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迷雾之岛 第一章:千王府 深秋,京北密云县红叠山。这里是北京周边少有的高海拔山脉,三千二百七十七米。高,确实很高,可除了高之外似乎就再没任何别的特点。 光秃秃的山脉覆盖着单调的针叶林,就那么直挺挺的矗立在浓到化不开的雾气中,与风景如画、雄奇险峻几个字也完全没有关系。因此,这里并不出名,也并不显眼,盘山公路到了山脚就中途截断,真应了那句穷山恶水。 山路上,此刻正有一辆橙黄色越野车在艰难的颠簸爬行,沿着沟壑纵横的土道蜿蜒而上。 车里坐了两个人,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青年眉毛很粗,双眼很大,算不上太英俊却有一种难得的宁定气质。车子上蹿下跳的过程中他几乎没有说过一句怨言。刚好与开车的同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说江哥!江大律师!我的江爷爷!您真确定咱们没走错?还要继续向上?我觉得我都快要散架了!”开车的青年对江闻道近乎咆哮般抱怨着。他已经连续开了六个小时,其中一半的时间都花在了这条该死的山路上。 副驾驶座位上,江闻道只是低头看了看表蹙了蹙眉,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死党。等到曹笑如复读机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他才瞥了这个免费司机一眼,懒洋洋的道:“闭嘴,安心开你的车吧。烦了的话就想想咱们这个案子的委托费……” “神经病……你确定这个鬼地方真的会有委托人?拥有十几个亿遗产的人会住在这种鬼地方?不过……嘿嘿,也难说,鸟大了,什么林子没有……”曹笑低声骂了一句,又继续闷头开车,似乎是想到了七位数委托费到手后的情景,他竟是嘿嘿的笑了起来。 三天前,江闻道接到了那封诱人的委托函,三天后曹笑就和他一起出现在了前往客户住处的路上,理由也是一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只是不知为什么,一向乐观无畏的江闻道这一路上却变得愈发沉默寡言。连带着没心没肺的曹笑也跟着变得凝重,总是疑神疑鬼会不会突然有什么意外发生? 单调的旅程仍在继续,轮胎碾压石子的声音不断从窗外传来,听上去像是战争片里的机关枪。 一路平安。 直到…… “砰——”的一声闷响,车子左前端骤然陷落,立马失去了平衡。车子在紧靠悬崖的山路上不断的打转,地面被滑出的车子梨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在刹车声响起时车子的前段已经完全探出路面,刹车声停下时,车子已经如翘翘板挂在悬崖上,似乎一阵风就足够让它坠落。 车子里,两个人的后背死死贴着座椅靠背,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别动!曹笑,千万别动!往后退!”江闻道喝止了想去开门的曹笑,身体使劲向后仰着。当车子的钟摆转过七轮后,终于是渐渐停稳。两人慢慢从后座爬过去,轻手轻脚的远离了鬼门关。 “卧槽!防扎的越野轮胎居然也会突然爆胎?这特么是开的什么国际玩笑?”看着自己的越野车差点变成棺材,饶是曹笑以没心没肺著称于世可也免不了抓狂起来,看着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车身轻轻打着摆子。 差点就英年早逝了啊…… 身旁,同样震撼不已的江闻道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便对曹笑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突然打了下方向盘?你看到什么了?” 曹笑揉了揉苍白的脸,做了两个深呼吸道:“我不确定……我只觉得刚刚前面有个影子,看起来个头不小。下意识的就往左边打了下方向盘,谁知道就他.妈爆胎了!” 说到这,两人都忽然有些醒觉,立刻便向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一道阴影一闪而没……两人都无来由打了个寒战。 “喂喂!闻道!你……你刚刚看见什么了?你看清了没有?”曹笑抓着身旁的江闻道追问着,希望后者能给他一个答案。 江闻道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一只山羊而已……”说罢,便走向越野车,边走边道:“快来拉车!” 没心没肺的曹笑立马释然,“原来只是一只山羊……切,晦气……哎呦喂!我的牧马人啊!”。说罢他几步超过了江闻道,开始抢救爱车。也因为心急心切,他并没有注意到江闻道背在背后的手指狠狠的捏了几下。更没注意到后者嘴里在不停的念叨着 “是我眼花了……一定是我眼花了……”说着,江闻道不自觉又向身后看了一眼。 山路的拐角处,一头浑身褐黄色的山羊突兀的出现在视野里,和之前他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这头诡异的山羊并没有再度消失。它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江闻道,睁着三只眼睛,露出一副绝不应该属于山羊的诡谲微笑!而当曹笑出现在江闻道身旁时,它已经再度如风一般消失无踪…… 车子被拉回路面,已经黄昏。受损的不光是左前轮,因为剐蹭到车底的缘故导致刹车系统也出现了问题。这可就悲剧了……毕竟在这种山路上没有刹车完全等于找死。 无奈之下,江闻道和曹笑只好收拾了随身东西步行上山,徒步去走这段几乎没有尽头的山路。 夜,大风大雨。当山顶那座恍如城堡般高大堂皇的建筑在闪电映照下显露形态,江曹二人竟都有种亲临欧洲恐怖片的既视感。 风雨夜,月黑风高 这独自矗立在山顶的建筑里会不会有妖媚的骷髅女王身批华丽的婚纱?会不会有等待千年的亡灵冤魂在其中暗暗窥视?会不会有一身戎装的吸血伯爵德古拉? 冷风吹过,两人湿透的鞋子和早已睁不全开的眼睛拒绝了他们继续耽误下去。赶忙走到高大的院门处按响了门铃。 等待的间隙,江闻道抬头看到了一块匾额,上面三个烫金大字写着“千王府”,看得江闻道一头雾水。 “还挺有古典范呢!啧啧啧,这三个字有点劲道,也不知是哪个书法大家给提的?”身旁,在北京大学的担任历史讲师的曹笑啧啧称奇,却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五分钟后,院门开启。江闻道在向侍者表明身份后顺利入内,穿过草坪旁长长的石板通道走向大厅。就在他们走到半路时,一道道光线同时亮起,眼前的建筑刹时间灯火通明! “我靠!老江!这该不会是座清朝的行宫吧?这么大规模?”曹笑在雨中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这座颇具古风的建筑群落。没错,是建筑群落。高低起伏的亭台楼阁足有十一二座,雕梁画栋,也难怪曹笑会说出“行宫”的比方来。 千王府? 难不成,这看似鸟不拉屎的红叠山上还当真住了一位王爷? 该不会是什么鬼怪山精幻化出的幻象吧?等到第二天一早,这里就突然变成了一片乱坟岗?又或者,里面正有几只妖媚的狐仙在搔首弄姿,准备把两个精壮的男子收拾的精尽人亡…… 片刻停留,二人终于走入了大厅里,抖落一身水珠。身后,高大的木门在两个侍者的合力下轰然闭紧,将电闪雷鸣全都挡在门外。江闻道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曹笑微微一颤,赶忙要跟身旁的侍者说明来意。 可还没等他开口,走廊拐角处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便踱步而来,微笑着道:“江闻道,江律师吧?我家先生已经等您一整天了……” 第一卷:迷雾之岛 第二章:被选择的人 有人说:看一个人的书房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学识、修养与品位。 这话不错,却也不对。毕竟,在如今的时代里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一套独立的书房。尤其是在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界,能有个装人的地方就不错了,哪儿还敢奢望能有个地方装书? 然而,眼前他们看到的地方却着实给了他们强烈的冲击。 “我勒个去,这是书房么?这特么分明就是个图书馆!”曹笑一边感叹着,一边在“书房”里四处乱转,一脸的大惊小怪。 这里确实很大,看面积足有三百多平米,却满满的都是一架架泛着油墨香的图书。绝非是什么地摊货、通俗小说,这几十个书架上分门别类码放的都是清一色的精装本学术专著或是文学名著,一本本都能叫得上名字!这么看来,这里的含金量可绝非同规模的小图书馆能够相提并论的。 “有钱人啊,这是真正的有钱人啊——我一定要抱紧土豪的大腿!呜呜……好有钱啊!”曹笑一边抱着一架紫檀木的书柜,一边一脸感慨似的嘀咕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竟是没看到江闻道不断递给他的眼色。后者最后也干脆放弃了努力,轻轻一拍额头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已经丢人到家了。 身旁,带二人进门的管家只是微微一笑,对二人道:“二位请稍坐,我家先生一会儿就到。”说罢,他拍了拍手,马上有模样极为水灵的姑娘捧着茶具入内,看得曹笑又是一阵眼睛发直,管家则悄悄退了出去。 “姑娘芳龄几许?芳名如何?是否婚配啊?”那边,曹笑的注意力立刻从书架上挪到了脸蛋上,信手拈来的流氓三问很快便让烹茶的小姑娘俏脸绯红。对此,江闻道也只能暗地感叹,无可奈何。毕竟,前者私生活的混乱程度连他也只是窥见了冰山一角。谁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大学老师换过了多少个女朋友?又和多少颗水灵白菜有过露水情缘? 他随意的喝了口茶起身,信步走向书桌。 出乎江闻道的预料,相比于整洁干净的书房,这里主人的书桌倒是混乱的一塌糊涂。十几本大部头横七竖八的堆叠起来,如一座小山似的掩住了书桌,而各种写满了字的笔记和便签更是随手乱放,整个书桌上已经没了几处空地。 更让江闻道有些惊奇的是,眼前这些书籍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太平天国”的。随手拿起一本,上面勾勾圈圈无数,评语更是无数,显然看得十分认真。 等等!那是什么? 站在书桌前,江闻道忽然发现了座椅背后一点极小的红色。红色印记有些不规则,而且右侧被擦去了一部分,可无论怎么看,那块红色的模样都像是血…… “我对这段历史非常的感兴趣,不知道江律师你呢?” 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苍老的问句。江闻道赶忙回头,并未心惊,他极好的掩饰了自己的好奇。看向门口,他发现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双手负在背后笑吟吟的看着他。想来,这就是这间书房和整个“千王府”的主人了吧? “您就是鱼飞火,鱼先生?”江闻道试探的问道,同时自然的远离了书桌和那滩“血渍”。老人点了点头,挥手示意烹茶的女孩儿出去,已经满脸红透的女孩儿如蒙大赦,鞠了一躬后立刻退走,只是走到门口时不忘冲着起身致意的曹笑摆个鬼脸。江闻道一声叹息,心知又一颗水灵白菜即将遭遇毒手,却也无可奈何。 名叫鱼飞火的老人对刚刚的一切视而不见,只是冲曹笑点了点头,而后径自坐到他旁边道:“江律师,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江闻道挠挠头,说:“鱼先生,我对这段历史实在是知之不多,所知有限也大多都是高中历史课本上的东西。嘿嘿,就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历史课本么?也已经很到位了……”鱼老莫名的嘀咕了一句,眼中稍有遗憾。 “小子我倒是挺感兴趣,尤其是对太平天国的北伐和西征那块,我觉得很有浪漫主义情节。”善于察言观色的曹笑立刻便接过了话茬。这个人精本就是酷爱历史,如今又在北大担任历史课的讲师,自然对“太平天国”知之甚祥,几句话便勾起了鱼老的兴趣,一老一小两人相谈甚欢,江闻道完全插不上话。 过了多半个小时,中途休息的鱼老好像才终于记起了江闻道的存在,道了声歉道:“人老了,也就爱唠叨了。难得江律师您这位朋友对这段历史如此熟悉,我好久都没遇到这样的客人了。哈哈哈……”身旁,曹笑偷偷冲江闻道眨了眨眼。 江闻道会意,趁着鱼老高兴立即从公文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道:“鱼老,这些就是您需要我起草的遗产分配方案和遗嘱的草稿,您先看一眼,如果有问题我尽快修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您签字之后我们就可以拿去公证了。” 鱼老接过了厚厚一叠材料,特意从怀中取了老花镜戴上,似乎看得很认真。只是江闻道有些疑惑,这位鱼先生看起来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都很不错,不像是快要离世的模样,怎么会这么急着立遗嘱呢?不过,用曹笑的话说“有钱给你就拿着,别那么多废话,不然就是和钱过不去了”。江闻道深以为然。 半小时后,鱼老放下资料,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没有任何问题。江律师,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签字了?”说话的同时,老人便已经拿出了笔。身旁,曹笑喜形于色。只消老人签了字,那笔七位数的委托费就算是到手了! 江闻道也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的顺利,赶忙道:“当然,鱼老您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了。”话音刚落,那支黑色的钢笔已经刷刷的在纸上走过,留下一份极为漂亮的签名。 鱼老收了笔,问道:“江律师,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江闻道说:“当然,鱼老。遗嘱在您签字的一刻就已经生效。我们明天启程,到北京后再做个公证,这份遗嘱在效力上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在您去世后,您的遗产将有十分之一赠给这栋别墅中的工作人员,其余部分都将由您的女儿鱼小萸获得。” 这将是一笔多大的遗产啊……说这句话时,江闻道和曹笑都在心中默默的打了个小算盘,心知这世界不久之后就将迎来又一个小富婆了。 这时,鱼老忽然又道:“江律师,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能不能帮个忙?” 正在兴头上的江闻道顿了顿,道:“您说。” “我这个女儿啊,之前就和我闹过矛盾,唉……有些年头了……现在她还居住在香港,对我的生意完全是一无所知,而我的公司主要业务却都集中在澳大利亚……” 江闻道听得一头雾水,曹笑却很快抓住了重点,试探性的问道:“鱼老,您的意思是不是想让闻道陪同你女儿去澳洲接手您的生意?” 鱼老笑着点了点头,江闻道和曹笑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这件事可不小,且不说到香港再到澳大利亚这一趟要花去多少时间,接手这件事就同时意味着他要介入当事人的家族企业内部。这可不是件好玩的事。万一弄不好,这就是引火烧身啊!节外生枝的事没人愿意干,何况还吃力不讨好? 已经确定有七位数进账的江闻道犹豫了一下,想着如何委婉的拒绝这份苦差,可就在这时鱼老却笑着道:“二位不忙拒绝,也怪我刚刚没说清楚。这件事不是让二位白白帮忙。这可以算作另一份委托,而且,委托费用要比这次遗嘱委托高上一点……” “接了!”不等江闻道开口,一旁的曹笑便已经抢着答应了下来“这单子,我们接了!” 夜,大风大雨…… 敲定了委托细节后,鱼老让管家将起草好的委托书给江闻道签了字,又是一笔七位数的委托。短短几天而已,江闻道就从一个小律所的穷酸不知名律师,一下变成拥有近八位数资产的——不知名律师了。 “为什么会是我呢?”兴奋之余,难得江闻道还能冷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北京有十几万律师,其中专门从事继承权案子的恐怕不下万人,比他资历老到经验丰富的大律师更是大有人在,为什么这位鱼先生偏偏选中了他呢? 从接到委托函的那刻,江闻道就一直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现在,他再次把它问了出来,却没有得到曹笑的回答。之前在离开鱼老书房时,他也曾直接问过这位委托人,可后者却所问非所答的反问了一句“江律师,您是不是曾经获得过‘中泰自由搏击赛’的冠军?” 是又怎么样? 难道就因为他曾经在擂台上打赢过拳赛就可以担任巨额标的的律师?那他从毕业开始就不断在法官和当事人间觥筹交错、左右逢源又是为了什么?还不如直接去打拳!这真的是原因所在么? “喂,笑子!你到底听我说话没有?”百思不得其解的江闻道直接从床上坐起,对房间另一侧闷不吭声的曹笑问道。 “咔嚓!”一道闪电劈过,映亮了屋子里的两张大床。一张床上坐着难以入睡的江闻道,而另一侧的大床上——则空无一人。 曹笑不见了…… 第一卷:迷雾之岛 第三章:怪夜凶宅 刚刚还躺在床上和某女发暧昧微信的曹笑突然间就不见了! 江闻道蹙了蹙眉,立刻披衣走了出去。 “千王府”很大,安排他们入住的楼层走廊就有近百米长,夜里黑洞洞的走廊被闪电掩映的忽明忽暗,让人有些发毛。时不时几棵窗外大树的剪影投到墙面上,斑驳诡异,如同狰狞的鬼爪…… 江闻道压低了脚步,慢慢沿着走廊向前。 曹笑会去哪儿呢?这么深更半夜不在卧室,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他想做什么? 江闻道并不为曹笑的安危担心,按他的说法“这个妖孽除非被老天爷一雷劈死,否则没什么人能收了他。”他只是担心这家伙捅出什么篓子,在酒吧在闹市也就算了,在这种地方他可没什么把握替他擦屁股。 就在他慢慢向前的时候,江闻道忽然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一个身影。 一人高的身影,影子却有些不大像人。 躯干太过臃肿,四肢却又太不成比例的瘦弱!更诡异的是,那身影头上两道弯弯的阴影,像极了某种山羊的角。 等等,山羊? “咔嚓!”又一道闪电劈过,光线透过那身影背后的窗子打来,没映出那身影的细节,却让地面上的影子被拉得极长,更显诡异。 不等江闻道想清楚,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那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走廊里仍旧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通道正中。 眼花了么? 江闻道捏了捏拳,径自走到窗边。窗户是关死的,阻挡住外面的风雨,也挡住了里面的出路。左右两侧是两道门,轻轻一推纹丝不动,何况他刚刚没有听到任何的关门声。地面上清一色的大理石,坚硬缜密。 不可能是藏起来了。 难道真是眼花了? 活见鬼似的江闻道蹙着眉,双手撑着窗框下意识向外面看了一眼。“嘶——”骤然惊吓,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窗外, 院里。 一头山羊此刻如人般双腿直立在风雨中,仰着头颅静静看着窗里的江闻道,露出一副绝不应该属于山羊的诡异微笑。 闪电劈落,映得山羊的侧脸忽明忽暗,也映得江闻道的目光闪烁不止。 冷汗滴答滚落,如同窗外瓢泼的大雨。 世界在这刻仿佛窒息了一般,耳畔再无半点杂音,只剩下了他自己蓬乱的心跳。 咕咚 咕咚 咕咚…… 狂风忽然杂乱,视线内的针叶林如群魔乱舞。大雨潇潇,霎时间迷蒙了夜色让天地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轰隆…… 咔嚓—— 闷雷炸响、紫电青光,没有雨刷的玻璃霎时间模糊不清,将窗外的一切都雪藏起来。那一刻,江闻道忽然从窒息般的状态中恢复,一把推开了窗子。 风进,雨进,骤然打湿了他的睡袍。 窗外空无一物,院中只剩下凋零的花草…… 没有山羊,没有微笑。 耳畔的风声如女子轻微的呢喃,又似销魂的呻.吟与喘息,渐渐平复了江闻道胸口的烦闷。 他关上了窗子,一时间有些失魂落魄。 “是自己最近太累了吧……”他靠在窗前自言自语,说完却连他自己都跟着笑了笑。眼神陡然坚毅,他哼了一声,嘀咕道:“别让我抓到你……”说罢,径自离去。 第二天清晨,江闻道睁开了眼,看到曹笑一脸疲惫的躺在床上,脖子上有些清晰的吻痕。不用问,他也知道了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自称“片叶不沾身”的家伙,肯定又去花丛中转了一圈。 江闻道忽然有些生气,也不知是因为自己没这份手段,还是因为昨夜受到了惊吓这家伙却享受了温柔,总之他捡起了自己的拖鞋就砸在了曹笑的脑袋上。 “靠!你要死啊!” “赶紧起来!别睡得跟死狗一样!我们要去和鱼先生吃早餐了” “吃早餐?我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戒了这个习惯好多年了!” “那只是因为你够懒。” “再睡五分钟行不行?” “行,当然没问题?” “?” “不过据说……鱼先生的女儿似乎长得很漂亮,嗯,很漂亮……” …… “你等等我!我马上去洗漱!” 早餐时,鱼先生并没有出现。这让人多少有些意外,按管家的说法他的早餐时间是很规律的,少有例外。可也不知为什么,总之连管家本人都没能敲开鱼老的房门。两人只好自己对付丰盛的早点,各怀心事。 上午十点,管家再次去请鱼老仍旧没能敲开房门,连续呼喊也没能听到回应。众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妥。 “先生的卧室只有一把钥匙!钥匙在他自己的手里!这……这可怎么办?”门外,从见面开始第一次有些慌乱的管家茫然无措的问道。 “让开!”江闻道和曹笑对视一眼,不用语言便已经达成了默契。两人一个爱好武术、一个爱好射箭,可都是身体健壮的棒小伙。这时候应该怎么办,还用得着问么? 撞击持续了半分钟,再坚固的门板却也已经开裂,最后轰然洞开。 江闻道和曹笑两人踉跄冲入了屋里,最先看到了平躺在床上的鱼飞火。老人四肢不自然的弯曲着,像是在挣扎、在反抗。他双眼圆张,嘴巴如一个陶盆般大大的张着,仿佛是遭受到了无尽的痛苦与惊吓!以至只能发出无声的咆哮…… 目眦欲裂、发尽上指。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他死了…… 警察与法医是在下午抵达“千王府”的,但调查并没有持续多久。鱼飞火的房间门窗紧闭且只有他一人能够出入,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外伤,也没发现任何毒素,基本可以判断为自然死亡。只是,警方在地摊上发现了几个蹄形的痕迹一时无法解释,却也并不影响结论,案件到此为止。 夜,失去了主人的“千王府”显得格外安静。 暂时安放了鱼老的尸体后,侍者们大多都去休息,只有管家陪着江闻道和曹笑滞留在鱼老的卧室之内。 “管家,既然鱼老先生已经去世了,那么他的遗产也自然要开始走继承程序。您和千王府里的其他人可以一并获得鱼老先生十分之一的遗产,其余部分将全部交给他的女儿鱼小萸。只不过……”江闻道面露难色。到现在为止,除了知道她叫鱼小萸以外,他都还没拿到这位继承人的资料呢! 管家会意,从怀中掏出了两个锦囊一样的物件,分别交给江闻道和曹笑。他说:“先生临终前一晚曾经对我交代过,说要把这两件东西交给您二位。他说,在小姐的手上也有一件。至于小姐的其他信息……抱歉,除了知道她现在住在香港外,我们也是一无所知。” 江闻道二人疑惑的接过锦囊,不明所以。不过曹笑倒是蛮兴奋的将它打开,恐怕是期冀着里面装的是件宝贝。 然而打开锦囊后,里面只有两件古朴的狼牙状物品,上面还系着一道长长的红绳。非金非玉,看着也和象牙没多大关系,不知是根雕还是核桃? 第一卷:迷雾之岛 第四章:谜题 “这是……护身符?”看了好半天,曹笑才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完全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 管家点点头道:“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不过先生确实是要我亲手把这两件东西交给二位。至于这有什么意义和作用,我就不得而知了。” 江闻道收起护身符,问道:“那么,关于鱼小萸小姐的信息呢?我们从哪儿才能得到呢?” 管家想了想,道:“记得先生床头书桌上有一块小姐的照片,除此之外应该就再没有了。请恕我爱莫能助。” 说罢,管家便径自离开了房间。只剩下房间呢两个家伙面面相觑。愣了愣神,两人赶忙跑到床头书桌,那里确实也有一块相框。 只是…… “我靠!这黄毛丫头是三岁还是五岁?牙都没长齐呢吧?拿这张相片能找到个毛线啊!”曹笑指着照片上的小女孩大声吐槽着,满脸都是无奈。 也是,从鱼老之前透露的细节看,这个鱼小萸至少也已经成年了,拿她小时候的照片别说找人,就是发寻人启事都发不了。这可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曹笑耷拉着脸问道,手中古朴的护身符一摆一摆无精打采。 江闻道深吸了一口气,把相框中的照片取出、收好,道:“凉拌!去香港碰碰运气再说吧。到底是七位数的委托费,咱们没道理不去试试……” “OK!Let's go!go!go!”提到钱,曹笑刚刚消失殆尽的热情立马高涨起来,手舞足蹈、如龙似火。 第三天日暮时分,在取得了鱼老的死亡证明后江闻道二人启程从"千王府"离开,准备回北京办理遗嘱公证,顺便安排一下各自的工作,为启程前往香港做好准备。他们的越野车之前已经由管家交人修理完毕,恢复如初了。 下坡路总比上坡路来的简单。橙黄色的牧马人一路迟骋,迎着夕阳投下一片奔腾的影子。倦鸟归林,日暮乡关。这一天北京没有什么雾霾,视界良好,偌大的城市从山腰远远看去尽收眼底,难得一片宁静。 车子里,曹笑哼着小调看起来心情不错。鱼老之死所带来的震惊和七位数委托费的喜悦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他甚至已经在心里规划好回城后的泡妞顺序了。这是一种特殊的自我保护能力,江闻道一直羡慕不来。 “嘿!有了这笔钱我小西门曹笑立马满血复活!那个南航的空姐不是拽么?看我不用钱砸晕她!哈哈哈,江哥,我的合伙人,你真是我的摇钱树啊!”曹笑满面春风的说道,只是身旁没有回应。 副驾驶座上,江闻道静静把玩着那枚狼牙状的护身符,早已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东西既然是鱼老临终前特意让人交给自己的,显然具有特殊的含义,绝不可能只是个饰品!听管家的介绍,它极有可能是一件信物,是找寻继承人鱼小萸的关键。只是…… 为什么还要交给曹笑一枚呢?单纯的投缘? 想到这里,江闻道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死党——仍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鱼老为什么特意要把东西交给他呢? 还有,鱼老的死也有些问题。虽然警察和医生都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可那副死相——实在是太可怕了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人在死前若非是遭遇到了逼近极限的痛苦,就肯定是遭遇到了逼近极致的惊吓。 可什么样的惊吓能把一个大活人给活活吓死? 下意识的,江闻道的脑海里出现了那头山羊——一头能直立行走、能与人对视、会诡异微笑的山羊! 那天夜里它是先出现在“千王府”里面的。而刚好在那一夜,鱼老莫名其妙的死去。他们之间真的没有联系?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真的不是自己眼花了? 千头万绪,江闻道面沉似水。 “喂喂喂!”身旁的曹笑抱怨道:“我说我的哥哥诶!您可别在我身边玩变脸,看得我渗得慌。这两天吓人的事太多,弄得我都快神经衰弱了!” 忽然,似一道电光在江闻道的脑海中闪过,他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丝灵感! 对!就是这个问题! “笑子,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勾搭那个女孩儿?”一个原本轻佻的话题,忽然被江闻道一本正经的问了出来。牧马人猛地走了个奇怪的“Z”字形,险些侧翻,好在车里的两人却好像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可曹笑的脸色却显然苍白了许多。 不等曹笑深思,江闻道继续道:“我之前就觉得你那晚上有点不大正常,可一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现在想清楚了——你太急了!” “什么?太急了?” “没错,你太色急了。”江闻道直起身子看着曹笑的眼睛道:“我太了解你了,虽然你很好色,很风流,很无耻……” “……”曹笑 “可你并不是个饥渴难耐的色鬼!你之前交往过的那些女孩儿我看过不少,大多都是身材、脸蛋在水准线之上的美人。你是个挑剔的家伙!可……前天晚上的姑娘太普通了。没错,太普通了……” “……”曹笑 “那烹茶的姑娘长得是很不错,可到底是比你往常的猎物逊色一筹。以至于我发现你不见的时候我都没往这方面想。”江闻道顿了顿问道:“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为什么?这和鱼老先生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关系你一脸!有个妹的关系啊?”曹笑恼怒的道,脚下狠狠踩了脚油门。他平静了一下说:“你分析对了八成,但最后的问题错了。没关系,我就见过那老头一面!无冤无仇的,你觉得我会去杀他?” 江闻道白了曹笑一眼,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发泄而已,我需要个女人转移一下注意力。我害怕了,仅此而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曹笑嘴唇微颤。 “虽然在这个时候不应该插入对你的道德评价,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你太特么不是个东西了!”江闻道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谢谢,我觉得很恰如其分。”曹笑笑了笑却又忽然语塞,沉默了许久才道:“其实也没什么。之所以之前没和你说,是因为我自己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我现在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眼花!我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江闻道追问着,却似乎早已有了答案。 果然,曹笑耸着肩道:“说出来的话你一定会觉得是我疯了。那天晚上我害怕了,怕得厉害。因为一头山羊……” 江闻道瞳孔微缩,曹笑却又在这时补充了一句,立刻让他汗毛倒竖 “一头像人一样,双腿直立的山羊……” 第一卷:迷雾之岛 第五章:迷踪 风声、雨声、落叶声、轰雷声,在那夜关门的一刹那,一道闪电贯彻天地,门缝外映出了一头山羊。 双腿直立,看着门缝内的曹笑微勾嘴角,满身邪气…… 江闻道只是想想这个画面便陡然一个冷颤。霎时间汗毛倒竖。 终于确定了…… 曹笑没有眼花,自己……也没有眼花。可那头该死的山羊是确实存在着的,可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偏偏要和他们纠缠的阴魂不散呢? 江闻道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以至于根本没听清旁边的曹笑在瞎叨叨些什么。等他回过神时,只听曹笑一脸恍然的道:“我说闻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上个月的那件事儿?否则,我怎么偏偏看到了一头山羊?” 上个月? 上个月发生了什么事? 江闻道大脑一阵空白,好奇的问:“上个月咱干了什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曹笑满脸愁容的道:“你真忘了?” 江闻道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神情紧张的点了点头。等待曹笑揭晓答案。 后者深吸一口气,严肃的道:“上个月,咱俩一起喝了一顿羊肉汤……” “我就去你大爷!”江闻道双手掐着曹笑的脖子,气急败坏的下着死手,刚刚他还真差点以为是自己失忆了。曹笑赶紧笑着告饶,车里顿时嬉笑打闹,再没有一点阴霾的气氛,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似乎也不担心车子会突然失控掉下旁边十几米深的悬崖。 可就在两个神经病趁着没人时发疯的档口,转过拐角的车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直立的身影!大惊之下,曹笑急忙刹车,没系安全带的江闻道险些撞碎玻璃从车窗里飞出去! 平静下来时,两个人的模样都有些狼狈,可等他们看清车前东西的模样后这种狼狈就立刻变本加厉起来。 车前……站着一头山羊。 吃惊、害怕、怀疑、兢惧……无数的观感在一瞬间冲入脑海裹挟着超量的肾上腺激素,差点让两颗本就不大够用的脑袋就此当机! 面前,那头山羊静静的站在晚霞的阴影里,如同勾索人命的无常鬼,看着车中的两人诡异一笑。那种感觉,就好像被无数丑陋的蜘蛛爬上后背一般,霎时让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山羊掉头就走,动若脱兔!几秒钟而已,它已经像人类一样跑出了近百米!这哪里是什么山羊?就是羚羊也未必能与之媲美吧! “追上去!”江闻道最先回过神,立刻狠狠拍了曹笑脑袋一下。后者还没想清楚为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照做。牧马人原地一个骇人的加速,立刻便冲下山路,追着山羊进了树林。 “追!妈的,我到要看看它到底是只成了精的妖怪还是个装神弄鬼的混蛋!”江闻道难得爆了句脏口,这两天别说曹笑,连他都快被这头该死的山羊弄得神经衰弱。今天既然撞上了,那就做个了断吧! “轰——”的一声,牧马人在一道土坡上凌空飞起,车前一排手臂粗细的小松树应声而倒,地面霎时尘土飞扬,无数尖锐的东西开始细密的剐蹭着车身!可山羊却几个纵越便跳了出去,始终都把越野车甩在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时不时竟还能回头看看,冲着咬牙切齿的两人笑上一笑。 “你大爷的!今天不把你烤着吃了,我小西门难消这心头之气!”回过劲来的曹笑已经被彻底勾起了火气,再也不顾什么危不危险,油门一踩到底! 群鸟惊散,牧马人如一头发了狂的猛兽在林子里横冲直撞。直到山羊钻进一片密集的竹林时,野兽方才恢复了一点理智,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不甘的停下。 “竹林?我就去他大爷的,这是特么北京!这可是特么北京啊!哪儿来的这么一大片竹林?”眼看山羊的身影消失不见,曹笑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江闻道深吸了两口气,看着眼前譬如林海般的竹子眨了眨眼,确定自己不是在一个稀奇古怪的梦里。他不等曹笑抱怨完,直接开门下了车。 “笑子,你今天带弓箭了没?”江闻道走到牧马人后面,顺手从后备箱里抽出了一支折叠的工兵铲,这原本是曹笑野营时搭帐篷用的。曹笑也跟着下了车,白眼道:“带弓箭?亏你想得出来,老子又不是王思聪!被警察叔叔逮住了,我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当他说完话从车后抽出一柄半米长的日本武士刀后,江闻道便把这个白眼放大了丢回给他。 两个人平素都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在大学的时候就一起和校外的混混干过架,差点被学校开除。这头山羊这些天已经彻底成了两人的梦魇,这回它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决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两人也不多话,将车钥匙收好就一头扎进了竹林里。风声萧萧,穿林打叶,将两道飞快的脚步彻底掩映其中。 竹林很密,竹子很粗,不像是北方常见的四季竹和慈竹反倒更像是盛产于南方的高大楠竹。林间没有路,杂草丛生,这可不是个能快速奔跑的环境。带着利器的江闻道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压低脚步,向林子深处摸索而去。 天渐渐黑了,淡薄的光线从竹叶的空隙间见缝插针,投到地面上就有了一种斑驳的朦胧感。只是在如今这个环境下,这种朦胧并没有多少诗情画意,反倒是更增添了一抹诡谲和阴森。毕竟,就在前方某处,一头会站着走路的山羊没准还在对着他们发笑。 追击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其实说追击很不确切,应该叫追踪。江闻道二人一路上连山羊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只能从折断的草叶泥土上的痕迹判断山羊曾经走过的路径。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追踪的难度也在逐渐加大。 “怎么办?”两个多小时中,话痨曹笑难得保持了安静,直到此时才探寻似的问了出来。他说的不多,可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再这么追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在这种地方,他们两个家伙恐怕玩不过那头“山羊”。 虽然很不甘心,可江闻道却也只能叹了口气,对曹笑道:“再追半小时,没结果的话……就先回去吧。”曹笑点头应允,掂了掂手中的刀继续带头向前。可这一次,没等他们走到半小时,安静的追踪就被曹笑的一声惊叫所打破。 走在后面的江闻道大吃一惊,以为是曹笑出了什么意外赶忙冲了过去。拨开一片低矮的竹子,他却发现曹笑不缺胳膊不缺腿,正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发呆。江闻道登时有些气恼,可正当他打算敲打一下自己这个猪一样的队友时,他忽然也跟着愣住了。 抬眼,面前是一片与之前竹林截然不同的空地。 空,很空!别说竹子,就连杂草都没有几根。 可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片空地的正中有一个简陋的建筑。建筑很简陋,简陋到只有三根被砍断的竹子。三根被砍断削尖的竹子如同三根直挺挺的标枪,就那么成一个金字塔状搭在一处。 塔尖正中,有一具被竹子刺穿的尸体。 月光如水,自空地上方倾泻而下,映亮了尸体早已僵硬的脸庞。那是一个面容扭曲的青年男子,一身肌肉虬结,胸膛和腹部被三根尖锐的竹矛完全洞穿,双手如钢锥般死死嵌入其中一根竹子之内,身下是淋漓的鲜血…… 其实这本没什么,无非一个死人而已。可这幅画面却最终成了江闻道今后长期挥之不去的一个噩梦。 因为,那尸体此刻正弯着眼睛。 因为,那尸体脸上的表情有些太过悚然。 因为,那尸体此刻正张着一张大嘴,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三十多颗怪牙,对着他们无声的发笑…… 第一卷:迷雾之岛 第六章:银针 黎明时分,北京方面的刑警才迎着露水披星戴月而来。 带队的老刑警已经是第二次与江闻道见面,要说不怀疑他们也实在没个天理。短短几天时间,这座平时人迹罕至的“荒山”上就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而且每一次死人时,都会有这两个奇奇怪怪的家伙出现在现场。 老刑警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让人把江闻道二人先带回去做询问。他并没有用拘传的方式,这样可以避免羁押过久。熟悉刑事案子的江闻道心中苦笑,却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设身处地来想,若他是办案的警察他也一定会先把自己列为怀疑对象的。 随后两天里,警方走访了红蝶山四周的所有住户。出乎意料的,竟是没有任何人看到过那惨死在山腰竹林中的男子!而且,男子身上也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甚至于警方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带字的东西!经过勘察发现,那男子身上的衣物、鞋子竟全都是手工缝制的货色,连个品牌logo都找不到! 这可就缺了大德了。 别说线索,警方连一丁点的头绪都没有。无奈之下,所以的突破口就都集中在了江闻道和曹笑两个人的身上。终于在询问两天后,警方对二人进行了直接的调查讯问。“询”与“讯”一字之差,意义却是天壤之别。 好在江闻道本身就是律师,对这一整套的程序了如指掌。而曹笑这个家伙是天生的人精,跟在江闻道身边耳濡目染多了,也对警方的讯问策略应对自如。更何况,两个人本就不知道凶案的真相。 仅仅7个小时,两人便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只是这一次,两人谁都没有觉得轻松。两天多的时间里,那个笑着的尸体和那头笑着的山羊外加一个死相凄惨的老头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们的梦中,搅扰的他们睡不踏实。初来时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此刻都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像是两只慵懒怠惰的熊猫。 “去酒吧爽一晚,冲冲晦气怎么样?”曹笑勾着江闻道的肩膀问道。这一次,身心疲惫的江闻道难得没有拒绝,而是在犹豫之后点了点头。 夜,灯红酒绿。嘈杂的音乐和着浓郁的酒香飘散,曼妙的肢体在眼前动感热舞,在酒精与荷尔蒙的双重麻痹下,江闻道终于觉得自己的神经松弛了下来。拎着一瓶百威,他斜倚在沙发上,看着自称“为人师表”的曹笑在酒吧里左拥右抱,堕落、淫靡的气氛扑面而来将他团团包裹,手臂被两团高耸的肉团轻轻的磨蹭着,好一片温柔乡般的享受…… 彻底松弛下来的江闻道竟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不错。 只是稍稍动下这个念头,他便霎时出了一层冷汗!酒登时醒了一半,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在震,他看了一眼来电提醒赶忙推开自己身旁的“公主”,原本飘忽的步伐重又稳定了起来,三两步就走到了一处稍微安静的地方接听了电话。 “师父……”江闻道喝多了酒的嗓音有些沙哑,可却仍旧能够听出十足的敬意。 电话那头,声音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辨认江闻道身周其实并不嘈杂的背景音。江闻道也不敢说话,就那么额头冒汗的静静站着,等着。 许久…… 电话那头的声音叹了口气,一个很有磁性的中年男声感叹道:“上次你进这种地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江闻道的嘴唇抖了抖,最后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喃喃道:“大一的时候……” “又是和那个曹笑一起去的吧?” “嗯” “还真是近朱者赤啊!”中年人不无调侃的道。江闻道立刻涨红了脸,语调仍旧平静却坚毅决绝的道:“师父,那是我的朋友,请别这么说他。另外,我并没有做出违背诺言的事!” “我从没有要你许下什么诺言,也不关心你交了什么朋友,我只是提醒你让你对得起你自己。要知道,坚持一时很容易,但坚持一生很难。堕落一时很难,可堕落一生却很容易。”电话那头,中年人谆谆教诲,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江闻道默然无语,刚想说什么,却又被对方打断道:“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来批评你的。毕竟你已经大了,你有权选择过自己的生活。今天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如果你要出远门的话,记得带上一包银针。” “银针?”江闻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为什么?师父,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要出远门的?”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已经是“嘟嘟……”的忙音。 江闻道颓然靠在墙壁上,脑海中慢慢浮现出那个身材瘦削,皮肤枯黄的中年人模样。他教自己读书识字,教自己吹笛下棋,教自己踢腿打拳,更教自己做人做事的道理。他让自己叫他师父,可他做的事却早可以胜任他的父亲…… 对于江闻道这样一个孤儿来说,师父的话比亲生父亲要重要的多。从小到大,他都是对师父言听计从,好在师父也从不对他的生活多加干涉。即使师父很不喜欢曹笑,却也从未逼迫江闻道与他绝交。如今天这样的批评对江闻道来说都是十分少见的事。也无怪江闻道如此戚戚然。 只是…… 银针? 江闻道蹙着眉头,一脸不解,可却也把这番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办理鱼飞火这么大额度的遗嘱公证难免会遇到些麻烦和波折,更何况当事人已经离世。可好在江闻道提前走通了几条关系,事情算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 办理好遗嘱公证后,江闻道又以律师身份向鱼飞火在澳大利亚的公司发了封律师函,通知对方鱼飞火的遗嘱及其继承人的存在。 万事俱备,只差找到那位小“富婆”——鱼小萸。 从红叠山返回的第十四天,安排好律所事务的江闻道和请好了长假的曹笑出现在了香港国际机场。 之前两人在网上撒下的搜索系统已经缩小了他们要找寻的范围。现在,他们只需要从24个“鱼小萸”中找出正确的那个就好。 机场航站楼的自动门悄然开启,两个戴着大墨镜的年轻人西装革履,拎着商务旅行箱昂首走出,信心十足。 第一卷:迷雾之岛 第七章:妙计 夜晚,香港丽思卡尔顿酒店,号称世界上最高的饭店就坐落在这里的高层,当然还有世界上最高的酒吧。 无酒不欢的曹笑一到九龙就拉着江闻道住进了这里,反正按照和鱼飞火达成的协议这些钱统统都能在他的遗产中报销。人生得意须尽欢,何乐而不为呢? 透过酒吧的窗子,整个香港九龙尽收眼底,玩嗨了的曹笑与江闻道屏退了其他人,并肩站在窗前,不约而同的长长出了口气。 “我去!”曹笑看了一眼繁华的夜景,长长伸了个懒腰道:“闻道,咱俩做完这单生意后,也会成为有数的有钱人。沙滩美女比基尼正在向我们招手!哈哈哈,闻道,你有什么打算?” 江闻道闻言愣了一下,脑子里急急转过了很多东西,最后却只是蹙着眉头道:“我还没想过……至少……先给我师父修一栋房子?” “出息!”曹笑抽着鼻子耸了耸肩,有些豪气干云的对着窗外张开胳膊:“老江啊!你从现在开始就应该按照一个有钱人的思维去思考问题。不然的话,将来你肯定要给我丢人的。你知道,我最怕丢人了……” 江闻道丢过去一个大大的白眼,却忽然陷入了沉思之中。是啊,虽然是狗嘴里难得吐出的象牙,可曹笑至少说对了一点——他真的已经是个有钱人了。给师父修栋房子不成问题,别说修一栋,他只要高兴在那种穷乡僻壤里修个小城出来都没问题!可是……除此之外呢?他还能做些什么? 忽然之间,江闻道感觉到了一丝迷茫。 以前他都是在不断的学习、打拼、奋斗,向着自己给自己设定的目标不断前进。当学霸、当律师、开律所、赚大钱,可忽然大钱在不知不觉中就赚到了,他还去干什么?第一次,江闻道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些无聊。他甚至有些怀念那夜在红蝶山上看见的那头山羊,以及随之而来看到的那具尸体…… 真的很刺激…… “喂,你在想什么呢?”曹笑挥手在江闻道眼前晃了晃,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江闻道哼了一声道:“我在想怎么去找那个鱼小萸!你个二货,现在咱们还有一半的钱没到手呢。你就开始规划有钱之后该怎么样了。先想点实际的吧!” 说着,曹笑忽然神秘的一笑,直接就把江闻道拉到了一处僻静的卡座处,神秘兮兮的掏出兜里的一堆照片丢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江闻道扒拉着那些照片,一脸疑惑的问道。 照片共有二十多张,摊开一看几乎每张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其中大多还是自拍照!周围灯红酒绿、身处的又是繁华之地、曹笑又是一脸坏笑的模样……也不由得江闻道不去往那个地方想。 “你……该不会是想叫……叫……”虽然和这个混蛋厮混久了,可江闻道仍旧很少把那些粗话俗话吐出来,或许这和他小时候被那个皮肤枯黄的中年人严加教育有关。当然,曹笑是不会有任何障碍的。 “叫鸡?不不不不……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江闻道同学,你的思想很不健康啊!”为人师表的曹老师忽然一本正经起来,很欠揍。 他笑嘻嘻的打了个哈哈,对江闻道解释。原来,这二十四张照片上的女孩儿都有一个共同点。不是她们的职业,而是她们的名字——鱼小萸。 “真是怪了,原本我还以为这么生僻的一个名字不会有多少重名的,可是自打咱们查出香港有二十四个鱼小萸之后我就按耐不住好奇,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我偷偷上了一下脸书……嘿嘿,你还别说,真让我找到了线索。这二十四个鱼小萸都是会上网的新世纪好孩子,你看看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四!”曹笑兴冲冲的将照片一一摊开,完全没看到江闻道一脸震惊的表情。 我去?这是曹笑这个大脑空空的家伙想出来的主意? 曹笑紧接着道:“当然,仅仅是这样还不够,人数还是太多了点,于是乎我又做了进一步的筛选。我一个个的查看了她们的个人主页。除了把她们的头像盗图过来之外,我还查看了一下她们的日志和状态。于是乎……”说着,曹笑将其中十张图片从桌上扫掉,有些遗憾的道:“这些姑娘都晒了自己的全家福,或是写了与家庭有关的日志。很遗憾,她们都家庭美满的让人嫉妒。不缺父爱也不缺母爱,既然这样她们自然就没机会参加下一轮筛选了……唉,真是让人心疼啊。这十个里面可是有两个达到了36D,啧啧啧……那身材……” 好半天,江闻道才明白36D到底意味着什么。而后他也更加震惊于曹笑的进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不知不觉间,山顶洞人就会用火了? 十分有成就感的曹笑继续道:“接下来,我们需要把这位姑娘请出去,因为她自称是中英混血。然后呢,这位姑娘剔除出去,因为她如今才十四岁,虽然她发育的不错。最后呢,我们只剩下了十二位候选人。”说着,像洗扑克牌一样把十二位“候选人”的照片一字码开。对江闻道道:“你看,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是不是又少了一半?” 江闻道震惊似的道:“可以啊,笑子!看不出来啊!士别三日啊!你是怎么从一头纯种种马进化到这种地步的?”曹笑耸肩哼了一声,摆着手指道:“老江,你可别嫉妒我的工作成果。另外,咱们得把这些候选人的甄别工作分一下,那些胸围在36C以下的人就交给你去对付。剩下的那些,我来慢慢的调查……嘿嘿嘿嘿。” 江闻道笑道:“你去调查?怕是等你调查完了,你就成鱼老爷子的上门女婿了吧?再说,等你这么调查完要猴年马月!” 曹笑不服气的道:“那你说怎么办?你可别指望能在脸书上查到什么新线索,我可是已经把她们的资料都研究透了才做到现在这步的。” 江闻道随手将十二张照片收在手里,微笑着道:“虽然你进步很快,可到底还是嫩了点。你应该明白,山顶洞人不经过几十万年的漫长进化是比不过现代人类的聪明才智的。” 曹笑丢去一个大大的白眼。 江闻道不再卖关子,直接把照片往桌上一扔,道:“虽说没什么必要,可还是夸你一下吧。思路不错,不过效率不高。刚刚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下子就找到正主。” “是什么?说说看?”曹笑有些酸溜溜的问道。 江闻道转了下椅子看向窗外,嘴里用京腔唱道:“山人我,自有妙计……” 第一卷:迷雾之岛 第八章:约谈 来到香港的第三天,东九龙警方便接到了一起报案。 报案人是大陆来的一名江姓律师,报案人称:一个名叫鱼小萸的女子多次在香港、大陆等地实施诈骗犯罪,涉案金额极大!如今他有线索显示这名女子已经逃窜到了香港,并且在香港拥有稳定的住所及工作,可是却不知道她本人的详细情况。唯一能向香港警方提供的线索是关于这名女子亲属的。她的父亲名叫“鱼飞火”,是澳洲天国集团的总裁,内附这位老人的详细资料。报案人希望,能够尽快将这位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并对她进行应有的审判…… “我靠?这就是你的鬼主意?”豪华套房里,曹笑拿着一张立案回执单一脸震惊的看着老神在在的江闻道。他满脸不解,又以更大的声音的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妙计’?” 江闻道掏了掏耳朵,笑道:“安啦安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找人怎么还找到警察局里之类之类的罢了。可你应该明白,我们两个小屁民的能力永远没有警察系统强大。按照你之前的方式去一个个的排查,且不说这项工作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单说这些被排查人能不能配合我们都在两可之间。所以,我选择的这项方法无疑是最省时省力的……” “可问题是——你有没有想过,警察万一真的找到鱼小萸你该怎么办?报假警可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你个二缺!”曹笑大惊小怪。 江闻道微微一笑,正打算和这个律政界的外行解释解释自己的计划,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机在震。他对曹笑使了个眼色,轻轻按下了接听。 “喂,您好。请问您是江闻道江律师么?” “没错,请问您是哪位?”江闻道听着夹杂着港音的普通话,有些疑惑的问道。 “您好,我是香港九龙警局的警员,编号1677。您今天早上所立的案子现在有线索了,我是负责与您接洽的警员。我们能找个地方谈谈么?” 江闻道沉默了一小会儿,因为他觉得这个请求有些奇怪。可再一想这里毕竟不是大陆也就释然,和对方约定了时间地点后挂断了电话。 “怎么说?”曹笑一脸急切的问道。 江闻道打了个响指,道:“收拾收拾,准备去见个小警花。咱们要找的富婆应该是有着落了!” 一个半小时后,九龙尖沙咀的一家咖啡馆里,电话两头的人终于见了面。 见面伊始,江闻道和曹笑就被小小的震了一把。坐在咖啡厅里的女警身板挺直,凹凸有致的身材套在板正的警服下更显得魅力动人,正好符合曹笑“制服控”的审美取向。女警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模样清新甜美,两道细长的眉毛配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格外靓丽。 在二人打量女警的同时,女警也自然而然的打量了一眼他们。当然,区别还是有的,女警只是扫了一眼就没有再细细打量的兴趣,她直接起身对二人问道:“请问,是江闻道律师和曹笑先生么?” “在下正是曹笑,曹雪芹的曹,笑傲江湖的笑。或许您还不知道,我是一名大学教师,同时也是闻道律师事务所的出资人。简言之,这位江闻道律师还算是替我打工的呢。哈哈哈哈!”不等江闻道开口,曹笑便已经抢先一步做好了自我介绍,同时对那位女警伸出了手,看得江闻道一阵蛋疼。关键是这货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朋友”挤眉弄眼的摆口型,看了半天江闻道才分辨出那是“72D”的意思。 女警听了这番话也跟着笑了笑,没有去追问什么,顺势和曹笑握了握手。曹笑赶忙问道:“还没请教,警官您怎么称呼?” “我姓‘鱼’,鱼小萸的‘鱼’。”女警握着曹笑的手骤然用力,精致的脸上又皮笑肉不笑的加了一句“我的父亲,叫做‘鱼飞火’……” 一瞬间,江、曹二人同时愣住,看着面前英姿飒飒的女警花半天没回过神来。 只能说这个世界太小,江闻道的立案申请刚刚提交上去就落到了鱼小萸的手里,而后者刚好是这个片区的负责人。别看她年纪轻轻,可到底是东九龙重案组里屡破奇案的传奇人物。据说有一次组织飞虎队与警方干员切磋枪技,这位年纪轻轻的女警花轻松摘得长短枪三个组别的冠军,名噪一时! 当然,这些东西对于远在北京闷头打官司、泡妞的江、曹两人来说无异于奇闻异事。若是他们早些知道,也不会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 双方的火药味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江闻道把鱼飞火的死讯带到后,现场就陷入了一阵让人悲伤的沉默之中。鱼小萸先是惊愕,而后默然,低落、神伤、最后无声落泪。如同一朵被强风骤然摧残的百合花,让人望之便心生怜爱。看得江闻道和曹笑一阵心颤。 “爸……”一声低呼,鱼小萸低下了头,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裙摆。泪水噼啪砸落,在她白玉柔荑般的手背上砰然炸散。如同荷叶上的露珠,又好似天使慈悲的垂泪。 “小萸,你也别太伤心了。鱼老走的……嗯……还算安详。他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与你和好如初。他是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生活的,所以才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你……”曹笑一边安慰着,一边靠近了鱼小萸。左手已然悄无声息的摸上了后者微微耸动的肩膀,看得江闻道眉头直跳。 难不成,这小子真有可能成为鱼家的上门女婿? 下一刻,答案揭晓。 一声惨嚎以接近每秒340m的速度在咖啡厅内传开,让人心惊肉跳。看着被鱼小萸反捏着手腕按倒在地的曹笑,江闻道也不禁缩了缩脖子。好家伙,刚刚只看见一只高跟鞋抬起落下,下一刻就是这幅模样,这个小女警不简单啊!虽说曹笑平日里并不擅长擒拿格斗,可是爱好射箭的他也不是一般人能随意拿捏的存在。居然一招就被制服? “抱歉,有些反应过度”鱼小萸淡淡的说了一句,将曹笑随手放开。后者大气也不敢多出的凑到江闻道的身旁,对他悄声道:“老江,快帮我一下,我觉得自己的肩膀好像脱臼了……”长相颇为帅气的曹笑此刻一脸扭曲,欲哭无泪。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江闻道的心情突然大好。再瞥向鱼小萸时,眼神中也多出了一抹平日并不常见的温柔。好在,这时曹笑疼得满头是汗并没有在意。江闻道取笑了他两句,便准备结束他的痛苦。 可就在江闻道打算出手帮他安上胳膊时,江闻道的动作却忽然一僵。在他对面街道的拐角处,江闻道忽然发现了一头山羊——一头穿着卫衣、休闲裤,双腿直立的山羊! 第一卷:迷雾之岛 第九章:死神来了 阴魂不散? 那一刻,江闻道的脑袋好像被一颗原子弹轰然炸过一般,一片空白。 从红蝶山回来后,他一度以为那些诡异莫名的记忆已经彻底离他远去了。可这时,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看见这头该死的山羊? 它想干什么!? 江闻道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也来不及和曹笑、鱼小萸解释什么,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霎时便冲了出去!如风一般冲向街口。背后突然传来惊叫声与倒塌破裂声,可这个时候的江闻道却也没空在意了。他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不能放它走! 上一次被你逃了,这次不会再有这么幸运了。 街口处,那头山羊如人般将兜帽套在头上,转头就走,速度快的令人咋舌。追与逃的戏码在香港九龙的大街小巷上再度上演,只是这一次越野变成了跑酷,却更加让人目不暇接!江闻道此刻已经根本不去顾及身周如何、身后如何,他只是在一门心思的冲刺、跨越、追赶! 跳过桌子,翻过座椅,飞过护栏。 临街的咖啡座椅东倒西歪、水果摊和啤酒桶被撞得满地狼藉,冲过十字路口时,这两个亡命奔逃的家伙差点酿成了一场连环交通事故!一时间,原本井然有条的尖沙咀街头一片混乱。原本奉公守法堪称模范的江律师此刻却完全成了暴徒,根本不再顾及什么公共秩序。他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它! 终于,当追与逃的路线走过五六个“S”时,终于在一条死胡同里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江闻道喘着粗气堵住了唯一的一条出口,双眼紧盯着面前背对着他的“山羊”,步步靠近。 “你是什么东西?”江闻道喘着粗气问道 没有回答。 “转过身来!”江闻道厉声喝道,面前的身影缓缓转过身。花白的胡须飘扬,绝不似人类的嘴角微微勾起,兜帽下面露着的是那个让江闻道噩梦不绝的微笑! 他不禁吞了吞口水,右手狠狠的捏了捏拳头。他已经在追击的途中做了无数设想,他甚至已经为自己过度神经质的错看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可现实却总是这么匪夷所思却又冰冷无情的展现在了面前。那就是一头山羊…… 总要面对的,不是么? 江闻道深吸了一口气,跨步上前。可就在这时,面前的山羊却忽然开口说了话! “你带银针了么?”声音很苍老,很模糊,可是江闻道却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江闻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匪夷所思。 “你应该听你师父的话,一包银针会很有用……”山羊静静的说道。 江闻道如遭雷击,再也无法忍受,跨步冲向前去。可就在此时,山羊背后的墙头突然出现了三个身影!落地时,江闻道身前的“山羊”已经变成了四个! 一模一样的衣着,一模一样的“山羊脸”! 当中那个山羊轻轻将头顶的兜帽摘掉,露出两道弯弯的长角!好似一个无声的命令,四头山羊同时向外冲去,动作都快的让人目不暇接。电光火石间,江闻道只来得及踢腿拦下其中的一只,拼劲全身力气将它扑倒,死死的按住对方。 等到香港警察接到报案赶到后,看到的却只是江闻道颓然坐在墙边,手里拎着一只山羊“头套”。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在旁边捂着肚子,不断在那里叫嚣着什么…… “喂,你之前抽风啦!?发的什么神经!?”第一次动用权力把江闻道从警局里捞出来的鱼小萸满脸愤怒,劈头盖脸的就对这个惹祸精责问。“你以为这是在拍警匪片啊?你当自己是成龙?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够判扰乱公共秩序了!那时候我都捞不出来你!”小女警激动起来很有些大姐头的风范,看得旁边的曹笑一阵缩头缩脑。 江闻道也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干脆选择缄默。 好容易等三人走出警局,鱼小萸的火气稍稍降了降,曹笑才悄悄对江闻道说:“老江,其实你刚刚捡了条命。” “嗯?”江闻道一头雾水。 旁边,鱼小萸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进行反驳,好像确有其事。 就在刚刚江闻道冲出咖啡厅的那一刹那,一辆载重卡车不知怎么就从咖啡厅的后面冲了出来,撞破砖墙,碾过后厨,几乎是擦着曹笑和鱼小萸的脸颊飞奔出去,一头扎进了对面街道的面墙里! 烟尘四扬,轰隆声震天动地!直到两分钟过去,现场那些回过劲的女士才开始尖声惊叫,曹笑等人才开始了无尽后怕。若非是江闻道提前冲了出去,必定会被卡车碾压得粉身碎骨! 擦身而过,原来那时身后的声音是这么来的? “真的?怎么听起来像是《死神来了3》里的情节?”江闻道从刚刚失落的情绪中走出,凛然打了个寒颤。  鱼小萸脸色稍稍舒缓一点,道:“已经调查清楚了。这是卡车司机没拉手刹的缘故,咖啡厅的另一层是个大斜坡,车子完全是因为惯性冲了下来。好在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江闻道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哦”了一下。听了这件事,再来想想之前他看到山羊兜帽下的那个微笑,愈发觉得其中有些深意。若真是如曹笑她们所说的那样,那刚刚那头山羊岂不是救了他一命?那它是有意引自己离开的?可它是怎么知道的?它为什么要救自己一命?它又是怎么知道银针的事?还有……它真的是那头山羊么? 入夜,江闻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白天的事情让他和鱼小萸本就不算融洽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后者已经和他达成约定,在前往澳洲继承全部遗产后,便和他分道扬镳。除了她父亲答应过他的报酬外,再不想和他们产生任何交集。 因为,没人愿意整天面对着两个神经病。 对此,江闻道倒是看得淡然,可曹笑却是痛惜不已。不断感叹着:一个少奋斗几辈子的机会就此失去了。当然,对这句话的正确性江闻道持保留意见。他可不觉得之前鱼小萸那记擒拿手真的是反应过度。他始终觉得,这个女孩儿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鱼老、山羊、微笑的尸体、竹林、兜帽、帮凶、遗产、卡车、银针……无数的东西纷至沓来,让他的脑子骤然成了一团浆糊。他披衣起身,独自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眺望着香港九龙繁华的夜景。 前往澳洲的机票订在后天上午,他们真的会一帆风顺么? 继承遗产,拿到报酬,这件事难道就能就此终止了么? 第一次,江闻道对接下这个案子的前途产生了一丝恐惧。可随后,他便又无来由的兴奋起来。正如他之前所转过的念头一样——真刺激啊! 第一卷:迷雾之岛 第十章:夜半笑声 又做噩梦了…… 鱼小萸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胸膛剧烈起伏,洁白细腻的皮肤上汗毛直立。是梦……还好是梦。她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将刚刚那个恐怖的梦魇统统丢在脑后。指针滴答滴答,目光仍有些呆滞的鱼小萸看着身旁闹钟还没走到3的指针一声长叹,又颓然倒回了柔软的枕头里。 又是那个噩梦,又梦见了那个奇怪的岛,又梦见了自己浑身湿漉漉的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四周一片火海…… “呼……”她晃了晃头,将床头柜上的安眠药打开又关上。她只是想要强迫自己忘记刚刚梦中的一切。 她成功了,因为她不自觉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的父亲刚刚去世…… 小时候,那个男人常常把自己放在他的肩膀上,带着她看山、看水、看海,看每个人不同的表情和微笑。那时候,她觉得他就是天,他就是神,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他能给自己变出麦当劳的薯条,能给给自己变出必胜客的披萨,还能变出各种各样的芭比娃娃…… 可当她渐渐长大时,父女二人便渐行渐远,终于当她生母离世的消息传来时,那男人的冷漠和不关心彻底激怒了她。她选择只身留在香港,从此再没了那个男人的消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这个人。可是事到如今,她仍旧是哭得泪如雨下,一样是伤得痛彻心扉。 那毕竟是她的爸爸啊! 走了就是死了,意味着今生今世再无相见的可能。意味着那些恩怨与纠葛永远无从化解。到他临走时,自己竟然都没有去看他一眼。 是不是太不孝了? 这么多年,自己应该打个电话的。 不知觉,眼里便顺着眼角流出,慢慢滚落在枕头上濡湿了枕巾。一边回忆、一边后悔、一边自责、一边遗憾,真是一件更加痛苦的事。鱼小萸甚至开始想念起刚刚的噩梦,只是她已记不清其中的细节了。 “嘿嘿嘿嘿……呵呵呵……” 忽然,耳畔传来了一阵老人压抑的怪笑。鱼小萸再次坐起,满身的鸡皮疙瘩。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从隔壁传来的声音却仍旧是这么让人毛骨悚然。隔壁到底住了家什么人? 穿着洁白吊带的鱼小萸擦了眼泪,又狠狠搓了搓肩膀,把床头抽屉中准备好了的耳塞一一堵上,将枕头盖住自己的脑袋。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那该死的声音却仍旧似空气一样无孔不入的渗了进来,深更半夜的让人心里慌慌的。 “嘿嘿嘿,呵呵呵……” 是个恋童癖的怪老头?还是一个指甲奇长的老巫婆?亦或是某个根本没有人形的老妖怪…… 以往,鱼小萸大多都选择了忍让。可今天,大悲大怒后,鱼小萸已经没那份气度去容忍这种恶作剧般的声音。她披了一件衣服走出屋子,在入住这栋公寓八年后,第一次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哪位?”敲门声很快得到了回应是个年轻女孩儿,看起来隔壁屋里的人也很精神。 鱼小萸深吸了两口气,把语气放缓道:“我是您隔壁的邻居,我刚刚听到您屋子里有声音,请问是您家的老人需要帮助么?”用词妥当,一语双关。这些本事一半是鱼小萸在独身生活工作时自己摸索出来的,一半则是那个男人的功劳。说出话来,对方就没办法不接茬。 只是与预料当中不同,对话并没有深入,房间门反而忽然被一把拉开了。 一个身穿睡袍的女孩儿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鱼小萸面前,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说话。身后的房间里一览无余,空无一人。 女孩儿和鱼小萸互相看着对方,同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的,两个人同时退步跑回家中。房门被凶狠的关紧,咔嚓声中反锁。 颤抖, 喘息, 惊惧, 时钟滴答滴答,鱼小萸双手抱着双膝,就那么直愣愣的坐在梳妆台前,双眼有些惊恐的顶着床头那面墙。 当时针走到4时,鱼小萸疲惫的眨了下眼,房间的灯光忽然熄灭,耳畔又响起了那道可怖的笑声。 “嘿嘿嘿嘿……呵呵呵……” “啊——”隔壁屋里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是一记凶狠的撞击砸在墙上。也不知那个崩溃的女孩儿丢了什么过来。可鱼小萸却不打算继续崩溃下去。她可不想自己从今以后都生活在恐惧里。 于是乎,她走向了那面墙,手中握着一把刀。 是的,就在这面墙里。 不是隔壁,不是屋子,而是墙里! 那个该死的声音来自墙里! 笑声时断时续,在时钟的嘀嗒声里格外的清晰。鱼小萸慢慢将床推开,手中握着一支水果刀缓缓蹲下,慢慢划开粘贴并不紧密的墙纸。 墙上有一块凸起的矩形,看模样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这是什么?这里面会是什么? 一截被砍断的舌头?一个老鼠大小的老头?还是通往另一个二次元世界的通道?亦或是一只没有眼睑的眼睛? 鱼小萸没怎么胡思乱想下去,她永远是行动导向型的人,手中的刀比脑子更快。 管他什么,扎一刀再说! 木头破裂的声音,矩形方块被水果刀扎破了一个小孔。“吱——”声音戛然而止。借着灯光,鱼小萸能看到一头老鼠惊慌逃离的背影。 老鼠…… 可老鼠会发出这种声音? 鱼小萸小心翼翼的将碎裂的木头全部清除,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矩形后是一个小小的暗格,不知什么时候被老鼠从旁边打了个洞。暗格正中是一个护身符模样的玩意。形状有些像是獠牙,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乱七八糟的小点,看上去有些像是文字?这间房子是当年那个男人送给她的,她一直都不知道这里竟还有这样一个小小的暗格。这是件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放在这? 就在这时,她猛然想起了下午的经历。那个叫做江闻道的律师脖子上不也挂着这么一件护身符么?记得他在跑出去前还问过一句,自己有没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东西。难道说…… 鱼小萸伸手把它拿了出来,指尖触碰时竟也发出了一丝类似笑声的动静,让鱼小萸有些哭笑不得。而紧接着,她就发现了那张被压在护身符下的字条—— “我不在你身边,就让它来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