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1章:重生遇恶尼
“轰隆——”
一道雷,滚过洛阳昏暗的天阙。
昏迷中的桓蓁无意识打了个哆嗦,耳边蓦地水声喧哗,似有大雨倾盆而下,将她浑身浇了个透。
冰凉刺骨。
她身子一颤,刚睁开眼,有人将她从床上狠狠拽了下来,耳边传来女人尖利嘈杂的谩骂:“贱丫头,还敢跟老娘装死!说!大半夜被个野男人送回来,去哪儿了!”
她身子一软,径直从床上滚了下来,滚落在方才用来泼她的木桶边,双腿磕在堆碎瓷上,鲜血迅速蔓延而出。
好痛!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冷眼朝身前高大肥胖的女尼看去。只是个尼姑么,只是个尼姑便敢爬在她头上作威作福?轩弟就是派这么些人来折辱她?
旋即却觉得有些不对,痛?她怎么会感觉到疼痛?
她不是……
死了么?!
死在南晋的建康城,死她的胞弟手里,死在她弑君杀夫将他推上九五至尊的宝座之日!
“装什么死!老娘问你话呢!还以为你是大魏的皇后?”来人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将她提了起来,唾沫星子喷的她满脸都是!
等等,大魏的皇后?
突然间头痛欲裂,桓蓁猛地推开她,紧紧抱住了头!
冷宫,猎场,尼寺……
斑驳画面在她头脑中似紫电闪烁,记忆如潮水铺天盖地,刺激得她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她死死咬着牙,不让呻吟破口而出。
心脏处强有力的跳动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桓蓁,竟然重生了!
女尼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身子支撑不稳,撞在一旁的紫檀木桌几上,疼得她咬牙切齿。
“你敢打我!”女尼脸色猛地一沉,桓蓁突然将眼睛转向她:“我是谁?”
女尼被她嗓音里的威严震得一愣,脸上表情活似见了鬼!
不同于往日的温和懦弱,眼前的这个女人,虽仍是一副病殃殃的面孔,浑身却透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仿佛生来的王者,高高不可侵犯。
她没看错吧?这是那个废物脓包?
女尼一愣,随即咬牙自语:“老娘刚刚居然被个废物吓到了?”她阴沉着脸,气势汹汹地抄起木桶朝桓蓁砸了过去,桓蓁侧身避过,右手灵巧地夺过木桶,朝她腹部狠狠一抡,左脚同时发力,一脚将她踹了出去!!
女尼躲闪不及,撞在门边厚实的屏风上,惨叫出声。木桶在她胸前散裂成片,视线之中,桓蓁揣着块闪闪发光的瓷片朝她走来!
她吓得半死,这废物不会是要杀她吧?
桓蓁手一扬,手中瓷片如流星曵月,划出一道明亮的线。女尼吓得厉声尖叫,不料预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头顶尼帽裂开个口子,只差一点点,便能划破她的头颅!
桓蓁在她面前站定,语气平静地问道:“我是谁?”
女尼战战兢兢地僵在原地,汗涔涔地答:“已故昌黎王冯熙与博陵长公主之女,冯蓁。”
“大胆!竟敢直呼本宫名讳!”桓蓁勃然变色,扬手一巴掌甩了过去,那女尼吓得身子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冤枉啊冤枉啊,师妹如今只是瑶光寺的女尼清薇,‘本宫’二字若是传到皇上和昭仪娘娘的耳朵里……”
变脸可真快!
桓蓁嫌恶地丢开瓷片,一边梳理着脑海中方才涌现过的记忆,一边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回答得好,我便放过你。”
话音初落,记忆已在她脑海中大略过了遍: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冯蓁,是鲜卑政权北魏的皇后,三月之前,因了其姐昭仪冯瑶的谗言,入瑶光寺思过。冯瑶素来视冯蓁为眼中钉,授意住持慧净,对她百般折辱。前日,恰逢文帝元宏出巡,她便假传圣旨废了冯蓁后位,又告知冯蓁元宏今日会在紫薇苑夜猎。冯蓁大怆之下,拖着病体强闯野兽横行的紫薇苑,险些命丧虎口。幸而遇上夜猎的人,将她救下!
想到这里,桓蓁双眸一寒,冷冷扫过床边破碎的瓷碗,“第一,你是谁。”
“贫尼法号妙音。”
“第二,是谁指使你给我下的毒?”
妙音一脸茫然:“下毒?什么下毒?”
桓蓁微微眯起眼,“你当真不知?”
妙音更是困惑:“贫尼只是听闻师妹出事,特意来……”
“来看我死透了没有?”桓蓁讥讽道,妙音讪讪垂着头,不敢分辨。桓蓁心中烦躁,拂袖让她滚:“今儿就饶了你,滚吧。”
妙音火速起身,朝门边跑去,嘴里还恶狠狠地咒骂道:“你给我等……哎呦!你这贱人长不长眼……啊!陛下息怒!”
第一卷 002章:皇帝前夫
“砰”的一声,房门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漫天风雨声涌进屋来,杂着个威严震怒的男人声音:“朕没说让她死,她敢!”
屋外众人山呼:“陛下息怒!”
是冯蓁的前夫?这么快就到了?
屏风后面闪过一抹轩黑色的影子,桓蓁抬眼的一瞬,一道挺拔如芝兰玉树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跟在男人身后的青衣丫鬟如同疯魔般扑了上来,口中哭喊道:“小姐!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被丫鬟撞得身形微幌,目光却是直勾勾盯着那男人,“你就是元宏?”
北魏文帝元宏,前世桓蓁为南晋女相,坐镇荆州,他们曾远远打过一个照面。
眼前的男人威严俊美的如同翱翔九天的凤凰,眉宇间透着君临天下的威仪,不是那位威震九州的北魏天子又会是谁?
男人亦是一愣,忘记追究她的无礼,震惊地看着她,“你没死?”旋即眉头一皱,抬手解了外袍甩给她,脸上露出嫌恶之色,“荒唐!”
桓蓁脸上一红,差点忘了,方才被妙音泼了水,衣服全黏在身上,身形曲线一览无余!
她手忙脚乱地披戴起衣袍,不料却被丫鬟抢过,她里里外外将桓蓁一番打量,确认只有擦伤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姐……”
她是冯蓁生前的贴身侍女春暄,下午被住持叫去打扫佛堂,回来时便见冯蓁昏迷不醒地躺在床帏里,吓得六魂无主,忙逃出寺去请大夫,却在阊阖门外遇上回宫的文帝元宏。
桓蓁嘴角僵硬地抽了抽,勉强一笑示意无事。春暄素来温柔持重,如今却哭得妄顾主仆之分,看来,是以真心待她。
这样想着,桓蓁心里不自觉暖了暖。身畔元宏却冷冷开了口:“冯蓁,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好奴婢!”
桓蓁犹未答言,春暄已飞速跪下,恭恭敬敬地对着元宏磕了个响头,不卑不亢地道:“陛下息怒!奴婢今日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元宏面色稍霁,“你不是说,你主子快死了么?她怎么好端端的待在这儿?”
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桓蓁,见她无事人般冷眼旁观,心底一股怒火腾地蹿了上来!亏他还真以为她出了事,冒着雷雨赶来……
春暄的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方才,娘娘真的已经……”
“够了。”桓蓁冷冷出声,“多说无益。你也别叫我娘娘,从他颁下废后诏书的那一刻起,我二人便已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她说得刻薄,元宏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春暄亦是一愣,这是她们小姐吗?她记忆中的小姐,永远温柔懦弱,是个针扎在身上也不会喊疼的泥人儿,何况,小姐怎么会对陛下说恩断义绝这种话……
她微张了唇,方欲说话,桓蓁一摆手,示意她下去,“你先下去,我有几句话想同陛下单独说说。”
第一卷 003章:不是要求情爱么
窗外雷电稍停,雨声渐渐小了下来。
春暄合上门出去了,元宏一直冷着脸不说话。桓蓁唇角弯了弯,上前一步,俯身行礼。元宏沉着脸道:“什么废后诏书?冯蓁,朕命你在这瑶光寺静心,何时说过要废你后位了?”
她不语,抬手解了外袍和腰带,修长洁白的手指拂过胸前,脱下黏在身上的中衣。元宏看着一大片细腻白嫩的肌肤暴露在烛光里,脸色微变,“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只回以一笑,纤指抚上优美的脖颈,要去解亵衣的系绳。“够了!”元宏一声低吼,冲上来擒住她的手臂,眼睛里怒火肆意燃烧着,“你就是这般凌辱朕的么?”
桓蓁眼睫闪了闪,脸上慢慢酝酿出一个温柔的笑意,“阿宏,我入宫六年了呢,你还从来没看过我的身子吧。”
元宏没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又惊又恼,“你怎么……如此不知羞耻……”手中力道却放缓了些,他撇过脸,音色沙哑地道:“别胡闹了,把衣服穿好。”
二人挨得极近,静默之中尴尬无声蔓延,她甚至可以听见,他一声声沉重起来的呼吸声。
桓蓁低头,缓缓脱着剩下的衣物,眼见得那最后一道防线便要解开,元宏终于忍无可忍,转身朝门边走。桓蓁的声音却在此时响了起来:“你真的不看么,不看看你那温良恭俭的昭仪娘娘是怎么折辱我这个废后的?我原以为,我好歹也是你明媒正娶从阊阖门抬过去的皇后;我原以为,当年你违反祖制未经手铸金人便将我册立为后,总归是对我有些真情实意的。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是错的。”
“你元宏,眼中从来就没有我!”她一拢褪到小臂的衣衫,强自镇定的脸刹那喷薄出片片红晕。
他脚步一滞,双眸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伤痛,只在一瞬。
“有你又如何,没有你又如何?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新婚之夜你便该想到,定下了那纸契约,你我此生只能如此。”
“我们之间有无数种可能,却唯独不会是爱侣。”
桓蓁气极,“是,我们不是!只有她冯瑶才是你的爱侣!因为你爱她,所以,就可以纵容她屡屡欺凌于我!因为你爱她!就可以纵容她替你下达废后的诏书,又派人告知我你在紫薇苑狩猎,害我险些死在野兽的嘴里么!”
“你说的是真的?”元宏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桓蓁不语,沉着脸看着他,心中却是松出一口气,算是糊弄过去了,不过,他会作何反应?
他大踏步走过来,眼中山雨欲来,“告诉朕!这到底怎么回事!”
桓蓁置若未闻,恨恨地盯着他,然而下一瞬,她便被他强压着抵在了屏风上面。一张俊脸,在眼前迅速放大。
“你……你要做什么!”她这才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地道。
“你不是要情爱么?朕给你。”他冷冷地道,说完,双唇重重碾过她柔软的唇瓣,狠厉地撕咬起来。鲜血很快破唇而出,腥甜的气息扑上桓蓁的鼻尖,暧昧至极。
桓蓁的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心中把元宏骂了个半死。
这元宏,是属狗的么?
搞错没有啊!她只是想借废后的事糊弄下他,摆脱困境而已!这这这,这算什么啊。
她有点欲哭无泪……
感觉到腹部有个东西硬硬地抵着自己,桓蓁大窘,用力挣脱他的束缚,扬手就是一巴掌,不料又被他擒住,元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寒冷似冰。
“你无耻!”她气极,这头种马,冯蓁都不是他的皇后了,这会儿发什么情!
他没有说话,半晌,他放开她,语气淡淡地道:“冯家不能出两位被废逐的嫔妃,就这样吧。”
说着,破门而出。屋外雨声嘀嗒,响起他平静的嗓音:“传朕的命令,把这恶尼拖下去,按杀人罪送交大理寺。”
妙音欲喊冤枉,只来得及发出一阵呜咽便叫人堵了嘴。春暄平静道谢:“多谢陛下为我家小姐做主。”
屋内,桓蓁气的浑身发抖!
就这样吧?就这样?
只是惩治妙音?假传圣旨,蓄意谋杀,都不过问?
一代明君,竟偏私至此?
冯蓁地下有知,魂魄能安吗?
很好,这很好!
她双眸一寒,紧紧撰住了衣角:“他不给你公道,我给。”
“既然占用了你的躯壳重生,便绝不会让你白白的死去。”
从此刻起,她即是冯蓁!
无论是亏欠冯蓁还是亏欠桓蓁的东西,她早晚,都要一一讨回来!
第一卷 004章:听说你喜欢结过婚的
次日,瑶光寺的恶尼破天荒地没有来寻衅。
冯蓁乐得清闲,寻了本《北魏地理志》来研究。春暄端着药上前,“小姐……奴婢把药熬好了。”
语罢惴惴不安地望了她一眼。
冯蓁眼也不抬,“你很怕我么,春暄。”
春暄动作一滞,险些把药碗打翻了去。
“小姐!没有的事!”她慌忙跪下。
冯蓁似笑非笑地扶起她,“那就好,我还怕你同我生分了。你可是……我最信任的人啊。”
春暄惊惶地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以前是我太过懦弱,你跟着我,受了很多委屈。”突然,冯蓁敛了笑意,执着她的手郑重地道,“以后,我不会再任由她们欺负了。”
“小姐……”春暄心里一酸,泫然欲泣。
冯蓁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笑得温柔:“你先出去吧。”
春暄啜泣着点点头,行礼告退。
冯蓁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这个春暄,绝对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即虽她刻意掩饰过了,脉象也全无会功夫的痕迹,可那轻如鸿雁的步伐还是出卖了她。
她会武功,并且不低,隐藏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门外响起个小尼姑怯怯的声音:
“冯施主,崔娘娘请您过去。”
“崔娘娘?”冯蓁下意识反问道,随即想起来这是原主在寺中的朋友,崔姒。在原主生病的这段时间里,她时常送药过来。
而冯蓁发觉,原主身体孱弱,有轻微的毒素堆积。想来,与这位慈眉善目的“崔姐姐”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笑了笑,半晌说了句有些奇怪的话,“崔姐姐啊,我怎么忘了,还有她。”
菡萏池。
碧波轻飏,红尾簇簇。
冯蓁在崔姒约她的假山下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过来,索性拿了些糕点逗弄起水里的红鲤。流漪碧波中,一张被水冲泡的肿胀的人脸忽然翻涌上来,吓得她险些跌坐在地。
这张脸她认得——前些日子失踪的小环,崔姒的心腹。
游鱼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嗜咬人脸,冯蓁心中作呕,正欲离开,崔姒的声音蓦地传入耳:“世子……奴家等你等得好辛苦啊……”
冯蓁身子蓦然一僵。北魏民风开放,贵族女子蓄养面首不足为奇,但崔姒,是先皇的嫔妃。
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来,冯蓁转身欲走,眼角无意识掠过假山缝隙,一抹衣袂翩飞的修长身影便映入眼中。
墨玉冠,玄黑色螭纹锦袍,容颜似万里河山风光潋滟。
定国公世子,容琛。
传闻此人喜怒无常,狠辣阴鸷,手握北魏三分之一的兵权,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这样一个人,若是被撞破他与先帝嫔妃的奸情,会怎么样?
冯蓁瞬间明白了过来!
然而为时已晚,二人的身影,转瞬绕出假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皇后娘娘!你怎么在这里!”崔姒一幅惊讶的样子,继而惊惶地望了望她的情夫,“世子,这……”
冯蓁则是恶狠狠地看着她,于心中暗骂,好一出借刀杀人!
容琛满面笑容,声音如玉石琤瑽,却透着股淡漠森凉:“原来是皇后娘娘。”
突然语气一变,“那么,你都看见什么了?”
第一卷 005:欠我的第二个人情
冯蓁的眉毛跳了跳,望着他,倏地想起京中的一个传闻来,“京中盛传,世子喜欢结过婚的?”
继而笑了笑,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憋出来,“我也结过。”
言下之意,她可以跟你偷情,我也可以。
会不会太浪了?冯蓁心中忐忑,随即又佩服起自己,能屈能伸。
“想与人站在同一条阵线,就分享他的龌龊,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娘娘好胆识。”容琛赞许点头,眼带笑意地看着她。
随即话锋一转:“可是娘娘为什么会觉得,臣会信你。”
冯蓁脸色一变,一抬眼见崔姒笑盈盈地走上前来,不由退后一步。
“我已被废,幽居瑶光寺形同软禁,我以冯氏列祖列宗起誓不会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她强自镇定地道。
崔姒莞尔,右手缓缓取出袖剑,“对不住了娘娘,臣妾,只相信死人。”
“啊——”
半声惨叫尚未响起,便被生生扼断。
冯蓁看着崔姒在她眼前倒下去,陡然睁大的瞳孔里悉数写满了错愕与不甘心,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犹自惊魂未定,暗卫的身影从假山后面闪现出来,利落地拖着崔姒的尸体消失在白石嶙峋间。
余下的血迹也很快被清理干净。
瑶光寺,这座为妃嫔、世家女子修行所建的皇家寺院,形同其私庙。
只手遮天,竟至于斯!
冯蓁的脸色白了白又青了青,俯首拜谢:“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容琛拍了拍手,光影流淌在他俊美如琼雕玉刻的侧颜上,勾勒出一丝浅笑的弧度。
“记住,这是你欠我的第二个人情。”
“我还会欠世子几个人情?”冯蓁想也不想地道。
容琛似乎有些惊讶,“你不问你欠下的第一个人情么?”
“有什么意义吗?那只是于世子而言的人情。”
容琛微微颔首,目光似赞许,“经年不见,蓁儿长进了。”
蓁儿……
冯蓁满脸黑线,他们很熟吗?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容琛与冯蓁不过数面之缘,他的继母安德公主出生鲜卑皇室,与冯蓁之母博陵公主是一胞所生,两人勉强算是表兄妹。
目光相撞,容琛对她露出玩味的笑意,“本世子为赏花而来,既已无花可观,便告辞了。”
冯蓁目送他转身离开,一直紧悬的心始才落下。她松了口气,自语呢喃:“这瑶光寺……可真不是人待的地儿啊。”
春暄的声音适时响起:“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冯昭仪来了!”
冯昭仪!
冯蓁的眼微微眯起,好啊,自己没去找她,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明徽殿。
女尼的身影跪了满满一地。
冯蓁跪在角落里,微抬了眉看殿上绝色无双的美人,先是惊讶,随即恍然而悟,“难怪。”
难怪元宏那么痴迷她。
难怪原主会败的一塌涂地。
她知道冯瑶很美,可这会儿亲眼所见,冯蓁还是感觉到一阵自惭形秽。
眉如雁痕,眼似桃花。
清媚妩丽,如凝露初绽的国色牡丹。
那般的艳,那般的媚。
冯瑶捧着一个镂花刻凤的紫荆木匣,朱唇轻启:“本宫这次来,是奉陛下旨意,手铸金人以测吉凶。此事事关重大,汝等万不可大意。”
殿下,众尼齐称“是”,冯蓁秀眉紧蹙。
竟然是手铸金人!
鲜卑旧俗,册立皇后前宜手铸金人,成之方可为后。
她没想到,原主才刚刚被废,元宏就迫不及待地要将冯瑶送上后位!
那么,那道废后诏书,真的只是冯瑶矫造?
冯蓁攥紧了粗糙的尼衣,生生忍住想要将这对渣男贱女暴打一顿的冲动。
却听殿上冯瑶语气一变:“民女冯蓁何在?”
第一卷 006:姐妹‘情深’
冯蓁攥拳起身,压抑着怒气答:“民女在!”
冯瑶的心腹宫女锦绣猝然沉了脸色,指着她一顿呵斥:“大胆!娘娘可没让你起来!”
冯瑶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却还是低声斥道:“锦绣!”随即向冯蓁一招手,“妹妹,你过来。”
冯蓁懒得陪她玩姐妹情深的戏码,径直走上前去,不咸不淡地道:“昭仪娘娘有何吩咐?”
“三月不见怎么就和姐姐生分了呢,你我还是以姐妹相称吧,妹妹。”冯瑶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和善地道。
冯蓁则在心中冷笑,好一个姐妹相称!
若论家中排行,冯蓁的确该唤她一声姐姐。但冯蓁是皇后,她是嫔妃,从前,只有她喊冯蓁‘姐姐’的份。
这还没当上皇后呢,就想玩偷换概念的把戏压她一头?
于是她笑了笑,“娘娘说笑了,我已被废为庶人,岂敢与娘娘姐妹相称?”
锦绣鄙夷地道:“你别给脸不要脸!娘娘喊你一声妹妹是看得起你!”
冯瑶粉面微变,正欲假惺惺地训斥她几句,冯蓁眸光一沉,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打在锦绣的脸上,直扇得锦绣打了几个转才跌到地上,杏目圆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冯瑶强压着怒气,轻声斥道:“妹妹,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与本宫虽是姐妹,但锦绣还轮不到你教训。”
锦绣这才如梦惊醒,哭嚎着扑到冯瑶脚边,“娘娘,娘娘,您可要为锦绣做主啊!”
冯蓁仪态优雅地抽出手帕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轻一声嗤笑:“我虽被废为庶人,好歹也是长乐冯氏嫡出的小姐。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冯家二十一钱银子买回来的丫头,也配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嘴?”
又对冯瑶道:“娘娘万不可糊涂,此乃佛殿,这丫头大吵大闹触怒佛祖是何居心?民女受辱事小,坏了娘娘手铸金人的千秋大计可怎么办呢?”
她声音极轻极柔,如溪水溅玉,听在锦绣耳里,却如同冰天雪地的寒!
北魏佛教盛行,皇室普遍信佛。而手铸金人又十分不易,成之方可为后,不成则不得立也,是以候选的嫔妃都对此事十分看重,容不得一丝差错。
她忙不迭磕了一串头,惊恐地道:“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冯瑶记挂着她立后的事,又恨锦绣沉不住气,狠下心将她踢开,唤人:“把她拉出去!”
一旁的住持净慈忙上来打圆场,“娘娘,时辰不早了,快开始吧。”
冯瑶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拉过冯蓁的手,郑重地道:“妹妹,姐姐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助我。”
冯蓁想起原主受的那些苦,对这两面三刀的庶姐没半分好感,但还是卖了她几分面子,乖巧应道:“娘娘有何吩咐?”
冯瑶给净慈使了个眼色,净慈立刻会意,屏退殿中众女尼,只留下冯瑶的人和冯蓁。
她抓住冯蓁的手,脸上温和的笑意一寸一寸地淡了下去,“妹妹,我想让你,替我手铸金人。”
第一卷 007:我不稀罕
手铸金人?
冯蓁明眸微转,若她没有记错,这道程序需要由候选者亲手将铸液倒进模具中,铸造自己的人像,以光相具足、人像端严为宜。
听起来似乎不难,可实际上很多人连人像都铸不出来,遑论其他。
她想了想道:“娘娘糊涂了,既需亲手铸造,岂能让旁人代替?”
冯瑶眼神诚恳,“汝为中宫之妹,岂是旁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且已然以皇后自居。
又道:“妹妹,我们都是冯家的女儿,我知你怨我恨我,不欲令我为后。父亲与姑母都去世多年,大哥领闲职,二弟不在京中,三弟和希儿还小,冯家的势力已大不如前。妹妹就是恨我,也要为冯家考虑啊。”
冯蓁忆起昨夜紫薇苑之变故,只觉这女子阴森可怖,伪善得令人恶心。
为冯家考虑?
废她皇后位、借刀杀人时,她这个庶姐可曾为冯家考虑?
冯蓁拧眉,辞道:“多谢娘娘好意,然而民女是个不得上天庇佑之人,娘娘将此事交给我,怕是不成的。”
“可妹妹当年……”冯瑶还欲再求,冯蓁咬了咬唇,轻轻吐出一句话:“其实……当年……”
“如何?”冯瑶急切地道。
冯蓁拿眼扫了扫她身边的人,冯瑶立刻会意,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片刻后,庄严的佛殿中只余姐妹二人。
冯蓁始才开口:“其实当年,我亦不曾铸造成功。”
“可!可当年!!”冯瑶惊讶地看着她。当年,元宏本欲立她为后,但她那位权倾三朝垂帘听政的姑母太皇太后冯氏却属意冯蓁。元宏无奈之下,便搬出鲜卑祖制,让她与冯蓁手铸金人,成之则为后,不成则不然。最终,她未能铸造成功,冯蓁却成功了。这也是她会来找冯蓁代替铸像的原因。
冯蓁也做出惊讶的样子,“怎么陛下不曾告诉你,当年铸像大典上,装小像的匣子里其实空无一物么?”
冯瑶顿如五雷轰顶,脸色惨白。她失神的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他告诉我……”
有资格检验金像是否成功的只有太皇太后和元宏本人,姑母向着冯蓁也就罢了,为什么元宏会骗她?
冯蓁唇边笑意凉薄:“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一直以为娘娘是知道的,毕竟他那么爱你。”
冯瑶黯然垂眸,浓密如蝶翼的眼睫微微轻颤。
于是冯蓁继续道:“你从入宫之日便是六宫专宠,后宫嫔妃几乎不再承幸。你没有子嗣,他便迟迟不肯立太子;你谋害其他嫔妃,他也装作不知。他这般爱你,竟然不曾告诉你?”
“他这般爱你,竟然连后位,妻位,都不能许你。真是可笑!”
见冯瑶伤心失神,冯瑶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元宏为什么这么做,她不感兴趣,她只要知道,能气到冯瑶就行了。
她也要冯瑶尝尝,原主不得情爱郁郁寡欢的滋味。
“那又如何!”冯瑶猛地转了眸,恨恨地盯着她,“不过因为我是个庶女!因为我是庶女!陛下是爱我的!陛下是爱我的!”
“爱你又如何?你只是个妾,连与他生同衾死同椁的权力都没有。你觉得他是真的爱你?”
“那他也不会爱你!”冯瑶已近乎崩溃,她尖声喊道。
冯蓁只是冷笑,“我不稀罕。”
第一卷 008:回家
说完这句话,她便头也不回地出了佛殿。
次日,崔姒的死在瑶光寺中散布开来,听说她在菡萏池喂鱼时不小心跌落湖中,香消玉殒。
此时冯蓁已在回家的马车上,同冯瑶那么一闹,瑶光寺她是待不下去了,只能回冯家。
冯蓁挑了帘子看繁华的铜驼大街,车如流水马如龙,忍不住抚掌赞叹:“翼翼京室,眈眈帝宇。”
继而有些遗憾地叹气,“他把这里治理的很好。”
时值元魏太和二十年,洛阳,这座曾被胡人焚毁的晋朝旧都,在元宏的治理下重新焕发出光彩。
在他的治下,北魏百姓殷阜,四海晏清。
的确称得上是一代明君,只可惜,是夷人的君主。
百余年前中原大乱,鲜卑慕容氏入主中原,占领洛阳。晋室被迫衣冠南渡,偏安江南建立南晋。这其中,便包括她的家族谯国桓氏。
到如今,中原的主人已换作鲜卑拓跋氏,虽推行汉化,改姓为元,到底也是夷人。
而她,成了夷人的废后。
“小姐,我们到了。”
春暄温柔似水的话音,将冯蓁从遐想中拉回现实。她掀开车帘,一座巍峨的府邸进入视线。
昌黎王府。
冯蓁会心一笑。
长乐冯氏,原主的这个家族,在北魏可说是显赫至极。
姑母是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四十余年。
父亲是唯一庶姓王,大哥冯诞子承父爵,二哥冯昱坐镇边塞。
如今,太皇太后同冯熙都病逝多年,但文帝对冯家的恩宠只增不减。
达官贵人趋之若鹜,金银财宝,美婢娇童变着法儿地往冯家送。
这不,冯蓁一回府,便碰上了这事。
看着车外排起长龙的送礼的人,春暄轻轻皱眉,“小姐,咱们从偏门里进去吧,这里人多眼杂……”
冯蓁却摇头,无视府门外排起长龙的人,径直走到门前。冯府的管家正挑三拣四地收着礼,眼角余光里多了道杨柳般娇弱的身影,也不怎么在意。他一边检查着礼物一边不耐烦地道:“这是哪家送来的姬妾?怎么这么没规矩,找个轿子从偏门里进,知道么?”
周围人群发出一阵哄堂似的大笑,春暄吓得脸都白了,忙跟上去,低声疾呼:“小姐!”
冯蓁眉尖抽了抽,扬起脸来,明艳一笑:“一别多年,福伯连自家小姐的模样也不记得了么?”
“去去去一边去!冯府里现下只有一位小姐,其余的可都在……”福伯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脸上的厌烦在看清冯蓁面容的一瞬变作惊恐,他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姐……!”
冯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头也未回地跨过府门,直奔内院而去。福伯回过神,见春暄抱着行李讪讪地站在跟前,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又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我的娘呀,这是怎么回事啊。”
凭着记忆,冯蓁很快进入庭院,却在过第二道宅门的时候被人给拦住了:
“什么人!”两个婆子将她拦下,脸上神情冷漠严肃。
冯蓁止住步伐,没有说话,而是瞥了眼她们身后。一个穿着华贵衣饰的中年妇人板着脸从内院出来,身后跟着两三个毕恭毕敬的丫鬟。妇人见到她,先是一愣,旋即尖声叫了起来:“哟,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还不给我轰出去!”
婆子正要动手,冯蓁扬起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随即和婉一笑,唤那妇人:“姨娘的记性似乎不太好,不过六年,就不认得阿蓁了。”
这妇人正是冯瑶的母亲,冯蓁父亲的妾室,常姨娘。
常氏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是皇后娘娘,失礼失礼,姨娘不常来宫中走动,忘记娘娘长什么模样了!”
第一卷 009:撕逼
冯蓁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对常氏道:“姨娘此话当真?”
“什么真不真?你这废后不老实待在瑶光寺里为陛下和昭仪祈福,跑回来做什么?”常氏不悦地道。
冯蓁笑了笑,“原来姨娘还记得皇上啊,方才姨娘说不常来宫中以致忘记了阿蓁长什么模样,阿蓁还以为……”
院中众人面色俱变,从忘记她的模样扯到对天子不敬,这冯蓁,可真是歹毒!
“你!”常氏勃然而怒,正欲发作,一个娇柔的女声自院中传来:“娘,不是说去看夙儿么,发生什么了。”
来人正是冯府三小姐,冯璇。
见是冯蓁,冯璇脸色一沉,扭头向常氏问道:“娘?你不是说这贱人被罚在瑶光寺思过么?她怎么回来了?”
贱人?冯蓁于心中冷笑,这常氏教出的女儿可真不怎么样,教养二字还要她冯蓁来教她写!
她敛了笑容,冷冷注视着冯璇,“你说什么?”
冯璇被她眼睛里的冰吓得一怔,不自觉退后几步,话音里已露了怯,“你想做什么?”
冯蓁在她身边缓缓走了几步,似在打量,继而笑道:“姐姐在宫里时,常听命妇们说,三妹妹知书识礼,同六王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色都变了。冯璇更是满面怒色,把一口银牙,咬得“格格”作响!
冯家三小姐冯璇痴恋彭城王元勰成狂,屡屡爬墙出入彭城王府和其掌管的清明书院,最终传到元宏耳里、被敕令禁足半年的事,在洛阳,满城皆知。
冯璇气的浑身发抖,扬手欲掴,“你这……”
冯蓁一抬手,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柔柔笑道:“三妹妹禁足在家,抄了半年《女诫》,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如此狂躁易怒?”
她五指同时发力,狠狠一掐,冯璇纤细的手腕顿时红肿了起来,疼得她放声尖叫:“你放开我!”
冯蓁一笑,猛地松了手,冯璇因了她突然的发难,身子不稳,向后倒去。常氏的几个丫鬟忙眼疾手快地将她接住,不料冯璇刚刚站定,便将她们一把推开,暴跳如雷地朝冯蓁扑了过去:“我跟你拼了——”
“璇儿!”一直不吭声的常氏沉声厉喝,丫鬟们迅速将冯璇架住,不让她上前。冯璇语带哽咽:“娘,你为什么要帮这个贱人?”
“你闭嘴!”常氏阴沉着脸道。
冯蓁看着常氏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自己的女儿还是要自己管教嘛,宫中的旨意也快下来了,姨娘接下来也有的忙了。阿蓁还要去见哥哥,告辞。”
常氏脸色唰地变了:“什么旨意?”
冯蓁置若未闻,同春暄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穿过人群,往内宅去了。
“娘!”冯璇双眼泛泪,委屈地唤了常氏一声。常氏冷着脸训斥道:“你长个脑子是做什么的?这贱人从前都是夹着尾巴装孙子,今日回府如此嚣张,必是得了陛下的旨意!嘲讽她几句也就得了,还想动手?把事情闹大?”
“可是她……”冯璇还欲争辩,却被常氏打断:“够了,你暂时不要去招惹她,马上就是安德公主寿宴了,你若还想见到彭城王,这段时间就给我老实点!”
“是……女儿知错了!”听见母亲搬出元勰,冯璇立马便明白了过来,破涕为笑,脸若春花,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冯蓁啊冯蓁,这次算你厉害,来日方长,这笔账,我们以后慢慢算!
冯蓁带着春暄穿过庭院,没走几步,便有丫鬟出来迎接,“王爷已得知了小姐回来的消息,请小姐往听竹轩一叙!”
冯蓁定睛一看,原来是冯诞房中的大丫鬟墨月,便道:“原来哥哥知道?”
墨月斟酌着道:“方才福伯派人来说了,王爷听后,立马派了奴婢过来……”
冯蓁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听竹轩,一名风姿隽爽的锦衣男子负手立于窗边,透过窗前蓬蓬绿色,厅院中青衣少女的身影斑驳可见。
“……事情就是这样的,王爷。”一名影卫跪侍在他脚边,毕恭毕敬地道。
“……我这妹妹,倒是变了不少呢……”男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一只白玉盏,突然,语气骤冷:“去查!前夜送她回寺的人是谁。”
第一卷 010:阿蓁
“兄长。”
听竹轩中,冯蓁看着桌边垂首看书、丰神如玉的男子,温和地唤了一声。
冯诞目光淡淡扫过她,一霎之间,流转出锐利的光。
“你们先下去吧。”他淡淡地吩咐道,“春暄墨月,你们也下去。”
屏退众丫鬟后,冯诞这才放下书,开门见山地道:“你打算怎么办?”
冯蓁微微一愣,“阿兄这是什么意思?阿蓁离家六年,初次返家,阿兄竟连寒暄都不愿同阿蓁寒暄了么……”
“兄妹间那些虚礼就免了吧。”冯诞一笑,又担忧地道:“你是自己回来的吧?不怕陛下怪罪?”
冯蓁面色一冷,“阿蓁已是死过一次的人,阿蓁连死都不怕,又怎会怕陛下怪罪?”
冯诞端起茶小酌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蓁不再隐瞒,细细将矫造圣旨、代铸金人的事说了。冯诞面上笼上一层愠色,把茶杯重重一磕:“冯昭仪真是不像话!”
冯蓁默默腹诽,方才常氏她们也很不像话,还有,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吧?
从原主入瑶光寺到现在,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一句话也没问。原主在瑶光寺的那些日子还曾抱怨过冯家不管自己,她不明白,冯蓁却心如明镜,冯诞不可能不知道,否则,原主早就死在尼寺了,哪里撑得到三个月?
她不语,冯诞也有点尴尬,干咳一声转了话题:“陛下的意思么,是假戏真做了,你既已非皇后,以废后的身份回到冯家来,也有诸多不便……不如……”
冯蓁心里咯噔一声,嘴角噙着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完了,这该不是下逐客令吧?
“不如放出消息去,冯家失散多年的四小姐近日被找回,你看怎么样?”他试探着道。
冯蓁眼睛一亮,这正合她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陛下会不会……”
毕竟,冯蓁也是他的前妻,换个身份,以后便会有嫁娶之事。若是普通人,夫妻休离后嫁娶自不相干,可他是皇帝,冯家还是需要考虑下他的心情滴……
冯诞笑着摇头:“陛下那边横竖有阿兄呢,嗯……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他微微沉思着,洁净修长的手指轻点茶盏,半晌,笑道:“不如保留原名吧,易了名容易叫错,反而容易露馅。左右没人知道你的名字。”
冯蓁乖巧应道:“好,一切但凭哥哥吩咐。”
“你先下去休息吧。”冯诞道,“对了,你走后三妹妹占了你的屋子,这几日可能要委屈你先在白鹭洲住着了。”
“没什么,白鹭洲就很好,阿蓁喜欢。”冯蓁温顺地道,“话说,怎么不见大嫂和希儿?”
希儿是冯蓁父亲的遗腹子,苏姨娘所出,年方六岁。
“她们去私庙小住了。”冯诞含笑说着,话锋一转,“府中是常姨娘在管事,你自己小心些。言语上让她们占点便宜也没什么,若是她们做得过分了,你来找阿兄,阿兄替你做主。”
“好,多谢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