠狠咬了咬嘴唇,憋着一口气冷冷道   “看莫少爷也没心思和我多聊,既然如此,管家送客吧。”   莫念痕从进门开始就浑身不自在,到底学武多年,虽然气度磊落但是终究不太耐烦文人那套说辞(其实是夏大爷故意挑衅)又想着自己无奈联姻和连山上的小安,思虑之间做事说话竟然和平时大不相同,亏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发现夏家人对他的不喜,只觉得是自己的心绪让自己怠慢了对方,所以听见戚氏的逐客令之后,只抱拳行了一个礼,低声说着“告退”便随同管家出了厅门。   出夏府之前遇上了夏家少爷夏云景,小公子目不斜视,就当没看见似的擦身而过,莫念痕根本不认识那孩子,所以也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只略略诧异于孩子脸上超乎年龄的冰霜和浮于表面的不喜。 风云起 第七章 戴红妆  等云景气冲冲找到自己不着调的姐姐时,她正满头大汗的在花园里四处扑蝴蝶,俊俏的小公子把书包往地上一扔,两朵兰立马就僵住了·····这小爷可是夏府的煞星,虽然看着白净聪明,可那心眼是一个一个往外边蹦,夏府嫡出的孩子就云端和他两个,下边的两个庶弟都是婢生子,说话做事一股子小家子气,不和小少爷的口味。当年戚氏行事大方但心眼不多,所以难免会有疏漏,这个时代嫡子如何尊贵,有那么几个不知深浅的姨娘起了坏心,觉得把云景弄没,凭着戚氏那么大年纪不太可能再开怀,如此一来自家的孩子就有了出头之日,那时候没少给小云景下黑手,云景总跟着姐姐玩儿,没几回就让云端看出了端倪,二话没说就跑到戚氏面前告了一桩,一顿整改之后,总算后府消停下来。   长大之后,云景描红念书都由姐姐带领,所以两个人感情是极好的,只是云景心眼太多,小小孩子眼睛看你时,只觉得寒气森森,小时候夏大妞还敢扒了弟弟衣服换上女装给他画像,自他八岁起,对上弟弟眼神的云端把作恶的爪子收回来后,两个人的地位就发生了天大的变化。   此时发现周围嬉闹的声音都消失后,夏姑娘抬头一看,就看见玉人一样的俊俏弟弟寒着一张脸站在台阶上,旁边两朵兰花跟打了霜一样,蔫了吧唧。   小公子冷笑着,“姐可真是好定力,临危不惧啊。”   云端讪讪点头,“还好,还好。”   “我方才看见那人,长的倒是人模人样,就是行动举止粗俗无礼,让人生厌,姐你要是再不改改得过且过的脾气·····”   继续点头,“我改,我改。”   点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臭小子,教训你姐是吧,上次我替你捉刀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云端一阵义愤填膺。   云景听姐姐发话却毫不惊慌,偏头看向兰花们,微微露出一个凉凉的笑。   “听到什么了!”   兰桑和兰语紧紧靠在一块,两个人摇头恨不得把发髻甩散。   “·····没听···什么也没有听见。”   “下去吧,我和姐姐说上两句话。”   两个人都没来得及看正主子一眼就飞快的跑远,云端只觉得一阵气闷。   小公子拉着姐姐坐在花园的石阶上,云端松口气,将他方才扔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拍拍上面的灰尘。   “姐姐知道你自小聪慧,必然已经看出这桩婚事内有乾坤,但是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你只要记住爹娘二叔二婶和祖母的慈爱,家族的繁荣就好,你只需要记住姐姐是心甘情愿就好。”   小公子的脸色变得阴冷起来   “这不公平·····”   “公不公平你我都说不得准,更何况我并非孤身一人,又不是那种榆木疙瘩的脑袋,再苦再难的路,我都能走下去,当然弟弟要是可以一朝登金榜,我肯定可以走的更顺畅一些。”   云端笑盈盈的看着自小看到大的小弟,云景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愿桀骜的表情全部展现在那张俊俏的小脸上,“这是自然,我是肯定会护着你和家人的。”   小小的少年虽然不好相处,但是却同样依赖父母亲人,如今那双凤眸正蕴含着魔力的光彩,一派坚定和骄傲,看的云端使劲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真是个祸水,长大以后,母亲要为你操多少心啊。”   二八年华的少女为这妖孽般的弟弟叹出这段时间以来不知第几口气。   “师兄,你就是这样给我交代的!”女子的声音婉转低泣,让立在她身前的挺拔男子不由伸手……都对着面前的姑娘,英俊面孔上难以言表的涩意和眉峰之中隆起的弧度都让人切实感受到他如今的心境煎熬。   “你不是说,回来就向义父义母禀告娶我吗?可是我听到了什么,你居然已经定下婚约要娶那个姓夏的女人,莫念痕,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对得起我!”   莫念痕什么也说不出,他只是狠狠往后退了一大步   “安安,是念哥对不住你,念哥在这里给你赔罪,好在事情还没有糟透,爹爹那边我会瞒住,你继续过你的日子,我向你发誓,只要我莫念痕在一天,你就是莫家独一无二的小姐,谁也越不过你去。”   名唤安安的女子抹了一把眼泪,冷笑道,“我在连山上野惯了,怕你那位出身清贵的妻子到时候嫌弃我上不得台面。”   莫念痕皱紧了眉头,“我不会让她那样对你的,有我在,谁也欺负不得你,等你遇见喜欢的人,我也一定用兄长的身份来保护你。”   李小安一直都清楚莫念痕是个正派的人,所以才会抓住在连山多年相处的机会成功进驻他的心,她出身不好,母亲不过是个莫家表亲,小时候不怎么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故去,恰逢当时莫念痕入连山学艺,莫夫人看她乖巧聪慧,一时就起了心意把她一同送去,乖巧聪慧,李小安在心底冷笑,哪个寄人篱下的孩子不懂看人脸色,若非她看清楚上连山是个绝好的时机,又怎么会抛弃莫府安静富渥的生活,去荒凉的连山吃苦受罪,这十年来,她对莫念痕温柔体贴,像个姐姐一样照顾他的生活,念痕性子单纯爱笑,对她是十足的信任和依赖,爱重她却从不轻侮,一半为了高贵的门阀地位,一半为了这世上不多见的赤子之心,她早就一头陷了进去,而今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事情却在转瞬之间灰飞烟灭,教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恼。   可是没有办法,莫慎不是念痕,如果自己紧紧相逼,那位素以铁血冷酷的城主必然会除掉自己这颗眼中钉,李小安狠狠掐着自己的手,逼迫自己用清晰的嗓音说话。   “念哥,我知道你并非诚心,我也不会嫁人,若是感情说忘就忘,连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以后,你就当我是你妹子罢。”   说完也不理会愣在原地的莫念痕转身就走。   没这么简单,总有一天,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   转眼就到了来年,随着婚礼时间的越来越近,云端的心越发的沉静起来,如今万事已定,就看自己的作为,夏府给云端准备了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整整六朝的积累,虽然金银不算,但是诗书古籍却不是一般的多,皇上为了表现自己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也赐下了三十抬嫁妆为云端添妆,这可能是他做的唯一一件好事,有时候云端也会在心里调侃一下这位近年来越发多疑的君主。   女子一生,唯有这个时刻是最光彩照人和生动的,红衣点缀的是一朵花开于人前的灿烂和光辉。可花开之后边要移摘它苑,从此是盛放还是凋零都由得自己,是幸,也是不幸。   元历二十七年,四月初六,良辰吉日。雍城泰安街人声鼎沸,鞭炮锣鼓齐鸣,夏家嫡女夏云端于此日嫁与莫城少城主莫念痕,雍城的老少皆会记住这一天,因为这是一场大时代的开端,而它的结尾,也与这场盛世婚礼的主角息息相关。   今天实在是个好日子,万里无云,暖风细细,对于成亲来说实在再好不过。   夏云端一早就起了,但与其他新娘子不同的是,这位美丽姑娘的脸上一点不显对婚姻的娇羞和期待,只是沉静和平和,喜婆看着一头乌丝倾泻在肩背上的安静女子,默默思忖,看起来可不像个正常的新娘子,不过漂亮灵气的紧,乌发白肤红唇,女人看着都心热,不免要为那位有艳福的莫公子道个喜。   云端夜里睡得甚好,倒是戚氏顶着一双熊猫眼在旁边一边叮嘱,一边帮忙上妆,瞅见自家姑娘那一脸“今天出门,明天回家。”的悠然态度,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知道你大方得体,泰山崩于前不显其色,可毕竟是嫁人,你好歹拿出个态度来。”   云端裂开嘴笑了笑,“态度出来了····。”戚氏狠狠拍了她后背一巴掌,“我操的是哪门子心,你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被打的漂亮姑娘捂了嘴小声笑,又转头对旁儿的喜婆说:“给我娘也画个妆,她舍不得我哭了一整晚,眼睛都肿起来。”   “祖母在前厅?外祖母也来了?”一边忍受着头顶上可怕的撕扯,云端一边咬牙问话。   兰桑一边往桌子上端点心,一边回着,“戚家老太太一早算着时辰来的,咱们老夫人也是,现在正坐在厅上唠家常呢。”   “辛苦外祖母,还专门从上京赶过来,何必呢?”云端意兴阑珊的想   早前外祖母并不愿意自己娇养的闺女儿去给夏家做填房,况且前头的原配已经留下一个女儿,这后娘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奈何那一根筋的丫头看上了夏大爷俊秀的容貌和不凡的气度,说死说活都要嫁,没奈何才应了她,好在自家姑娘还算争气,给夏家添上一个男丁,女儿回来也讲前头留下的嫡女乖巧可爱,养在老太太膝下,这才把肚子里一颗心放下,往来多年,稀罕女孩的戚家也对夏云端存了不少喜欢,毕竟是那样耀眼美貌的女孩儿,若非皇家圣旨截胡,云端将来说不定就要成戚家的媳妇。   此次外祖母前来也是给自己撑面子的,戚家在上京,自己也不算无亲无故,莫念痕肯定也不能随意薄待自己。   有人疼的孩子什么也不怕,夏云端笑眯眯的捻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好好品藏那甘甜细腻的口感,虽然不是很饿,但是一想起要撑上一天的时间,她多少都要用上一些,以免到时候饿的肚子开唱空城计。   配着镜子瞅一瞅,云端对着化妆的喜娘说,“不要画的太浓,脸颊上添些红就好,我不喜欢脸上白的掉渣,看起来自然端庄就好。”   “是,小姐您就放心,对着您这样的美人,我可下不去毁的手,保准让您漂漂亮亮做回月宫仙子,不过大喜的日子得添点颜色,这样才能热闹起来不是。”说着便灵活的动起手来。   一身红纱金线的水华嫁衣,腰间的丝带把窈窕的腰身衬得几多婉转,云端顶着满头珠翠一个旋身,纱裙层层叠叠的飞舞衬得人儿好似姑射仙子。   兰语脚步利索地掀帘子进了内室,对着云端行了一礼,“夫人让奴婢告诉小姐,她们马上就过来。”   喜娘在一旁乐呵呵的说,“老封君来的正是时候,新娘子的盖头还是让亲祖母盖上比较好。”   母亲和怀孕的二婶一手抚着一个老人家进了内室,众位女眷又把云端好一阵打量,眸中满含欣慰,无不夸赞自家姑娘美得如同嫦娥下凡,老太太看着看着几乎又要淌下泪来,想起那个喊着祖母的奶娃娃就要嫁到不知数的人家,心里就是一阵难过。   云端见状连忙撅嘴,“就嫦娥这么一天,祖母外祖母快好好瞧瞧,一会儿可就要飞到别人家去,想看也没得看。”   夏老太太何尝不知孙女的心细,只强忍住泪,把红色绣鸳鸯的盖头给孙女盖上。   云端眼前一片红绸,正踟蹰间便觉得手中一凉,原来是母亲把一个红色大苹果塞进了手中,“捧好,可不能掉的,等到了那边再放下。”   云端轻轻点点头,盯着自己的鸳鸯绣鞋看半天,才再喜娘的搀扶之下出了屋门。   门外早已响起阵阵喧闹之声,似乎还有炸响的鞭炮,然后一堆人就都涌了过来,喧闹声顿时连成一片。   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响那么多,拥挤让她紧紧抓着喜娘的手,只管跟着走便是。   到了夏家正堂,云端下跪拜别了自己的亲人,父亲的声音明显带着涩意,母亲和祖母也听出浓重的鼻音,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跟着人走,外边人声鼎沸,她好像听到了弟弟云景的声音,又好像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心里慢慢也平静下来,脚步轻快的跟随喜娘。   待那双手将红绫放在手心的时候,云端才恍然明白这就是自己未来名义上的夫君,她在盖头底下扯了个笑,无所谓的拉住红绫,随着脚步离开了夏家的门庭,后方一阵哽咽,云端眨眨眼,让自己更加坚强起来,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们。   雍城离上京不远,莫家的太傅府在里巷,那个巷子住的大多是皇亲贵族,如今热闹一来更是人声鼎沸,太傅府门前一片大红,喜字印门,多的是人围在门前讨个彩头。   云端坐在轿子里七扭八扭,垫的浑浑噩噩,差点把早饭豁出去,而轿子外的人群强势围观整整一百五十八抬嫁妆的场面,十里红妆不外如是,都说文人没油水,骗鬼啊这是!   接到小师弟成亲消息的三个师兄一早就赶到京城贺喜,这几个不凡的男子都是连山之主安从岩的弟子,出身地位都颇显神秘,只有莫念痕知道自己这几个兄长和他一样,都出身豪门。   大师兄徐靖武功修为一般,排兵布阵、治水防洪确是一等好手,反正只要用脑子的他都是信手拈来,骗老四那个单纯娃娃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一早还以为小四是栽到李小安那个心计丫头手里,没想到劫后余生,不免要打趣一下。   “小四,不是说死了订李小安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冷若冰霜的新郎官一听这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旁边佩剑的黑衣男子皱着浓眉,狠狠那剑鞘戳了徐靖一下,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徐靖呲牙咧嘴的不敢在多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朝花轿看一眼   看来这姑娘以后有的熬喽。   被颠的喘不上气的云端好容易挺到了地方,迷迷糊糊的拉着伸进来的手就出了轿门,至于抱着过火盆什么的完全没有印象,她的脑子完全被嘈杂的声音和推挤搞迷糊。   等到坐在红色的喜床上时,一双蚊香眼才慢慢回神,正常的听觉也终于在那一刻开始恢复。云端看着下面唯一没有被红色覆盖的空白处突然出现了一双男人黑色的皂靴,它们停在自己唯一视线可及之处,随着脚步的定格,眼前似乎开始亮起来,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   嘈杂的喜房之内出现了瞬间的宁静,立在云端身旁的两朵兰花不着痕迹的撇撇嘴······漂亮吧!   眼前的姑娘清灵的让人移不开眼,她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眼睛里似乎还残留着氤氲水汽,懵懂可爱,白皙的皮肤配着大红的嫁衣,清艳逼人,她抬头冲旁边的一群人慢慢绽开一个拘谨的微笑,似乎对面前的情况颇为尴尬。   喜娘与有荣焉,但是现在不是沉默的时候,她连忙上前笑道   “恭喜新郎官,新娘子天仙般的模样,快快请掌房嬷嬷来撒帐吧,误了吉时可不吉利。”   这时喜房内围观的人群中才站出一个身形,看头上螺髻便知已为人妇,细条身材,袅娜的仪态,看着颇为娇弱,胜在一张瓜子小脸上的五官很是端庄,女子眼睛大而上挑无威则显轻浮,大而圆则是无气势则显稚嫩,此女一看便是外弱内强之人。   “大郎刚才是被侄媳妇迷了眼才这般木讷,我这个做婶娘的来帮把手,贵嬷嬷,还愣着干嘛,快去撒帐。”   说罢就冲床上坐着的云端弯弯嘴角,云端大方的回了一笑。   从进屋开始,她就没瞅过自己的夫君一眼,心累。   莫家没有谁对这桩婚事抱有比较正面的态度,理智上联姻是为了利益,情感上他们更倾向表小姐李小安和少爷的青梅竹马之情,人们总是对超出自己意愿范围的事情抱有怀疑甚至厌恶的态度,须知比起他们,对方也许这样的情绪更胜一筹。 风云起 第八章 巧应答  一把把的花生桂圆和红枣撒在大红的床铺之上,云端摆着一张微笑的脸对准地上一个点观察的仔细,等到贵嬷嬷笑眯眯的问“生不生”之类的问题时,云端连头都没抬,继续盯着地面,弱弱的挤出一个“生”字,旁边一阵笑声,简直让她连腹诽的乐趣都找不到,旁边那位貌似高大英挺的新郎就像根木头一样,云端只听到他低沉的几个字,“是”、“好”、“我知道,”、“明白了”。   一众新房传统完成之后,旁边的那根木头就被拉出去喝酒,七大姑八大姨打完招呼也就各自退散回前席去了,云端让兰语和兰桑打赏了所有留在屋子伺候的丫头,虽不值什么钱,但都是她们这些年龄所喜欢的珠子和银质的小发钗,颇有些意趣,都是新婚之前云端专门画了图托人打造一批,就是为了今天当人情送的,看着她们惊诧的表情,云端委婉表达了自己有些不习惯,希望可以独处的情绪,拿人家手短的小丫鬟只说了两句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云端摘下花冠,疲惫的摊在床上不想动弹,兰桑和兰语几番催促才让这位大小姐起身去沐浴,梳洗完之后,就着桌上的各类点心菜肴吃了几口,便停下筷子不动,两朵兰花也略略填饱肚子便把盘碟全都收拾出去。   盯着空空的桌子看半天,云端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什么,但是一天的奔波让她也没有追究的心思,想到还有等那根木头,她便头靠着床柱准备小咪一会子。   李小安本来想呆在屋子里,可到底没压抑住自己内心翻滚的不甘心,黑着一张脸想去瞧瞧念哥的妻子,那个夏家的大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忘记她,不,她的念哥是最重情谊的,绝对不会轻易撇下她。   对面过来的两个小丫鬟,一边拨拉手掌中的东西,一边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那话语内容传进小安的耳朵里,让她不由驻足倾听。   “少夫人长得真是美,她笑的时候你看见没有,就像,就像花盛开的一瞬间,少爷真是有福气。”   李小安冷笑,以色侍人安能得长久,念哥绝对不会沉迷在女人的美貌之中,可到底那颗心开始疼起来,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十年的付出,却让另外一个女人半路截了胡,凭什么,她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夜色中的女子没再继续向新房方向走,她顿了顿脚步,转身向前院走去,那里如今灯火正盛。   前厅的宴席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父亲多年的至交好友全部在席,三个师兄忙着四处帮他挡酒,其实他根本不用他们帮忙,这个夜里,莫念痕真想醉的一塌糊涂,最好能睡上好几天,所以旁人敬酒的时候,莫大少来者不拒,统统一口闷。徐靖看不得他那个样子,示意老二连臻和老三沈墨去前面挡上一挡,自己则拖着念痕来到中庭讲话。   “你刚刚那是什么鬼样子,夏家小姐我方才见了,那样的姑娘配你我都觉得鲜花插牛粪了好不好,你怎么还是不满意,难不成心里还想着李小安,你也差不多一点儿,小安那个丫头心太大,你降不住。”   “我倒不知道,大师兄居然在背后说我坏话。”小安从阴影中现身,一张娇俏的脸上满是寒霜。   徐靖郁闷的叹口气,“小四娶妻,难不成你还想做妾?”   莫念痕一把推开徐靖扶他的手,睁着血红大眼睛喊,“我不会让小安做妾,你别胡说。”   小安上前一步将念痕扶在身边,抬头冲大师兄笑道,“听见没有,我-不-会-是-妾,您也别为我们操心,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徐靖收了平常嬉笑的表情,冷冷道   “算了,跟你没什么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随你们两个吧。”离开的脚步快的像风,看起来像是厌烦透了。   莫念痕像是才清醒过来一样,他放开了抓着小安的手,低低说了声对不起,就朝着自己的新房走去,没敢回头看那个心尖上的姑娘,如果他回头的话,一定会看见平日那张明媚脸庞上带着多么可怕的阴影和杀意。   迈着蹒跚的脚步回到房间,莫念痕默默胀痛的脑袋,径直走向净房,完全忽略了靠在床柱上睡得正香甜地某人,而云端则是在睡梦中被一阵阵水声吵醒,兰桑冲着朦胧的主子努努嘴,示意她的新郎在净房里,便露出猥琐(云端视角)的笑容退了出去。   夏大小姐毫不在意,走到桌子旁边倒了一碗茶水慢慢品尝,所以等到念痕洗完澡穿好衣服进来时,就看见新娘子在倒水喝,本身就是满身烦恼的单纯男子,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美丽自己却不喜欢的新娘。   被人不喜欢的新娘听到身后的声音,回身一看,举着茶杯冲不知所措的挺拔男人说了一句。   “你好,夫君。”   看起来被安慰的男人呆滞了一下,便同样坐到了桌子旁边,他的脸色有些冷,表情也称不上平静,似乎有些委屈和愤懑,云端一边吸溜吸溜喝茶一边仔细观察着。   “你们夏家到底有什么秘密的东西?”这是男人问的第一句话。   囧囧囧囧,云端相信自己方才的表情一定是这个样子,这种问题真的大丈夫,这是莫慎的亲儿子,难道不是捡来的吗?内心的刷屏速度越来越快,刷到最后,只留下一句话——“这种对手如果都赢不了我就可以去上吊自尽了。”   她保持沉默不开口,直接用一种迷糊的表情看他。   “我不喜欢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和喜欢的女子成亲,你……你懂吗?”念痕结结巴巴的说着自己的心意。   云端挑眉看他,开口道   “那你为什么娶我?”   “有些事情,我没办法拒绝。”   “现在你想出法子没有,因为正好我也不想嫁你。”   莫念痕吃惊的看向云淡风轻的云端,这话几个意思?   放下手中的茶杯,夏大妞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莫念痕。   “既然事情说明白了,提早起个协议吧,我们两个互相帮助一下,我帮衬你配合你做个好妻子,你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拉我一把,送我出了莫家这个泥潭就好,到时候是给我休书还是和离都可以,你我都能回归自由。”   莫念痕站起身立刻把云端这个小个头给压了下去,这个时候夏府的大小姐才看清了莫大少的容貌,俊秀的面孔上一双上挑的凤眸熠熠生辉,平常的单纯已经看不到踪影,只有坚定的情绪蕴含其中,他开口说   “一言为定。”   云端紧跟回了一句   “一言为定。”   纸笔被送进新房之后,外边的一众仆妇都互相调笑说,他们公子开窍了,知道耍耍文墨来吸引媳妇儿,如果知道两个人其实是在商量怎么写和离书的话,会发疯的吧。   由女方口述男方执笔的和离书不多时便已经完成,正文如下:   元历二十七年,夏氏云端嫁与莫念痕为妻,因身体病弱,难于传嗣之事,情愿立此书为据,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立约人:莫念痕   元历三十年   为了妥善起见,云端选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时间,按照当今圣上的脾性,活上三年应该不成问题吧。   和离书一式两份全部由云端保管,等到时机一到,直接把和离书往官府一递,自己这摊子烂事就算是得到解决了。面对莫大少那张轻松不少的面孔,云端还是多嘴嘱咐了几句。   “莫少爷,我建议您还是暂时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呃……你的心上人,若是一不小心说漏嘴,反正我是绝迹斗不过莫太傅的,到时候您爹一发话,我们做的这些事情绝对全部作废。”   念痕听罢点点头,低声回了一句,“我知道。”   “呃,还有一件事,另外就是床上那个东西”   夏大小姐指着红色床铺中间那方醒目的白色帕子,男人眨眨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那是什么东西?”   云端无力的摆摆手,“没什么,我来搞定就好。”说罢就去寻了一根细细的针来,她往上挽了挽袖子,在手臂上划了一丝血痕,莫念痕早就转过脸不肯看,只觉得这女人简直不知羞,明明已经订好协议,又怎么可以这样随心所欲!   白色的帕子沾染了血迹极为扎眼,云端松口气,将衣袖放了下来,伤口不深,平日里手臂处必定是看不到的,明日里回来稍稍搽些药也就是了。   劳累一整天,好不容易说定了事情,一阵阵疲惫开始侵袭身体,莫念痕还算有些风度,径直拿了被子就宿在了净房的软榻上,云端裹着被子慢慢把自己埋进梦乡,临睡之前还不忘叮嘱莫念痕明日早起,他的回答是什么没有听清,不过那影响不了什么。   毕竟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呢。   话说的是好听,可昨日刚刚累了一天,脑袋里面所有紧绷的弦都在睡梦中变得迟钝,等到第二天兰桑兰语把云端挖起来时候,时辰已经不早,彼时莫念痕少爷早就已经在花园打了好几套拳,做完晨练之后,他极其自然地忘记了今天是他新婚第二天,他的妻子是需要和他在一起参拜长辈的,当他一个人晃到正房准备吃早饭时,等候的长辈瞬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云端火急火燎的赶到正房时候,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大少爷正无所谓的喝着一碗小米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脸上挂着什么样的表情,她只是一个人镇定自若的冲着在坐的各位长辈请安问好,一个一个把手里的红包发放出去,然后微笑的接过回礼,紧张只是最开始的时候,她能做的是在最大程度下保全夏府嫡女的最后尊严。   也许他并非故意,也许他什么也不知道,可是云端还是在心底狠狠记了莫念痕一笔,真是让人恶心透顶。   总该庆幸莫慎如今不在跟前,否则必然要让他看出端倪。   莫家的老城主和老夫人都身在华南州莫城老宅之内,如今在上京的也只有几位不近的亲族和莫念痕的母亲,莫慎的妻子安夫人在。   安宁是将门虎女,其父安从均提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大华铁血铮铮的杀敌将领,堪称神将,多年前的华泰之变当今圣上如果没有寻求安将军的帮助,胜负如何也未可知。   面前的妇人一身淡紫色绣富贵花的衣裙,脸色红润,皮肤白皙,只那眉眼之中看起来颇为锐利,有将门之风,美妇如今正端着一张没几分笑容的脸看着面前的美貌女子。   “请安居然是一个人前来,也忒没规矩了些。”   云端旁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回道,“是媳妇不对,给娘请罪。”   她身边身着绿衣的娇俏女子笑着开口,“娘也是的,这样美貌的嫂子您也舍得责怪,要怪就要怪念哥不知道怜香惜玉。”   云端低着头扯出个冷笑,看来这就是那位大少爷心心念念的李小安姑娘了,说不得的好手段,原本翻过去的一页又被她扒了回来,偏生那个猪队友一点忙也帮不上真是神烦!   安夫人没有接李小安的话茬儿,接过云端手上的茶之后,就从手上撸下两只水头极好的玉镯,透亮的玉色当中还泛着墨色,古朴典雅,她伸手将玉镯放在云端高举到头顶的托盘里,看云端将镯子拿到手中之后,便对着满满一厅的人说   “以后,这就是我莫家的少夫人,明白了吗?”   云端送了一口气,不管安夫人究竟出于什么心理,她到底是救了她,让她在莫家站稳了第一步。 风云起 第九章 硝烟起 从正房出来,云端扶着兰语的手慢慢往回踱,两个丫头的脸色都不算好,本以为自家的姑爷看起来一表人才,又端的是谦谦公子一个,没想到今天居然做出这种不着调的事情,连累自家姑娘受累。   “等一等”低哑浑厚的男声从后方传来,云端停了自己的脚步,好整以暇的看着今天一场闹剧的表演者。   莫念痕的身形完全遮住了云端,他居高临下的说   “我不知道要敬茶,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硬邦邦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还挺委屈。   云端随意摆摆手,“没事儿,反正已经解决,不过明天是要回门的,你千万别忘记。”   莫念痕不言语只是点点头,云端没再理他,意兴阑珊的回了屋,队友实在不太靠谱,她觉得自己还是要更加周详一些才行。   后者果然太不靠谱,回门的马车已经走在半路上,和云端同坐车厢的莫大少突然从车窗跳了出去,云端吩咐车队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只能吩咐车队继续前行,等到了夏家门口,心底里一股子郁气才算有些消散的光景。   看见女婿没有前来,母亲和祖母的表情都有些窝火,云端宽慰了几句就随父亲进了书房,她把和离书交给爹爹,夏志荣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能逃出来,我也能安下心,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为夫和你二叔的筹谋,你尽管放心就好,别让那小子欺负了你就成。”   云端不好问爹爹更加详细的理由,只能含笑点头,便随着父亲前往祖母的临安院吃嫁人后的第一顿团圆饭。   至于莫念痕什么的,早就被她忘到天边去。   在娘家住了一晚上,云端第二天一早就踏上回上京的归途,现在的自己已经成为夏家的客人,再不能随心所欲,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心里面还是有些难受伤心,为了尽力甩掉这些情绪,她开始考虑回去和莫大少爷谈判一下,即便不喜欢也要遵守约定啊,单方面撂挑子实在太不礼貌了吧。   回门当天,莫念痕因为头一天的事情觉得有些愧对云端,所以前期一直表现的相当乖巧,可是就在半路上,他听见安安的哨声,那是在连山上自己寻着千年柳木做给她的礼物,声音独特,可传数十里,安安武技不好,念痕怕她吃亏一直都让她把柳哨带在身边,当时一听那熟悉的声音,他顺从本能立时便翻出了马车,用轻功到处寻找安安。   待他精疲力尽时候,那丫头才现了身。   “不过是胡吹一声,看念哥是否还记得安安,现在我心里很开心,只不过嫂子今天回门,念哥不追上去好吗?”少女笑眯眯的说着这话。   而他只是说着,“我送你回去,以后不可再胡闹。”   既然已经说明白,那她应该不会为此找麻烦,莫念痕心里这样想。   往日因,他时果,不久的将来,他为这些理所当然的以为拖累的几乎发疯,事实让他无法辩解,一切的努力都陷入徒劳,曾经清澈的双眼到底还是在绝望中沾染了黑暗的颜色。   谁也怪罪不得谁,是他自己做的孽,就由他自己来承担恶果。   回到莫府,先去正房向安夫人问安,然后迅速回到自己屋子里沐浴更衣,吃饭睡觉,安夫人一向喜欢安静,晚饭从不招小辈同进,这倒是无意之间给她不少自由活动的时间。   莫家的厨子都是从华南莫城带回来的,南方菜一向闻名遐迩,云端在莫府最满意的一点莫过于此。   晚餐比起午时要清淡许多,但是盘碟点心也极为丰盛,一道颜色鲜亮,麻辣开胃的麻婆豆腐,一道香甜爽口的冰糖湘莲,配着清口的三色拌丝和高汤豆腐,配上一碟儿小巧可爱的湖州千张包子。云端留下两朵兰花,让其他人出去,狠狠的吃了个痛快,遇事情不顺,吃就是最好的减压方式。   为了避免积食,云端决定去花园里好好散散心,说不定能听到什么太傅府秘闻,话本子里都讲后花园是消息的集中地呢。结果刚出了门子还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刚刚回家的莫大爷。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   云端懒得和他多费口舌,面子上淡淡地回道。   “托大爷的福,在家里过得挺舒心。”说罢就福了一福往花园去了,后边的两个丫鬟本来还想说两句刺儿话,到底放心不下走在前面的姑娘,便连忙跟上去不再管那人。   莫念痕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慢慢踱着步子往后院走去。,   念痕回到新房,看着周围簇新的一切,突然觉得意兴阑珊,短短几日的功夫,他竟变得如同另外一个人一样,说话做事颠三倒四,毫无章法,什么是主要次要也分得乱七八糟,怨不得夏姑娘要烦他,出尔反尔的行径实在让人无法心生欢喜。明明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只想让喜欢的人开心,却阴差阳错走到这个地步,傻傻的望着还没撤下去的红帐,他心里头一次存进了苦涩和迷茫。   朝廷、夏家、莫城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真是又麻烦又讨厌,如果能回到连山有多好,那才是没有苦恼的乐土。   低低的笑声在没有点蜡烛的房间里响起,父亲之前说自己难堪大任果然没错,每次遇到事情,他都总是想要以逃避来解决问题,命运如今给了他一个考验,明明已经有答案的提示,他却照样无法答对。   “莫念痕,你这个废物!”空洞的声音响彻黑暗,有诡异的回声在其中荡漾。   他静静闭上眼睛,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莫念痕,醒醒,我有事情跟你谈。”   云端使劲推着自己床上睡着的公子哥,念痕自小练武,听见云端推门声音时候其实已经醒来,不过是因为身心俱疲,所以在床上多休息一会儿,女孩就开始没耐心的推来扯去,让他怀疑这姑娘肯定是在报昨天的回门之仇。   “有什么事情,你说,我听着呢。”   “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提个建议,您下次要是做不到的事情或者说不能做的事情我让您去做,您就给我个准话儿,别成天空手套白狼好吗?我们是同盟,字据都已经在手,互相信任不是一件正常事情吗?你成天不告诉我你的决定,我怎么配合你工作啊,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那照样达不到标准。   莫念痕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姑娘,忽然生出倾诉的欲望,他一向是个敢想敢做拒不拖泥带水的人,于是乎便自然地接过话头   “安安吹哨子叫我,我以为她有危险,才下了马车,可是她在骗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大男人委屈起来简直像只兔子一样,总觉得耳朵都要垂下去了。   “这姑娘喜欢你,希望你看她比新娶的妻子还重要,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在证明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对于一个患得患失的姑娘来说,再正常不过。”   莫念痕沉默的表达自己的不懂和疑惑。   云端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继续给他答疑解惑。   “就如同你爹看待别人要比你更亲些,所以你总喜欢做些什么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希望他可以看着你,肯定你。”   恍然大悟的眼神。   云端心里的小九九拨拉的震天响,原来这孩子是个典型的生活常识终结者啊,看来在山上待得日子太长,就变得不是那么,呃,聪明?   不过他的聪明与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很大区别,大家连和离书都已经写好,再牵扯太多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以云端自己的私心来看,莫念痕实实在在是个好夫君的人选,想不到莫慎那样的老狐狸居然还有这样纯良如同兔子一样的孩子,真是难以置信啊。   云端默默的腹诽,莫少爷看她长久的不说话,开始疑惑起来,幸好夏大姑娘即使发觉,为了掩饰慌张,她冲莫念痕来了一个毫不吝啬的大大笑容。   莫念痕脸色一红,不自在的低下头,掩盖有些红的脸色,然后顺道鄙视自己不够坚定的决心,不过说起来,他阴差阳错娶的这个夏姑娘,长得可真是好看。 风云起 第十章 表心迹  夏云端好像想起什么,转头朝呆呆的莫家大少爷说到   “小安姑娘的事情你来负责,我不会插手,这样吧,你尽可能迁就她,我也绝对不阻挠,但是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不能拒绝,上次早上的事情虽然我没有说,但是你必须明白,如果不是莫夫人当场承认我的地位,那些个爬高踩低的奴才绝对能把我欺负到泥坑里,更别提我那两个贴身的丫头,莫少爷,你不懂后院的规则,那和官场一样一样的,欺软怕硬;如今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光顾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自私?”   本就是纯良的少年,莫念痕有些郝然,他扬起那张俊美的脸,明亮的眼睛中满是诚恳之色,“夏姑娘,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请你放心。”   云端挑了挑眉毛,不禁有些感叹李小安那个一看就知道不老实的姑娘居然能骗到这样个傻子······运气未免太好!   再好的运气也是人家的,夏姑娘百无聊赖的应承下莫念痕的承诺,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等到兰语在外面报了晚膳已经送来的消息,云端才打头起身,推门而出,念痕几天来身心俱疲,现在了下心事,顿觉腹中饥饿难忍,虽然不好意思,但是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跟着云端一同前去饭厅用膳。   莫念痕自小生活在连山上,和师兄弟们相处惯了,便没有公家子弟那副做派,用饭时候虽然不至于粗野,但是也不斯文,至少比起俊秀的长相,武林人士股子豪迈感觉表现的还算实在。   云端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只不过为了混日子装的像一点儿,毕竟自己如今身边危机四伏,盟友·····唉算了,何必自寻烦恼,开开心心吃饭才是正经。   安夫人因为喜欢水果,偏偏这上京帝都虽然繁华,但是水土却很是一般,所以莫太傅亲自派人从南方带来几个厨子,还因着皇上的信任每到皇供时,都能从各地采买一些时令鲜果,一年四季都不断,这在皇城之中可并不多见。   云端不爱吃冰凉的水果,倒是对果糕情有独钟,今儿饭桌上放的是颜色清透漂亮的梅子糕,用的都是水分足的青梅榨汁,冰糖熬化往里面一兑,米粉和糯米要磨得细细,上笼蒸的时间也要刚好才行,只有这样,入口才能有绵软不散的口感,云端用了一块糕,喝了几口竹荪汤,这是她用饭时候的习惯,学得是夏老爹推崇的养生之法,饭前用汤,然后就着粳米饭用了半碗就放下不再吃,   李小安这姑娘不简单,云端啃着夏季特意冰过的西瓜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莫家的傻小子一派天真的作风,俨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要不是那倔头巴脑的个性,她还以为这孩子是个从那世外仙山下来的小道人哪,性子虽然麻烦会惹事,云端却也在心底觉得些许安心,至少不用虎群狼窝里一通行走,进不得退不得。可是由此也可窥见李小安这丫头的可怕之处,长达数十年的清苦蛰伏,若为情,那倒还好说,云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和他抢男人,说透就成,可惜这几天看她的模样,明显不是那么简单。   那姑娘看她的眼神,透着阴狠和仇恨,这个她可以理解却依然觉得心底一片冰寒。因为她看莫念痕时同样如此。就像辛辛苦苦调教好的猴子在她心安理得准备赚大钱的时候偷偷跑了。   云端为对小傻子充满同情,整个儿就是被当成登云梯的工具。看着李小安明明恨苦到心里却依然面上戴笑,偶尔白莲花一下的表情,云端就觉得胃疼。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而且端的是无妄之灾,她真是倒霉到家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想着想着,嘴里本来冰甜的西瓜也变得苦涩起来,她闭上双眼深深叹一口气,为毛老娘的青春年华要被毁深深的后院里,我本来可以安心顺利的吃到十八岁,然后找个差不多的门户嫁了,本身就不是小心眼的人,这种个性绝对可以让我的人生在这个朝代无往不前,要是运气好,得个“贤妇”的美名也不是不可能啊·····   两朵兰花瞅着捧着西瓜一边啃,一边忧郁的主子,嘴巴开始抽搐起来,自打跟了云端,兰花们就摆脱了颜面神经障碍的烦恼,心里活的夏大姑娘总能让她们无语抽搐。   进府两个月余,已经进入夏季,这样的季节,正好树密花稠,院子里遮阳的树叶层层堆叠着,余下一片片阴凉,北方的夏天一向难熬,云端也只能以冰块和西瓜消暑镇凉。   莫家的院子引的是活水,夏季随风有水气最是宜人的清凉,莫家如今当家的女主人安夫人甚是喜欢府里面靠水的“临安亭”,这亭子是当年莫慎为了安夫人喜水特意修建的,仿照当年安将军府的布置,莫慎少年英雄,和安夫人鹣鲽情深,成亲至今只有莫念痕一个嫡子,后院几个侍妾都是圣上赐下的,虽各个貌美如花,可惜出身贱籍的女子本身就没有多少依仗,再加上莫慎个性端方,并不沉迷女色,后院还算是比较安宁,云端进府之后了解完情况就松了一口气,四面楚歌的状况算是打开一个缺口,看来情况比较明朗化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莫家如今是上京炙手可热的贵族门庭,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云端嫁进来正好为这锦上添花的家族降低了一点温度,有时候面对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和那些酸唧唧的话语,她都在心中冷笑,究竟是她自己攀上了莫家的高枝儿,还是莫家利用她谋求更长远的发展,如今还尚未可知呢。   云端不喘气的啃了半个西瓜,兰桑实在看不下去,夺了剩下的半个就吩咐旁边的小丫头放回冰窖,云端叹口气说道:“还放什么冰窖,眼看这天热成这样,剩下的你们几个分吃了,别显得我做主子的不厚道。”   小丫头脆生生的“嗯”一声,喜气洋洋的带着半拉西瓜和几个小姐妹吃去。   兰桑把怠懒的云端从椅子上扶起来,悄声说道:“小姐,安夫人在临安亭乘凉,您要不要过去看看,虽说免了您请安,但是做儿媳妇儿的,还是要侍奉好婆婆才行,否则要被人说项的。”   云端笑着回过身,点点兰桑冒汗的鼻尖调笑道,“还是我这一朵解语兰想的周到,替我梳妆打扮一下咱们就过去,这个鬼天气,早上的妆已经花了。   两朵兰花笑着下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