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上了精神病的当 虽然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报记者,但今天我冷然对天发誓,如果早知道得在这个离市区三十多公里的精神疗养院里才能见到这位我市企业界的所谓青年才俊业界精英,打死我也不答应王总编做这个专访! 唉,谁让我在王总编面前吹大牛说这个华远山的助理许翘小姐是我大表姐的初中同学来着,谁知联系了一个星期都见不上面,今天早上许翘说想见华总就得去精神疗养院,因为他得在那里陪护一位重要的病人。 精神疗养院的大门和围墙上爬满了绿色暮颜花藤,刚有一点零星的小花苞,正是初夏好时节。可我走到那条林荫小道上心里就发毛,虽说是依山傍水的,环境不错,可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进这鬼地方,能不发悚吗? 说得好听是什么精神疗养院,不就是精神病院嘛! 我原以为可以在金世纪大厦的十七楼豪华宽敞的总裁办公室里做这个专访,或者约这个年轻帅气的总裁到一间充满异国情调的咖啡屋去,一边喝着那原滋原味的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谈论他的奋斗史爱情观等等。 现在可好了,去精神病院! 战战兢兢地找到病房,里面没有华远山和他的病人。 “女儿,千万要小心哪,男人的话信不得的!”楼道里一个妇人像幽灵一般突然闪现在我面前,吓得我连声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开膛破肚呀!” 又一个妇人从病房里闯了出来,两个护士在后面直追。 一个男人傻傻地靠着墙,嘴角淌着口水,我恶心地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山山水水谁是木头人,嘻嘻哈哈谁是哑巴。”走廊里传来来一个童稚的声音,唱古老的童谣,所有的病人突然都静止不动,笑嘻嘻地站着。 这是一个古老而简单的狼吃羊游戏,我小的时候也玩过。唱的时候“羊”们可以随意跑动,歌声一停就必须停下不动,“大灰狼”可以吃掉犯规的和离他最近的“羊”。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样子有些斯文,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朝我走来,我如获至宝地奔向他:“医生……”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在我的耳旁悄声说道:“我是大灰狼,输的人要开膛破肚的哦。”随后在他自己的肚子上做了一个开膛破肚的动作。 “何顺,你给我站住,又偷张医生的白大褂。”护士从医务室里跑出来,那男人立即狂奔而去,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笑声,整个走廊里充斥着令人浑身炸毛的变态气息。 我脑袋都炸开了,觉得我自己也快要崩溃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浑身毛孔倒竖,一心只想着尽快离开这里,在走廊的拐弯处一头撞上一个急匆匆走来的人,冷不防间,向前一跌,扑向那人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以为又撞上了一个精神病患者,一边面红耳赤地道歉,一边急急忙忙从那人的怀里挣出来,可是脚下一拐,该死的高跟鞋竟然在这时候鞋跟断了,人没站稳,一个趔趄再次扑进了那人的怀里。 我又惊又窘,而那人的眉头皱成了万重山,两手将我从他的怀里挖出来,直直地往跟前一端,我就象一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只剩下两只眼珠子打着转看着他一声不吭地离开的背影。 这时有个人笑着走上前来,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请跟我来。” 我看了看面前的人,中等个头,西装革履,戴着副深度眼镜,显得特别温文儒雅,符合我对于华远山这位总裁整体形象的所有预测,于是就跟上了他。 第一次在精神病院的病房里做专访,感觉很不适应,时不时地被外面那些奇妙的声音分散了注意力,但我很快就调整了心绪,进入工作状态。 他是个海归,说实话,他有着非常良好的教养和才识,谈吐不凡,我许多方面都有非常独到的见解,对当前本市的经济形势也分析得头头是道,令我非常敬佩。 整个专访做下来相当愉快,不像往常找那些暴发户似的企业家做专访时那么费劲,总体感觉印象不错。 “对不起,耽误了您这么长时间,影响您照顾病人了。” 采访结束时,我礼貌地说着客套话,华远山回答的有些莫名其妙:“没关系,都是别人照顾我。” 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回之以“呵呵。” 当我收拾好所有的装备,与华远山握手说再见的时候,护士走了进来。 “文彬,该吃药了。” 文彬?吃药?我狐疑地看了看护士,又看了看我的采访对象,而他正咧着嘴,抓过护士手上的药,一把倒进了嘴里,然后又朝我嘻嘻笑。 我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 “他,他不是华总华远山?” 护士笑了:“他是文彬,以前是个话剧演员,他主演的《暮颜花开》还在全市引起过很大的轰动呢,演技没得说,可惜,这里坏了。”护士说着指了指她自己的脑袋。 我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丫蛋的,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我在配合一个患精神病的话剧演员表演采访的剧情? 仿佛全世界都在嘲笑我,那些变态的笑声在走廊里来回地飘荡,又羞又恼的我头也不回地奔出了病房大楼,身后还传来文彬的高声叫喊:“欢迎下次来访。” 来到疗养院的草坪上,那里坐着一男一女,护士指点我,那个才是我要找的金世纪总裁华远山。 “暮颜花快开了。” “是。” “天亮它们就走了。” “是。” 女孩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华远山回答得相当简短但不厌其烦。 令我万分惊奇的是,眼前的人竟然就是刚刚在走廊上不小心撞上的那个一声不吭的怪人。而我却舍近求远,上了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恶当。 见到手上提着高跟鞋的我时,他的脸上似乎也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 正文 第二章 你还有五分钟 我已顾不得礼貌,认认真真地审视着眼前的采访对象,以防再一次上当受骗。 “您,真的是华总裁吗?” 我还是不放心,明知道这样的问话很不礼貌,但我也是不得已,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豁出去了。 他并不回答我,而是吩咐坐在附近的护士,说:“小蓉,带筱玉去玩。” “好的,华先生。”护士将小玉到一旁,坐在草地上玩纸牌。 等于间接地回答了我的问题,确定了他是华远山,我终于放下心来。 他身着白衬衫蓝西裤,一件西服很自然地搭在手臂上。不得不说,这种简洁风让我觉得挺顺眼的,对于即将展开的采访多少也充满了信心。 那个文彬应该学到了他一点皮毛,但根本没有他那种浑身从里到外透出的冷峻和高贵的气质,我经验不足又太急于求成,才会被轻易忽悠到。 “华总您好,我是《都市晚报》的记者冷然,您的助理许……”自我介绍还没结束,这位传说中的精英冲我点了点头,指了指草坪边的长椅,并没有要握手的意思。 我主动伸出的手停在半路上,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只好假装捋一捋我的一头长发,自已找台阶:“华总百忙之中……呵呵,在这种地方采访,别有一番情趣哈。” 我心里暗暗地骂自己真是虚伪透顶,但脸上依然笑意岑岑。我吃饱撑得到这远离市区的精神病院里来寻找情趣?一想到被一个神精病糊弄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我就如同香了一只活苍蝇一般,还不能声张,因为太丢脸了。 华远山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淡淡地一句:“你只有十分钟。” 我心中凉了半截,十分钟怎么做专访? 没奈何,只有尽量地抓紧时间。等我将录音设备、笔记本等准备好,就没剩下几分钟了,华远山对我所有的问题都只回答“是”、“不是”,或者“无可奉告”。 其间那个疯女孩走过来,上前挽住华远山的胳膊,用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盯着我,令我不禁心里发毛,觉得她与病房走廊上那些病人没什么区别。 女孩说着同样关于暮颜花的话,华远山同样简洁地回答她,使得我的采访多次被打断,真正采访的时间根本不足十分钟。 不过我还真佩服他的耐Xing,陪一个疯女孩反反复复地说着不知所以然的话,没有丝毫厌倦。 如果不是很清楚面前的是我市近年最红得发紫的精英人物,大概正常人会以为他也有点精神不正常吧? “不玩了不玩了,小蓉姐姐都不让着我。” 时间还没到十分钟的时候,疯女孩又一次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纸牌朝我的脸上砸过来,散落了一地。 华远山没有吭声,只是一边收拾散落的纸牌,一边皱着眉头朝疯女孩瞪视一眼,非常奇怪的是,那疯女孩居然很顺从地走开了,重新坐在草地上与小蓉继续玩。 “华总,您看能不能多给点时间继续……” “你还有五分钟。” 我一听,满心感激,拿着我的录音笔还想继续采访,结果听到耳边冷冷的声音:“你误会了,我说的是你还有五分钟赶上回城的末班车。” 华远山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牵着疯女孩走向草坪另一边的荷花池。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手牵着手缓缓而行的背影走远,才猛然惊觉,心里狂骂着匆忙收拾装备。 我可不想在这个精神病院里过夜,那样的话,没准过几天我就得常住这了,我上哪去找个人象华远山这样耐心细致地陪着我照顾我?从现在开始积德积善的话,也要等到三世以后啊。 可是,仔细一想,好像哪里不对劲? 从约我到精神病来做专访这件事情来看,好像整个都是恶作剧。 据我所知,华远山一向不喜欢记者,一般不接受采访,也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很多时都是他的助理许翘在为他打点一切。这次我是找到了许翘那七弯八拐的关系他才同意的,可是,他明显的并没有打算接受我的采访啊,对于我提出的问题几乎都没有正面回答。 这位商界大咖再忙也不至于要在精神病院接受采访啊!我觉得自己上的不是那位精神病的话剧演员的当,而是上了华远山的恶当,被他卖了还在为他数钱的。 当我提着高跟鞋、打着赤脚独自走向疗养院大门外的公交车站台时,发现大门上的暮颜花已经开出了几朵,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宁静的清芬,正是小资情怀大发自我陶醉之时,一个奇怪的女人破坏了我的心绪。 那女人站在我的面前,一条丝巾巾包住了头和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透着一股毫不友善的冷峻之气。 走向公交车站前的路虽然不算宽敞,但也不是狭窄到只容一人,而这个女人没有从旁边经过却直直地挡在我的面前。 “这位大婶,您有事吗?” 那女人没有回答,依然冷冷地盯着我,我只得侧了侧身子,她狠狠地撞了一下我,径直走了过去,站在公交车站台上。 正是六月的初夏时节,包那么紧,也不怕捂出痱子? 我闻到了空气中一种强烈的挑衅的气息,转身远远避开她,仍然感受到从我的身后投来的一双充满煞气的眼神,隐约从疗养院里传来童谣声,还有一句游丝般的低语:“输的人的要开膛破肚。” 我愣了一愣神。 如果这不是在疗养院的大门外的话,我会怀疑她也是病人中的一员。 难道病人中也有流行的暗语?我望着精神病院的大门,想破头也想不出这句话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虽然那女人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阴毒,但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那眼神更深处隐藏着另一种无以言说的秘密,似乎只有用狠毒才能掩饰得住。 上了末班公交车之后,我才发觉得那个女人并没有上车,那么她为什么人站在公交站台上等候?这太令人费解了。 总之,这一次的采访完全失败,还有令我深恶痛绝就是这个诡异的精神病院! 正文 第三章 天底下最极品的混蛋 “你这写的是什么呀?干巴巴的,人物的灵Xing哪里去了?去,给我重新来过!” 王总编拿着我的专稿大发雷霆,办公桌都快被他敲烂了,吼叫声响彻整个报社大厅。 那天亲自把专访任务交给我时的和蔼可亲劲儿呢? 现在我总算明白我的同行们为什么在我出门前高唱“易水寒”了,禁不住感叹,我的人生真是悲哀。 “那个华远山,成天躲在精神病院里陪疯丫头说什么暮颜花,有什么灵Xing可写?还只给我十分钟。十份钟的专访写出来不就是这样子的嘛。” 一肚子的委屈和苦水,只有向我的好闺密袁圆倾诉。 袁圆是我的高中同学,是一名协警,站大马路上指挥交通的那种,时常精疲力竭地回来向我倒苦水,今天总算也让她当一回出气筒。 “疯丫头?是他什么人?” 我摇头,不知道。 “嗨,你没问问?你傻啦记者同志?他一个所谓的精英,大忙人,还那么尽心尽责地照顾一个疯子,这里面一定有故事啊!” 可是,我采访的是一个本市最具魄力的年轻企业家,稿子的基本方针是他伟大的创业史,这跟疯子的故事不沾边的呀。 至今为止,我还没把我的稿子往那疯子身上靠拢,压根就没想过。 “冷然,你要是把华远山与疯子的故事写出来,一定是一篇大爆冷门的稿子,比干巴巴的企业家形象要来得精彩!冷然,听姐们的,错不了,写出来绝对博眼球!” 感觉袁圆似乎比我还来劲,这二货对于八卦新闻的兴趣远比我要热衷的多。 我坐在电脑前面呆看着“华远山”文件夹,心里被袁圆的话撩拨得兴奋不已,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无比灿烂的金光大道,如果我不把握,机会可不等人! 时不我待!说干就干,立即打电话联系许翘,借口专稿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与华总进一步沟通,许翘说华总出差了,下星期才回来。 好不容易熬过一星期,许翘急急地打电话来,说人是回来了,现在要赶往精神疗养院陪筱玉,我如果要见华总,就要快。 丫蛋的,还是避不开精神病院。 自从上回从精神病院采访回来,得了个后遗症,每天晚上必做恶梦,就是被一帮嚷嚷着要“开膛破肚”的精神病人追得满世界狂奔。 明知道有可能又是个陷阱,但为了我的专访稿,我也是拚了。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打车赶去精神病院,好巧,在门口遇到行色匆匆的华远山。 “华总,您可回来啦,这些天筱玉总不肯打针吃药,眼巴巴地等着您哪。” 一进病房,护士小姐就抱怨,而那原是目光呆滞的疯女孩立即闪现出异样的光彩来,笑逐颜开地迎向华远山。 华远山默默地点了点头,护士便将药交给了他,而疯女孩变得很温顺,将一把药通通吃了下去。 疯女孩依偎在华远山身旁,闭着眼,不知心里想什么,反正一副安然恬适的样子,看那样子令我心中也暖融融的,眼里竟有些湿润。 “哥哥,以后筱玉都会很乖很乖,你不要离开筱玉好不好?” “好。” 这是不是一个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一个不知什么原因疯了的女孩和一个情深意重的有些疲惫的大男孩? 脑补着所有关于他们俩的浪漫与唯美,觉得这才是我渴望中的那种可歌可泣的爱情。 我决定要写这个有着别的企业家所不同故事的华远山了,袁圆说得没错,从这个角度写这篇专稿,一定会出人意料地大爆冷门。 然而我的采访仍然不顺利,华远山几乎是铁嘴铜牙,根本就没有说几个字。 我也改变了策略,尽量不按采访的套路来,他似乎也不再那么防备,这一次居然没有让我跑步赶着去乘回城的末班车,而是让我搭他的顺风车。 “华总,您工作之余总是这样赶着来这里照顾病人,会不会很累?” 归途中我问正开车的华远山。 华远山没有回答,嘴角浮现出一丝无奈,但很快就消失了,换之以冷淡。他握着方向盘,眼望着前方,但我发觉,有一种我无法看透的空洞,越来越冰冷。 我知道,与他绕弯子闲扯这一招是没有用的,我永远不可能得到他的回应,只会自己陷入尴尬的自说自话而已。对付他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就是直奔主题。 “华总,我想从另一个角度来完成这篇专访稿,您介不介意谈谈关于筱玉的事情?先从她是怎么患病说起,好吗?” 我准备好了录音笔,进入工作状态。对于这个问题,我充满了好奇,也对我即将展开的新一轮采访信心十足。 车子“唰”地一声停了下来。 “下车。” 声音冷得比万年寒窑还要令人哆嗦,我愣住了,看着他的脸色十几秒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下了逐客令。 丫蛋的,我冷然虽然出身平凡的工薪阶层,不说什么众星捧月,至少从小到大也是爹***掌中宝吧,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屈辱与愤怒令我的泪水不争气地涌上眼眶,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默默地收拾好东西,下车。 那一刻,我觉得这个人就是天底下最**的混蛋,没有之一。 还好,这里已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市中心,站在大马路上的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他没有将我丢弃在荒郊野外? 我这个壮士,第一次出征,就这样被遗弃在易水的半道上。 不过,坐在公交车上吹着风,冷静地再仔细想一想,似乎自己也有不妥之处。 筱玉的疯狂一定是他最不愿触及的伤心往事,而我那么单刀直入地捅到人家的痛处,应该会很疼吧。 好吧,我承认我太急于求成而忽略了人家的感受。 两个人,算是扯平了。 但我不认为这件事就这么草草地结束,首先我的专访稿就交不了差,暴怒的王总编很可能会把我撕了从他一楼的办公室窗户扔出去。 专访稿是必须完成的,筱玉的谜底我也非揭开不可。我这人没有别人长处,就是倔劲上来,一百八十条牛也拉不住,尽管这年头在市里要找一百八十头牛也不简单。 信心度再一次爆棚,哼,不弄清楚筱玉为什么会发疯,冷然我决不罢休! 正文 第四章 总裁的爱情专稿 为了这份博人眼球的专稿,我绞尽了脑汁。 既然不能从华远山的身上打开缺口,那就从精神病院入手。 当然,我总不能直接奔向疗养院去问人家筱玉的情况吧?这涉及到病人的隐私,人家也未必肯告诉我。 我得另外找突破口。 我通过种种关系调查到,近年来,这家疗养院致力于收治一些孤寡痴呆的人,也包括那些常常出没于街头巷尾精神不正常的流浪汉,得到了人们一致好评。 不过,这家疗养院的邢院长是一个极低调的人,所以这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曝光率并不高, 这也造成了疗养院资金方面的困难。 我了解到,华远山的企业对疗养院赞助不菲,远远超过了筱玉的治疗费用。 我想先从这里入手,应该会有所收获。 邢院长戴一副深度眼镜,厚厚的镜片下看不清他的眼睛。他温文儒雅,谈吐不凡,对我这个小记者十分有礼貌,亲和度绝对满分。但他说的都是些场面上的话,对我的调查一点帮助都没有,看来挖不出什么猛料。 于是我要求采访一下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从基层下手,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秦筱玉的主治医生张落尘是一位颇有才华的年轻人,此刻已经被我的死缠打彻底击跨,收拾听筒器械一副就要往外逃命的姿态。 我相信坚持不懈就是胜利这个真理,终于让我套出秦墨玉是五年前患病的,因为目睹她母亲坠楼受到极度刺激而导致精神错乱。 一开始筱玉见着谁都害怕,只有华远山是她的依赖,也只有华远山的话她肯依从。在华远山面前,她显得柔静美丽,谁也不会认为她精神有问题。 华远山只要一有空就会来陪筱玉,两人其实也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相伴,静静地坐一个清晨或黄昏。但有一天他是绝不会出现的,那就是每一年的中秋节。 “护士们都说筱玉是这里最安静最好搞定的病人,只不过华总太久没来的时候会闹一闹。”张落尘感慨万千。 把张医生堵在他的办公室里套了大半天近乎,不管他用什么样的借口要离开,我都见招拆招,磨破了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才得到这一鳞半爪的资料。 可我还是不甘心,追着张医生问:“筱玉的情形,可有治愈的可能?要多久?” 张医生又是摇头:“难说。” 从心底里为华远山感到悲哀,他要熬多久才是个尽头啊!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精神病院了,可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在这里,一切都不能用常规的眼光去看待,不仅那些幽灵一般地在走廊里游逛的病人让我毛骨悚然,就是那些医生护士也让我身上直冒冷气。 还好筱玉看上去相对“正常”一些。 我站在病房门边,抱着一种自己也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来审视眼前的病人。 她其实长得很美,五官恰到好处,只是那张小嘴两角透露着一丝我不喜欢的——不知道是什么,就是一种我不喜欢的感觉。 还有她的眼睛,偶尔会有一点点不易觉察的东西透露出来,转瞬即逝,我无法判定那究竟是什么,我想,也不能够去判定,因为她有病,精神病。 我心里从不敢放松戒备,觉得她比那些走廊里的病人更加令人琢磨不透,也更加危险。 她并不像别的精神病人那样吵闹,她很安静,只是自己坐在椅子里,护士小蓉在一旁给她读书,很奇怪的是,她会指定听哪一本书哪一篇文字。 一切都象我想像的那样,既忧伤又美丽。 无论如何,这一趟精神病院之行还是有所收获的,我所得到的资料虽然不多,但我又不要写言情小说,这些已经足够我写一篇充满人物灵Xing的专稿来。 脑子里不断地交错着华远山与筱玉的身影,我在电脑前奋指疾敲了一整夜,当那些散发着苦涩爱情的字字句句整整齐齐码在稿子上,才发觉天快亮了。 我直起腰来,从头至尾读了一遍稿子,被自己的文字深深地感动着,我相信,这篇稿子一定能打动王总编,也一定能打动读者。 用心写出来的专稿,才能对得住我自己一趟又一趟地往精神病院那种鬼地方跑的嘛。 “长进了嘛!” 果不其然,王总编光光的额头上亮起了赞赏之色,脸上有点意味深长,“关于华远山的消息并不多,几乎没有人能够采访到他。冷然,你这篇稿子一定会引起很大轰动的。发稿,马上发。” “可是,稿子还没请人家过目呢。”我有些犹豫,可王总编说我们小报靠的是就新奇和赶超别人的时间速度,这是小报的生存之道。 我有些得意忘形,想,等样刊出来一定要请袁圆出去撮一顿。 自从接了华远山这个专访任务,就没这么轻松过,我带着袁圆在酒巴里放任自己在闪烁的灯中尽情地扭舞。 “冷然,这回可出尽风头喽?” “起码,王秃子的脸上好看一些。”我笑着,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飘飘然,“我怎么会忘记你这个军师呢?下回采访帅哥的时候,带你一起去!” “别!我谢谢你啦。帅哥?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越帅,骨子里就越薄情,我还是安心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日子,省得每天提心吊胆地担心成队的女孩子来跟我较劲!” 袁圆是个心眼特实在的那种女孩,说得不错,只是这二货的声音太大些,惹得周围的好些个男人对她侧目。 “如果让你遇上个又帅又有情有义的男人呢?” “又帅又有情有义?冷然你别做白日梦啦,不,晚上也别做梦。告诉你,这种男人死绝了!” 我不同意袁圆的观点,起码在我看来,华远山就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否则谁会有那么大的耐心去照顾一个长期住在精神病院里的女孩子? “华远山?他能坚持多久?” 我无言以对。 是啊,华远山,他能坚持多久?如果筱玉一直疯下去,对华远山,公平吗?嗨,不想别人的事儿,喝酒喝酒。 五年了,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又将怎样熬下去? 如果疯的是我,谁来守着我?他又会坚持多久?我真的不知道。 一个“剩斗士”的悲哀大概就是我这种在别人的故事里怀着自己对爱情的憧憬吧?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正文 第五章 灯红酒绿小花带 就在我和袁圆辩论得正激烈的时候,我那刚刚成稿的故事主人公从外面进来,依然是白衬衫蓝西裤,一副清爽的酷帅模样,也一如既往的冰冷,与这个嘈杂的酒巴显得格格不入。 我和袁圆两个女醉鬼同时半眯着醉眼傻愣愣地石化在那里。 只见他径直走向酒巴一个僻静的角落,而那里坐着一个女子,一身白裙,头上紧紧包裹丝巾,遮住了大半张脸,有如鬼魅一般。 我相信自己的眼神绝对没有错,她就是精神病院大门口等车的那个怪女人。不过,并不象我第一次看到的那样是个大婶,而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他,就是你说的有情有义的帅哥?” 袁圆终于把她的醉眼瞪成了两只大灯泡足够照亮昏暗的酒吧,不知道她的重点是揶揄我说的“有情有义”还是震惊于他的酷帅。 而我关心的是那个大热天包裹着丝巾的怪女人。 那女人与与华远山的交谈似乎并不愉快,有一些激动的样子,仰起头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又拿起一瓶,华远山出手将瓶子摁住了。 “给我。” 我听到那女人恶狠狠的声音,而华远山的声音更狠,说:“回去!” 那女人站了起来,两手比划着什么,将啤酒杯砸碎在桌子上,站起身来,最后裹了裹她那原本就包得很紧的丝巾,怒气冲冲地离开。 华远山经过我身旁的时候,皱了皱眉。 我看到他的手被碎玻璃划破了,一抹血迹正在手背上流淌。 “华总,你的手受伤了。” 华远山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伤,抬起他的手来看了看,并没有理会,而是环视了一下灯红酒绿的酒吧,又冲着有些微醺的我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回家去。” 而这时的袁圆已经醉意朦胧,上来就拉起华远山的手,叫着:“帅哥你流血啦,快快快,冷然,快点拿东西包一下。” 华远山被袁圆拽着左顾右盼地到处去找东西包扎,最后她瞄准了我扎头发的小布花带,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下一扯就套在了华远山的手上。 只见华山的脸又皱成了万重山,将袁圆一甩,走出了酒吧。 袁圆被甩开,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兀自犯迷糊,说:“冷然,他、他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我的小布花带,花了我好几十大毛的,你赔给我。” “嗯?小花布?” 袁圆恍然大悟的样子,嘴里嚷嚷着:“哎,帅哥,还我小花……”我跟着袁圆身后奔出去时,华远山早就无影无踪了。 酒吧外的清风一吹,袁圆稍稍醒了醒神,挠着脑袋,一脸愧疚地对愧疚地对我说:“对不起啊冷然,明天我去向他讨回来。” “明天还讨得回来吗?一个小布花带而已,他一个大总裁怎么放在眼里,早不知被人家丢在哪个垃圾堆里了。” 袁圆咧开了嘴,笑得很欠揍。 我和袁圆两个醉鬼在大街上游荡,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那首童谣,乘着酒兴与袁圆大玩特玩。 “山山水水谁是木头人,嘻嘻哈哈谁是哑巴。” 可是为什么我总能听到另一种来自于地狱一般的声音?好像又被那精神病院的童声魔怔了。 “两位妹妹,和我们一起嗨皮嗨皮去。”一群醉鬼迎面而来,张开手臂拦在了我和袁圆的面前。 我和袁圆正不知所措,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让开。” 是华远山,他站在那伙人的身后,街灯迷朦之中我看到他的脸阴沉得可怖。 “华大哥。”那些人一见到他似见到鬼似的,纷纷向他行礼而后一哄而散。 袁圆在我的耳边 悄声说道:“原来他还是**的头子哦,太刺激了。” 华远山瞪视了我们一眼,沉声说道:“直接回家,立即、马上。玩木头人,到精神病院玩去!” 一向大大咧咧的袁圆此刻大气都不敢出,拉扯着我,简直可以说是抱头鼠窜地上了一辆出租车,乖乖地滚回家去。 “冷然,为什么玩木头人要去精神病院?这游戏我们从小玩到大,没听说过要去精神病院的啊?” “因为,”我笑着,吓唬袁圆:“那里的人玩输了要开膛破肚的哦。” 第二天许翘约我出去,将一个装着一朵蓝色小花饰的盒子递到我的面前,我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你那个已经沾了血不能用了,华总让我去买一个还给你。我看你原来那个是蓝色的,就为你挑了这个,希望你满意。” 虽然不是华总亲自挑选的,但能够做到这样我已经相当满意了。 许翘看我揣着那朵小花又惊又喜的样子,笑着说:“华总说,谢谢你。不过,他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和你的朋友,小姑娘家家的,酒吧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就不要再去了。” 我点了点头:“谢谢许翘姐,也代我谢谢华总关心。” “少来,华总没空关心你们这些小记者。” 许翘的话令我很是尴尬,但也激发起我的好奇心,问:“华总为什么不喜欢记者?” 一般商界人士都喜欢记者为他们多发几篇专稿,对提高公司形象上是有很大帮助的。可是印象中华远山历来不愿意成为报刊杂志上的主角,除非市里一些无法推辞的应酬之外,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供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有想到许翘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脸上浮现一股忧伤,只是她尽力在很短的时间内将那股情绪压制了下去,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不喜欢的东西不需要理由,看着别扭就是了。” 这回轮到我的心情黯淡了,华总一看到我就别扭?如果仅仅是为人低调也犯不着对记者这一行业深恶痛绝的吧? 许翘苦笑着:“还真有你的,让你去精神病院你还真去?被话剧病人忽悠了也没能把你吓走,还继续找华总,冷然是你是二的呢还是傻的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翘这个选择题,我不二也不傻,我只想为自己供职的小报好好地做一次华远山的专访而已。 正文 第六章 都是爱情惹的祸 一大早我刚到办公室,人还没坐下来呢,许翘的电话就来了,在那头噼里啪啦的是一阵子狂吼。 “冷然,你都写了什么呀?赶快把稿子撤了,华总都摔杯子了。” “撤?为什么?华总觉得我写的不够好,还是别的什么?” 我已经是极尽所能地把他写成一个又帅气又事业有成又有情有义的大好人了,这还不够呀?他为什么生气?他有什么理由生气? 许翘也不说华远山为什么摔杯子,就是一个劲地骂我“不懂就别乱写”。 这简直就是对我这个有着四年资历的小记者的极大侮辱嘛。 我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对许翘说我没乱写,我写的全都是我看到的,以及从医生护士那里了解到的。而且,华远山在精神病院里照料那个疯女孩也是有目共睹的,我只是把这些不为人知的一面写出来而已,除了歌功颂德还是歌功颂德呀。 可是许翘还是坚持让我撤稿,电话都让差点要爆了。 “不可能,样刊都出来了!”我着急得直跳脚,这时候要求撤稿,还不如让王总编直接拿刀劈了我。 “冷然,现在也不是怪你的时候,你还是想想法子把稿子撤下来吧。”许翘的语气软了下来,换成了商量,但也还是不可能的事,我再跳脚也没有用。 这是我的自作自受,没有在王总编面前坚持在发稿之前先让对方过目,犯了记者这一行的大忌。 但这时候让王总编撤稿的话,非把他气得砍了我不可。一想到王总编那张驴脸,死的心都有。 其实最想撤稿的应该是此时此刻的我冷然才对。 华远山在外面明明另有女人嘛,我这稿发出去,脸被打得啪啪的,现在就已经火辣辣地疼了。 同事小王说:“冷然,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撤吧,华远山不想你发这篇稿子,是怕别人知道了以后,他再想甩掉疯女孩就麻烦啦,惹毛了他可能会找**砍了你哦。” 小王的眼睛不停地往王总编地办公室里瞟,其实她比我更怵王总编,如果让她在饿死和被王总编砍死之间做选择题的话,她一定选择饿死。当然,我也选择饿死。 撤稿和死亡,这是个大问题。我想我必须找许翘再商量商量了,为了给自己壮胆,特意拉了袁圆一起去。 没想到许翘的口气比电话里还要生硬难听,说如果杂志社不撤稿的话就写声明公开道歉。 “你根本就不了解情况,在这儿瞎掰什么?企业专访怎么写难道你一个大记者不知道吗?添油加醋的干嘛?华总已经够烦的了,你还来添乱。当初我就不该答应帮冷然这个忙,现在瞧,我肠子都悔青了我!” 看许翘的样子,我想不被王总编砍死,也会被她骂死恨死。 不过我还是没有搞懂,华远山如此大发雷霆,难道真的如我想像的那样,为了那个大热天包着丝巾的怪女人? 据我所知,华远山目前还是个钻石王老五,多交几个女朋友也正常,我的专稿添油加醋也只不过给他贴满金的脸上再锦上添花而已,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 “许翘,我还是没搞懂,华远山到底要我道歉什么?发稿之前没让你们过目是我犯了大错,可我真没搞懂这篇稿子是哪不对劲了?” “哪不对劲?哪都不对劲!”许翘还是气呼呼的,“人家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筱玉只是他养母的女儿,是妹妹,根本就不是恋人呀!”手上的卷成筒的样刊毫不客气地砸我脑袋上。 “啊?”我跟袁圆顿时都傻了眼。 妹妹?! 我觉得我现在必须找一块豆腐当场撞死算啦。 许翘说华远山九岁那年父母因车祸双双去世,是筱玉的母亲收养了他,还供他与筱玉一起出国留学,两个人学成之后刚刚回到国内不久,不想就出了母亲坠楼的事,筱玉精神受到刺激,就那么疯了。 我承认自己闹了一个大乌龙,但还是心有不甘,直觉告诉我,即使筱玉是妹妹,也一定是个不平凡的妹妹,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出国又一起回国,而他又那么坚持不懈地照顾着她,这其中如果没有发生什么故事,打死我一百遍我也不相信! 最起码也是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小浪漫。我的虚荣心又开始作崇,打肿脸也要充胖子似的也要坚持为自己的专稿找一个合理的台阶,就不信我这份专稿一无是处了。 那也对不起我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地上精神病院那鬼地方呀。 “其实,华总没摔杯子,摔杯子的是我。” 许翘在喝了我一百块钱一杯的咖啡之后,香香吐吐地道出了实情。 华远山看完样刊,脸色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阴沉,只对许翘说了两个字:“撤稿。” 我怀疑现在撤不了稿的许翘回到华远山的面前,他会不会冷冷地对她说两个字:“去死。”? 然后再找到**把我的照片朝桌上一扔,说两个字:“砍了。”? 我不由得一个激灵,虽然这种概率微乎其微,但与华远山这个杠子算是结上了。想到那天在酒吧门口那伙流氓一见到他就灰溜溜地滚开,手心里直冒冷汗。 充其量从此山高水长互不往来而已,本来就没多大的关系,若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专访,我和他只不过是大海里两粒永远也遇不上的沙,犯不着为他伤脑筋。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一种很强的失落感在心里作崇?这种感觉令我很是不爽,却没有发现,自己是一步一步地被华远山这个迷给牵住了鼻子,等到被一场又一场的麻烦缠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为时已经太晚了。 稿子最终还是发出去了,我也没有被砍死,相反,王总编还奖励了我一个更大的任务,那就是继续跟进精神病院免费收治孤寡痴呆的项目,等基础资料收集好了争取与电视台联合做一个本市最大的中秋专题报道,以提高我们小报的知名度。 说实在的,那一刻的我不是害怕王总编砍了我,而是我有一颗砍了王总编的心。 正文 第七章 第二次投怀送抱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琢磨,从小到大我这人运气还是可以的,从小学到中学然后大学,那么多场惊心动魄的考试都闯过来了,除了“在二十六岁之前把自己嫁掉”这个科目不及格之外,其他都还好。 可是,自从做了华远山这个专访之后,霉运就缠上了我,比如相亲被人放鸽子啦,比如忘交电费被停电啦等等,满满的都是眼泪啊。 最让我深恶痛绝的是,为了王总编的突发奇想,公益专题里有一个最坑爹的项目,就是收集百名孤寡患者的故事,让全社会都来关注这些孤老无依又患有精神疾病的人。 丫蛋的,在中秋大型公益项目结束之前,我算是把大好的青Chun年华耗在这个精神病院里了。 邢院长一如既往地温和友善,但我能感觉得出,他似乎对这个项目并没有多大热情,相反,一种被外界打扰的不满在他压抑的眼神里悄然滋生。 也包括对我这个每天在疗养院的医生护士以及精神病患中来回穿梭做采访收集资料的记者,怀着的一种隐藏着于的戒心。 没办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报社这碗饭,打死我一百遍我也还得来。 有时也会遇见华远山,他总是匆匆而来,陪秦筱玉坐坐说几句话,之后又匆匆而去。见 到我的时候,依然是那副万年冰霜的样子,偶尔会稍稍点个头,算是礼貌吧。 我原本想为了专稿的事向他道个歉,可每次看到他就象我欠了他八块钱没还的样子,想 想还是算了,既然他未提起,许翘也没追着我要公开声明致歉,我又何必再自找没趣? 记住,如果一个无赖欠了你八块钱不还的话,你一定不要再追讨,因为她很可能为了这八块钱的债务上吊,到时候你反而欠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反正我觉得我和他之间不会再有交集,直到那天我被逼着和患者一起玩木头人的游戏。 “山山水水谁是木头,嘻嘻哈哈谁是哑巴。” 来了无数次,我对于这首时不时在走廊响起的童谣早已习以为常了,不过,我从来没有 见到过这个唱歌的小孩。 有一次我试图在每个病房里去找这个唱童谣的小孩,但没有找到。这个小孩就象一个幽 灵一般,声音也飘飘忽忽的,在走廊里以及整个精神病院的上空回荡。 奇怪的是,每当童谣响起,患者就会自觉地开始游戏。 输掉的那个人会被一群患者簇拥着,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而去,我不知道最后去了哪里, 只是觉得好像总要过好几天才能再看到那个人。 但也不是每一次都这样,有时候他们会把输掉的那个人放在护士站的高台上,当场“开膛破肚”。 由于我每日在精神病院里进进出出的,大概患者已把我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员了吧。我一 直在想,要不要借一件医生的白大褂来穿上以示区别?但那样的话,很可能与偷了医生白大褂的那位何顺更象。 我大天朝有一句至理名言:入乡随俗。即使在精神病院里,这句话还是不容忽视。 我成了那个严重犯规的人。 何顺又偷了医生的白大褂,从走廊的另一头朝我猛扑过来,抓住我兴奋异常:“犯规犯 规犯规,输的人开膛破肚哦。”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永远都扮演大灰狼?难道精神病院里也有潜规则吗? 走廊里所有的病患一起起哄:“输的人开膛破肚。” 何顺笑嘻嘻的,把我放在护士站的高台上,抻直了手掌假装手术刀在我身上来回地比划, 做出就要就要开膛破肚的动作。 其他患者围成一个半圆圈远远地站着,象是在观摩一场真正的医学解剖,个个表情严肃 认真,而且紧张得发抖。 我看过多次他们玩这个游戏,解剖的人很认真,学习的人也很严肃,被开膛破肚的人还 会假装惨叫然后昏迷。 明白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可在那种情况下,被一个精神病患者放在高台上要开膛破肚,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想我的尖叫声足够震动整座疗养院了,可是医生护士大概习惯了患者的自娱自乐,根 本没人来英雄救美。 虽然我不是个天姿国色的美女,但我确定没有对不起这个世界。 世界末日大概也就跟这差不多吧? 在何顺的手掌就要“切”向我的肚子的时候,我只有下意识地往高台下滚。 那一瞬间有个人冲了过来,推开何顺,我的身体就堪堪落入他的怀抱,而我惊恐无助的 眼神正好面对着他的双眸。 四目相望时,我觉得全世界在霎那间安静下来,耳边听不到精神病患者的嘈杂,也没有 鬼魅一般的童谣,只听到他的呼吸和我自己的心跳。 什么叫“怦然心动”?什么叫“小鹿乱撞”?丫蛋的,我二十六岁了才真正理解这些初 中就学会的成语,那时候的填空题好像都得满分来着。 闭着眼睛都知道是他,华远山。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向他“投怀送抱”了,有点窘,但 更多的好像是一种甜丝丝和慌乱的感觉。 但他很快就放下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沿着长长的走廊,匆匆地离去,剩下我好 傻地站在那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呆。 他不言不语,放开我后就再也没有多看我一眼,但我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他的怀 抱远比他的眸子要温暖的多。 回过神来,才发觉还有另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在盯着我,那就是站在病房门口的筱玉, 毫不掩饰地朝我射来怨毒的目光。 那绝对不是一个纯粹的妹妹该有的目光,如果说她与华远山之间没有秘密的话,我宁可 再一次被放在台上玩开膛破肚也不会相信。 只是突发状况下抱一下而已,至于嘛! 我朝着筱玉笑了笑,但她没理我,转身进了病房。 可我为什么还一直捂着自己的胸口,抑制着突突狂跳的小心脏?甚至不敢再去回味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淹死在那一潭冻死人的深潭里。 正文 第八章 人工呼吸 对华远山的专访可以说是我四年记者生涯最大的一次失败,不仅一败涂地,还为自己与精神病院挂上了一个摆不脱的勾。 我一天得为自己打了无数次气,靠着对报社那只饭碗的热忱才将精神病院这个项目坚持下来,因为这实在是一个充满诡异氛围的所在。 有时候明明医生和护士在嘀咕着什么,见到我瞬间沉默,有的患者则是说什么也不肯让我采访和收集资料,那个唱童谣的小孩更是不得而知。 还有一次看到华远山与邢院长站在大楼外面的荷塘边交谈,远远地看着华远山将一个什么东西交到邢院长的手里,邢院长一脸笑意而华远山的脸上则是转瞬即逝的一股苍凉。 总之这个精神疗养院里,从医生护士到患者,从院长到患者家属,每一个人都神秘莫测,充满着一种我所无法理解的复杂诡异气息。 我在精神病院的工作进展并不顺利,原本想收集一个院方免费收治的病患病愈出院重新投入社会的特殊事例,但我发觉,近年来免费收治的患者,没有一个病愈出院的。 也许院方只是出于一种人道主义,收留那些流浪汉为社会做点贡献而已,对他们并没有进一步的治疗,这也难怪,因为这需要大笔的资金。 如果报社和电视台能够把这场公益项目做得盛大一些,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也能给这家医院带来一些经济效益或者捐款。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邢院长对这事儿越来越反感,只是因王总编托关系拜托有关市领导打过招呼,才勉强接受了这个项目,我也继续每一天来这里上班。 与他们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已没有最初的恐惧心理,每个患者都有他们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欢喜的,忧愁的,疾愤的,或是恬静的,在这里形成了一道与外界截然不同的风景。 但是谁知道呢,也许外面的世界里人们的内心与他们是一样的。 就象华远山。 我一直以为,我和他之间彼此都是过客,就算有过那么一霎那间的接触,转身之后,谁也不会记得谁。 至少,在他的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过客吧。 只是,每当我在梦中被一群精神病患者追得无路可逃时,他总是很及时地出现,成为我梦里的救星。 而事实上,也许是上天注定的吧,他又一次成为我现实中的救星。 通常我在工作一段时间之后会自我放松一下,到草坪那边的荷塘边散散步。 有些病人家属会推着病人在草坪上走走,也有一些病人是乘护士不注意偷溜出来的,只要不溜出疗养院的大门去,护士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而我就他们中间倘佯,或许在外人看来,我与那些病人没啥区别吧。 那一天的午后,阳光很好,风也很轻柔,华远山与秦筱玉默默地坐在草坪的斜坡上,远远地望去,象一道沉默的风景线。 只是,我也依然不认为他们仅仅是兄妹那么简单。 我尽量地避开他们,往较远的荷塘边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到华远山或者秦筱玉偶尔投向我的目光。 “一、二、三,木头人。姐姐姐姐,我们一起玩游戏吧?” 如果这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孩,我或许是欣然接受这样的邀请,可是,这位突然从旁边的小路上闯出来吓我一跳的人,是一个满脸横肉的黑粗汉子,流着口水胸前湿了一大片,口口声声地冲我唤着“姐姐、姐姐”。 我恶心地别过脸去,想要避开这个口水男,可无论我往那个方向走,他都张开双臂笑嘻嘻地拦在我的面前,我只得一步一步向后退。 口水男见我不跟他玩,恼了,一头撞上来,倒霉的我向后跄踉几步就四仰八叉地落入了荷塘里。 荷塘的水并不深,可我是个旱鸭子,又惊又恐,除了两手乱挥舞着喊救命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而那个口水男只会站在荷塘边拍着手掌喊:“好玩好玩”。 要知道,这里可是精神病院,每天喊打喊杀喊救命的声音此起彼伏,医生护士都早已见怪不怪了,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呼救声。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水已淹没我的头部,灌了很多水,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泛散之中,觉得有个身影跃身投入荷塘之中,将我从水中捞起来,游向岸边。 沉重的手掌在我的胸腔使劲按压,冰冷的双唇覆上我的嘴,一股清气灌入我的体内,我努力想睁开眼,但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我吐出一肚子水迷迷蒙蒙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以及围观的病人和家属。 “对不起对不起,冷记者,都怪我们没有看好病人。” 张落尘一脸歉疚地连声道歉,一边忙着斥责护士,而我只顾着扭头四处搜寻那个救我的人,隐隐地感觉到他不在这里。 “是华总救的你,他已经离开了。” 听到张落尘的话,失望之中又有着满满的欢喜。 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双唇,凉得象含着冰块,但心中却是暖暖的。虽然我明白那只是为了救命而采取人工呼吸的措施,但我还是认为,那是我的初吻。 与其是陌生人,我更愿意是华远山。 之后的好几天里,我都在有意无意地寻找他的身影中度过,浑浑噩噩地在病房大楼里游走,在草坪上边走边四处张望,假装若无其事地掩饰自己一心想见到他的愿望,比任何时候都更愿意到精神病院里去工作。 抬眼望向病房大楼,筱玉也正趴在窗口向下张望,我想,我们等待的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她有满满的正当理由,而我,却是怯怯地无法抑制的慌张。 我非常清楚,我和他之间不会有任何进一步的交集,这样的慌张与等待,只不过想在他的面前,亲口对他说一声“谢谢你”。 也许这是自欺欺人,但这也是我目前为止能够为自己找到的最好借口了。 正文 第九章 水母有毒 那个星期天我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不用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精神病院去上班了,可二货袁圆不容我懒床,手机被她打到爆。 “好不容易今天我也轮休,不用站大马路了,咱可不能这样浪费大好Chun光。” “拜托,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没想到二货一不做二不休,电话被我挂断之后,她直接冲到我家里,把我从床上拎起来,上街去享受大好时光。 “听说海洋馆引进了一批新品种,还有超大号的鲨鱼,要不咱去瞧瞧?” 逛海洋馆,这倒是很合我的胃口,我和袁圆的趣味相投,二话不说就开拔。 我和袁圆每次到海洋馆的感觉就是,哇,这么多好吃的鱼啊,这个没有吃过,那个好像也没有吃过,还有那个、那个…我勒个去的,好像都没有吃过啊! 反正不管海洋馆里的大人小孩对我和袁圆怎么侧目,我们俩就是那么围着一个个玻璃大屏团团转,意Yin着鱼的美味香口水。 就在蓝色水母绽开它那美丽透明的果冻伞的瞬间,我愣住了。 别误会,我知道这个不能吃,有毒。 更毒的是站在它面前的人。 他站在那里,从我的角度看上去,正好是他的侧颜,水母玻璃缸里的强烈射灯刚刚好在他的脸上打出一个绚丽的蓝色光圈,象一尊米开朗基罗的雕像一般矗立在那里。 在那一刻,他给我的感受不是冷,而是忧郁。 只是,他这样一个大忙人,居然有功夫和兴致来参观海洋馆,这让我很是疑惑,特别看了看他的身旁有没有女人,尤其是那个头脸包着丝巾的女人。 没有,确定没有。 袁圆也看到了这一尊雕塑,不再感叹那些没有吃过的鱼类,张着嘴,似乎也已经石化。 “蓝色水母,世界上最毒的生物,被它的触须碰到瞬间毙命,不能吃。” 我醒了醒神,看看周围流动参观的游客,不能确定他是在跟谁说话。 “那天,谢谢你救我。” 终于有机会亲口说出这一句,却又喃喃地,小声得象是在呓语,说完之后心里并不轻松,因为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想见他的借口了。 “想要谢我?那就陪我吃顿饭吧。”他对我说着,转向袁圆:“蓝色水母不能吃,但我知道有一家叫做‘蓝色水母’的餐厅,有很多好吃的鱼……” “好啊好啊。” 不等他说完,袁圆这个标准的二货就已经眼冒金光地冲人家点头答应了,我也只好跟着她不可救药地上了人家的车奔向那个叫做“蓝色水母”的餐厅。 “在我九岁之前,每年我的生日父母都会带我参观海洋馆。后来,换成了馨姨和筱玉。再后来……” 也就是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华远山,今年二十九岁,这是我在做他的专访之前所掌握的为数不多的资料。 父母双亡,养母坠楼,妹妹患病,还有谁陪他?我理解了他省略未完的话,也似乎理解了海洋馆里那尊忧郁的雕塑。 我很想对他说,我愿意在以后的每一年陪他到海洋馆去看那些没有痛苦记忆的鱼,但我忍住了,用一大块金枪鱼肉堵住了自己的嘴。 因为,我明白今天只是凑巧而已,只是人家太孤独的时候恰恰好撞上了。对于他来说,只是暂时排解一下孤独感,对我和袁圆来说,蹭一顿饭而已,吃完好吃的鱼抹抹嘴滚蛋才是正理。 “那一天,对不起。” 我知道华远山说的是那天把我撂在半路上的事,笑了笑,说:“我也道歉,专稿的事……还有,感谢你救了我。” 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我的道歉以及道谢。 袁圆不明白我和他之间的对话,狐疑地看了半天,最后决定埋头吃鱼,只是,时不时地将一双丹凤眼偷偷地往华远山的脸上瞟。 “疗养院那种地方,能不去尽量不要去了。” 华远山在我祝他生日快乐的时候,似乎是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精神病院那种不太正常的地方,对于我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确实不适宜经常出入,但我没办法,这年头象我这样仅有本科文凭的女孩子要找份象样的工作并不容易,为了饭碗我也只有拼了。 话说回来,去精神病院的起源,还不是因为你华远山?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只冲他点了点头,而他大概也心有灵犀地想到了,嘴角露出一抹抱歉的微笑。 很淡很淡的一抹微笑,转瞬即逝,又回到淡漠的表情,但这已经足够我怀想半天,自我认识他以来,没见他笑过。 他对于那些端上桌的鱼的了解似乎非常丰富,每种鱼的生活环境,习Xing甚至相关的传说娓娓道来,使得整顿饭吃得轻松愉快,也是我自采访他以来见到他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尽管他依然淡淡地没有笑脸。 “哎,我们陪他过生日啊,竟然连个笑脸都不赏赐一个,什么人嘛。”袁圆在他离开去买单的时候,抹了抹油嘴,偷偷地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 然而她很快又花痴地补充了一句:“我喜欢。” 走出餐厅站在门口的时候,他说:“我们两清了。” 我愣着,想了很久,明白一切已经结束。 突然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请我们陪他一起吃饭,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寂寞的生日而已,他给了我一个机会,陪他吃一顿饭祝他生日快乐,就算是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 从此之后,我们依然是路人。 可是,我丢失了的初吻呢?还有,丢失了的一颗心呢?看着华远山启动保时捷绝尘而去,我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楚,这就是我和他之间从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故事吗? 如果,这也算是一个故事的话,我宁愿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就象那些蓝色水母一样,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绽放最冷艳的色彩而不可以靠近,我想,我离他的距离,已经在他放射出的毒Xing范围内,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正文 第十章 全城恋爱 “我袁圆郑重宣布,从今天开始,我要追到这个大帅哥。” 回家的路上,袁圆迫不及待地向我宣布她的郑重决定,然后又很一本正经地问:“冷然,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顿好吃的鱼而已,袁圆就已经全线崩溃,二货加吃货的悲哀不只是一点点。 我不知道,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算不算一见钟情?如果是,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它已经无疾而终了? 没有开始,也谈不上结束。 我想,还是等我恋爱了再回答吧。 “可是,那个疯女孩……”袁圆犹豫着,想起精神病院里的秦筱玉,我们俩都沉默了。 我是不是把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想得太复杂了,也许正如许翘所说的那样,只是养母的女儿,一个妹妹而已。 只是每每想到她站在病房的门口,朝我投射来怨毒的目光,总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而她的背后,还有一个大热天丝巾包头的女人,冷冷地站在最黑暗之处,露在丝巾外面的一双眼睛更加令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袁圆突然又正色道:“冷然,说好了,不许跟我抢噢?”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肯定地回答。 我不能肯定,真的。 天气越来越热,转眼又到了端午节,市里组织的登山寻宝活动又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这项活动是市团委组织的,他们会在白云山的各个角落里存放上一些意想不到的小礼物,全市青年都可以参加,找到的人意味着好运连年、佳偶天成。 实际上只是为增进本市青年男女之间的交流提供一个机会而已,所以我们通常称之为相亲大会,戏曰“白云深处有佳人”。 我和袁圆也是每年必然参加寻宝活动的,当然醉翁之意并不在寻宝,而旨在万人寻宝之中为自己淘到一个金龟婿,只不过这种愿望好像一年比一年更加渺茫。 “冷然,你说我们会在山上遇见华远山吗?” 听了袁圆的问话,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惊奇了半晌,摇了摇头:“希望微乎其微。要知道,那可是个星际一号的钻石王老五,想陪他的女人从宁川路排到南门兜都排不过来,哪里还需要上白云山去相亲?” 袁圆不服气:“那又怎么样?他请她们陪他过生日了吗?” 好吧,这一顿生日鱼宴吃的是无比的酸爽,袁圆已经完全走火入魔了。 可是,自己心里明明有着和袁圆同样的盼望,隐藏于心底的一根红丝线被袁圆这么一挑,隐隐地升起一线苗头,又被自己无情地压制下去。深知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因此,不给自己任何希望。 白云山的东坡陡而峭,北坡相对平缓,因此很少有人会往东坡去,一般人都选择较为容易攀登的北坡上山。 北坡上有一座千年宝刹,常年香火旺盛,节假日更是人山人海,几乎全城的男女老少都出动了。 市里有关部门也专门拨款在北坡修建了许多防护措施,有绵延的石级,有来来往往的商贩和游人香客,说实在的,我们这是上风景区玩玩而已,根本不是实际意义上的登山,寻宝更是次要。 在大雄宝殿,我和袁圆叽叽喳喳地买香烛学着人家点香叩拜,一抬眼,却见到了那个我努力抑制着不再想起的身影。 见惯了他每日的白衬衫蓝裤子,忽然见他一身运动装,顿时令人眼前一亮。 只见他站在佛前,双掌合十,闭目祷告,那样子竟是十分的虔诚,微噏的双唇念念有词,我忽而有种想过去听听他在与佛主说些什么的冲动。 转眼见到华远山的助理许翘,她正拿着照相机到处**,因为寺院有规定不允许拍照的,然后看到她拿着相机转到了寺庙后面去了。 他回过头,见我盯着他看,眼神立即换了方向。 “商人求财都这么虔诚的,别老盯着人家看好不好?”袁圆将我拉过一边。 但我有一种感觉,华远山这绝不是求财,这根本不象他的风格。一个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在佛主面前那样的虔诚地祈求着,他到底求的是什么?他像个谜撩得我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打开那扇心门看个究竟。 我把我的这种心态归结于好奇心。 这种好奇心常常令我忍不住去研究华远山,我觉得华远山的心灵是一扇紧闭的大门,我在门前团团转,苦苦思索而无法得到打开门的钥匙,不是我想进去,我只是想看看里面,看看而已。 那天在疗养院的荷塘边,他与邢院长之间那非同寻常的一幕,一直是我心头的一个梗,隐隐觉得,那道心门里的,一定是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的身影,但在人头攒动之中渐渐地失去了他的方向,带着遗憾的心理与袁圆胡乱在山上转悠着,人挤人地“寻宝”,直到傍晚时分他又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二位有见到许翘吗?”他看起来有些焦急,一边朝我们问话一边不停拔打手机,但还是没有联系上许翘。 我说:“之前有见到她拿着相机到处拍,东坡的原始景色更加迷人,会不会往那儿去拍照了?” “极有可能,据说东坡那边没有信号。”袁圆表情难得的严肃,手指着东坡的方向。 华远山二话不说,就朝着东坡而去。 东坡山路杂草丛生,没有石级,沙土很滑,这时候天已快黑了,要从东坡下山需要很大的勇气,在我看来,这纯粹是找死的节奏。 “哎,等一等。” 我和袁圆相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决定与华远山一起往东坡去寻找许翘。 华远山没有说话,但放缓了脚步,看来他并不反对我们的主动帮助,可能是太着急要找到许翘了。 看他对许翘的紧张程度,我天生好奇的心又开始天花乱坠地猜想,难道这又是一个总裁与女助理之间的浪漫故事?总裁与女助理,永远是一个敏感的令人遐想的话题。 我和袁圆追上了华远山,袁圆更是一路上紧跟在他的身旁亦步亦趋,再累也不肯落下。她的目光透着闪亮的光芒,已经深深地陷入情网不能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