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灭门   大齐,乾圣三十二年春夜子时,苏州城南雪浪山山麓。   百味堂医馆浓烟滚滚,火光直冲天际,方圆十里之内,陷入沉睡住户被呼救声和烟味惊醒,周围的山民拎着水桶前来扑救。   一桶又一桶水浇了上去,无济于事,火舌随着东风疯狂地舔舐着百味堂,木质建筑在大火之中很快被吞噬了。   百味堂前厅和医馆除了噼里啪啦的火烧房屋的声音,几乎没有人的声音,后堂女眷的尖叫声哭泣声困在大火之中。   “啊!”一声尖锐的声音在大火之中似乎格外嘹亮,“卓阳哥哥,我没有做错事,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兰泽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惊得一身冷汗。   刚刚,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她眼前蹿过,惊得她跌坐在漂浮的牢笼之中,却正对着一双铜铃一般幽绿的眼睛和血盆一样的大口,周围响起咔擦咔擦彼此起伏的大鱼的撕咬声,在暗不见天日的空间里,声音凄惨无比。   她心脏跳得极为紊乱,心口疼痛得厉害,上不来气,这种梦几乎天天做,虽然从深渊野兽口中捡了一条命,平日里她都以为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只有这种梦像一把刀子一样夜夜在剜着她的心,仇恨像是被自己强制扑灭的火,虽然灭了,火星还在。   还没来得及平复起伏不定的情绪,一股浓重的烟味呛得兰泽喘不过气来。兰泽本能地抓住放在床边的手帕,踉跄几步扑到案几旁,往手帕上倒了一杯隔夜的凉茶水,掩住了口鼻。   火势已经开始蔓延,从门边燃烧到房梁之上,一根燃烧的椽子从房顶掉在案几上,火星碰在兰泽的罗裙上,火开始在她身上燃烧,兰泽慌里慌张扑打身上的火,她身后的绣床也开始燃烧起来。   外面早已经慌乱声一片,救火的声音,喊救人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   "姑娘,姑娘!"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兰泽环视了一圈,在浓烟中看不到任何人,正有些发愣的工夫,一个有力的大手穿过重重烟雾拉着她从朝着窗口的方向走去。   窗户还没有烧着,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托着她的腰几乎不费力气就将她推到窗口外,外面的医童萱草看到兰泽舒了一口气,伸手将兰泽扶了下来,看到兰泽只穿了件中衣,荣姨慌忙解下披风给兰泽穿上。   过了一会儿,他身轻如燕地从窗口跳了出来,兰泽朝他感激地点头致谢,便投入到救火的人群当中。   火陆陆续续被熄灭了。   院内一片狼藉,断壁残垣,有些地方还在冒着烟,大火之后的百味堂满目苍凉,与昔日的繁盛大相径庭。   昔日的百味堂默默无闻,坐落在苏州雪浪山深处,因堂主边成昭治病救人乐善好施声名鹊起,百味堂逐渐壮大起来,扩建之后的百味堂楼榭歌台自不必说,仅仅医堂就上百间,随之门庭若市起来。   一些被烧焦的尸体陆陆续续地抬了出来,一具,两具,三具……二十具…二十五具……三十具…..   数字查起来触目惊心,兰泽踉跄后退了几步,用手掩住了嘴巴,不是庆幸自己活着,而是惊惧百味堂被灭门了……   “堂主!”   “堂主!”   百味堂残存的人扑了过去,团团围在了堂主身边。   “快去,鲜侧柏叶4.8两,川大黄、当归、地榆1.2两.....”兰泽看了看堂主的伤势,抬头就吩咐萱草赶紧去药方找药。   “药房也被烧了!”萱草哭丧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作为百味堂的药童,她虽然对医术不算很精通,但根据堂主的伤势,别说没有药,即便有药那也是无力回天了。   “赶紧去买啊!哭有什么用!”兰泽虽然在吼萱草,拼命将心中的惊恐、酸楚混乱情绪压下,这个时候不是掉泪的时候,突如其来的火灾让一切变得混乱,三十五具尸体已经完全被抬了出来,阿沫,小丁,老长……三十五具病人的尸体,一字排开,昨晚还是鲜活的生命,此时此刻变成了一具具面目全非的焦尸。   “小兰,你不用再费劲了,我知道我的伤势,这是掌门印,你戴上,”胡子花白的堂主伸开满是鲜血的手掌,将掌门印交给兰泽,接着喘息了一口气,说道“小兰,我死后你要照顾好这些活着的人,重振百味堂的名号,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是天灾,是有人故意为之,老夫对不起你,你要......”   嘭的一声,一只箭矢破空而来,正中老堂主的左胸,边成昭闷哼一声,口吐鲜血,生命垂危。 正文 第2章 杀人纵火案   萱草腾地站起身来,凌空就朝着箭矢的方向追去,敢在她面前耍威风,简直不想要命了。   “堂主,你说什么?”兰泽将耳朵凑到老堂主嘴边。   “后......后山!”   “什么?堂主!”   “后......”   老堂主咽了气,兰泽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百味堂彻底完了,任由肩上的衣衫滑落,周围一片哭泣声,她看见他们张着嘴巴泪流满面,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火灭了,黑漆漆的夜里,三十五具尸体摆放在院落里,荒凉得像乱葬岗。   百味堂失火案一下子成了震惊苏州城的大案,三十五条人命足以震惊朝野,苏州城的巡按过来例行公事地查看一番,便以一场意外火灾草草结案走人了。   后山?后山有什么?她有些发愣,场面混乱,脑袋里有些东西炸了,嗡嗡地乱成了一窝蜂,老堂主救了自己,这么多年把自己当成亲闺女一样对待,怎么会说对不起自己?   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或许今晚该死的是我,不是老堂主,是我害了百味堂,想到此,背靠着被熏黑的柳树慢慢地坐下来,风一吹,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萱草回来了,她的功夫在整个苏州城数一数二的,可在夜里追人也不容易追到,只捡到一只靴子。   萱草掌上灯看到眼前的场景吓傻了,哆嗦着问兰泽该怎么办。   兰泽呆在原地,魂飞天外,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太不对劲了,猛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她站起来,抓住萱草的手脸色苍白地急急地问道:“那个救我的年轻人呢?”   “姑娘,你是找我吗?”兰泽话音刚落,一个身上沾染了烟灰的白衣白袍,面如冠玉,眸若星辰的文弱书生模样的男人大步向兰泽走了过来,待走近施了一礼,对兰泽说道:“姑娘,百味堂发生了这样的事故,你要节哀,但是,姑娘,这场事故来的太突然,你还是要小心处理!”   兰泽原本有一肚子的疑虑,她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极为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听到陌生男子话中有话,举着灯烛,提起罗裙,朝着三十五具尸体走去,揭开尸体上的白布。   尸体大多已经被烧得黢黑模糊,散发着焦糊的味道,这具是活泼伶俐的阿康的,这具是最疼爱自己的邓婆婆的,这具是……兰泽嗓子如同被扎上一根鱼刺,疼痛得难以下咽,如果他们的死和自己有关,自己即便死上上千次也不足以弥补这个过错。   萱草早已经泪如雨下。   袖钉?兰泽猛然发现了邓婆婆脖颈处突出一异物。   “萱草,你来看!”兰泽蹲下来说道,“邓婆婆这里有一枚暗器。”   “是袖钉!”萱草擦了擦眼泪,蹲下身来,极为肯定地说道,“难道是刚……”   “你再来看这里!”兰泽看了一眼蹲下身来检查尸体的白衣陌生男子,打断了萱草的话,“邓婆婆是被杀后纵火烧死的,这几具尸体也是。”   “兰先生为什么这样讲?”白衣男子站起身来,在夜色里表情模糊不定。   “是啊?为什么?”萱草疑惑不定。   “正常被烧死的人口腔里有烟灰炭末,邓婆婆死之前似乎与对方认识,以邓婆婆的功力想脱身是很容易的,她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袖钉击打死亡,这些人口腔里都没有烟灰炭末,死的时候很安详。”   兰泽拿着手帕掩住了掩住了鼻子,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虽然被尸体焦糊味道掩盖了,但她的嗅觉太敏锐了,是什么味道?兰泽努力地去想,被萱草的话给打断了思维。   “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杀人纵火案!”萱草冷冷地打了个冷颤,迅速地环视了一周,身体不自觉地保持着防卫的姿势,“兰先生,是非之地,我们走吧,既然有人想灭掉百味堂,你我还有荣姨作为活口?”   “未必,如果他们只想杀人,大可大开杀戒,兰先生身无缚鸡之力,手无寸铁,想必杀死兰先生易如反掌,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毁尸灭迹?”白衣男子冷静地分析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百味堂?”萱草一按手中绷簧,利刃出鞘,闪着寒光,剑指白衣男子。   萱草、荣姨对白衣男子突兀地出现在百味堂心存疑惑,顿时提防起来。   荣姨伸开手将兰泽挡在了身后。   兰泽转过身来,灯烛在风里摇摇欲灭,在摇曳的烛光里,兰泽一张脸如残雪一般,表情极为地平静,她清楚地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么些无辜的亡魂原本不应该成为这件事的陪葬人,兰泽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胸闷痛得欲裂,身体如同冰雕,冒着寒气的话从她贝齿之间,一个字一个字吐出。   “顾小王爷,一向可好?” 正文 第3章 顾小王爷   在黑暗中顾明川的表情模糊不清,身体微微一僵,原本他已经准备了一套说辞对应萱草之类提出的问题,借以掩饰自己的身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竟然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在感到恐惧的同时,他不由地好奇。   “敢问姑娘如何猜测在下是顾小王爷?”   “那就没错了!”兰泽提起罗裙,任荣姨搀扶着,找了一景观石头半依着,这一夜她太累了,不仅体力透支,思想上也备受折磨,她揉了揉酸楚的腿,牵强地笑了笑。   “看来顾王爷在着装上颇费了心思,衣着朴素,一副穷困书生打扮,但,顾王爷你疏忽了一点,顾绣可是当今出了名的刺绣,看一看顾王爷袖口和腰间就可知道,针法多变,刺绣技艺精湛,顾王爷这套衣服出自松江府顶端绣娘之手,能穿得起这样衣服的人只有顾家人和皇家贵族。”   “既然这样,为何偏认为我就是顾小王爷?”顾明川很显然不死心。   “江湖传闻顾王爷虽然武功高强,素来喜欢打扮成书生模样,这是其一,其二,顾府几个小王爷向来衣着雍雍华贵,配饰更是奢华,唯独您喜欢佩戴不起眼的青玉麒麟,其三,顾小王爷右手小拇指比左手短了一截,最重要的一点……”   兰泽表面波澜不惊,她望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神情清冷。   顾明川一股寒意蹿遍全身,存活下来的最不起眼的三个女人之一,竟然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连他右手小手指短了一截的小秘密,她竟然知晓,她绝对不是个一般人物,他现在开始后悔当初做出救这个女人的举动。   “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顾明川泰然自若的表情之下,真气已经运到右手,他决定这个女人一旦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他将毫不留情地掌杀这三个女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见过顾小王爷,”兰泽轻轻一笑,“若不是见过顾小王爷,我怎么能这么准确地判断您就是顾王爷?”   话锋一转,局势逆转,她不是看不出顾明川对她的杀意。   顾明川突然就松懈下来,这个女人给自己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看来也就是百味堂寻常一女医,并没有特别之处,但转念一想,他又警觉起来,他是第一次来百味堂,百味堂这个偏郊之地,除非有病人前来医病,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留着就有她的用处,证据还没有找出来,一日不销毁,日日便如同恶魔一样令他心魂不定茶饭不思。   “顾王爷身份尊贵,我们这些粗鄙之人哪里进得了王爷的法眼,王爷没有见过我也实属正常,只是我有一事不甚明了,冒昧地问一句,顾王爷为何要乔装打扮出现在百味堂?而且百味堂恰恰出现了灭门惨案事情发生当中!”   揭穿了顾明川的身份,兰泽毫不避讳地问起了顾明川关于百味堂灭门惨案的事情。   “不瞒姑娘,本王爷正是奉皇上之命查药材走私案,就在事情初露端倪之际,没有想到有人就火烧了百味堂……”   “胡说,堂主不可能参与到药材走私案,我看他就是找的什么狗屁借口!”萱草柳叶眉倒立,怒容满面,死者安息,怎么能胡乱往老堂主身上泼脏水,谁敢向百味堂泼脏水,她就敢杀谁,无论是谁!   话音刚落,萱草身形一动,浮光掠影般冲着顾明川杀了过去。   两人转瞬间厮杀在了一起,一团绿影和一团白影打得难分难解。   “萱草!”兰泽声音一沉,这个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听到兰泽的声音,萱草急速后退,转瞬安安静静地站在了兰泽身后,气不喘,额不冒汗,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萱草年纪小不懂事,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兰泽福了一福,算是向顾明川道歉。   顾明川双手背后,发髻上的发带和衣角随风舞动,身影在霞光中度上了一层光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之余,威严气息外泄。根据他的判断,边成昭临终前一定向这个不凡的女子说过什么,或许能从这个小女人身上挖掘出不少东西。   “顾王爷,想必你是知晓是谁放火烧了百味堂?”天光已经大亮,兰泽虽然满面灰尘,倦容满面,但还是难以掩饰倾城容颜,尤其一双眼睛,流光中透露着智慧。 正文 第4章 横插一腿   顾明川有些恍然,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女人,眼神为什么那么熟悉,或许是错觉。   经兰泽一问,顾明川回过神来,一甩袖袍,说道:“在案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这个不便外透,烦请姑娘移步松江府,配合本王查清药材走私一案,到时候,本王自然会还给姑娘一个公道。”   正在说话间,从外面冲进来一大批百姓,哭天喊地找自家病人,发现兰泽萱草他们,转瞬间转移了注意力,抹着眼泪让兰泽还他们家人性命。   萱草和荣姨急眼了,对兰泽说:“兰先生,不,堂主,老堂主临终有遗言,让你带领我们重振百味堂的声威,眼下,还有几十条性命需要安葬,堂主你要心中有数。”   兰泽整了整衣衫,理了理额头上的乱发,平静一下紊乱的心绪,脸颊的烟灰还没有清理干净,堂主的后事,药房收拾整理,一摊子的事儿突然就落到她一个人肩上。   “荣姨,这件事关系到百味堂的声誉,如果做不好,无论怎么努力,百味堂就难以再恢复到之前的兴盛,老堂主在世的时候就以济世救人 厚博悠远为本训,人是在我们百味堂死的,我们就有责任赔付这些死难者家属,我初步估算了一下堂内应该还有五千两现银......我知道这个钱不足以赔付死者家属,荣姨,你知道,如果不赔,我们从良心上过不去......”   “五千两银子能赔付几个人,百味堂草菅人命,我们到官府去上告!”一群人嚷嚷着,不同意兰泽提出的意见。   “乡亲们,这场大火来得太突然,你看我们百味堂几十口人死的死伤的伤……”荣姨看着眼前的惨状声音哽咽了,太触目惊心了。   “天下百姓是皇上的子民,也是本王的子民,百姓的请求本王负责解决,还请兰先生随同本王移步京城,配合本王查清待药材走私一案。”   好大的口气,莫不是有僭越之心姑且不论,百味堂的大火才刚刚熄灭就被戴上了药材走私案的罪名,一向喜好清净不问世事的百味堂突然风起云涌卷入了无端的祸乱之中,兰泽总觉得和十年前那庄事情有关。   兰泽浅笑,横眉直插散乱的云鬓,叹息了一句说道:“这是我们百味堂的事情,我自然要去解决,劳烦王爷费心,还请王爷给些时日,让我处理一下百味堂这些后事……”   “顾王爷明知百味堂大火死伤无数,无视松江府尹草草处理此案,岂不是草菅人命,弃天下苍生不顾,却着急忙慌地带走兰堂主,难道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个身形清瘦欣长的蓝衣人背着双手,发丝随风微微飘动,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人凭空出现了,身形快得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来不及判断他究竟从哪里来,但唯一令人害怕的是,他对百味堂大火案了若指掌,似乎一直在盯着此事,一向沉稳的顾明川有些沉不住气了。   “大胆,本王处理案件也是你这一刁民能胡言乱语的?”   “这一下百味堂可真够热闹的,顾王爷你贵人多忘事,难道连北静王身边的得力干将也忘了一干二净?”   兰泽缓步走到顾明川身边提醒道,萱草紧随其后,担心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会做出对兰泽不利的事情,百味堂不在了,兰泽就是百味堂的主心骨,以前是,现在也是,边成昭在世的时候,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他总是征求兰泽的想法。   “得力干将?”顾明川蹙眉,努力回想北静王手下,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哪一个,不管他是谁,他只要是北静王身边的人,就代表着北静王也插手了此事,意味着这件事得越快处理越好,否则,一旦被北静王掌握了证据,那还不捅破了天,弄丢了亲王这个位置是小事,满门九族,他可不想走端亲王满门被灭的老路。   不用闭眼睛想,端亲王满门在西市被杀的情形还在。   那一日,残阳如血,秋日的狂风嘶吼得如同野兽,刑场之上,血流成河,一具具尸体在刽子手的刀刃之下匍匐倒地,刀刃卷了边,韩氏一族灭了门,满城皆是血腥味。   韩氏一族一颗颗人头挂在西市的城墙上,一字排开,鲜血顺着城墙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墙根上的荒草之上,连城外嗜血成性的野狼站在荒凉的山顶之上,都发出了悲愤的呜咽声……   那场景令人不寒而栗。   城墙之上,那一只只暴怒的眼睛始终在顾明川心头挥之不去。   兰泽笑得风轻云淡,说道:“顾王爷果真贵人多忘事,他啊,穆忠穆参将。” 正文 第5章 争执   顾明川眼神如刀子一般掠过兰泽波澜不惊的脸,这个女人越发令他参悟不透了,自己居庙堂之高,参政议政,对于谁和谁是一派别自己比谁都清楚,他只是不愿意去记谁是谁的手下,这些小事小人物自然由手下去办理,但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医,居然能一眼认出北静王的参将,简直匪夷所思!   被认出身份的穆忠对着顾明川一抱拳行礼说道:“不是末将干扰顾王爷办案,我是替北静王到此地来办事,容卑职不恭,顾王爷是在查办药材走私一案,怎么在百味堂的大火现场?”   “穆参将不也在现场?敢问北静王派你来所为何事?”   顾明川冷哼一声,气势居高临下,没有直接答话穆忠,他堂堂一个王爷,还轮不到一个三品的参将来盘问,至于自己要做什么,穆忠没资格管,北静王也管不上,虽然在表面上他和北静王还没有撕破脸皮,那是老王爷的情分还在,自己不能不顾及三分,但是,北静王如果干扰自己做这件事情,他是不会顾及那三分情分的。   “北静王是让卑职来请兰先生去王府一趟,治治他久治不愈的顽疾,江湖传闻兰先生治这些病颇有心得,北静王府请的大夫说了,兰先生出手必定药到病除。”   “呵呵,我怎么到哪里北静王的手下就跟到哪里,北静王对我还真是照顾有加,今天看来是想从我手上抢人了?如果北静王府缺少大夫,我顾王府倒是有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请你转告北静王,我随后就将人派过去,兰先生今天要去松江府问话,公务在身,恕不能久留!”   顾明川呵呵一笑,对穆忠他觉得没有必要留情面,他今天想带兰泽走,任何人都不行。   “兰先生,请!”顾明川很客气地用了一个请字,这是给了兰泽天大的面子,要不是有人拦着,他觉得用囚车来请兰泽也不过分。   “王爷,慢着,恕卑职冒犯,北静王说了,无论如何也带兰先生回去!”穆忠单膝跪下,右手握剑,后背微微弓起,进攻的姿势蓄势待发。   场面一下子陷入了胶着状态,空气中的火药味十分浓厚,如果顾明川执意要带走兰泽,穆忠势必要出手,顾明川和北静王因为一个女医要撕破脸?怎么说也是两个堂堂的王爷,顾明川亲自来请兰泽已实属罕见,随便安排几个人小喽啰来请一个和药材走私案有关的嫌犯也合情合理,北静王也插了一脚,北静王权衡不了利弊吗?那可得罪的是顾小王爷。   江湖上谁人不知道顾王爷和北静王爷是义结金兰的兄弟?   萱草和荣姨看得一头雾水,萱草权衡利弊之后,叉着腰,一脸傲气地娇声说道:“堂主怎么和能与药材走私案有关系,今天,今天,我替堂主决定,就去北静王府,治病救人是百味堂的本分……”   萱草的话音还未落,伴随着破空尖锐的声音,数十只箭矢闪着寒光直奔顾明川和穆忠而来。   穆忠拔剑凌空而起,脚踏箭矢,如蜻蜓点水,移步幻影之间,利刃瞬间击落数只箭矢。   顾明川一个鹞子翻身,白衣飘起,淼淼然登临仙子一般,拂袖间,悉数尽收箭矢,转身将袖中箭矢得力齐发。   箭矢奔着来的方向回奔过去。   黑黢黢的残垣断壁之间,腾腾腾,蹿出来几个手拿大刀的黑衣人,击落箭矢,只见领头人一挥手,黑衣人冲着顾明川和穆忠杀去。   顾明川和穆忠显然不准备恋战,招招致命,几个黑衣人的功力不凡,却也不真正厮杀,只尽缠绕之术,直缠得顾明川和穆忠脱不得身。   几十个回合下来,顾明川和穆忠着急上火。   “停!”兰泽冷静地站在圈外,朱唇吐出一个字,虽然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众人,“荣姨,告诉他们不必伤了和气,让他们退下吧”。   荣姨挥了挥手,几个黑衣人几经跳跃,如收线的风筝一般,转身隐匿在了不远处的树林之中。   “王爷!”一群甲士不知道何时冒了出来,领头一风尘气息浓厚的娇弱女人跪倒在顾明川的面前,右手虽被裙裾水袖遮挡,仍能看出一明显烫伤疤痕。   “现场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顾明川挥了挥手,这群甲士推到顾明川身后。   兰泽抬头看到领头的女人,不由得一愣,她不是被韩卓阳藏匿起来了吗?她怎么出现在顾明川的身边?原来是她和顾明川在自己和韩卓阳面前唱了一出苦肉计,一股恨意一丝一丝地从骨头缝里渗了出来。 正文 第6章 惹祸莫惹江渊女   那些年,兰泽还不叫兰泽,那些年兰泽性格还没有现在的温和平静,论桀骜不驯,整个京城无人能及。   那些年,整个京城都流传着一句话,“嫁汉当嫁江侍郎,娶妻莫娶侍郎女。”兰泽还是工部侍郎江渊唯一的掌上明珠,江渊爱妻爱女在整个京城是出了名的,江渊为了夫人甘愿不纳妾,江夫人只生了兰泽一个女孩,再无生养,江渊疼惜兰泽,女儿家当成了男子来养。   别的大家小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日日在闺阁中刺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圈养着,而江渊任由兰泽穿着男人的衣服骑马在京城策马驰骋,但对兰泽在勾栏瓦舍间流连这件事,江渊还是相当腼腆的,谁愿意自家宝贝天天看着一群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尽施展妩媚之术,时间久了还不学坏了?但拗不过兰泽的翻墙爬院,拆门逃窜的手段,所幸宝贝女儿身边还是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京城王公贵族家的小王爷们愿意带兰泽出去乱玩,还不是看在韩卓阳小王爷的面子上,韩卓阳不高兴了,估计大王爷们都得慌神,谁也不愿意给自己仕途找不痛快,韩王爷只是比圣上低半个级别的主儿,说话的分量谁人都得掂量掂量。   每晚在青楼喝花酒的时候,江爷都百无聊赖躺在大厅任由一群女人捏脚拿肩,韩卓阳坐在旁边候着,对于这个细皮嫩肉的“男人”她们早已经习以为常,只要把这位“公子”伺候舒服了,不用陪床,自然有大把的赏银。   然而,怪就怪在旁边这位爷,任何女人也不要,就是宠溺地看着这位“公子”享受,好个断袖之癖,暗地里她们没少笑。   尤其是这位“公子”刁钻的很。   每当顾明川、程振楠挑好了姑娘,江爷都是一脚翘到桌子上,大拇指一擦鼻子,眼睛一斜,说道:“这些姑娘,小爷要了,都给我留下来。”   刚开始,顾明川和程振楠他们自然不愿意,江爷就眉头一皱,冲着韩卓阳说:“卓阳哥哥,他们欺负我!”   身旁的韩卓阳一甩精雕金丝玳瑁纸扇,轻轻摇了两下,嘴角带着笑意说道:“江爷要了就留下吧。”   兰泽一挑眉毛,顺便要了顾明川腰间顶端绣娘绣的香囊,等回去了赏赐给看后门的丫头,让她口风严实一些,就能躲过江渊一顿板子。   再等些工夫,这些王公贵子风流完了到一楼大厅吃着精美点心闲聊的时候,江爷昏昏欲睡,一声抱怨声从兰泽脚头响起。   “哎吆,累死我了,顾爷,你看看人家捏这臭脚捏得手都要断了,你也不来心疼心疼人家,你也不怕下次妾身伺候不了顾爷您!”满是娇嗔之音。   江爷抬了抬头,原来是顾明川一直青眼有加的青楼头牌范思烟,这女人原本也是一小姐,家道败落,后来凭着琴技突出,脸蛋堪比蛇精,会攀附,来到京城妓院竟也声名鹊起,尤其是入得顾明川的法眼,要说落难的小姐装也要装得低调可怜,没有想到凭着顾明川的宠幸了几次,竟忘了自己是谁?   在江爷面前,竟然说江爷的脚是臭脚,顾明川的脸色很难看,莫说他不敢惹江爷,在京城这么多王公贵子面前,没人敢惹江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但一想到范思烟销hún的床上功夫,顾明川就有点犹豫,只是阴沉着脸说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赶快下去,随后,我给你揉揉……”   范思烟一甩衣袖,酥xiōng半露,胸前白花花地一片,晃得顾明川眼晕,她对顾明川说道:“顾爷,你也不想想我有你多少秘密,让我下去?敢惹本姑娘?呵呵,顾爷,忠顺王府的名号恐怕不…….”   谁也没有想到范思烟这么大胆,竟然敢威胁忠顺王府,但凡皇家子弟谁没有犯过事儿,大抵是顾明川酒后宠幸范思烟的时候说了什么真话。   “保”字还没有说出口,江爷拿着火钳夹着取暖的碳棒就烙在范思烟白如葱玉般的手上,红彤彤的炭火发出吱吱的声音,一股生烤肉的糊味就飘了出来。   众人任由范思烟惨叫没人敢搭话。   “江爷我最不耐烦听这些威胁人的屁话,这下范姑娘可以休息十天半月不用接客了,也不用你来伺候顾小王爷了,”江爷将火钳扔到炭盆里,拍了拍手。   周围的人一下子傻了,谁也没有想到兰泽会来这一出,范思烟回过神来,嗷嗷地举着手,面目狰狞。 正文 第7章 蹬鼻子上脸   “卓阳哥哥,你看顾小王爷那副模样,真给兄弟几个长脸,赶明儿多给顾小王爷找几个德才兼备的姑娘,这种蹬鼻上脸的人废了也罢!”江爷接过来噤若寒蝉的老鸨递过来的手帕擦着手笑嘻嘻地说道。   其他小王爷们憋不住地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韩卓阳从镶玉紫檀椅子上站了起来,紧了紧金百合绿松石腰带,飘逸的长发遮住了半边美若羊脂玉的脸颊,细长的眼睛,配上高挺的鼻梁,尤其薄薄的鲜艳欲滴美唇,令很多女人自叹弗如,再搭配上欣长的身材,俊朗的模样无人能及。   作为端亲王府的长子,韩卓阳无论德才都是将来世袭爵位的第一人选,这些年,他协助端亲王将府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端亲王府势力深入到方方面面,要说找几个顶端的女人,简直都不是事儿,每年为圣上选妃都是一直由端亲王府承办。   韩卓阳走了几步,站在众人之中,双手背着身后,对顾明川说道:“回春楼刚进了一批姑娘,看上哪个自己选去!”   老鸨一看事儿惹大了,他们青楼全凭这几个爷养着,得罪了几个爷自己以后就没饭吃了,谁会和饭碗过不去,老鸨一捅范思烟的后背,示意她赶紧去认错,范思烟也是风月场上混的人,这些年她察言观色曲意逢迎就是想找一大户人家嫁了,算是洗白自己,也好给自己找个归宿,一听韩卓阳这样说,她立即就停止了嚎叫,这可是关系到自己未来能不能嫁到顾王府。   于是她忍着疼痛,期期艾艾地跪在兰泽的面前,努力挤出了几滴眼泪,说道:“江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我一般见识……”   老鸨打圆场似的赶紧递过来一盏茶,示意范思烟给江爷端茶道歉。   “娶妻莫娶侍郎女!”端茶的工夫,不甘心的范思烟嘟囔了一句,她觉得自己这句话没有人能听见,也算是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向来都是客人捧着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她最看不惯兰泽女扮男装的模样。   哗地一下,一盏热茶顺着范思烟的脸就倒下来,接着茶盏就就迎着范思烟的脸扔了过来,得亏范思烟没有躲闪,事后很多年她还在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躲闪,否则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当年回春楼的头牌就是因为惹了江爷,莫名其妙地全京城的公子哥都不再捧她的场,因给回春楼带来不了利益,被老鸨驱逐,流落江湖,混得还不如乞丐,再后来就下落不明了。   茶叶、热水和血顺着范思烟的脸就流了下来。   “这么没诚意,你没有听过下一句话吧?”江爷弹飞指尖上一片茶叶,众人一脸诧异,江爷弯下腰抬起范思烟的下巴,悠悠地说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惹祸莫惹江渊女?”   范思烟自觉惹祸惹大了,顶着一头茶叶,脸上还流着血水,提着罗裙抢先走在江爷他们前面,等小厮将马牵了过来,躬身趴在地上当马凳,等江爷提步上马。   江爷翻身上马,手握马鞭,从斜襟里摸出一千两银票扔在范思烟面前,说道:“找个医馆去治一治这张小美人脸,弄坏了怪可惜的。”   现在,兰泽特别后悔当时扔给范思烟这一千两银票。   兰泽看着面前这张美人脸,恍如隔世,这一次她绝不放过她。   “兰先生,百味堂虽然不在了,我相信很多重要的东西肯定不在这种地方,识相点,配合官府去找药材走私案的相关证据!”   甲士围了过来,刀刃闪着寒光。   醉翁之意不在酒,兰泽想起边成昭去世之前留下的遗言,后山?后山到底有什么呢?如果不重要,边成昭也不会临终说出这样的话,顾明川和穆忠来到此地一定也是为此而来,当然,她是不能带顾明川去后山的,   “顾王爷,何必大动干戈,配合官府查案自然小民的本分,不过,既然北静王派人来请,我不能不给北静王爷一个面子。”   兰泽缓步走到穆忠面前,从衣袖中取出一方巾手帕大小的药方,放入锦囊之中交给了穆忠,对着穆忠使了一个眼色。   “穆参将,北静王生病之事我略有耳闻,我这里有一方子,先让王爷按照这个方子抓些药吃,暂时能控制病情,待我改日必定登门拜访为王爷诊脉。” 正文 第8章 苦肉计   兰泽走在前面,身后是顾明川、范思烟带着一群甲士举着大刀步步紧逼。   百味堂已经烧成了灰烬,雪浪山虽然一如从前一般俊朗苍翠,但少了百味堂的楼榭歌台,显得孤寂了不少,风卷起了地上的灰烬,漫天飞扬,兰泽身上的素衣裙裾也张狂地舞动着,跨过一道道断壁残垣,兰泽的身影淡定而柔弱。   百味堂铺陈的木质栈道被烧成灰烬,山路崎岖不平。   百味堂很大,大到养尊处优惯了的顾明川和范思烟脚踝都走得生痛,还没有走到百味堂地宫。   “王爷,我的脚好痛,”范思烟还是像从前那样发嗲,顾明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显然在关键时刻,他对女人的兴趣没有那么浓厚。   兰泽回头嘲讽地看了她一眼,若按以前的性子,她必定要废了她的脚,现在她不了,她懒得动手,弄死了范思烟脏了自己的手,不划算,想让她死有很多法子。   只是她死之前必须让她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就像当初她弄死自己一样。   女人若是狠毒起来,堪比蛇蝎,她不得不佩服范思烟的阴狠,至少比自己狠。   那些年,兰泽,不,那些年应该叫着“江爷”和韩卓阳小王爷陪太子从狩猎场回来,范思烟浑身是血,拦住韩卓阳的马,头在地上磕得山响,说无论如何也要见韩卓阳一面。   韩卓阳迈着修长的腿翻身下马,惊异这个被恃宠而骄的女人怎么跑到他的面前,向来他对这种勾栏女子是不屑一顾的,韩卓阳精致的面容寒若冷霜,手握马鞭抬起了她的下巴,问道:“你不在顾王府伺候顾小王爷,你拦着本王有何要事?”   一个青楼的女人惊扰了太子的圣驾简直是不想活命了!江爷坐在马背上在笑范思烟不知死活。   兰泽笑着笑着就看到范思烟递给了韩卓阳一截血淋淋的小拇指和一个染血的锦囊。   “王爷,此地不便说话,请王爷借一步说话,救妾身一条小命。”范思烟说这话的时候虚弱无力,在男人面前她向来喜欢示弱。   “这是谁的手指?”韩卓阳并不听范思烟的调遣,本王也是随意被一卑贱女人差遣的人吗?韩卓阳看着血淋淋的手指眯着眼睛弯下了腰。   他太熟悉这截手指了,尤其是手指上的翡翠扳指,那道细微的裂痕还是自己和顾明川比武的时候击打出来的,所以除了顾明川别无他人!   “你这女人太胆大妄为了!”江爷坐在马背上,随意地捋着胯下烈马的鬃毛,她是想借此离间韩卓阳和顾明川的关系吗?   “来人啊,把这个疯女人拖下去送到顾王府!”韩卓阳脸色阴沉得要结冰,敢砍掉顾明川一截手指?这个女人活得不耐烦了,杀了她易如反掌,不过,更应该由顾明川来杀。   韩卓阳嘴唇紧紧地抿着,身上的气场如蛰伏的老虎,平静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江爷没有问,她太了解这个男人,厮杀疆场数载,早已经从内到外修炼出平静的凶险   "让我如何信你?"他用剑挑着她的下巴,眼神阴晴不定。   江爷想,卓阳哥哥这次一定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范思烟捂着汩汩流血不止的伤口,低头看了看纵横交错的伤口,凄然一笑,说道:"王爷,我从他刀下捡了一条小命,我自信王爷看了此信必能护我周全,没有想到王爷您不过是过河拆桥的小人,想我范思烟命虽贱,在顾王府日日受到顾王爷的鞭笞,却也看不得奸狞小人滥杀无辜,本想韩王爷能救小的一名,我看天下不过乌鸦一般黑。"   “王爷明鉴!”范思烟将手中的锦囊高高地擎着,摆明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韩卓阳用剑挑起锦囊,修长的手指拆开锦囊,一丈有余的布帛之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小字,韩卓阳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青,最后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了下来。   江爷想看看布帛到底写了些什么,韩卓阳已经将布帛收入了衣袖之中。   第一次,江爷觉得韩卓阳在自己面前有了自己的秘密。   韩卓阳背着双手,招呼下人安排范思烟远离京城之地,丰衣足食!保她后半生无忧。   自从范思烟走后,无论自己再怎么呼唤卓阳哥哥,他都冷若冰霜。   现在看来不过是范思烟当时和顾明川使用的苦肉计,而中计的恰恰是卓阳哥哥。   **********   百味堂的地宫入口掩盖在灰烬之中,如果不是兰泽带领着顾明川,没人能找到地宫入口。   沿着旋转的青石板石梯而下,地宫中别有洞天。   墙上的灯烛还在燃烧,火焰将地宫照耀得如同白昼。   边成昭是很讲究的人,兵器排列整齐,名贵药材贵重古董皆陈列得有序。   如果是单纯的大火,边成昭完全有时间逃到地宫避难,这一切再次证实了兰泽的判断。   百味堂杀人纵火案的现场,顾王府的人和北静王府的人都在现场,到底谁才是杀人凶手?   是顾明川还是北静王嫁祸顾明川? 正文 第9章 蠢货   兰泽从现有的情形还判断不出来,不过,她可以肯定顾王府和北静王府貌合神离,背地里争权夺利厮杀得厉害。   林统领带着人已经开始在外面喊话了:"里面的人听着,圣上有命,赶快出来认罪伏法,抵抗者统统受死!"   "别听这个疯女人胡言乱语,王爷杀了她,我带领家丁们冲出去!"范思烟的嫉妒又开始泛滥了,这个女人不仅比自己美,还比自己聪明,实在该死。   兰泽平静地看着这个风尘女子,实在后悔当初扔给她的一千两银票,范思烟就是用这一千两银票赎了身,死乞白列地攀附上顾明川,联合顾明川对卓阳哥哥使了苦肉计,从此卓阳哥哥对自己不理不睬,随后发生的工部侍郎割职查办,父亲江渊充军边疆等等一系列的事情是她始料未及,这个女人太狠毒了,狠到自己的小命差点葬送在她的手中。   甲士粗暴地翻看着地宫中的各种名册账目,随手扔在地上。   箱子上的锁被利刃砍断。   翻腾,还是翻腾…   兰泽闭了闭眼,边堂主在世一定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   "王爷,找到百味堂近两个月的药材采购账本,一本是假帐,一本是是真账本,交易记录很详细,请王爷过目!"一名甲士跪在地上,将账本擎到顾明川面前。   "找到的还有没有其他东西?"顾明川没有接甲士手中的账本,寻找猎物似的,目光扫过地宫。   "蠢货!"顾明川一脚将甲士踢翻,从百味堂大火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他不想听到这种话。   "王爷与他何必动气!你们都听好了,再给我仔细搜!"范思烟扶着顾明川走到太师椅前坐下。   "王爷口口声声为查药材走私案而来,该找的东西你也找到了,难道王爷还有另有所图?兰泽眉梢轻轻一动。   "王爷办案自有他的道理,这里哪能轮上你说话! "范思烟早就对兰泽不顺眼了,顾明川居然没有杀了这个女人,她从心眼里排斥这个比自己美十分的女人,其二,她太聪明,一个边郊的女人伶俐得有些过头了。   "思烟姑娘,你还是这么不懂分寸,在顾王府这么多年,看来并没有将自己的风尘气息洗掉!"   一句话揶揄得范思烟气急败坏,她最忌讳别人提及她的过去,她发誓要将过去脱下去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来,这个陌生女人的一句话就剥掉了多年的努力。   "王爷,你看她…"范思烟恢复撒娇的习惯。   "王爷,不好了,外面被被御林军包围了!"一名甲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了。   顾明川腾地一下站立了起来:"什么?"   "王爷,的确是御林军,林统领带着人马过来的   大约有五百人马",甲士如实禀报。   "林统领不在京城守卫圣上的安危,他跑来掺和什么?"顾明川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踱步。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圣上发现了什么,或者有人抓住了王爷你的什么把柄?"范思烟皱着眉头分析道。   "思烟姑娘还是长了些脑子,"兰泽抿嘴一笑,穆忠办事的速度超乎寻常,"今天还真是热闹了,小小的百味堂不仅惊动了顾王府和北静王府,连圣上都惊动了,当朝还从来没有给百味堂这么长脸过!"   "哼,本王没有罪,我怕什么,我来百味堂是奉了圣命查药材走私案,御林军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让林统领来见本王!"顾明川一甩袖袍,重新在太师椅上落座。   "王爷就这么自信?百味堂杀人纵火案的现场只有顾王爷和穆忠两队人马,在案发现场,我说过是有人先杀死了百味堂的人,然后放了大火毁尸灭迹,王爷你也认可我这种说法,王爷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大火中救了小女一命,作为在火中穿行的人,浑身上下都会有烟灰,可是,当时的你脚上穿的鞋子干净得没有一点土,萱草追凶的时候只捡到凶手的一只鞋子,这只鞋子我猜的没错的话是圣上当年秋猎赏赐给您的,穆忠不可能有这种鞋子,这是其一,其二,凶手在杀人之前用了迷魂香,这种香料采用了上等的檀香加上曼陀罗配制而成,致幻性极高,香味经久不散,我相信王爷身上沾染的这种香味至今还没有消散完全!"   兰泽平静地分析着,字字击中要害。   顾明川不由地抬起衣袖深深地嗅了几下,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跟着兰泽的思路走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被揭穿的愤怒。   “所以杀死边堂主的必定是王爷你,至于为甚留下我这个活口,王爷比我更清楚,王爷不过是想利用我找到百味堂地宫,你相信在这里会找到你想要的东西,然而,你错了,你没有找到,反而暴露了你别有用心,如果御林军不来,可能接下来被灭口的就是我们三个了!”   "所以呢?"顾明川肠子都悔青了,他觉得他早应该把这个女人杀掉,这个女人太聪明了,聪明的有些可怕,否则也不会召来这么多麻烦。   "你觉得我现在不会杀你吗?"顾明川杀机毕现,转瞬间,利刃已经逼到兰泽的喉咙。 正文 第10章 你不会杀我   而萱草的剑也架在了顾明川的肩头,只要他敢动兰泽一下,萱草必定置他于死地。   周围找东西的甲士一看情形不对,也包围了过来。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胶着的状态,杀戮一触即发,然而,兰泽笑了,平静地对着顾明川。   "顾王爷不会杀我,也不可能杀我,杀了我,不过少了一条贱命,顾王府就不同了,削爵减禄不算什么,但北静王府在朝中的势力会更加强大,顾王府要努力多久才能扳回一局?"   兰泽泰山崩塌于前而面不改色,谈笑间,就将朝局分析了个透彻。   顾明川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这个女人的心智已经超脱出自己掌控之外,在表面上还强装镇定:"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杀了你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江湖上盛传顾小王爷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才华盖世,今天一看,如果传言非虚,那就是顾王爷乱了分寸,王爷是否还记得我送给穆忠的药方?那不过是记录顾王爷的罪证而已,北静王府和圣上都知道还有个兰泽的证人活着,杀了我就完全证实了顾王爷杀人灭口,那就等于罪上加罪!"兰泽右手轻轻推开了顾明川的利刃。   萱草长输一口气,将剑收回,和荣姨对视了一眼,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一点,有兰先生在百味堂的大仇指日可待。   风水轮流转,范思烟让自己死过了一次,今天也轮到她尝尝死的滋味,不,应该是生不如死!   兰泽要在韩卓阳面前证实他当年的决定错得多么离谱!   "说,地宫还有没有其他出口?"顾明川像是一头困住的野兽,对着兰泽几乎要咆哮了,他不愿意看到顾王府因为自己一时失察在政治博弈中失了势。   地宫入口处范思烟带着家丁已经和御林军的人马厮杀在一起,叮叮当当的打斗声夹杂着锐器刺杀,以及死亡的哀嚎。   "顾王府是要造反吗?顾王爷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蠢不可及!"兰泽越发平静。   "快说地宫有没有别的出口!"这个女人越平静他越陈不住气,顾明川有些坐不住了,百味堂既然有地宫存在,那么一定有出口。   "顾王爷慌什么,天塌了总有人顶着,顾王爷是个聪明人,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逃是逃不掉的,顾王爷打小做过多少桃代李僵、金蝉脱壳的事情,只要我不说是顾王爷是这件事的主谋,罪责自然落不到王爷的头上,一个外人因私人恩怨烧了百味堂,王爷不过是来调查药材走私案,顺道缉拿真凶!"   顾明川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他是多通透的人,能和御林军对干,范思烟不想活了。   "王爷,快顶不住了,御林军杀进来了!"范思烟浑身溅满了鲜血,踉踉跄跄跑了进来。   顾明川脸色阴沉得拧下水来,一拍太师椅的把手,黄花梨木雕刻而成的椅子几乎震裂。   "来人,把犯人范思烟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