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惹祸(咕噜)

    哇哈哈哈哈……

    在《嗜剑魔女俏盟主》终于完成而咕噜又被扔到内蒙古的现在,偶居然头壳坏掉,终于要开始写偶的第一篇古代长篇小说——“七色物语”的番外篇《惹祸》了……

    对于这篇小说的构思,真的是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了,至于实际的内容和写作上的修改嘛,这当然是随时变化啦!

    可以小小透露的是,这是一篇发生在七色以前,结束在七色以后的故事。

    咳,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篇时间跨度很长的文就失去兴趣哦(不然咕噜也会忘记了要填坑的——这是心底话,呵呵)!

    最后,最重要的是这篇文希望大家会喜欢。

    喜欢要怎么做啊?当然是在原创书库上多多投票,多多评论,等出版后多买几本分送亲朋好友了,哈哈哈哈……

    ——某发狂大笑的咕噜,因为发狂而被请出了某网吧……

    PS:在这里,想要好好地点明一下整个七色的大时代背景——明朝,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出了这个系列是发生在明朝的呢?或许,从本篇里,就可以看到一些端倪了。

    2007-11-03

    楔子

    烟花三月,钱塘江上靠岸的某条普通的船坊上,正严肃地端坐着严阵以待的十来位武林硬汉,年轻是他们的共同特点,还十分无视摆在几案上的娇艳美果,并且手中都握持着佩剑,关节露白,甚至还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响。

    倒是那名站在窗前的蓝衫男子,衣冠楚楚的,只不过是二十出头,但那相貌偏冷,冷傲的俊眉,清冷的星眸,唇色偏紫,再加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脸皮,给人一种全身上下都很冷的疏离感。

    而此刻,这名长相偏冷的男子,正双手负在身后远眺窗外浩瀚江景。那种像是在赏景的闲适姿态,与身后的人明显的不搭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加之大家都保持着沉默,也就使这船坊的大厅笼罩在一片诡异里头。

    于是,那若隐若现在白纱长裙中的红艳靴子,不由得顿了顿。

    可这一下微乎其微的迟疑,却还是逃不过那名长相偏冷的男子的耳朵。只见他,突然转过身来。

    “你来了。”

    眼啊眉的,所有的脸部线条在这转身的一刹变得难以形容的柔软,而泛在唇畔上的暖笑,更使这名男子身上的冷意在此刻完全颠覆,变得春意荡漾魅力无限——江湖人称“一笑公子”的武林盟主上官非,果然妖孽得难以形容。这个想法,让红靴子的主人不小心皱了皱好看的柳月眉。

    但问题是……

    对于将要与自己生死对决的敌人,笑得如此春光无限好吗?

    再看四周,装饰得如此富丽堂皇的大厅,还有摆在正中央的一大堆红得刺眼的礼盒,不管如何,这里都不该是决斗的好地方吧?

    沉思了一下,她的视线跳过那依然笑得乱七八糟的上官非,发现,只有那些紧握剑身、怒目爆瞪的家伙们,让她早前因为看到上官非的笑而感到有点自尊受伤的心总算有了一丝的安慰。

    偏头想了又想,她还是在众人的怒目下——呃,还有上官非那殷切得有点可疑的目光下迈开步伐,徐徐向前。

    “妖女!”

    绝对的咬牙切齿,随着她迈开步伐走向上官非时响起。

    “丑女!”

    似乎是见她充耳不闻,那不知打哪来的完全沉不住气的很毛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她的步伐,也终于顿了顿。

    不是她自夸,但凡见过她那绝美容貌的人,无不表现得表情呆滞,忘记身在何处,甚至傻傻地直跟着她走——而且这种现象还是无关年龄、经历、身高或性别的。虽然,为了省去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她戴上了面纱蒙了脸;但是,这种若隐若现的朦胧依然不能把她的花容月貌尽藏才是。换言之,眼睛再脱窗,性格再毛头,也不该对这样一位只该天上有的如花美眷如她,昧着良心说出“丑女”这种绝对会遭天打雷劈的字眼吧?

    短暂的停歇过后,她一边疑惑着一边走向那笑得春色无边得不像话的上官非,只感到,那笑真是越看越妖孽。

    “好了,我已经应约而来,所以,别浪费时间了吧。”

    迎着那毫不节制的笑,她向他伸出了白皙的手,本是示意决斗开始的,不料,他唇上的笑意又加深了。

    “是的,一刻值千金。”

    一刻值千金?

    她真的很想怀疑这位武林盟主的学识,难道他不知道这是洞房花烛夜才会用上的词句?

    但,更让她感到有趣的是,当他说完这句话以后,那些年轻的武林侠士们,竟然一致地磨起牙来。就在她为这群所谓的武林正道的行为感到不敢苟同之际,手心传来了一阵透心的凉意。原来,是上官非把一柄绿得晶莹的玉扇放到了她的手心。

    正想收回来细看,不料上官非长指一收,竟隔着玉扇逾越地握住了她的手。

    “上官非,你……”

    “请你,务必嫁我为妻。”

    身后,又是一阵磨牙。

    而她美眸大瞪,樱唇微启,久久地反应不过来。

    “这些聘礼,请姑娘收下。”

    “呃……”

    她赶紧把手抽回来。

    “尤其是姑娘手中的玉扇,乃我上官家的宝物,只传长媳妇。”

    一股强迫中奖的懊恼,使她握紧了玉扇,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塞还给他。

    “我收到的,应是决战的拜帖。”

    她懊恼着。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他笑着,依然妖孽——不,春色无边。

    可是,这像话吗?

    堂堂一名武林盟主,怎么可以放下身边众多的名媛淑女,去跟一名名声比老鼠还糟糕的妖女求亲啊……

    懊恼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管他的殷切注视,带着发麻的头皮,转身施展疾雷不及掩耳的轻功离开,并且,十分大意地,忘记该在离开前把手中的玉扇丢到上官非那明显坏掉的头壳上。

    缘也,孽也。

    日后的纠缠,谁也怨不得。

    

    欲问江湖,苏杭灵庐。

    灵庐,是闻名于江湖、朝廷的武林世家。

    朝堂初立,外族虎视眈眈,尤其是日渐强盛的蒙古。而当时,年少轻狂的上官恕,单枪匹马夜闯蒙古可汗大帐并刮尽其脸上胡子,虽然并不能了结蒙古进攻中原的野心,但却为初立的朝廷得到稳固争取了必要的时间。

    本为外族问题烦心不已的皇帝大喜,封上官恕为安邦大将军更赐上官恕福地名唤灵庐,取自刘备三顾草庐之典以彰显其惜才之能,遂此上官家壮大,在武林中与少林、峨眉、武当齐名。至于后来皇家畏惧武林日渐壮大于是强行打压,大幅削弱各大派实力,并赐予身在朝廷的上官家监督之职。此后,要立足江湖必须依靠灵庐的歌谣开始传遍江湖,而各大派也因此循风归附,使上官家俨然成为新一代的武林盟主。

    此后,上官恕的长子上官非退出朝廷,多年来为了扫荡从西方远渡而来的妖教而努力着,武林终于真正地以上官家为马首是瞻,形成了牢不可破的正派圈子。

    说到上官非,这人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人物。

    三岁那年,年幼的上官非被年过不惑的上官恕从关外抱回,并不顾旁人的反对直接对外宣称上官非是灵庐的唯一继承人。没有人知道上官非的亲娘是何人,单从上官非俊朗非常的姣好面容可以推测其亲娘美貌异常——毕竟,上官恕其貌不扬又如何生出如此俊俏的娃娃?

    虽然曾有人质疑上官非与上官恕的血缘关系,但随着上官非的日渐成长,谣言不攻自破,因为上官非那偏冷的面皮是越看越是像极了上官恕!

    但新的质疑又来了,众人怀疑上官非是否能统御武林。

    很快的,这一质疑又被上官非所打破。

    上官一家自从被御赐府邸“灵庐”,上官恕便暗中创立了队伍“影”。“影”是一支神秘的队伍,江湖多有耳闻,却从未有人亲眼所见“影”的成员,只知道上官家在调停武林纷争,多派出“影”。而就上官非而言,要得到武林认同以前,他必须先取信于“影”。

    但是,就在十一岁那年,年幼的上官非独闯灵庐的队伍“影”,智取号令“影”的令牌,得到了“影”的认同。

    次年,上官非以参谋身份参与调解武林纷争的大小决策会议,并正式闯荡江湖。在十五岁那年智取横行黄山脚下的九联山寨,甚至把九联山寨大小当家连同旗下一百二十名绿林好汉收归手下,成为一支训练有素媲美朝廷军队的队伍,因而更开拓商号及镖局数间,安置更多意欲脱离绿林的好汉从事正业,为上官家博取了前所未有的美名。

    而随着岁月的洗礼,上官非从纤纤美少年摇身一变成为英伟不凡的男子。虽是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武林盟主,但却丝毫不见该有的架子,往日皮相偏冷,但一笑冬日也生暖,不知风靡多少豆蔻少女心,更使得同辈侠客也甘心为了这样的上官非效命,只求在事成后得到暖暖笑意回报。

    后来,“一笑公子”的名号,冠在上官非的身上,在不知不觉间就传遍了武林。

    可是,正式继任武林盟主不到三年,上官非却因某位武林前辈的拜托,在密探被称为“武林禁地”的蓝园后,如同那些因为心高气傲不听劝告硬要闯入蓝园的武林人士一般神秘失踪。而就在整个武林为上官非的失踪阵脚大乱之际,武林被一名妖女掀起了狂风骇浪。

    这名妖女,美艳绝伦得难以以笔墨形容,身上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强烈的吸引力,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在做什么,单是一颦一笑,也能使人忘记今夕是何夕。甚至,还在芳名尚未被知晓之际就博得了前所未有的全武林所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

    可是,渐渐地,这位被错唤“天下第一美人”的妖女暴露了其丑陋的一面,带着一名面具人,把整个武林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甚至还在两年后创立了邪教魅宫,以一人之身出现,挑战武林正派的权威!

    偏偏!

    这名妖女身上的功夫邪门得很!放眼武林,即使八大派高手连袂,居然也没能够压制她!而最、最饮恨的是,已经隐退的上官恕躲得不见人影,唯一可以依赖的武林盟主上官非又是失踪进行时。

    就在所有人伤脑筋得只能以狂吃泄愤之时,一抹翩翩的蓝影出现在人前,拜天拜地拜菩萨,最、最可依赖的上官非竟然平安归来,甚至在听到大家的请求后,二话不说地就出面对付妖女!

    可!

    谁也没有料到,第一次的正邪碰头以平手结尾后,上官非又寄出拜帖一张,目的居然是——求亲!

    但是,上官非的动机再清楚不过了,就像他所说的,现在武林难得和平,无谓再起波涛,倒不如以和平的方式和平地解决一切,而——他未娶,她也未嫁,缔结良缘后由他看管着她,以真诚去感化她,比决斗后两败俱伤更实际些。

    于是,无法反驳这一番大义凛然的牺牲的大家,沉痛地同意了上官非的做法。

    但是,真的,谁也没有想到,那名可恶的妖女居然私吞了上官家只传长媳妇的玉扇后就跑了个无影无踪,简直把武林正派们视为傻瓜……

    终于,武林正派们对于这名仍然厚颜自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妖女的愤怒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点,歼灭魅宫的声音,也终于大到了让人——尤其是自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某妖女不能再假装听不到的地步。

    三月十五,乌云闭月。

    郊外偏僻的湖心亭里,一抹娇俏的鹅黄色丽影倚亭栏而栖,似水柔情的明眸注视着手中把玩着的东西。只见她那纤细的指头,此刻正灵活地转动着指尖上的长条形,在半空里闪动着黯淡的幽光。

    这时,她那缠着朦胧面纱带子的耳朵微动,玉葱五指轻收,把那长条形握住,这才现出长条形的真貌——那,是一柄通体碧绿通透的玉扇。而嫣红的细唇,在朦胧的面纱下轻启:“以前总听说中土武林喜欢摆架子,如今上官盟主姗姗来迟,总算让小女领教了。”

    本已徐徐步近凉亭的上官非,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来到这位蒙面少女的面前,“要姑娘久等,是上官失礼了。”

    懒懒地抬眼睨视着上官非半晌,她从亭栏上翻落,款款地来到上官非的面前,握着玉扇的手往前一伸,粉嫩的细拳直撞向上官非的胸膛,不料上官非竟不躲不闪,挨了她一拳。

    见上官非眉也不皱,她挑了挑眉,“这个,对你很重要是吧?”

    回答她的,是突然泛到唇畔的暖笑。

    这上官非,不言也不语,就只是默默地含笑看她。

    天上的浓云,悄悄地散开,露出了月牙那可爱的轮廓,在天上发出淡淡的银华,铺洒在水平如镜的湖面,映照出极美的水色,反射到亭中静静对视的一对璧人身上。

    亭里,是一阵异样的沉默,对望的两人,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先瞧上官非,那脸上的线条,是越发的温柔,而笑容,也是越瞧越让人头皮发麻——不,春色无边。

    至于那位蒙面的少女,在这样一片沉默里不由地暗自咬了咬唇。

    这上官非,难道说一句话会死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沉默里,总让她错觉如果谁先开口就是谁先输。但,再三思量后,她决定不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视上,“上官非,这玉扇,对你很重要,对吧?”

    回答她的,依然是那无动于衷的暖笑。

    懊恼不打一处来,她突然把手收回,换两指捏住扇柄,然后提高到上官非能直视的高度。

    她就不相信,这么做以后上官非仍然能保持这种无动于衷的蠢笑!

    嫣红的唇悄悄抹过一丝算计的笑,上官非的目光动了动,但依旧沉静如初。而少女在这个时候腾出另一只手,掌心顺延着扇身轻轻一抹,随即,“沙沙”轻响,玉扇竟在瞬间崩溃,成了地上的碎沙!

    可是,面前的人依然无动于衷,叫人意外的是,唇边的笑意似乎不减反增了。

    本来得意的美眸,霎时染上了懊恼的神色,瞪着上官非,想要狠狠地骂无动于衷的他一顿,但又觉得无聊,一忍再忍。既然家传玉扇被毁了上官非也能够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她也就把这几天无端被议论了一通的晦气咽下去了。

    转身直走,她不想再与这种思考模式奇怪的人牵扯下去。

    “玲珑。”

    轻若无声。

    但是,她却吓得停了停脚步。

    一头美丽得如夜的秀发晃动了一下,她回头看了看那依然让她觉得笑得很蠢的上官非,然后皱了皱眉,看了看渐渐又被乌云遮上的银月,再次迈开步伐。

    “玲珑。”

    这次,她狠狠地停住,头皮发麻地转过头来,瞪着那已经来到自己身后的上官非。

    只见他,收起了笑容,目光里是一片比黑夜更旖旎的跃动,正专注无比地凝视过来——比起笑得很蠢的上官非,如今一本正经的他,是如此的让她错愕,从突然加快的心跳声就可以判断出什么端倪来。

    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样的疑惑里,上官非俯身而下,束于脑后的长发轻轻地垂落在她的肩膀上,而上官非的气息,迷惑人心地侵袭过来。淡紫色的薄唇,凑近了她冰凉的耳,细细地反复,吐出了只有两人听见的话。

    然后,上官非抽身,对她露出了一抹深笑,潇洒地转身离开,只余那月白色的背影继续迷惑着她的感官。

    夜,凉彻心扉。

    风,悄悄地袭来,吹起了倚在栏亭的少女的朦胧面纱,悄悄露出了少女娇丽绝伦的精致小脸。可是,风儿的嬉闹明显打搅了少女,只见玉手一拉,扯掉了面纱。

    是的,她在心烦——不,她是在懊恼!

    这上官非,这上官非……

    整个中土武林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到底又是怎么知道的?

    似水玲珑,蓝玲珑。

    这是她的名字,这上官非到底对她知道多少?

    但无论如何,他……

    “哒”的一声轻响打断了她的沉思,抬起眼帘,只见满眼黑发被风吹拂着。

    眼前,是一名长发披散的男子,手里握持着一把比普通剑要长尺许的锈剑,虚掩在被风吹拂摆动的月色长袍间,殷长伟岸的背影傲然挺立着。而这名男子,在她的注视下徐徐地转过头来——脸上,竟是一阵白色的反光!

    原来,这名男子,脸上戴了半截面具。那面具,覆至鼻翼,露出了这名男子那线条极是好看,甚至还来得有点性感的唇部以下。但是,面具部分最引人瞩目的,是眉间处的那一道深刻的刀痕,从左眉心斜至鼻梁,极为凶险。而当她的目光触及这名戴着面具的男子的目光时,下一秒,她把目光收回,投放到水色静谧的湖面上。

    这名戴着面具的男子,眼神内敛,深邃明亮,内息沉缓有力,必然是这中土武林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在她的阅历中,就只有上官非一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才如此的沉思着,蓦然发现那名面具男人竟把目光投放在自己的身上,她不禁放缓了吐纳,以防遭到暗算。

    这人,以轻功掠入亭中时所发出的那声轻响,只怕是故意要引起她的注意力。可,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又是那些所谓武林正道要来警恶惩奸,荡除魔道?

    才想着,突然又听到一声清脆的“啪”。下一秒,风中一阵异样的气流,让她猛地翻身落地,不料,亭里已是空无一人。

    警戒地向前走了两步,确定那面具人真的已经离开了后,她才注意到地上有抹反光。走近一看,竟是那面具人方才戴在脸上的面具!

    掂起细看,那面具竟是上好的白玉所雕!

    纤纤的指头轻触面具表面,注意到那抹凶险的刀疤,她的目光一沉。

    “只可惜了这一刀。”

    损毁了白玉面具的完美。

    轻轻地捧起面具,思量着那个面具人把面具留下的用意,她本想再细细地看一会,不料眼角余光却看到了正从水面木桥走来的翩翩身影。于是,她连忙把面纱蒙回脸上。

    “蓝儿,夜凉伤体,为什么还在亭里逗留?”

    人未到而声先至,来人风度翩翩,俊朗不凡的仪表直逼上官非,不一样的是,这人浓眉大眼的,似是有外族血统。他,是苏忆云。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上知道她名字的其中一人,她的……未婚夫。

    “蓝儿?”

    见她不回答,苏忆云轻轻地解掉身上的深色披风,体贴地要为她披上,不料她纤细的肩一滑,躲了开去。

    “蓝儿,你会着凉的。”

    苏忆云浓眉轻皱,目光却在这时发现了她手里的面具,脸色瞬间一变,苏忆云伸手就要把白玉面具夺过来,但更快地,她把那面具塞进了腰间的素色挂包。

    “这面具,你是怎么得到的?”

    她没有打算要回答苏忆云的问题,转身就要走。

    “蓝儿!”

    身后是苏忆云明显不悦的声音,而她,停住了脚步,等着他的下文。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秘密。”

    猛地回头,她冲苏忆云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然后趁着他惊艳之际以疾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施展轻功离开,独留苏忆云在亭里为她的任性嗟叹不已。

     正文 第二章

    长长的夜路,上官非一人静静地行走着,最后,他踏着暮色,走进了庄严森然的灵庐。

    途经在夜里仍然可依稀看出装潢华丽的正厅,一道严厉苍老的声音却唐突地响起:“不过是要去把家传玉扇取回,竟然还浪费那么多的时间,还不快进来!”

    话音方落,隐约可见分站在两边柱廊边的丫鬟们身形动了动,而后只听几声不一的吹气,黑暗里亮起数点火光。徐后,嵌挂在柱子上的烛台被点燃,橘黄色的火光瞬间驱赶了一室的黑暗,照亮了此刻端坐在正厅首座,绷着脸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一身做工精巧的上等织锦华服,两鬓花白,梳着霸气却又端庄的凤凰髻,此刻正怒瞪着姗姗而来的上官非。还没等上官非步到十步之距,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家传玉扇呢?从那妖女的手中取回来了没有?”

    口气是极不善的。

    但上官非眉也不皱,像是习以为常地轻道:“尚未。”

    “还没有?”一口气憋在胸口,老妇人拍桌而立,“孽子,你可知道那是先皇御赐的圣物!你一声不吭地就拿去向那不三不四的妖女求亲本已是玷污了我上官一门,如今竟还在江湖上闹出此等脸面不光的笑话,简直该死!我限你在十天内取回玉扇,否则,就请你滚出我上官家!”

    老妇人说罢,气腾腾地坐回去,见上官非脸色不改,完全瞧不出心思,懊恼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又怒道:“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别以为你爹云游在外我就拿你没辙!在外,为了上官家的名誉我还可以尊你为孙儿,可是在家里,你休想……”

    “兰嫂,夜已深,请扶太君进房歇息。”

    上官非突然淡淡地开口,而被点名的兰嫂,是此刻默默站在太君身后的瘦弱妇人,年轻时曾被上官恕所救从此在上官家为仆,不敢违抗上官非的话,但又深知太君的脾气,一时为难在原地。

    而太君,气得又站了起来,“孽子!你、你、你……”

    看着上官非那完全猜不透心思的脸,太君气得说不出话来。兰嫂见了,趁机劝着太君进了里屋,久久的,还传来太君边走边骂的几句“孽子”。

    站在正厅上的丫鬟们,不禁都悄悄抬眼去看上官非。

    这上官非的身世,一直是上官家甚至是整个武林所好奇的。上官非是在三岁那年才被上官恕带回来的,那天,上官恕与其母——也就是太君吵了一架。隔天,上官恕对外宣称,上官非是他上官恕的独子,也是上官家的唯一传人,倒是太君,一直铁青着脸,不反对也不说话。

    虽然是默认了一切,但每逢上官恕外出,太君就会逮住机会修理年幼的上官非,像方才般地说出许多难听的话。但至今,大家只能从片言之间推测,上官非的娘并非什么大家闺秀,恐怕还是青楼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说到这个,不得不想起那上官恕空有绝世武艺,却长得奇丑无比,终日蓬头垢面的,怎么会生出如此俊朗不凡的……

    丫鬟们才想着,上官非的唇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暖笑。

    “夜深了,各位歇息吧。”说罢,上官非转身走进里屋,独留片片芳心陶醉一地。

    院子里,花儿争艳,夜风徐徐,带来了满庭幽香。

    上官非徐步而行,行至假山竹林边,停住脚步,举头仰望浓云密闭的穹苍。良久,他唇边浮出一抹奇特的笑,轻声道:“姑娘,请现身。”

    顷刻,假山后闪现一抹娇影。瞧那白色的碎花长裙随风轻摆着,外套一件鹅黄色的直领长衣,在那摇曳在风中的灯笼所发出的淡淡烛光映照出一阵细腻。

    面纱以上,是一双晶亮柔美的水眸,此刻正不动声色地凝望过来。

    “玲珑姑娘,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上官非淡淡开口,唇上毫不吝啬地继续展现春色无边的暖笑。

    可是,他那语气,就像是早已经料及她的到来,让她不禁又是一阵懊恼。

    “你会不知道我的目的?”

    她问,而他反笑,“愿闻其祥。”

    咬一咬牙,她从素色挂包里取出一抹幽绿,把玩在手上——竟,与早前被她所毁的玉扇如出一撤!

    可是,上官非依然表情不变地看着她。

    考量再三,她开口:“你半点不惊讶,这扇为何还在?”

    “上官甚是惊讶。”

    什么是睁眼说瞎话,完全体现在此刻的上官非身上。

    “你到底要不要拿回去?”

    “这已经是姑娘的东西。”

    瞪瞪瞪,她用力地瞪着他,“若是你不拿回去,我就真的要把它毁掉咯!”

    说实在的,她明明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忙,如今却只因那些恼人的谣言,跑来跟这个武林大家长牵扯,此时细细一想,未免是太过冲动了。一想到这里,心中的恼恨又更多了。

    “若是要毁,就毁吧。”

    上官非,好一个上官非!

    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如是三次后,她终于把那传闻中对上官家十分重要的玉扇塞回了挂包里。再抬眼,昏暗的环境,交错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让人错觉这人越发的帅气逼人。

    “上官非,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堂堂的正道武林盟主怎么会想要娶一名妖女为妻?”

    听了她的话,他的目光越发的温柔,如水,“因为……碰巧我想娶的女人,被人家称为妖女。”

    “你!”

    也不知道是因为气恼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双颊红透了,那白皙得半显通透的小脸上,那抹粉红就像是淡淡的云晕,极是可人。

    “上官非,你再无礼,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上官就在这,任凭处置。”

    这人分明是要占她便宜吧?

    要她相信堂堂一名前途无量、身侧佳人选择无数的武林盟主毫无目的地娶一名声名狼藉的妖女为妻,不如要她相信采花大盗不好色!

    可是这上官非,娶她为妻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一切也只停留在口头言语上,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再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随便说说的样子——该死,从这人的脸,难以揣测他的想法!

    美眸瞬间半眯,她向他拍出了凌厉的掌风,而他像是早已料到,侧身一闪,接二连三地避开了她的攻击。她见了,突然身形一转向后一仰,脚跟踢向他的下颌,而他闪避不及,这才依样仰身,以脚劲与她抗衡。

    半空中,脚风比拼,踢出了阵阵的尘埃,朦胧了星夜,而交叠错落的身影,又是显得如此的醉人。

    如是百招后,几乎是同时,两人以指尖点地,旋身,分落在两端假山之巅上。

    而她,脚尖猛地一点,旋即又攻了过去。

    凌厉的掌风,直拍向上官非的胸膛。不料上官非唇上顿时又是一笑,竟不躲也不闪。她一见,连忙收回掌风,而强行收功的反噬直扑而来,使她一时失去了平衡。

    一咬牙,她连忙踢出几脚,正想要稳住跌势,一只大手猛地缠上了她的柳腰。

    视线流转,眼前,上官非唇上噙着奇异的轻笑,一双黑曜石般明亮动人的眼眸直勾勾地擒住她的,而拥住她的纤腰的手,就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嵌入怀里似的,紧得无法抽离。

    回旋落地的瞬间,她从后踢出一脚,踢中他的手肘,趁机摆脱了他的钳制。

    眼前,上官非的脸色半点变化都没有,依旧笑得花枝乱颤。

    虽然两人都口口声声说要娶她为妻,但与苏忆云不同,这上官非外表看起来无害,可是却深藏不露。爱恨不分明,眼里不带半分情感,所有情绪都藏得极深,似乎每一次的接触,都能带给她说不清的疑惑。

    可是,在最初,这上官非在她的眼里,不过是跟其他人一般肤浅的男人。

    犹记得两人的第一次相遇。

    那时,她依着拜帖前去某位已舍弃武林地位从商的高人府邸去挑战,不料出现的却是眼前这上官非。当时,他一身的蓝衫,在夜风里静谧而立,守候她的到来。

    交手中,两人本是不分上下,不料一阵风吹来,泄露了她面纱底下的真貌,竟就叫他身法大乱,几乎败在她的手下。

    可是,能从上官非的脸上看到那种错愕失神就只有那么一次。现在,只怕她当着上官非的面前真毁掉了上官家甚是宝贝的玉扇,这上官非仍然能眉头不皱!

    才懊恼地想着,竟听见上官非淡淡开口:“玲珑姑娘,承让了。”

    玲珑姑娘……

    她的眉心轻皱,没有说话。

    看着眼前的上官非,尤其那抹一直噙在唇上在她看起来十分蠢的暖笑,真是越瞧越觉得懊恼。

    猛地一转身,她脚底一用力,正想施展轻功离开,不料上官非又开口了:“玲珑姑娘,不知你的面具仆人身在何方?”

    面具?

    她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上官非,意外地发现,此刻的上官非已经收起了笑容,眼中又出现了那抹叫她头皮发麻的专注。

    “上官曾与姑娘的面具仆人有一面之缘,也曾相约一较高下,不知姑娘可否告知上官你的仆人身在何处?”

    “我没有什么面具仆人。”

    她说罢,突然想起早前出现在凉亭里的神秘面具人,手,不禁摸了摸挂包里的半截面具,又补充道:“上官非,你认错人了。”

    “上官并无错认。‘天下第一美人’身边有一名焦不离孟的面具仆人,此人戴白玉面具,身手极好,惯用比普通剑刃要长尺许的东瀛长剑,师出不明,不是吗?”

    上官非的话,让她深感疑惑。

    话里所形容的,的确就是早前在凉亭里所见的神秘面具人了。只是,那面具人是她的仆人?

    忍不住轻笑,她迎着上官非那灼热的目光说道:“上官非,你真的认错人了,本姑娘一向独来独往,哪来的什么面具仆人?”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但没走出两步,想起上官非唤自己“玲珑”时的表情,不禁又回过头来,皱眉说道:“别唤我‘玲珑’,记住了,我叫‘蓝祸’。”

    为什么不喜欢上官非错唤了她的名字,她不想想得太深入,因为,目前,对她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上官非的目光里,瞬间滑过了一丝震惊。

    只可惜,蓝祸转身太快,来不及看见。

    夜,正漫长。

     正文 第三章

    在远离杭州城五十里远的荷母庙里,夜,同样是漫长而静谧的,而在没有月亮的晚上,庙宇幢幢,树影深深,长燃着塔香的正洪宝殿里,香烟袅袅。

    手执佛珠,轻敲木鱼的黄衫师太,用苍老龟裂的唇虔诚诵经。

    就在这时,凌厉的飞刀从外面飞甩而入,狠狠直插入木鱼里,震惊了老师太。

    “谁?”

    师太一双浑浊的老眼顿时瞪大如铜铃,而她的声音在偌大的宝殿中回响出极鬼魅的感觉。

    汗滴,慢慢地汇集在额角,然后滑落。

    师太喉头用力地上下一动,握着佛珠的手露出了青筋白骨,而颤颤的步伐,开始离开禅座,向敞开的朱漆大门走去。

    “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鬼魅般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难辨男女,是经过刻意变音的。而就是这道声音,惊得师太连忙后退,顷刻,狂妄的笑声在宝殿上方响起,而站在宝殿中央的师太,狠狠地捂住双耳,一双眼睛骇然万分,就像是见到了索命罗刹!

    就在这时,一抹黑影从大殿上方落下,以快得看不清的身法离开……

    低呼了一声,师太终于虚软地滑坐在地上。

    “主持师傅,你怎么啦?”

    因为听到笑声,从庙里冲出来的小尼姑连忙跑过去扶住了师太,稚嫩的小脸充满了疑惑。

    师太骇然地瞪着小徒弟片刻,良久,才恢复了过来,伸出仍然掩不住颤抖、布满了皱纹的指头,指住了那仍然插在木鱼上的飞刀。

    小尼姑看过去,只见那飞刀极为精致,上面雕镂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并且,绑着纸条。

    那显然是——夜凰帖。

    夜凰帖,来自邪教魅宫的拜帖,自然出自“天下第一美人”蓝祸之手了。

    至于这荷母庙,也是大有来头。

    相传,荷母山不叫荷母山叫凤凰山,但由于荷仙姑曾经出现在这荷母山,下凡普度众生,恩泽苏杭,为黎民百姓做了许多好事,于是百姓们为了表示感激之情,集资兴建了荷母庙。到了后来,人们发现只要来荷母庙虔诚求签的未婚男女,都能觅得好姻缘。就连当朝太子,也在荷母庙重遇了失散三年之久的未过门妻子,因此,荷母庙在近年来得到了朝廷的重视,出资重建荷母庙。五年之内,荷母庙焕然一新,香火更加鼎盛。

    而如今,这荷母庙的主持竟收到了魅宫的夜凰帖,消息马上就传遍了朝廷、市井,当然不能少的是——江湖。

    “上官盟主,这事你一定也会出面的,是吧!”

    气势不凡的灵庐正厅里,武林豪杰们正义愤填膺着。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荷母庙的主持……呃,那个谁……不管了,反正,如果荷母庙的主持出事,那么我们的面子还要往哪里搁?”

    四肢发达的老汉脸不红气不喘地叫嚣着,道出了一众武林同道的心声。事实也就是如此,那只因撮合姻缘而出名的荷母庙对他们而言算得了什么?那个连名字都无法让大家记住的啥师太是生是死也不是他们所关心的,重要的是不能再让那个可恶的妖女可恶的魅宫在中土武林兴风作浪下去!

    上官非沉吟,双手背负,望着窗外庭院的景致。

    众人见了,以为上官非又要搬出什么以和为贵、亲上加亲的大义凛然来,连忙挤身上前劝说。

    “上官盟主,这妖女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根本不必考虑太多,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随时效命的!”

    上官非不为所动。

    “说得好!上官盟主,这妖女只不过是女子一名,我们也合该是时候教会她这江湖是男人的江湖,不是一介女流能够干预的!何况现在,她的面具仆人也不知所踪,正是除掉她的好时机!如果盟主你不希望大动肝火也没关系,我最擅长下毒了,只要……”

    上官非突然转过身来,冷清的眸子看向说话的人,那人缩了缩猴脑,见上官非又转过身去,一双眼睛这才忐忑着并嘀咕:“我只是随便说说。”

    众人自然知道上官非磊落光明,连忙对那人投以斥责的目光。

    而就在这时,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响起:“各位武林好汉不必担忧,这夜凰帖的事情,我们上官家是管定了!”

    众人回头,只见太君在兰嫂的搀扶下走进来。

    “非儿,你就去替天行道,把妖孽除了吧!”

    随着太君的话音落下,众人目光迫切地看向上官非,只见上官非双手负在身后,继续维持着赏景的姿态。

    没有允诺,也没有拒绝。

    与此同时,酒楼二楼,说书先生正大肆宣扬着荷母庙主持收到魅宫夜凰帖一事。

    “夜凰帖送到荷母庙一事,老夫说了半天,大家已经略有所知了是吧?接下来,我们就不说荷母庙,说说这曾有着‘天下第一美人’美誉的妖女!想当初,谁又会想到,如此如花美眷竟也包藏祸心?!这妖女啊,最近在江湖上横行霸道,比起那作恶多端的白明宫或西域天佛教,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前,她是指使跟在她身边的面具仆人出来作恶,如今,估计是她的面具仆人受不了她的横行无忌,才会毅然出走!但话又说回来,这妖女的武功真那个邪门,不但看不出师承何处,而且……”

    酒楼里,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倒是坐在角落里,长相很是一般,身穿着寻常百姓姑娘家花布衣的姑娘,安静地付了茶钱离开。

    走出酒楼的瞬间,穿着花布衣的姑娘因为刺眼的日光连忙伸手挡了挡。这时,一抹翩翩的身影逼近,下一秒,画着一对逼真鸳鸯的油纸伞被撑到了花布衣姑娘的头上。

    穿着花布衣的姑娘抬起眼帘,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默然。倒是那为她撑伞的男子,显然就是苏忆云,见她欲走,连忙轻唤:“蓝儿,这夜凰帖……”

    身边,是来去匆匆的人们。

    那花布衣姑娘低下头去,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别跟着我。”

    说罢,径自走出油纸伞,走入拥挤的人潮。

    正值城里每年一度的花灯会,集市上小摊摆上各式货品,满目琳琅,惹得难得出门一次的大家闺秀们带着成群的丫鬟拥挤了一团。望着这一情景,那位被苏忆云唤作“蓝儿”、走进人群里相貌普通寻常可见的花布衣姑娘忍不住也张望了一下,可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拉了拉她的手。

    回头,看到苏忆云,她不禁皱了皱眉。

    “蓝儿,你一个人走在街上,是存心让我不安,是吗?”

    蓝儿,蓝儿……是的,这名穿着花布衣长相十分一般的姑娘,正是蓝祸易容。沉默地看着苏忆云半晌,蓝祸不着痕迹地摆脱了他的钳制,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人真的好多,大家都往那被夜凰帖闹得沸沸扬扬的荷母庙走去,蓝祸见没事,也就随波逐流了起来。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没有了苏忆云的踪影,不知道他是被人潮冲散了还是受不了她的漠视,但不管是哪个原因,只要没跟上来就是好事。

    去荷母山的路上,远眺山路,竟满满都是人,有寻常百姓,也有达官贵人、书香小姐、名门佳眷,当然也有些四肢发达或威风凛凛或鼠目寸光的江湖中人,大家蚁速前行着,有说有笑或口水花喷喷地怒目议论,倒像是庙会了。

    杂七杂八的声音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设在荷母山半山腰的荷母庙入口。

    望着还有一段路程的峰顶,蓝祸开始后悔自己来凑热闹的决定。可就在这时,身后有人撞上来。只见,那是一群人模人样又颇会摆架子的武林侠客们。

    蛮年轻的,而且……那些人的脸似乎有点熟悉,熟悉得,就像是那天在船坊上所见到的那些。

    该不会,上官非也来了吧?

    才这般暗忖着,就见那被围了个严实的人群中心里,某个淡蓝色的身影因为被那些侠士们的热情拉扯转过来。

    目光,在瞬间对上。

    上官非的视线,很快就滑了过去,却又在下一秒猛地回到她腰间的素色挂包上。蓝祸注意到了,但是,她继续走她的路,不再理会那被人群所簇拥的上官非。

    她就知道,荷母庙收到了夜凰帖,这上官非肯定要来凑热闹的。

    入夜,山间起了瘅气,使得荷母庙笼罩在一片雾色之中。

    “夜凰帖”的事情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但却没有削减寻常香客们的兴致,反而还吸引了不少人的好奇。但灯会毕竟是一年一度的重大喜庆节会,所以,寻常香客们在荷母庙的供香客宿寝的进香殿安顿了细软,便兴高采烈地在荷母庙的仙姑闲院里参加为期三天的灯会,把那对他们而言子乌虚有般的“夜凰帖”抛之脑后了。

    至于往日香火不熄、人潮不断的正洪宝殿里,除了上官非一行十人,和那位至今仍不知道名号的主持师太与她那一直服侍在旁的小尼姑,就再无别人了。

    神色凝重里,主持师太让小尼姑把昨夜收到的夜凰帖交予上官非。上官非接过夜凰帖时,指尖与小尼姑的不经意触碰,惹得小尼姑脸上顿时一红,连忙躲回主持师太的背后。

    这一幕,落入了一直隐伏在横梁上的某人眼里,使得某人不禁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顿时,看完了夜凰帖里的内容后,上官非仰目向上,双手负在身后,其形状似沉思,但目光锐利集于一点,让梁上的某人暗自心惊。这时,一直殷切等待上官非开口的侠客们,终于有人忍不住要开口了。

    “上官盟主,这夜凰帖是真是假?”

    依旧锐利聚于梁上一点的目光,在一瞬间滑过了笑意,“的确出自‘天下第一美人’之手。”

    身边的侠客们听了,顿时一阵低声议论,而梁上的某人,眉心顷刻一皱。

    这时,上官非又开口了:“各位,请务必安守各自的岗位。”

    “是的,上官盟主!”

    众人齐声应道,然后有人走到那为主持师太身边,“师太,请随我来。”

    “这……”

    主持师太犹豫地看了看身边立如泰山般坚定的上官非,终于还是尾随着那位侠客步出正洪宝殿。这时,余下几位侠客陆续地步出,但是有一人,走到半途又折返。

    “上官盟主。”

    “余少侠。”

    上官非终于收回仰望的目光,正视眼前的人,“有话请说。”

    这余少侠,全名余光谱,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一身暗色长袍,脸带正气,“上官盟主,计策是针对那妖……那‘天下第一美人’制定的,如果她身边的面具仆人来了,只怕……”“所以,一切就全仰仗余少侠了。”

    上官非的话,让余光谱愣了愣。

    “上官盟主,光谱学艺未精,只怕……”

    “余少侠过滤了。”上官非唇上噙着轻笑,“‘天下第一美人’的面具仆人的武功路数虽然难以揣摩变化莫测,仍然未能让人猜透,但他擅用东瀛剑法,惯于近身战,而余少侠的少林大力金刚指属远距离攻击,正好相克,加之余少侠自小所学的武当剑法已经是炉火纯青,甚至还成功地在他的面具上留下了凶险的一刀。而这一次,难得余少侠能够听到消息后就马上赶过来相助,真的是太好了。”

    听了上官非的话,余光谱脸一红,拱手马上走了出去。

    而上官非,默默地注视着余光谱随着其他人一起走出去的背影,掌风猛地一甩,把敞开的大门全部关紧。

    随即,一阵衣物在风中飘动的声音响起,一直藏身在梁上的人双足落在地面。转过身去,看着那人一身布衣,上官非不禁笑了起来。

    “这衣服,也挺适合你的,看起来像个无忧无滤的小姑娘。”

    “少对我灌迷汤了。”

    那人指头轻轻地在耳后摸索了一下,终于把伪装的脸谱撕掉,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我只是实话实说玲珑……不,祸儿。”

    上官非的话让蓝祸不禁噘了噘嘴,没好气道:“上官盟主,蓝祸与你不熟,直呼我的闺名的,只能是我未来的相公。”

    “娘子有礼。”

    回答蓝祸的,是毕恭毕敬的作揖。

    这上官非,平日冷面如玉、一本正经的,没想到此刻竟然赖皮得叫人咋舌。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如此肯定夜凰帖是我发的?昨夜你提及的面具人,到底又是谁?”

    “祸儿,你一次问两个问题,要我怎么回答你?”

    上官非眼底的笑又深了,而蓝祸看着眼前的他,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却意外地觉得自己是了解他的——至少,她可以确定一点,这上官非是个闷骚的人,在人前一张脸,人后又是另一副脸孔——尤其是在她的面前,就像是难得找到了发泄的缺口,变得无赖非常。

    终于,一个朦胧的念头升起:“上官非,你我是旧识?或者……在什么地方曾经有过什么交汇?”

    眼前,上官非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

    对于他的反应,蓝祸心底懊恼得不得了,“这个问题,我取消。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是否要挡我?”

    “祸儿,夜凰帖是真的,可却不是你发的。”

    上官非上前,目光如炬。

    “你……”

    就在蓝祸错愕地看着他的同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打斗声。

    两人同时对望彼此,上官非匆忙说道:“戴上脸谱!”

    说罢,人已经施展轻功掠出去,而蓝祸尾随而去,并利落地应了一声“嗯”,但当她把脸谱戴回脸上以后才猛地想起来,自己根本不该听从上官非的话。

    但现在并不是懊恼的时候!

     正文 第四章

    漆黑的夜里,八名年轻的侠客正举剑围攻着一名女子。

    脸蒙面纱,身段苗条,穿着一身的碎花长裙,外套着一件玄紫色的长袍,脚踢火红艳丽的靴子,所使武功诡异华丽……这名女子,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那魅宫妖女!因此,众侠客们即使冒着将来会被冠上以多欺少的恶名,也要群起攻之!而刀光剑影间,只见那魅宫妖女虽然已有抵挡不住凌厉夹击之势,但却仍然负隅顽抗!

    夜风徐徐,吹起发梢扰乱着视线,但却没能妨碍上官非与蓝祸的目光交汇在半空的一处。

    下一秒,上官非脚点地人跃出,冲进了前方的混乱战局。至于那些侠客们,一见上官非挺身而出,连忙默契地退出。刚好有一人,退到了蓝祸的身侧。

    “姑娘是?”

    当时,蓝祸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阵中从容不迫却招招犀利的上官非,听到那年轻侠客的声音,缓缓地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答道:“丫鬟。”

    “丫鬟?”

    那年轻侠客不由一愣,瞧他满脸的正气,正是那早前被上官非出言夸奖过的少林俗家弟子余光谱。

    似乎,余光谱对蓝祸的话很是疑惑,正想开口继续问个清楚明白,却见蓝祸已经把目光放回对阵上。余光谱眯了眯眼,状似在评估着这已经易容的蓝祸,许久后,像是得到了什么说服了自己的答案,才又把目光调回那边的对阵中。

    上官非与神秘蒙面女子的对阵,其实早有了结果。

    那假扮蓝祸的神秘蒙面女子,招数虽然依旧华丽狠绝,但是已有了败迹。众年轻侠客不禁齐声叫好,距离蓝祸较近的另外两人,竟然还忘我地讨论起来。

    “还是我们的上官盟主厉害!”

    “对,只要上官盟主肯像现在这般认真出招,那魅宫妖女根本不足为惧!”

    认真出招?

    蓝祸心底暗笑,这上官非现在所用的,恐怕连四成功力都没有!

    “上官盟主,好!”

    突然有人喝彩。

    蓝祸把注意力放回对阵中,只见上官非以臂挡住那神秘蒙面女子的华丽一踢,皓腕再一翻,竟把那神秘蒙面女子的脚跟给抓了个严实!接下来,只是顺势一带,上官非手中的长剑终于出鞘,锋利的剑尖,在瞬间送到了摔倒在地上的神秘蒙面女子的咽喉前,只要再半寸,就要入肉了!

    “做得太好了!不愧是我们的上官盟主!”

    也不知道是她对中原的了解太少,还是这上官非真的魅力无边,竟让一众在江湖上少有名望的侠客们当场很毛头地欢呼了起来。

    这时,上官非回头,目光寻她。

    可就在这一瞬,那原来已经被制服在剑下的神秘蒙面女子,眼中抹过了狠色,悄悄地把指头移向隐在玄紫色长袍下的明黄色腰束,轻轻地摸出了一颗色彩绿得诡异的珠子。

    “快闭气!”

    蓝祸脸色大变,点地直跃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神秘蒙面女子把手中那颗色彩绿得诡异的珠子扔在上官非的脚边。当那色彩绿得诡异的珠子裂成两半,一股绚丽的彩雾瞬间卷起时,那神秘的蒙面女子快速服下另一颗明黄色的珠子,才吞咽,蓝祸已经隔空拍出一掌,点住了那神秘蒙面女子身上各大要穴,并纤手一伸,往上官非衣襟用力一拉!

    下一秒,上官非被蓝祸强压到地上。

    风,往东吹。

    烟,向东去。

    扩散极快的彩烟,终于摆脱了朦胧浑浊,越发显得诡异,竟扩散如一道混合了红、橙、黄、绿、湛、蓝、紫的七色屏障!而刚好站在东边的两名年轻侠客,因为没有意识到蓝祸口中的警告,一时躲避不及,直接吸入了七彩烟雾。

    “呜哇!”

    突然两声凄厉的大叫在夜里响起。

    只见那两位年轻的侠客死命地用指甲去抓自己的脸和脖子,而骇人的事情发生了!这两名年轻侠客的脸,竟融如蜡!而且不到数秒,两人僵直倒地,暴毙当场!

    再看那位于浓雾中心位置的上官非,被蓝祸紧紧地捂住口鼻,此刻正担心地瞪住了趴在自己身上的蓝祸。

    因为,蓝祸虽然口口声声警告众人闭气,但她自己却面不改色地呼吸着空气中未散的七色浓雾。

    虽有东风,但诡异的七色浓雾迟迟未散尽。

    发现上官非脸色开始微变,知道他开始沉不住气了,蓝祸不由得轻蹙眉心,双手改拉住了上官非的衣襟,脸往上官非贴近……

    乌云继续闭月,风,突然急劲起来,使得宽敞的正洪宝殿外院里,诡异的七色浓雾终于尽散,露出了正中心位置,躺在地上交缠的身影。

    猛地,唇瓣相离,花布衣少女翻过身去,伸手一抓,在众人错愕中使出了上乘的轻功,带着那被点了穴道的神秘蒙面女子消失在众人面前。

    “……盟主!上官盟主,你没有事吧!”

    众人里不知是谁最先如梦初醒,一声急切的大叫,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连忙冲上前围住了上官非。

    只见上官非慢条斯理地站起,脸色自若地抱拳,“要各位担心了。”

    “上官盟主,你方才看清楚了吗?那魅宫妖女使的是什么旁门暗器?想我四川唐门,也从未见过如此狠毒的暗器!”

    来自四川唐门的年轻侠客一边远眺着那已经死于非命的同伴,一边神色凝重地问着。

    “恕上官见识浅薄,未能动破。”

    上官非说罢,越过众人,在大家犹豫的目光里走向那两名不幸暴毙的年轻侠客。

    身后众人互看彼此数眼,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才驱步跟上,倒是上官非,已经蹲下细细地察看了,但由于两人中毒不明,上官非并无伸手触碰尸体。

    “只可惜了空洞派青衣与漕水山庄的大公子。”

    有人在身后嗟叹。

    上官非沉默着,回头,看到了众人悲恸的脸以及余光谱的沉默。

    “各位,两位少侠所中的剧毒,恐怕只有鬼医谷的鬼医白愁老前辈能够断出一二。”

    “上官盟主,就让我去!”

    “不,上官盟主,应该由我去!”

    众人听了,连忙争前,唯独余光谱面有犹豫。

    上官非点了点头,又道:“余少侠一身少林武功练得出神入化,尤其易筋经有防毒之功效。因此,上官的不情之请,为盼余少侠能够允诺。”

    余光谱虽年轻,但是却是少林这一光字辈里武功最好品行最好的一个,尤其以耐性坚韧出名,要面对刁钻的鬼医白愁,应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众人听到上官非的话后,都不禁把目光放到了一直沉默的余光谱脸上。

    “光谱定当不负上官盟主之托。”余光谱在众人的目光下,一脸正气地答应。

    “光谱,我来助你!”说话的人,目光清明,左眉上是一颗醒目的黑痣,“上官盟主,家师与鬼医白愁老前辈素有来往,看在家师的面子上,相信鬼医白愁老前辈不会诸多刁难才是。”

    这年轻的侠客,来自碎剑门,是独孤战的二徒弟洛风。但这洛风太过率直,做事常有钻牛角尖不懂变通,所以上官非才不把他列入考虑。

    上官非看了余光谱一眼,见余光谱点了点头,说道:“那么,鬼医白愁老前辈那边就有劳洛兄了。”

    可是众人听了却不以为然,多露出了担心的目光。

    说实在的,鬼医白愁那爱捉弄人的刁钻性格,在江湖上人见人怕,鬼听鬼闪,就连当今武林盟主上官非——不,即使是上一任的武林盟主上官恕亲自前去,恐怕也不见得能占什么便宜。即使是由与鬼医谷素有瓜葛的碎剑门出面……算了,洛风的性子虽然不大适合做这件事,但起码应该也是有点帮助的。

    “那我们呢?上官盟主!”其他人连忙上前。上官非略带沉思:“烦请各位继续守着各自的岗位,以确保海慧师太的安全。”

    上官非话一出,众人眼中一阵茫然,后来,才又顿悟,那“海慧师太”正是这荷母庙的主持师太的法号。于是,众人连忙应了声好,纷纷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倒是留在原地的余光谱和洛风对望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时,上官非正把目光从两具尸首上移开,注意到两人神色有异,开口:“两位,有话请直言。”

    两人对望一眼,余光谱上前,“上官盟主,方才那武功不俗的花布衣姑娘自称是丫鬟,不知道可是您府上的?”

    “她是这么说的?”

    见上官非边说边摸着唇边那沉思的模样,沉不住气的洛风连忙问:“上官盟主,那名姑娘虽然提醒了大家那怪烟有毒,但是后来却把那可恶的魅宫妖女带走,而且一身轻功好得让人怀疑,莫非也是魅宫的……”

    “自然是我上官家的丫鬟。”

    或许是上官非的抢话太突然了,两人一阵茫然;但还没有反应过来,已听到上官非继续开口:“上官还有要事处理,稍后‘影’就会接管这里的事情,在此期间的事情,就有劳各位了。”

    灵庐的“影”,乃是灵庐自行训练的一支强悍的队伍。江湖上流传已久,说这支队伍里的成员都身怀绝技,可以以一敌百,但虽然被神话得只该是天上有,却从未有人见识过他们的真面目。如今听见上官非居然已经动用了这支神秘的队伍,两人又是一阵错愕。

    回过神来时,只来得及看到上官非的衣袂隐于夜色之中了。

    两人又是茫然地一阵对望。

    洛风开口:“余兄,你说那魅宫妖女用的到底是什么毒?”

    说罢,洛风皱着眉,哀伤地看着暴毙在地上的同伴尸首。

    这时,天上浓云开始散开,月下,一道黑影从洛风身后笼罩而来。洛风先是微愣、戒备,而后想起那是余光谱的影子,这才又放下戒心,把注意力放回尸首之上。

    “能发放出七色浓雾的毒,余兄认为会是什么?”

    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这种毒,而且方才四川唐门的唐兄也说没有见过这样的暗器。那么,那魅宫妖女到底是从哪里找来如此歹毒的毒的?

    背对着月色,余光谱的脸埋在阴霾之中,“七色罗刹。”

    不知道是夜凉影响了音色还是其他原因,余光谱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极冷。

    “七色罗刹?”洛风一愣,“余兄,你怎么知道那毒是……”

    头轻轻地转过去,可只是一刹,洛风感到脖子间一凉。下一秒,洛风的瞳孔无限放大,瞪着眼前的血红景色,朦胧里似乎看到了手持带血利刃,一脸冷冽的男子,那个男子,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像是余光谱……

    看着倒在地上身首异处的洛风,余光谱把手中的利刃举起,用红舌徐徐地,把利刃上的血液舔吃着,脸上尽是一派让人毛骨悚然的鬼魅之感。

    “还不出来?”

    慢条斯理地把利刃插入手中如少林棍一般的剑鞘里,余光谱冷冷地说着。而早前与同伴一同离开的其中一名侠客畏缩着走过来。

    “为、为什么要把洛风杀了?”

    “看着碍眼罢了,要去鬼医谷,我一个人就够了。”

    余光谱突然冷笑,转身,看着那名少侠,只是一记眼神,却叫那名少侠惊惶地退后了一步。

    “怎么,堂堂四川唐门的六公子唐少侠为什么变得如此胆小如鼠了?”

    余光谱走过去,轻轻一拍那唐少侠的肩膀,“把尸体埋了,然后,就让我好好欣赏一下你们唐门号称天下一绝的易容功夫吧!”

    唐少侠身形震了震。

    “怎么,难道你想让大家都知道你为了继承唐门的下一任掌门,暗地里聘请杀手组织暗杀兄长们的事情?这对你没有好处吧?眼看着,唐门的掌门位置就要落在你的手里了……”

    一滴汗,悄悄地从唐少侠的脸上滑落。而余光谱,哼笑一声,转身离开。

    天上的明月,渐渐为浓云所遮。

    “我的上官盟主,你那么急着,是要赶去哪里呢……”

    轻嗤带笑的嗓音落下,而余光谱的脸,在没有月色的夜里,更显阴冷鬼魅了。

     正文 第五章

    沾着暮气的黑靴,踏着上乘轻功在夜色中无声地落在荒芜的林野间。

    上官非环顾四周,又蹲下细细地察看了一阵,这才抿了抿唇,往林野的深处走去。那表情,慎重地带着神秘的色彩,而步伐间的毫不迟疑,没有追踪着谁该有的紧张感,倒像是早已经知道自己要去的将是什么地方。

    大概是半盏茶的时间,眼前幢幢叶影间竟出现了两棵互相依偎的巨树。这两棵树,都是上百年的古树,粗大的树身只怕五名壮汉手牵着手也抱不住,但最为奇特的并不是这两棵老树有多么的参天耸人,而是在这两棵老树的高丫上竟然筑起了庞大的树屋!

    而此刻,树屋里淡出了烛光,里面——有人。

    上官非双手负在身后,像是考虑了一阵,终于纵身一跃,脚踢出几脚,借着踢打树身,轻松地跃上了树屋的矮平台,而后,悄悄地挨近了树屋那透着微弱光线的纸窗。只听,树屋里传出了细碎的声音。

    轻轻点开了纸窗,只见树屋里的幽暗笼罩着一片暧昧的烛光。

    一名年轻的女子趴卧在地上,身上的碎花长裙粘着几根干草,露出了其间的艳色红靴,直领的玄紫色长外套上,是一张抹了不符合其年纪的妖媚浓妆的脸。而这名女子,此刻正睁着一双喷火的大眼,瞪着眼前一脸平庸的花布衣少女。

    那一脸平庸的花布衣少女,自然是易了容的蓝祸。显然,那趴卧在地上似乎不能动弹的女子,自然就是被蓝祸带走的神秘蒙面女子。

    只见蓝祸,手里轻轻地捏住一条淡紫色的面纱,把玩着。

    “眉儿,你说吧。”

    蓝祸轻轻地蹲下来,回答她的,是这名被唤做眉儿的少女的冷哼。

    摸摸鼻子,蓝祸按捺着性子又开口:“眉儿,你明知道那是不能随便乱使的毒物,怎么可以明知故犯呢?”

    回答蓝祸的依然是不驯的冷哼。

    “眉……”

    “够了吧你,别给我假惺惺了,这里没有谁,你不必在我的面前摆出一副好姐姐教妹妹的恶心表情!你那模样,我看到就想吐!”

    突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蓝祸又摸了摸鼻子。说实在的,她也不愿意在这里跟这样一名任性的小家伙解释大道理,自然也从没有当个好姐姐的想法,“那么,你就当我是个外人好了,我只要你明白……”

    “你本来就是外人!”

    再一次被打断,蓝祸又摸了摸鼻子。就在这时,眉儿继续口水花喷喷:“我跟你说,我的姐姐只有蓝玲珑!可是,她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

    眉儿的话,不仅让屋内的蓝祸震了震,还让屋外的上官非眼中掠过了一阵难掩的震惊。

    就在这时,听见蓝祸又讨好般地开口:“那么,至少听我一句,不要再使用七色罗刹了。”

    七色罗刹!

    这名字让屋外的上官非眼睛莫名地闪过了一丝冷意。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还有,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种鬼地方来?”

    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

    听到眉儿这么一闹,蓝祸这才认真地看了看简陋的树屋内部。说实在的,她也是不知不觉地来到这里,又很莫名其妙地在树下抬起头一看,然后,就看到这间奇怪的树屋了。

    这树屋,小小的,却五脏俱全,不过桌上蒙尘,像是有一阵子没有人住了。

    “喂,你做什么?”

    眉儿突然急切地叫了起来,上官非凛神,连忙往里面看去,只见,蓝祸手伸向眉儿的腰间。

    “蓝祸,你给我住手!”

    没有理会眉儿那足以把死人从棺材里吵醒的尖叫,蓝祸轻松地从她的腰间取出了几颗颜色幽绿得诡异的珠子。上官非认得,那正是早前眉儿偷袭他使用的暗器。

    这时,蓝祸走到了简陋的桌前,拿了素色杯子,把药丸直接丢到里面去。

    “蓝祸,你把七色罗刹还给我!”

    没有理会眉儿的歇斯底里,蓝祸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开始把茶壶里的水往杯子里倒去。

    那调子,只是很普通的几个音色,似是一首不完全的曲子,而且蓝祸的音色虽好,却没能对上调子。所以她才哼出口,屋里的眉儿就难受地翻了个白眼,倒是屋外的上官非,本来因为听见眉儿那番蓝玲珑被蓝祸害死的话而不自觉冷冽的眼神,在这个时候猛地又回到了春暖大地的暧昧。

    而这时,随着水倒入杯子里,一阵漆黑的浓烟卷起,马上,“吱、吱”几声响起,屋里霎时充斥着淡淡的焦味。

    满意地看着危险的珠子全毁在水中,蓝祸转过头来,看了气得直咬着唇的眉儿一眼,而后往门边走去。但没走几步,她回头,折返,蹲在眉儿的跟前,认真地看着眉儿。

    “看什么看?”

    眉儿被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叫。

    “没,只是在想,你抹去了那些浓妆后,起码会让自己好看些。”

    流气的话,让眉儿脸一红,“我要不要抹浓妆,关你什么事?”

    的确与她无关,但她想,抹去浓妆的眉儿与自己长得有三分相像,起码另一个人会瞧眉儿顺眼些吧?而自然,她也深知眉儿会把自己的脸画成如此浓艳,无非也是为了逃避她俩长得相像的事实。

    有必要讨厌她到厌弃自己的脸的地步吗?

    蓝祸摸了摸鼻子,“我走了,穴道会在一个时辰以后解开。”

    于是,她在眉儿的注视下往大门走去,但在她把门打开的同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头,“对了,我已经放了暗号通知你的云大哥来接你了,放心,他很快就到了。”

    说罢,也不理眉儿因为她的话而脸色大变,直接闪身走了出去。下一秒,她眨了眨眼,意外地看着正对她漾起那叫她讨厌的傻笑的上官非。

    “可恶的蓝祸!你给我回来!我不要云大哥看到我现在的模样!你给我回来!”

    屋里,传出了匹敌鬼哭神嚎的尖叫。

    但是,让蓝祸眉心深锁的,绝对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来自上官非那春色荡漾的暖笑。

    “祸……”

    “嘘!”

    在上官非开口的同时,蓝祸用力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并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跃到树下,回到地面。

    月下,蓝祸沉着脸往林外走去,而上官非见了,像是心情极好般地尾随而去。

    待蓝祸再三回头,似是终于确定已经走出眉儿的听力范围后,才开口:“上官非,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上官非轻笑,反问:“那位是你的妹妹?”

    这人,完全看不透想法。要揣测他的心意,真的会很麻烦,但让人感到懊恼的是,他现在竟然给她一种他很想要找人聊天解闷的感觉,而那个“人”,显然就是她了。可是,刚刚才有两名同伴死于非命,这武林盟主竟还有闲情逸致找凶手的姐姐聊天,简直就是脑袋坏掉了嘛!

    “怎么,你想带她回去,好向你的武林正道有所交代?”

    所以,她只能毫无根据地这样推测,并暗自滑出了暗器。

    “祸儿,我的确是有要带回去的人,但是,那个人非你莫属。”

    她挑眉,轻笑,“那么,就要看上官非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把我带回去了。”

    知道蓝祸在戒备自己,上官非忍不住又是一笑,“祸儿,你难道害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她沉默地看着他的脸。

    “其实,我只是想趁机跟你培养一下感情。”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培养的。”

    邪教妖女和正派盟主本来就是八辈子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

    “莫非,你害怕真会与我培养出感情来?”

    她默默地看着他那云淡风轻的脸,只觉得越是接触这家伙心里的感觉就会变得越奇怪。是什么呢?看到他会很懊恼,看不到又会不由得想起他?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去就等于是默认了?”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她看着他好脾气的脸,想了又想,“好,反正我现在很闲。”

    目前她的敌人在暗,有些事情要急也急不来,那么,就不妨先看看这武林盟主想耍什么把戏吧!

    “那么,这一回你不管如何也得在灵庐多住几天。”

    眼前,暧昧的暖笑扰人视线——这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怪异。

    身为对立方的他,武林盟主的他,不问她是否与妹妹合谋,也不问她吸了七色罗刹为什么还身无异状,更不问她何以出手救了他,竟然!竟然……真的只是一心只想邀她回家小住几天吗?

    会不会,他只是想让她疏于防范,然后对她下手?

    她承认,她就是那个哪里有危险偏往那里钻的人。

    走在宽敞的桥廊上,依然易容的她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苏园闻名于世,至今她还是头一遭细细地看,而后,又大大的失望。

    也不过如此嘛!

    那些巧手布置的景观还有匠心独到的假山雕砌,在一个不懂欣赏的人眼里如她,还真是浪费了。

    “少主!”远处,突然传来了丫鬟的急切叫声,“少主……少主!奴婢终于等到回来了!”

    上官非赫然回头,一个素色身影已经撞进了他的怀里,紧张地拉着他的衣襟,“少主,不好了、不、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可莹?”上官非神色一敛,“难道是书儿出什么事了?”

    书儿?

    难得上官非脸色大变,蓝祸饶有兴致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对、对、对!对……就是书书少爷……”

    丫鬟可莹急得红了眼睛,“书书少爷……书书少爷今晚一直在找少主,后来、后来因为找不到而大哭了起来,吵醒了太、太君……”

    “太君在哪里?”

    上官书也听不下去了,直接问:“是太君把书儿带走了?”

    “太君在听雨轩的偏院,说要……说要……哎,少主!”

    丫鬟可莹的话还没有说完,上官非竟已经在自家里施展轻功快速远去。而蓝祸见了,当然当仁不让地也追了上去。

    “姑娘、姑娘,你是谁……为什么拉我?”

    蓝祸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拉着的丫鬟可莹,不禁一笑。施展轻功是为了追上官非,而顺手牵羊带着丫鬟一枚,当然是为了不至于迷路了。而那丫鬟可莹,因为见着蓝祸的笑而不禁头皮发麻。

    在从未有过的高速疾走间,只听丫鬟哭丧着脸颤声喊道:“救命……啊啊啊啊啊!”

    如果从不知道深夜里,要把西湖般大小的庭院照个灯火通明需要多少火把,那么现在,蓝祸算是知道了。

    那零落在院落四周的家丁,虽是非正式统计,没有五十也有三十吧!再加上此刻规矩地拿着荷花样式的小灯笼意思意思地站在那疑似丫鬟可莹口中的老太君的身后,作一字排开,人数大约是十来个——看着这阵仗,蓝祸不由得联想起五个字——朱门酒肉臭。

    这灵庐,不像武林盟主之府,倒像是暴发户,仅是服侍一个老太婆,需要如此的阵仗吗?

    但所有的打量也只到这里而已,因为,身侧的上官非的脸皮,真的是冷得叫人有点担心此刻那个正命人把棉袄中的娃儿扔到大水缸里去的老太婆——不,老太君。因为,当她刚赶到的时候,碰巧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太君,请把书儿还我。”

    “兰嫂,把这野孩子丢到水缸去!”

    然后,所有人因为这两个似乎在上官家都开罪不得并且对望着彼此的人,同时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连大气都不肯透。倒是那嘴里残忍地被塞了个小馒头的娃儿,因为看到上官非而快乐得手舞足蹈,一双像极了上官非、却未经污染不识人心叵测的大眼里,正因为不了解状况而沾满了笑意。

    这孩子,就是丫鬟可莹口中的书书少爷吧?

    可,为什么越看越感觉像上官非?难道是他的弟弟?

    “这孩子,到底是谁?”

    拉了拉身边仍然还没有喘过气来的丫鬟可莹,蓝祸的眼中写满了期待,要知道,这个孩子,可能就是上官非的弱点呢,嘿嘿!

    虽然,她尚未沦落到需要靠这个弱点来赢上官非,但知己知彼,还是必须的。

    “呃……那是少主的儿子。”也不知道是她的暗爽太明显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令丫鬟可莹一副面有难色的样子。

    这个时候,适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吗?

    丫鬟可莹戒备地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脸,而且——“姑娘,你到底是哪位?是少主的朋友吗?”

    蓝祸本来就被丫鬟可莹口里的那句“儿子”震惊得完全被吓傻了,没想到还没能回过神来,又听到丫鬟可莹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打量着自己的上围。因为被打量而感到恶寒而凝结的汗滴还没有来得及滴下来,这时,又听到丫鬟可莹突然大叫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蓝祸忍不住因为丫鬟可莹那过于专注的目光以及太过于兴奋的模样戒备地退了一步。

    丫鬟可莹继续兴奋地道:“我知道了,你就是少主昨天说过会带回来照顾书书少爷的奶娘,对吧!”

    “奶……”

    最后一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张口结舌,张口结舌,除了张口结舌还是张口结舌!

    蓝祸脖子僵硬,视线梗直向下,以见鬼似的表情瞧了瞧自己那略显丰盈的上围,又瞄了瞄那丫鬟可莹和老太君身后的丫鬟们,然后,十分悲哀地发现,自己貌似真的比她们……但想她蓝祸云英未嫁,即使现在易了容,也不该是会被当作奶……奶什么的身份吧?

    抓头抓头,情况允许的话,她想她会把满头的秀发抓成蜂窝状。不过,现在还真不是懊恼这个的时候,且看那边,上官非与老太君仍然僵持不下,但从气氛看就知道,事情随时会起变化!

    而且……

    上官非看起来,也并不像在外面传说那般的风光嘛!

    才这般暗笑着,就听见老太君在那边开口厉斥:“兰嫂,还不赶快把这野孩子扔进水缸里!”

    “兰嫂!”

    那站在大水缸前的台阶,抱着不过一岁左右的孩子的兰嫂,本来就因为老太君的命令而显得六神无主,如今又被上官非呵斥,顿时一惊,手一软,竟让孩子直往缸里掉去!

    虽然早有随时上前夺人的准备,但见此情景,上官非一惊,急切地施展轻功跃去,但那距离,绝对来不及在孩子落水前赶上!要知道,在这冬雪初融的寒夜里,即使是成年人掉到水里都会受不了而感染风寒的,又何况是眼前那未过周岁的小小娃儿呢!

    就在众人惊得连气都不敢透时,奇迹,偏偏发生了!

    在孩子就要沾水的同时,从上官非的身后疾速飞过一颗小小的碎石,只听“啪”的一声响,那偌大的水缸竟然应声碎裂!而就因为水缸碎裂了,满缸的水洒了一地,碎片也落了一地,似乎比方才还要更凶险!

    孩子掉在水里若是感染了寒邪,还可以看大夫,可若是掉在这满地的碎片之上……

    这回,丫鬟们可都吓得尖叫了起来。就在尖叫声此起彼落之际,上官非手一勾,成功地接住了差一点就要被扎得满身是血口的孩子。

    而冷冽的目光,因为上官非转眸抬眼而出现在视野里,吓得看到的人都连忙捂嘴噤声,尤其是下令要把孩子丢进水缸里只想多少挫挫上官非锐气的老太君,本就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让孩子差点……

    “走!”

    老太君脸色青了又青,最后,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而随着老太君离场,满园顿时又变得漆黑不见五指了。“少主……”

    丫鬟可莹连忙低叫着,拉了拉身边的蓝祸,“奶娘,我们过去看看少主和书书少爷吧!”

    “呃……”

    奶……拜托能不能不要这么叫她?

    “还不赶快走!”

    丫鬟可莹不等蓝祸反应过来,直接拉人就走。悄悄地,蓝祸摸了摸鼻子,心里嗟叹连连——为自己莫名其妙得到的奇怪身份。

    夜寂静,空旷的院落里,连风也特别特别的冷,尤其,当上官非的目光睇过来时,感觉四周的气温又更冷了。“少主。”

    丫鬟可莹福了福身。

    “可莹,你先下去歇息吧。”

    上官非的声音,在冷清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冷冽。但丫鬟可莹听了,只是略略迟疑,看了看上官非,伸手就要接过上官非怀里正好奇地看着上官非的下巴,并拍着玩的孩子。

    “书儿今晚就跟着我,下去休息吧。”

    丫鬟可莹听了,恍然大悟地看了看身边那一直看天看地看夜景就是不去看上官非一眼的蓝祸,“是的,可莹告退。”

    被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蓝祸不禁头皮发麻地看着丫鬟可莹退场。悄悄翻了个白眼,感觉头皮间又是一阵发麻——不对,是被拉扯的感觉!

    被偷袭了吗?

    吃惊地转过去,竟对上了一双只属于孩子的无垢的可爱的大眼,居然……是上官非的孩子偷袭了她。

    “没想到,你已经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了……”说罢,蓝祸抬头,当视线触及上官非的,挂在唇上的笑容不禁僵掉,“我……我是听你家丫鬟说的。”

    怪了,即使她说错了什么话,他也不该用这种冷得足以叫人窒息的眼神瞪她吧?而且,她为什么要对他低声下气的呀?刚刚她也是算准了他会成功接到孩子后才出手的嘛。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帮了他啊!该得到的,应该是他的感谢而不是像看仇人般的瞪视吧?

    而就在这时,那孩子的小手,开始好奇地往她的脸摸去,痒痒的,她正想制止,不料上官非正好开口:“你难道不知道刚刚有多么的危险吗?要是有什么万一,孩子要怎么办?”

    “我知道你很紧张孩子,但上官非,你不认为凭你的本事,绝对不会发生这个万一吗?”

    “你对我哪来的信心?”

    上官非的厉声反问,让蓝祸忍不住用力地皱眉,这简直是强词夺理嘛!如果堂堂的武林盟主连接住一个孩子的能耐都没有,那这个武林盟主还真是白混了!此刻,她真的无限地想念那个总是对她笑得很蠢——不,笑得很春光灿烂的上官非。

    “你……呜!”

    才想反驳,不料上官非怀中的孩子报仇似的,竟然往她的脸上用力一抓,不但抓到了易容的面皮边沿,还硬生生地,就那样强把她脸上的假脸皮给撕了下来!而突然的疼痛,害她泪水直流。

    “你没事吧?”

    那边的上官非,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了,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连忙腾出一手,捧住她的下巴,往她的脸细细看去。上官非的指头,带着深浅不一的细茧,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指上的细茧,激起了阵阵的发麻。

    目光,不经意地接触,然后,对望中,只感到时间像是要为谁而停滞住似的,上官非突然俯下身来……

    “等等!”

    蓝祸猛地用力捂住上官非的唇,脑袋一阵发麻,懊恼的感觉四面八方地袭来,“上官非,你的儿子在看呢!”

    上官非专注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还有,你……你还是赶快把这孩子带回他的娘身边吧!这样的阵仗,只怕你的娘子早就担心死了。”

    还、还好把持住了,不然真和这家伙接吻……

    那真的是很难想象的画面!

    而她,悄悄地瞄了瞄上官非那带紫的唇,注意到他仍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连忙别过脸去。

    干吗!

    她又没有说错话!

    说实在的,闹到这大半夜的,老太君出来了,上官非赶来了,连丫鬟也闲着跑来凑热闹,为什么却没有看到长得像是这娃儿的娘的物体出现?而且,此刻的上官非看起来就像是只随时发情的野兽,那种想要把她就地正法的眼神,居然让她突然地,就忘记了自己的武功也不输他并且也能够把他搁倒的事实!

    只能紧张地戒备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扑过来。

    于是,沉默在蔓延,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似的,上官非终于徐徐地开口:“祸儿,我想我该正式向你介绍,这是我的义子,上官书。”

    眼睛眨啊眨,用力地眨。

    “义子?”

    可那丫鬟可莹明明说这个孩子是上官非的……

    正想说话,不料天上突然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就像是暗号似的,上官非二话不说,猛地把怀中的娃儿塞给了她,“祸儿,书儿交给你了。”

    “什么?上官非你……”

    看着那闪得比闪电还要快的上官非,直接傻眼。

     正文 第六章

    “呼……”

    夜深人静里,空荡荡的院子中的嗟叹声显得格外的响。而怀抱里已经掩不住睡意的娃儿,一头靠在蓝祸的胸前,眼睛眨呀眨的,终于完全合上,满足地饱睡了起来。

    蓝祸美眸轻眨,细细地看着那娃儿的眉啊眼的,真是越看越觉得像上官非。说他不是上官非的儿子,谁信!但,回想起上官非说这娃儿是“义子”时的表情……

    那家伙,到底在咬牙切齿什么啊?

    想着,一阵寒风吹来,蓝祸见怀中的娃儿颤了颤身子,连忙拉了拉那娃儿身上的棉袄,想想,还是把身上的花布衣外套轻轻地脱了下来,往那娃儿的身上小心翼翼地裹去。

    蓦地,一阵步伐在空中踢踏的声音响起,以为是上官非终于良心发现——不,醒觉两人的对立关系而感到心里不踏实地匆匆跑回来,不料,来到面前的,竟是苏忆云。

    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蓝儿,你……”

    “嘘!”

    感觉怀中的娃儿不安稳地动了动,蓝祸连忙打断了苏忆云,以刻意压低的声线说道:“你不是去找眉儿的吗?”

    “我走进林子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与上官非走在一起,所以我……”

    “所以你就跟上来了?”

    看着蓝祸一脸的泄气,苏忆云的眼神变了变,但很快地,还是以和缓的语调开口讨好:“你,为什么会跟上官非走在一起,还跟着他回家?”

    沉默地睨视着苏忆云半晌,蓝祸才道:“你该去接眉儿了。”

    “这孩子是谁?”

    看着蓝祸背过身去,苏忆云连忙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但指头还没有沾到她的衣服,蓝祸就快步闪过了。

    “苏忆云,你非要把这孩子吵醒不可吗?”

    面对蓝祸渐渐埋藏不住的不耐烦,苏忆云的眼神又变了变,即使深知当蓝祸不愿意说明时问不出任何东西,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个孩子,是上官非的?”

    “苏忆云,你难道就不能不要总是绕着我转吗?”

    明明是一名与风流潇洒能够沾上边的美男子,为什么偏要丑化自己为苍蝇?

    苏忆云没有说话,只是以一种莫名奇怪的表情瞪着她怀里的上官书。

    风很大,在耳边呼呼直响,也吹乱了蓝祸的发,让她的心情更加郁卒了。

    “苏忆云,请你离开。”

    “蓝儿,我到底是你的谁?”

    苏忆云的眼里突然亮了亮,即使已经压低了声线,但还是让蓝祸怀抱里的娃儿不舒服地梦呓了一阵。于是,蓝祸看着怀中的娃儿,又看了看眼前虽然昂长七尺但似乎情商跟娃儿不差多少的苏忆云,开口说道:“未婚夫。”

    苏忆云眸中闪过了一抹光,看着又低下头去察看娃儿的蓝祸,然后,看向她的身后,朗声问道:“蓝儿,刚才风有点大,我没有听清楚你的话。”

    叹气,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未婚夫。”深呼吸再深呼吸,蓝祸依然低头看着怀里的娃儿,“好了,你可以去眉儿那里了吧?”

    “只要是你希望的。”

    苏忆云猛地向前。

    蓝祸瞬间吃惊地抬起眼帘,直瞪着苏忆云——这人,今晚是怎么了?竟敢对她逾越,甚至还亲她的脸!

    “晚安,蓝儿。”

    在她的瞪视下,苏忆云竟又往她的额心亲了亲。

    若不是手里抱着熟睡的娃儿,她早就……反正,绝对不让他有潇洒离场的机会!

    边想边懊恼地转过去,没走几步,却意外地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眼前的人。

    “孩子还我。”

    那人,一脸的冷,毫无感情地向她伸出了手——这上官非,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了?看他那大便脸,也不知道刚刚是急着去哪里,但唯一肯定的是,方才他一定是踢了什么铁板了吧?让他在这种时候接过孩子,真怀疑他会……

    “你该不会是那种会揍孩子泄愤的人吧?”

    眼前,上官非一阵傻眼,但随即,他竟完全没有一点武林盟主的样子,“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见她戒备地退后了一步,上官非停下了笑,再次向她伸了伸手,示意她把孩子交给他,“你以为,我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利吗?”

    果然……是自己的孩子。

    她挑了挑眉,往前一步,把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交到他的手里。而就在他的手接过孩子的同时,他居然又说道:“那是你的未婚夫?”

    蓝祸错愕地抬头,不料眼前影子快速一晃,下一秒,上官非技巧地含住了她的唇,先是蜻蜓点水般地点了点,然后便纯熟又用力地吮吸起来。手间,是熟睡的娃儿,两人同时抱着,若是这个时候谁先松了手,都将错手将这孩子摔到地上!

    这上官非,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笃定,算准了她不会狠心地退开!

    被人算计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她用力地瞪他,却意外地发现他正恣意地闭着双眼,脸上悄然浮现出一种疑似满足或享受的表情来!

    好不容易,当上官非的唇终于肯离开半寸,她早已经气喘吁吁了!

    “喂,上官非你……”

    又……吻了上来。

    蓝祸的头上顿时下起了黄果树瀑布汗,等等等,等到上官非真的放开了她,都已经是几乎半盏茶的时间以后了!

    虽然被这样对待似乎是很叫人发狂的事情,但事实上,她似乎又并不是那么讨厌上官非的接近。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态蓝祸自己也说不清,只知道,比起苏忆云,她或许会更喜欢上官非的靠近吧——如果,上官非没有这般毫无节制地吻到她差点气绝身亡的话。

    “玲珑。”

    那突然出自上官非口中的轻唤,引来了蓝祸的浑身一震。

    猛地把手中的娃儿塞到了上官非的怀里,也不理会是否会因此举动惊醒了娃儿,蓝祸以快得叫人傻眼的速度离开。而上官非,望着眼前那空荡荡的夜色,轻搂住怀中的娃儿,独站在寂静里。

    “玲珑,祸儿……”

    喃喃低语着,上官非忍不住摇头。

    蓦然想起刚才引他离开的暗号,那是保护灵庐的“影”发出的警报,告诉其他人有奇怪的人闯入了藏书楼,但在赶过去后却不见任何可疑的人,只怕,一切都是那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子——苏忆云的调虎离山吧?

    而且,还故意在他面前要蓝祸承认自己的“未婚夫”身份,又特意挑拨似的在他的面前亲蓝祸,这个人……是过来对他下战书的。

    “主人。”

    突然,上官非的身后出现了两名身穿着稠紫色衬着银丝边劲装的人,这两人,看身影应是一男一女。听到来人的声音,上官非转头,直接把怀中的娃儿交到一头秀发全用红得鲜艳的发带束在脑后的女子手中。

    “银芽,把书儿抱回去。”

    “是的,主人。”

    被唤做银芽的女子上前一步,净丽的脸上难掩失望。而这时,上官非转向银芽身侧的男子,“无心,你随我来。”

    说罢,也不等被唤作无心的男子反应,上官非已跃出了几里以外。无心见了,也不看身边的银芽一眼,疾走尾随,独留抱着娃儿的银芽,在原地咬着唇,为着莫名的心绪烦心。

    夜已过了大半,天上的乌云,又渐渐地把明月遮住了。

    树屋里,被点了穴道的眉儿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动弹了,正想从地上站起来,不料树屋的大门突然被谁给打开了。而微弱的烛火,因为突然闯入屋中的寒气骤然熄灭,漆黑,瞬间席卷了视线!

    “谁?!”

    眉儿还没来得及回过身来,已经被那突然出现的人给隔空点了穴!那人,徐徐地走进来,虽然看不清长相,但身材颇高,凭那步伐的有力与深浅,应是一名武功高强的男子!

    一滴薄汗,终于在眉儿的额上凝聚并滑下,但下一秒,那名男子带着浑身的怒气,猛地把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的眉儿拦腰抱起。只听“啪”的一声,树屋的大门被那名男子掌风一拍,应声合上。

    幽暗里,只见那名男子把眉儿平放在床上,然后伸手一扯,下一秒,眉儿身上的外套被男子甩飞了出去……

    心乱如麻地走呀走,蓝祸竟然又走回了树屋下。

    懊恼地随意一摘,然后又把满手的叶片丢回地上,蓝祸泄气地踢了踢脚边的野草,没想到上官非那一句“玲珑”竟会使心烦至此!

    “蓝儿?”

    意外的声音来自身后,蓝祸错愕地回过头去,瞪着那姗姗来迟的苏忆云,“你怎么比我来得还晚?”

    虽然不是太肯定,但是苏忆云离开后她与上官非这一纠缠,然后再到这边来,几乎耗费了一个时辰,而这家伙,竟然比她……上面的眉儿,肯定早已经气坏了,如果如今又见到她与苏忆云在一起,恐怕又要给她冠上什么奇怪的罪名了!

    不管是上官非还是苏忆云,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过得快活些,偏要给本来就满身麻烦的她制造麻烦?!

    懒得再看苏忆云了,蓝祸纵身上树,推门就要走进树屋。正意外着满屋的幽暗,猛地,刀影闪过,蓝祸反手一挡,皓腕一翻,以惊人的内力把对方摔回了床上。

    这时,一阵带着哭腔的咳嗽声响起,那声音,竟像极了眉儿!

    正错愕着,那疑似眉儿的人又攻了过来,招招尽是凶险,招招尽是狠毒!为免错手伤了眉儿,蓝祸只是闪避并不出招,但尾随而至的苏忆云可不知道蓝祸的顾虑,一见这情景,伸手就是一掌劈了过去。

    “别出手!”

    还是制止晚了,蓝祸只来得及拉住苏忆云收回来的掌风,顿时气急败坏地瞪了苏忆云一眼,把他拉到身后,然后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顿时,满室被幽幽的火光所照亮了。但下一秒,当两人的视线触及狼狈地跌趴在地上的眉儿时,都狠狠地给愣住了!

    那残破的衣衫,还有乱了一头的秀发以及床上那再明显不过的一块殷红……

    “眉儿,你……”

    蓝祸震惊着,想要走过去。

    “你走!我恨死你了!”

    回答蓝祸的,是绝对怨恨的目光!下一秒,眉儿飞扑过来,投进苏忆云的怀里,悲恸地哭了起来。

    夜,因为哭声而叫人窒息。

    当蓝祸的目光落在眉儿裸露的右肩上时,她的瞳孔,在瞬间变得异常的冷冽,手猛地抓紧了自己的左肩某处——只见,在眉儿那裸露的娇肤上,竟然隐约着一朵颜色绚烂如兰的娇媚花儿!

     正文 第七章

    破晓,黎明以前最黑暗的时候。万簌俱寂,但是,荷母庙主持大师所居住的庵堂里,五名年轻的侠客正神情激愤地跺着方步,而那来去的脚与脚间,隐约可见的是那竟僵直趴在地上的主持大师的佛袍一角。

    “这花似的烙印到底是什么?”

    众侠客们懊恼着,又有人叫道:“这到底是什么鬼烙印啊?”

    众人没了方寸,瞪着那似乎已经卒死已久的主持师太,而这时,上官非神色沉重地阔步而入。

    “你终于来了上官盟主!”

    “上官盟主,不好了,出事了!”

    “真的出事了,上官盟主!”

    众人一见上官非走进来,便一窝蜂地上前,七嘴八舌里,上官非默默地点了点头,顺着小玉龙的折扇看过去,看到了僵直趴在地上的主持师太。只见,主持师太的佛袍左肩处被撕开了一道裂痕,而在破碎的衣物下,隐约着一朵色彩绚烂的花儿,似是海棠!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上官非走近,细细地察看主持师太的死状,除了佛袍背后的那道被硬生生地撕下来的口子,主持师太身上的佛袍干净如初,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至于四周,也没有看到打斗或挣扎的痕迹。

    “半个时辰以前,是洛兄第一个发现的!”

    其中一名少侠说道,指向了双手抱头,狼狈地坐在角落里抖个不停的洛风。只见他,脸色白如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洛兄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上官非话才出口,几个年轻的侠客赶紧又围了过来提供情报。

    “当时我距离这里最近了,听到洛兄一声尖叫,连忙跑过来,但进来以后,只看到了遇害的主持师太,而洛兄,就跌坐在那里,像是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对对对!上官盟主,正是这样,我是尾随着第二个进来的!”

    上官非听着众人的话,终于走过去,半跪下来,“洛兄,你还好吧?”

    “上官盟主!”

    洛风突然抬起眼睛,满眼睛里尽是红丝,而空洞的眼神,怪异得吓人,当视线对上上官非的以后,只见他顿时语无伦次地说了起来:“鬼来了!鬼来了!鬼!鬼!对对对!是有鬼……”

    “鬼鬼鬼!洛兄,你到底见到了什么鬼,倒是说说看啊?”

    有人终于沉不住气,对着上官非吐槽了起来:“上官盟主,我看你还是别问了,这小子八成是见了什么怪事,吓破了胆子了!从刚才开始,不论我们问他什么,他就只知道重复刚刚对你说的话!”

    上官非沉默,而后问道:“你们可见到余兄了?还有唐兄?”

    “余少侠?唐六侠?”

    众人皆是错愕地眨了眨眼,有人说道:“余少侠还在正洪宝殿那头看顾两位少侠的尸首。倒是唐六侠,到底去哪里了呢……”

    上官非又是一阵沉默,目不转睛地看着仍然在抖个不停的洛风。倒是他身边的年轻侠客们,突然意外地叫了起来:“对哦,这洛兄不是跟余兄在一起看顾尸首的吗?怎么又跑来这里了?”

    疑惑在霎时炸开,众人不禁都看着那还颤个不停的洛风。倒是上官非,默默地看了看洛风满身的颤抖后,开口:“大概,洛兄是不放心主持师太吧。”

    那声音,有点冷,半掩的眼帘,也模糊了上官非眼中的考量。

    “对,应该就是这样了!”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上官非再次开口:“主持师太遇害的事情,还有多少人知道?”

    “没有多少人,就我们和主持师太身边的小尼姑。”

    听到众人的异口同声,上官非站起来,再一次细细地察看四周,而后开口:“那小尼姑呢?”

    “那小尼姑很是伤心,看她哭累了,我便把她扶进内堂休息去了。”

    其中一名少侠的脸突然红了红,上官非见了,没说什么,倒是那名少侠又紧张地问:“上官盟主,你要去见见那小尼姑吗?”

    上官非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一道中性的声音朗朗地响起:“我想,是不需要了,对吧,上官盟主?”

    徐徐回头,只见大门外,一名穿着深色衣衫的男子,被众官兵簇拥而入。

    见到这来人,上官非先是一愣,而后淡淡地笑了。

    另一边,蓝祸默默守在树屋里,出神地注视着桌上那残烛发出的微弱光芒。

    眉儿哭得太累,已经睡着了。

    苏忆云在眉儿睡后,亦赶赴最近的村落去为眉儿求药了。

    面无表情地继续出神着,蓝祸的手,缓缓地抓住左肩的某处。平滑的手背,纤细的指头,渐渐地显现出丝丝的青筋,骨骼凸起,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明显……

    突然,树屋外一阵诡异的风响,人影飞过。

    “谁!”

    蓝祸霎时推门,但是茫茫的夜色里,只有放眼可见的幢幢叶影。

    呼呼的夜风在耳边烦乱着心情。

    刚刚,是错觉?

    无声地轻叹,才想转身进屋,耳边却“哗”的一声,下一秒,银光掠影,只听“噔”的一下,只见飞刀插入木墙。

    骇然地转头去寻觅,可是映入眼帘的除了越发凄冷的树影还是越发凄冷的树影。

    收起心里的不安,蓝祸紧紧地关上门。抬头,瞪了那把飞刀以及刀柄上绑住的纸条许久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取出了飞刀上的纸条……

    有一个地方,无论江湖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的或坏的,大的或小的,都能供寻常的老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也是了解江湖事儿的最快场所,而这个地方,自然就是茶楼了。

    “这荷母庙的主持师太死了,大家应该都已经听说。可是,你们并不知道的是,听说这主持师太死得十分的诡异!不但我们大名鼎鼎的‘一笑公子’武林盟主上官非摸不着头脑,就连温岳蓝也为此闹了个不眠不休!各位,或许你们对温岳蓝这个名字已经耳熟能详,知道‘温岳蓝’这三个字是当今圣上钦点的四大神捕之一,但是,你们却并不了解!话说,这温岳蓝师承江湖人称‘第一快剑’的何落痕仅有的两名弟子之一,所以,其实也是一名江湖中人,年纪轻轻的,就被钦点为四大名捕之一,以智谋闻于天下。可是呢,如今上官非与温岳蓝两人的联手,仍无计可施,可见,不久的将来,武林上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众人正听得起劲,不料那说书先生突然折扇一收,指了指桌边的盘子,大家连忙自觉地把银两掏出来,放进去。

    “咳!”

    见钱收得差不多了,那长着八字须的说书老人轻咳了一声,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中,摇了摇手中的酒坛。

    “先生,我这里还有酒!”

    像是深知说书老人的脾性,有人连忙献上美酒一坛。

    说书老人哈哈大笑地闻了闻酒,点了点头,当着众人的殷切目光缓缓地张口,却又合上。

    “先生,你倒是快快说下去啊!”有人沉不住气地叫。

    说书老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终于在无数双期待的目光下开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罢,那说书老人竟当着几欲拆天的挽留声,笑眯眯地退场。

    眼看着留不住这性格的说书老人,众人唉声叹气之余,开始各自成群,讨论起方才听到的故事。这个时候,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美貌公子,揣摩着手中的玉笛离开。当美貌公子经过另一桌时,那头戴着斗笠的须根男子,一摔手中的酒坛,东倒西歪地走了过来。在几乎要与美貌公子撞上时,另一名长相不俗的男子连忙上前来,把那名戴着斗笠的男子给挡了开去。

    “蓝儿,你没事吧?”

    这长相不俗的男子正是苏忆云,而被他所扶住的,正是易容成美貌公子的蓝祸。

    “酒……酒!”

    就在蓝祸想开口劝退苏忆云时,那名戴着斗笠的男子嘟哝了几声,险些又撞了过来。蓝祸见状,连忙退开,好让对方跌坐在位置上。

    “蓝……”

    “嘘!别多话,别跟来。”

    见苏忆云又是一脸发表欲旺盛的样子,蓝祸美眸一眯,玉笛抵住他的嘴巴,而后唇上噙住了一抹撩人心志的笑,转身离开。

    梧桐柳巷里,说书先生一屁股坐在树下,掂着手中所剩不多的碎银,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汗,又解下腰间的玉酒壶,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酒。

    叹息带着酒气在说书先生的唇边化成寥寥的白气。

    寒冷的风吹起了说书先生那沾着酒滴的八字须,说书先生心满意足地摇了摇酒壶,那种闲适的感觉,就像是在这里等待着谁。终于,一抹人影来到了说书先生的脚边,说书先生又叹了叹口气,抬起左眼,瞄了瞄那慢慢接近的美貌公子。

    这公子,明黄色的外套罩着一身无瑕的白,在阳光下是何等的潇洒!而这位美貌的公子,目光含笑地注视着说书先生,最后站定在说书先生的身前。

    还没开口,说书先生就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小子,找老夫有事?”

    美貌公子为说书先生语调中的市井气微微一愣,依然潇洒地笑着,“老先生,在下有一事欲知。”

    看着美貌公子毕恭毕敬地施礼作揖,说书先生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又灌了两口酒,“老夫不过区区说书人,公子找错人了吧。”

    这回,是绝对的咬文嚼字,那说书先生的语调一变,竟像在说书般地应对着。而听到说书先生如此的回应,美貌公子不禁也笑了笑:“如果连花语门的门主花四爷都不知道,那么,我想我要问的事情,普天之下再无人知晓了。”

    说书先生愣了又愣,半眯着一只眼睛往空荡荡的玉酒壶看去,然后遗憾地叹了又叹,最后才慢条斯理地正眼看向美貌公子。只见那位美貌公子,手里把玩着一把玉笛,那玉笛并不是普通的碧玉,而是罕有的紫罗美玉,浊而露白,白中隐着纵横的紫,那纹理清晰如脉络。说书先生不禁又是一阵大笑,笑声嘹亮宏浑,让美貌公子悄悄地愣了愣。

    “难得‘天下第一美人’来找老夫,老夫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花门主好厉害的眼力。”

    虽然错愕这花门主竟认出了自己,但是蓝祸仍然表现得落落大方,直接坦白来意:“相传花语门的花语签不但是世上最厉害的暗器,还有着解毒之功效,晚辈今天特前来讨药方,望花门主成全。”

    花门主饶有兴致地看着蓝祸,不答应也不拒绝。

    “老夫现下要前往荷母庙,姑娘不妨同行。”

    花门主说罢,也不理会蓝祸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那说风就是雨的态度,让蓝祸一下子愣在原地。

    而就在这时,花门主转过头来,“姑娘想要知道的事,正是上官盟主要知道的——尤其是如何消除烙印之事。”见蓝祸瞬间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花门主像是断定了她必然会跟过来似的,笑呵呵地转身就走。

    荷母山依旧绿树苍翠,景色怡人,只可惜通往荷母庙的山路尽被官兵所看守,甚至在各要道上设置了关卡,严密得连苍蝇也飞不进去,但是,那花语门的门主花四爷却大模大样地往那守着关卡的士兵走去。

    “去、去、去!这荷母庙不开放,要上香祈福到别处去!”

    横眉怒目的,那士兵大哥嚷嚷着就要赶人,不料花四爷笑呵呵地从宽松的衫袖中掏啊掏的,居然摸出了一个小巧的紫玉牌,上面浮凸着大大的“温”字。那士兵大哥见了,连忙惶恐地往身后嚷了句快叫先生过来,便换了人似的,殷切地把花四爷与一直尾随在旁不说话的蓝祸招待到关卡边的简陋四方桌前,又是茶又是点心地侍候了起来。

    大约是半盏茶的时间,山上匆匆赶来一名三十上下的驼背夫子,那穿着,像是谋士,一见到花四爷,便口气和善地请求一看花四爷手中的紫玉牌。

    “给。”

    花四爷对于杯中的茶像是十分的不满,连带口气也变得有点差。倒是那夫子打扮的谋士,笑容可恭地接过紫玉牌,连连细看后,喉间嘀咕:“神啊,大人真神,居然料到……”

    后面的话,语调太低,蓝祸听不清楚。但是,这个时候那位夫子打扮的谋士已经清了清喉咙,自我介绍道:“老先生,还有这位公子,鄙人姓邱,字清心,是我就大人的谋士,大家都谬称我邱先生。不知您身旁的这位仪表不凡的公子是……”

    “这是老夫的义子,花二。”

    花……二……

    蓝祸内敛的目光中滑过了懊恼,这名字还真够难听的。

    “原来是二公子。”说罢,那邱先生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家大人已在山上恭候多时,两位请。”

    于是,他们在这位邱先生的带领下往荷母庙步去。

    边走边细细地观察着,这一路,每隔十里就有两名士兵把关。看着这阵仗,想起方才那枚紫玉牌上的“温”字,不禁联想到最近在江湖中被盛传着的一个名字——温岳蓝。

    这温岳蓝,并不是什么大官,而是被当今圣上御赐的四大名捕之一。传说这温岳蓝出自名门,师承天下第一快剑何落痕,身手虽不及其师兄人称冷面修罗的林阿宝,但却以智谋闻名于世,入朝拜官不过一年,就连破几宗让朝廷束手无策的要案,誉满朝野。

    如今,荷母庙主持师太遇害,竟惊动了本该回朝述职的温岳蓝,也可见朝廷对这件事的重视。

    “连大名鼎鼎的温大人也出动了,看来朝廷真的很重视荷母庙。”

    荷母庙的后院红树林里,望着蓝天静静思考的年轻男子因为听到来人的声音而转过头来——一身的黑衫,目光温婉如玉,面皮偏俊却生冷。这就是温岳蓝,一名与上官非身上味道相似的年轻男子,年不过二十。

    而此刻,双手负在身后,套着一身潇洒蓝衫的上官非穿过树荫缓缓走来。只见他,走到林间石桌旁,指尖轻轻拨动,桌上的七弦琴响而亮,清脆的琴音,在寂静的林间格外嘹亮。

    “传闻温大人擅长乐理,不知在下是否有此荣幸,听得温大人抚琴一曲?”

    “上官盟主见笑了,这琴只是摆着好看。”

    温岳蓝的眉啊眼的,俊秀不凡,带着属于南方公子的柔和线条,可语调神韵间却是渗着彻底的冷。

    “温大人过谦了,当日大人在秦淮河畔智擒祸及武林的蝴蝶公子之事,上官早有耳闻。听说大人你化身歌姬,以出神入化的琴技引得一向谨慎的蝴蝶公子自投罗网,一直被颂为佳话。”

    “那么,温某就为上官盟主弹奏一曲吧。”

    不知道为什么,温岳蓝表面客气,语调却更冷了。

    终于,醉人的琴音在温岳蓝那修长灵活的指间丰润而起,逸满林间。而上官非本是唇上噙着笑,但一听那乐调,眼中快速地滑过了什么,而半掩而下的眼帘,模糊了眼中的什么。

    凉风徐徐,树上红叶沙沙作响,偶有零星的两片落下,飘至树下石桌边,让身在林间同样出色同样身穿深色色系衣服的男子,更显脱俗不凡。只怕此情此境让旁人撞见,不知又要迷了多少的芳心了!

    可是,在明眼人的眼中,这画面自然要另当别论了。

    蓝祸美眸专注,看着眼前的上官非徐徐地捡起落在琴边的红叶,巧手一折,当曲调的第二章又要奏起,上官非把叶儿放到唇畔,竟轻轻地和着琴音,吹出了比琴音要低一个调子的音,却意外地和出了另一种效果的琴瑟和谐。

    让人听了,不得不说,有如天籁。

    只是,那曲子,为什么在她听来却格外的刺耳?

    似乎,是看到了她皱眉,身边的邱先生开口:“二公子,我这就去通报大人……”

    “不,邱先生还是先回吧,难得如此动人的琴音,让我好生欣赏,也雅致一番吧。”

    “那……鄙人先去看看花四爷有什么需要。”

    邱先生迟疑地施礼离开,似乎十分怀疑她的说辞。但蓝祸没有理会,回过头去,继续聆听着那悦耳的曲调,双手抱着胸,倚在树上,闭上了眼,神情渐渐地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

    从晌午,那醉人的音乐竟是一段接着一段,直到夕阳西下,沉落山下,天际云朵染上了灰蓝,才意犹未尽地停歇。

    “温大人琴艺果然不凡,在下拜服了。”

    “上官盟主以叶为笛,手到擒来的造诣更叫温某佩服。”温岳蓝难得含笑,眼中大有着遇到知己的喜悦,摆手而起,“况且,若不是上官盟主的建议,只怕温某不能在短短一个下午就把事情想出大概。”

    温岳蓝唇上所绽放的自信笑容,让上官非不禁也是一笑,但那笑,绝非蓝祸往日所见到的蠢笑,而是一种属于赞赏一类的宽笑,“温大人,可愿意与在下合作?”

    “自然。”温岳蓝开口,“没有上官盟主,温某的计划只怕也无法顺利进行。”说罢,温岳蓝抬眼看了看天色,又说道:“我的贵客,应该到了。”

    “贵客?”

    “花语门的花四爷。”见上官非表情不变,也没有什么错愕之色,温岳蓝继续开口:“上官盟主可要会一会这花四爷?”

    上官非点了点头,对温岳蓝作了个“请”的手势。

    温岳蓝转过身来,意外地看到倚身在树上做美公子打扮的蓝祸,先是疑惑,然后因为察觉到身畔的上官非唇上的笑容有了细微的变化而顿悟道:“是上官盟主的朋友?”

    抢在上官非开口前,蓝祸滑下树,一派的利落潇洒,开口道:“在下花二。”

    看着眼前状似亲昵的两人,蓝祸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补充道:“花四爷的义子。”

    “花四爷的义子?”

    “是的,她是花四爷的义子。”

    上官非那语调,像是在肯定她的身份,但是在她听来却有种似是如非的味道。而温岳蓝,来回地看着两人,突然开口:“上官盟主,我们身为后辈可不能让前辈久等了。花公子,你也请。”

    “那是自然。”

    上官非说罢,看着易了容的蓝祸,刻意客气道:“花公子,请。”

    带着半分的戒备点了点头,蓝祸半眯着眼看了看上官非的似笑非笑,一行三人开始往荷母庙的偏殿步去。

     正文 第八章

    夕阳西下,荷母庙的偏殿里,花四爷无聊地趴在桌上,摇着空荡荡的玉酒壶,大大地叹了口气。而这时,负责掌灯的小尼姑慢步走了进来,把柱上的烛台点燃,然后又悄声走了出去。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花四爷轻轻地抬起老眼,看到了正从大门走进来的青衫少侠,这少侠,手持着似棍的兵器,身上有着佛门弟子常挂脸上的淡泊,正气凛然的样子。

    可是,那双黑瞳却悄悄地暗自打量着花四爷,而握剑的手猛地成了爪形,但不知为何,又突然收回。

    “余兄?”

    上官非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那名青衫少侠蓦然转过身去,看到上官非以及在他身边一同步入的温岳蓝和尾随他们,易容为美貌公子的蓝祸,于是,不失礼貌地开口:“上官盟主。”

    “余兄不是已经出发到鬼医谷了吗?”

    余光谱听了上官非的话,轻叹了声:“洛兄如今变成这样,疯癫成狂,光谱心生不安,得知洛兄妻子午后过来,于是在旁看顾了一阵,然后又送了他们下山。光谱自知不能再耽误,正要过来向上官盟主辞行。”

    “余兄一路小心。”

    上官非的手往余光谱的肩膀上拍了拍,余光谱眼中快速地掠过了什么,而后点头,一抱拳,阔步离开。

    温岳蓝一直沉默,这才开口:“上官盟主,方才那位可就是当日小败‘天下第一美人’面具仆人的少林俗家弟子余光谱余少侠?”

    “不错,所以在下才委托余兄把日前不幸牺牲的两位少侠的遗体运送到鬼医谷。希望借助鬼医白愁老前辈的学识,调查出毒物的来源,以研制解药。”

    “上官盟主的确周到,但只有余兄恐有不妥,就让温某稍后下达指令,让沿途衙门尽量配合。”

    “在下先谢过温大人。”

    “上官盟主太客气了,上官家与温家本是世交,若非上官家退出朝廷,我温家又适逢中落,你我也不会到今日才有机会交好。日后,上官盟主唤我一声岳蓝即可。”

    “恭敬不如从命,既然上官比岳蓝年长一岁,岳蓝你就唤我一声上官大哥吧。”

    两人相视一笑,之间极有默契。而注视彼此的目光中带着分量相差不远的欣赏之色,似乎,尚有许多事不必言明,尽在不言中。而一直旁看的蓝祸,看到这里,终于忍受不了再被这两人充当布景,淡声开口,轻咳了一声:“义父,我把上官盟主和温大人请过来了。”

    不只这边上官非、温岳蓝顿时回神,那边的花四爷抬起头来,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须,笑呵呵地开口:“终于来了?那好,老夫饿了,酒菜在哪?”

    花四爷一句我饿了,就让大家忙成了一团,在温岳蓝的吩咐下,士兵们帮着小尼姑端上了满桌的菜肴。但由于荷母庙是寺庙,不能杀生,满桌的鸡、鸭、鹅全是素食,吃得花四爷眉头皱了又皱,加之又没有酒,这花四爷甚至还发了一场小脾气。

    而上官非和温岳蓝,先后推说有要事辞出,至今未返。

    瞪着那空荡荡的位置,蓝祸放下筷子,正式看向认命地吃着面前的假鸡的花四爷,“义父,关于烙印的事情……”

    “二儿啊,你义父我没了酒就不会说书了。你去为义父偷点下菜的酒来。”

    偷……

    无视眼前暗示性的眨眼,蓝祸开口:“义父,这庙里恐怕不用酒烧菜。”

    “二儿啊,义父闹酒慌闹得乱了印象,说不准会说错了什么,指鹿为马,如果你觉得没有关系,义父就不勉强你了。”

    瞪瞪瞪,瞪得没力气了。蓝祸在心里暗叹了口气,今天还真是栽在这花四爷的手里了,“我这就去帮你拿酒。”

    才想转身,又听到那花四爷笑呵呵地怪叫:“慢着。”

    蓝祸回头,只见花四爷边吃边暗示什么似的开口:“如果厨房没有,看看上官盟主有没有私藏起来,呵呵!”

    回答花四爷的,是没好气翻起的白眼。蓝祸摔门而去,可没想到的是,那借说有要事缠身离席的两人,竟在不远的亭中挑灯下棋,认真得除了棋盘、彼此,再看不到别人。

    一咬牙,蓝祸转身离开。

    在寺庙找酒,好比问和尚要梳的为难。

    蓝祸在无人的厨房里翻遍了每个角落,就是没找到酒,而幸好,她后来竟在柴房边找到了疑似用来祭天的酒坛!折返厨房,取了器皿,她偷偷地盛了满满的一碗,可才转身,就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苏忆云给吓了一跳。但随即,她脸一沉,开口:“你不是在树屋里照顾眉儿吗?”

    “我担心你。”

    手猛地被牵起,蓝祸皱眉看着酒洒出来了一点。而苏忆云,竟趁着她分神,把她的另一只手抽起,放到自己的唇边,往手背轻轻地吻了吻。

    蓝祸抽回手,忍不住叹气,“你觉得我有什么值得你去担心的?”

    “上官非啊。”

    苏忆云直白的回答,让蓝祸愣了愣。想起上官非此刻正在与温岳蓝对弈,懊恼不禁不打一处来,“上官非又怎么了,论武功,我并不输他。”而且,及时苏忆云在,武功不及她也不及上官非,到时候还真不知道是谁保护谁了。不是她要故意挑毛病,他的关切为她带来的压力真的太大了,她这个未婚妻的角色,真是很难再担下去了,偏偏又……

    “蓝儿,我是担心上官非对你不轨。”

    上官非对她不轨?

    亲吗?

    亲过了。

    似乎,上官非对她还真有过几次越轨行为,只是,现在上官非满眼满心满脑袋都是那个誉满京城、长相不俗的温岳蓝,哪有位置容得下小小的一个她!边想边哼了哼,蓝祸直接扳过苏忆云的身子,把他往外推,“好了,看也看过了,我很好,所以,你可以走了。”

    好不容易把苏忆云推了几步,不料那家伙猛地回身,一把搂住了她——看来,会对她不轨的,应该是他自己才对!

    “苏忆云!”

    本想推开他的,但又怕手中好不容易盛好的酒要弄洒了,就这么一迟疑,苏忆云竟得寸进尺地捧住了她的脸。唇,就这样欺了过来。蓝祸心里一窒,左肩往前一撞,趁着苏忆云措手不及被撞开的瞬间脱身。

    “蓝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苏忆云的话让蓝祸愣了愣,回头抬眸,蓝祸的眼中尽是清冷,但脸上是无比的认真,手不自觉地攀上左肩某处,紧紧抓住,“那么,你告诉我,以前的我是怎样的?又是什么让我改变了?”

    猛地被这样一问,又看到蓝祸的动作,苏忆云一阵沉默,丢下一句“我回去照顾眉儿,你自己要小心”后,便落荒而逃了。至于眼前,是为漆黑的夜增添了几许冷意的层层树影,还有,十分似曾相识地,站着一个阴晴不定的上官非。

    捧着手中的酒皿,蓝祸沉默地看着上官非数秒。

    上官非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看着她。

    风有点大,两人的发都被风所乱着、而舞动的青丝,撩动了视线,让对面的人看起来更显静谧。

    这人,如此摆酷是为了吓谁?

    理顺缠绕视线的发,把发丝轻轻勾到耳后,蓝祸直视着上官非,并不允许自己在视线上的示弱。

    走近,擦身而过,本想越过他离开的,不料上官非突然一眯眼,比她更快一步,转身离开,只给她留下了一抹难解的飒爽背影。

    这是想给她摆款?!

    这上官非,也未免太莫名其妙了吧?

    边想边负气地踢着脚边的碎石,一个拐弯,蓝祸猛然倒退回去,又悄悄地把头探出些许。只见上官非与温岳蓝两人,正在偏殿大门前耳语着什么,神态暧昧亲昵,而后,两人双双走进了偏殿。

    可恶的上官非!再也不要见到……

    猛地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蓝祸瞪圆了眼,暗恼着自己的失常,甚至有了不如离开的想法,但偏偏在这个时候,偏殿内顿时传来了一阵交谈,而后,突然听到花四爷孩子气地嚷嚷:“可恶,这二儿拿酒怎么拿那么久都还没有回来?我要酒!酒!”

    可不能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暗叹了口气,蓝祸急步催前,“这不就来了吗,义父?”

    迎着温岳蓝探询的目光,视线悄悄滑过上官非那故意不看她的脸,蓝祸没事人似的,回到了席间。

     正文 第九章

    终于酒醉饭足了。

    蓝祸看了看满桌的狼藉,无视身旁那仍然耳语个没完没了的上官非与温岳蓝,默然地注视着边摇酒杯边叹息着酒已喝光的花四爷。“啪”的一下,花四爷闹脾气地把空酒杯往桌面一扔,而上官非与温岳蓝也终于坐直了身子,不再窃窃私语。

    悄悄地瞄了上官非一眼,不料他也刚好看过来,蓝祸连忙收回视线,看向花四爷,“义父,关于主持师太死于非命,肩上留下烙印之事,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在这边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蓝祸的心里不禁有些焦急。

    而花四爷听了,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蓝祸不禁想到,这花四爷还真的不是普通的爱笑。只见花四爷,执起搁在桌上的折扇,“刷”的一声打开,眼看着他清了清喉咙,以为他终于要说出她等待已久的事情,不料这花四爷又打了个哈欠,“老夫赶了一天的路,困了。二儿啊,替义父送送上官盟主和温大人吧。”

    说罢,竟当着三对错愕的眼睛,也不走回里屋的大床,直接横身倒在偏殿上的太妃椅,打起了呼噜来。

    “那么,我们也不便打搅了,花公子,请早点安歇。”

    温岳蓝有礼地告辞,又转向上官非,“上官大哥,请移步,岳蓝还有要事与你商量。”

    “请。”

    上官非也不看蓝祸,就那样与温岳蓝双双离去。

    瞪着那扇在面前关上的门,蓝祸轻哼了一声,随即跑向花四爷,“义父、义父,你醒醒!”

    用力地推了又推,但回答她的却是震耳欲聋的呼噜声,蓝祸简直气得傻眼。而就在这时,她忍不住又瞄向身后那扇禁闭的门,正出神着,耳边突然有人呵气,吓了她一跳!

    “年轻人啊,爱就爱咯,玩什么捉迷藏呢!”

    是花四爷!

    蓝祸瞪着眼前那张毫不正经的嘴脸,并不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而是想要好好地看看这花四爷还要玩什么花招——这人,分明是老顽童一名嘛!所以,她真的不意外他接下来会语出惊人些什么。

    “老夫日前听说了,上官盟主向‘天下第一美人’求亲,被拒绝还夺走了人家的信物作为羞辱,但今日看来,二儿你也不如传闻中的无情嘛。自古英雄配美人,配美人啊,哈哈!”见蓝祸只是半眯着美眸瞪住自己,花四爷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吹来了臭臭的酒气,惹得蓝祸连忙别过脸去。

    “哈哈哈!二儿啊,你这娃儿有趣,老夫真没错认了你这个义子。”

    对于花四爷的疯言疯语,蓝祸撇撇嘴角,“好了,老人家,我的好义父,你刚刚为什么要装睡?”

    “被义父说中了心事,害羞了吧,要转移话题了吧?”

    看着花四爷那没有半点正经的挤眉弄眼,蓝祸没好气地直翻了个白眼,“我不跟你说了。”

    “二儿啊,胡乱吃醋可会吓跑来之不易的男人啊。”

    那边仍然在疯言疯语,但见蓝祸不理,花四爷像是讨好似的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好了,义父不取笑你了。”但语调上的揶揄几乎叫人发狂,正想开口,不料花四爷凑过来,附在她的耳边快速地说了一句话。

    蓝祸听了,眼睛瞪作了铜铃状,“你确定只要我协助你离开,你就会把花语签的秘密告诉我?”

    完全无法理解的行为模式!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事情告诉上官非和温岳蓝,那又何必大费周折地来到荷母庙?

    “二儿啊,你可以选择的是——相信我,或不信。”

    看着眼前眨呀眨的老眼,蓝祸忍不住泄气。

    有求于他,不管如何都得顺着他!但这花四爷……绝对是顽童转世!

    深夜里,上官非难掩倦意,从温岳蓝暂居的佛堂走出来,而温岳蓝殿后,“上官大哥,那么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温岳蓝的话让上官非含笑着转过身去,“有岳蓝的配合,相信事情会更顺利。”

    温岳蓝并不说话,但是唇上泛出了笑意。

    “岳蓝?”

    “上官大哥,想必那花二儿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美人’了吧?”

    温岳蓝的话让上官非的脸色一变,正式道:“她并非事情的主谋,岳蓝若是怀疑,他日上官必然拿出证据为她一一洗刷。”

    那语调,是严肃的,不知道是不是寒夜刺骨,竟带着些冷。

    而温岳蓝一阵错愕,“上官大哥,身为武林盟主却力挺邪教魅宫的教主,这事若传了出去,只怕对你的影响不好。况且,你何以笃信她并没有参与其中?夜凰帖的雕工精细,凤凰的眼睛嵌着名贵有珍稀的红宝石,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仿制的。”

    “岳蓝似乎已经忘记,一年前,夜凰帖曾经大量出现。”

    上官非声调中的冷冽,让温岳蓝又是一阵错愕。温岳蓝默然地注视着上官非的眼睛,随即,眼神一敛,眼帘半掩,遮掩了当中的情绪,“上官大哥的度量与潇洒,真让岳蓝佩服。”温岳蓝的语调,像是已经认同了上官非的话。语调中隐隐地泄露了什么,让上官非微微一愣,而这时,温岳蓝又开口:“夜凰帖的事情,请交由岳蓝处理吧。”

    “那么,就有劳岳蓝你了。”

    上官非说罢,正想告辞,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外传来。

    “大人,不好了大人!”

    那匆匆跑进来的人,正是温岳蓝的副手谋士邱先生,只见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带来了让两人皆是一震的消息:“花四爷与他的义子花二逃走了!沿途还伤了我们不少的士兵!”

    是的,他们逃走了,而且还伤了不少的人。

    蓝祸猜想,这一夜她翻白眼的次数一定比过去十九年合起来的还要多。

    “我的好二儿啊,就这般继续打吧!”

    忙着应付追上来的官兵们,蓝祸分神地看向此刻跷着二郎腿坐在树上的花四爷,这会又听到花四爷凑热闹地叫:“哎呀,我的好二儿啊,你的功夫不是跟上官盟主不相伯仲的吗?怎么几个小兵小卒的,你也要花这么多时间去处理,真叫你义父我失望啊!”

    闭嘴!

    若非有求于花四爷,她一定喝出这话并飞身上树,用糨糊把花四爷的大嘴巴给糊上!

    要知道,一路上把这些官兵引过来的,就是他发酒疯唱起的难听歌声!但这样也就算了!这人还一直在树上左一句“别伤人”,右一句“见了血我就会记忆混乱,忘了不该忘的事情,所以,你最好只点他们的痛穴”!

    因此,她只好花时间,不伤人地点了这些官兵们的痛穴让他们因为浑身被蚂蚁咬般的疼痛而无法动弹只能在地上辗转。但后来,又因为被点了痛穴的官兵们会发出猪般的嚎叫会引来更多的人而重复点了他们的哑穴,可着实是失策了,她应该在最开始就点了他们的昏穴,起码这样做了以后,可以省事些,顶多就听那花四爷的一两句抱怨而已!

    好不容易把官兵们都摆平了,她连花四爷是什么时候变得安静了也没发现。大概是喉咙干了吧?边想边转过头去,她对着树上叫道:“好了,我们走……”

    声音戛然而止,蓝祸懊恼地瞪着空无一人的矮树,至于远处,两抹疾影掠树而来。

    又是上官非跟温岳蓝,好一个……出双入对。

    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闷气,蓝祸一咬牙,翻身入树丛,快速离开。

    “他们都只是被点了穴道。”

    上官非默然,配合着温岳蓝为被点了穴道的官兵们解穴,徐后才开口:“会受伤,是因为被点了痛穴,受不了自己抓伤了自己。”

    温岳蓝“噗嗤”一笑,然后在面对上官非那微红的脸皮时,强迫自己的脸色缓和些,“岳蓝知道,‘天下第一美人’已经手下留情,上官大哥你……”

    忍不住地,温岳蓝还是笑了。

    上官非轻咳了一声,开口:“要找到花四爷,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温岳蓝愣了愣,瞬间收起了玩心,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上官非点了点头,“那么,其他事情就交给岳蓝处理了。”

    “有岳蓝在,上官大哥请放心。”

    上官非点了点头,转身投入漆黑之中。而当上官非离开后,温岳蓝开始帮着扶起那些满身狼狈的士兵们,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暗处,手中提着棍形武器的人,终于转身离开。而就在这人没入黑暗中时,温岳蓝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冷。

    阳光明媚,适逢初一,城里人潮汹涌,小贩叫卖声与客人的讨价,热闹了半边天。

    一对玄蓝底衬着红线点缀的长靴,与另一双黑底衬着银线的靴子,终于停在云来客栈前。视线的角度稍稍一调,原来这穿着玄蓝衬底再以红线点缀的长靴的,正是易容成美貌公子花二的蓝祸,只见她此刻美眸半眯,望向云来客栈堂内,不动声色地看着那正说书说了个宾客满堂的八字须老爷子,突然伸手拉住了身侧欲往里面走去的人——苏忆云。

    “蓝儿?”

    “云大哥,不是他。”

    蓝祸斥眉,看向苏忆云时表情状似十分的为难,“我看,我们还是分开找吧。”

    “可是……”

    “你又想说不放心我,怕遇到了上官非,他会对我不利对不对?”见苏忆云一副被她说中了心事的模样,蓝祸不禁失笑,“这里哪来的上官非?而且我考虑许久,觉得还是分开找比较有效率。”

    苏忆云显然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所以,蓝祸继续说道:“而且,这花四爷是顽童转世,难得有了情报说他会出现在南京,我不想再空手而回。眉儿的事……可不能再拖了。这样吧,午时一过,不论如何,我们在城东有名的如意楼碰头。”

    “这……”

    见苏忆云仍然犹豫,蓝祸暗地里瞄了瞄里头欲走的花四爷,连忙往苏忆云的脸颊亲了亲,“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拜托。”

    意外的撒娇语调,让苏忆云瞬间傻眼,而后笑了笑,听话地转身离开。而蓝祸,松了一口气,连忙往云来客栈里走去。但是,再细看,云来客栈里哪里还有花四爷的踪迹?!正想转身去找,不料手臂被旁边的人拉扯住。

    视线流转中,只见那人一脸的冷漠,竟是上官非!

    “你拉着我做什么?”

    这苏忆云还真是乌鸦嘴,那边才说完,这边上官非还真的马上出现了!见上官非不说话,蓝祸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不料上官非皓腕一翻,竟顺势把她的脉门扣住!本来,用内力是可以把上官非震开去的,但是,身边不过就是些寻常的百姓,若在这里使用内力,恐怕将要殃及池鱼无数!

    “上官非,你放手,否则后果自负!”

    低声的警告后,上官非并不说话,只是突然一使劲,把她带了出去。

    “上官非,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发现四周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来,蓝祸不禁低声地警告。可是,上官非依然我行我素,脸上更是一片阴晴不定。她被硬拖着,手也被捏得老痛。蓝祸用力地试了几次,想要把手抽回,不料这个时候上官非突然把她拉进了没人的阴暗小巷里,低头就是用力地一吻,毫不怜惜的态度,就像是要惩罚她什么似的!

    蓝祸用力地躲开他的吻,倒抽一口气,“上官非,你疯了!”

    回答她的,是上官非默然的瞪视,那眼神里的苛责与犀利,瞧得她头皮一阵发麻,回想起以往曾经发生过的相似一幕,她连忙解释:“我刚刚亲他,只是为了把他支开,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可,解释过后她才想起,自己根本无需对上官非交代什么。而就在这时,上官非又吻了过来,不一样的是,这次他的吻虽然激烈,却与刚才的粗鲁大不一样。他的唇,在轻轻地吮吸着她的,在她的唇上细舔着,那种缓慢,几乎让人错觉他是在为她清洗唇瓣!而就在她要开口喊停时,他的吻突然变深,带着火团席卷过来,闯入了她盈润的小嘴,掠夺、探询,甚至还挑逗着她去配合,就像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把他身上的火种在她身上点燃似的。

    刚开始时,她还可以理智地闪躲他的掠夺,但是到了后来,当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时,她居然主动地追吻了过去。直到听到他喉咙间压抑不住的低笑,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瘫软在他的怀里,甚至还叫人懊恼地紧紧地攀附着他那精瘦性感的脖子!

    脸上红得像被火烧,她连忙把手抽回,而他那黑曜石般的眼眸,凝视着她的。

    感觉是奇妙的,耳畔的嘈杂声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遥远,而再次被紧紧搂住的身子,隔着衣衫贴着他那硬实的肌理,听着他浑厚的心跳声,不但没有半丝排斥,当他的唇再次轻轻地吮吸过来时,她的心里,竟然还有种如坠梦中的……像是幸福的感觉……

    幸福?!

    蓝祸嘴上猛地一用力,唇齿间瞬即尝到了异样的腥甜。而上官非,终于退开,用手背轻轻地往被她咬破的下唇抹去。

    巷外,人潮往来如初。巷内,两人沉默了许久。最后,上官非开口:“走吧,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说罢,他抽身往巷子外走去,走了几步,发现蓝祸并没有跟上来,于是疑惑地扭头。

    “可是,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忙。”

    语毕,蓝祸欲越过他而去,不料上官非一个箭步,挡住了她的去路,“祸儿,不要拒绝我。”

    “上官盟主还是把这句话留给你的红粉知己吧,蓝祸可受不起!”

    “你是说岳蓝?吃醋了?”上官非一愣,随即当着她的面大笑了起来。

    碰巧一位抬着满筐蔬菜的老妇经过巷子,由于巷子太窄,上官非招呼也不打,直接挤到她的身前,两手按住了她身侧的青墙。而两人皆是男子打扮却状似暧昧,把那名老妇吓着了,急急地加快了脚步离开;但离开巷子的同时,老妇转过来,再怎么害怕还是对他们深深地瞪了一个白眼。

    等那老妇走远了,两人对视着彼此,想起那老妇瞪他们时的那种既害怕又厌恶的矛盾表情,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连带的,方才一切的执拗也变得遥远了起来。

    “走吧,花二公子。”

    上官非夸张地作了个揖,蓝祸忍不住又是一笑,率先走出了小巷。但没走几步,她突然转过头来,冲上官非嫣然一笑。上官非瞬间错愕在那里,而就在这时,她的指间弹出了一阵白色的粉团,竟模糊了上官非的视线。

    等上官非好不容易把那浑浊的白粉扇开了,眼前已经没有了蓝祸的身影!

    城郊,一棵形态可掬的百年老榕之下,一名留有八字须的白须翁一屁股坐在那写着“恶霸屯”的残破石碑上,一边抹着额上的虚汗,一边摇了摇空空的玉酒壶,忍不住大大地叹息:“如果有酒就好了!”

    “那就把手伸出来啊!”

    猛地听到了清润甜美的女声,花四爷双眼闪过了异样的神采,乐呵呵地仰起头来,先看到了面前那对玄蓝衬底再以红线点缀的长靴,再往上是一身的玄蓝外套着网纹线紫纱长衫的美貌公子,那双熠熠生辉的美眸上,是无辜向上挑了一挑的柳眉,而细致的脸上有着水润的红,是好一副江南美公子的皮相!

    这并不算易容,不知道是懒还是故意的,这美公子分明就是只在衣着下了小许工夫的蓝祸。

    “哎呀呀,这不就是我家二儿吗?”

    花四爷连忙伸手去接蓝祸手中的酒壶,但蓝祸手一举,把酒坛举到了花四爷够不着的位置,眼里依然是一派的无辜。而花四爷见了,连忙笑着讨好:“二儿啊,我的好二儿,快把酒给义父吧!”

    “先告诉我,为什么那天晚上突然跑了?”

    “哎呀,我不跑,你哪有机会跟上官盟主在巷子里燕蝶情深呢?嗯……真是羞人!”

    嘴角忍不住抽搐,然后压下懊恼,她缓缓地开口:“那我要知道的事情呢?”

    “什么事?”

    那边,花四爷仍然在装疯卖傻。

    蓝祸挑眉,一副好伤脑筋的表情拧开了酒坛的小瓶塞,那带着桂花香气又混着诱人果香的味道,霎时从酒坛里逸出来,“要知道,我问不出想知道的事情,这手就会软,这手软嘛……就会很容易把酒洒了一地了。”

    “我告诉你,告诉你!”花四爷连忙咽了一下口水,似乎被酒香深深吸引着,“那个……二儿啊,这是什么酒?难不成,就是传说中只有蓝园才有的……流传到中原上仅有两小坛的……夺命香?”

    “义父很好的眼力啊。”

    花四爷老眼圆瞪,看着蓝祸掌心故意一震,两三滴酒液就那样洒了出来,落在地上,他连忙叫痛地匍匐在地上,可是终究来不及接住。

    “二儿啊,你怎么那么浪费?”

    站起来,花四爷忍不住吐槽,一双老眼,发着青光,死死地瞪住蓝祸手中的小小酒坛。

    “只要义父告诉我那烙印的事情,这酒马上就是您的。”

    酒坛随着蓝祸的手送往花四爷的面前,又在花四爷想抢过来以前抽了回去,花四爷一阵怪叫,竟发起了脾气来:“二儿,快把酒给我!”

    “烙印要怎么消除?”

    瞪着蓝祸那无辜又恶作剧的眼神,花四爷懊恼着。猛地,他老人家面色大变,竟指着蓝祸的身后大叫:“天啊!这不是上官盟主和温岳蓝温大人吗?”

    蓝祸表情一震,没回头,只是沉下了脸看着那依然卖力吃惊着的花四爷。

    “两个男人……两个男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亲嘴!”

    暗暗挑了挑眉,蓝祸错愕地转过头去,而就在她转头的一瞬,手中的酒坛被抢,那花四爷在蓝祸的瞪视下,一边躲避她的擒拿,一边抱着那小小的酒坛咕噜咕噜地喝个不停。然后,他嬉闹着,把手中的空酒坛丢回到她的手上,趁着她下意识接住酒坛的空隙竟施展花语门的独门轻功飞一般地逃离。

    看着这情景,蓝祸非但不急,甚至唇上还泛起了笑意。下一秒,远处传来了一声“哎哟”,蓝祸这才慢悠悠地踱步过去。

    “义父,你看起来很不好啊?”

    她老牛慢步,双手负在身后,满意地看着抱着肚子,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似的满嘴喊着疼的花四爷,缓缓地蹲下来,以手托腮,“花四爷,我的好义父,什么叫做病从口入,你可要注意咯!”

    “哎哟哟……”花四爷疼得额上全是冷汗,但嘴巴还是顽童似的,“二儿啊,我的好二儿,你到底在酒里加了什么调味料啊?”见蓝祸仍然是一脸的无辜,花四爷大大地深呼吸了几次,才又说道:“二儿啊,你要知道什么,义父直接告诉你就是了,你何必对义父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如果义父你从一开始就是乖乖的,二儿当然也不忍心见义父您辛苦啊。”说着,蓝祸从腰间翻出一颗通体玄蓝的小药丸,顿时,花四爷只觉鼻尖一阵凉意,奇异的果香盈满了鼻腔。

    “义父,花语签在二十年前曾经成功除去过鲜花烙印,但是,我手上的花语签却不行,这是为什么?”

    “花语签分为三种,功效自然也大不相同。”

    花四爷咬牙切齿地,趁着蓝祸思量他的话的时候,顺利地夺取了她手中的玄蓝色小药丸。看着花四爷吞服下解药,蓝祸也并不着急,只是问:“有何不同?”

    “你手中的是何种颜色?”

    花语签其实是一种暗器,形如一般的书签,不知道的人以为那只是以桑叶为标本做出来的书签,但那薄薄的半透明的叶片却暗藏玄机——因为花语门本身就是情报组织,曾得罪了不少的武林势力,所以,花语签中那清晰的叶脉里,都萃取了药物,多作麻痹之用,为逃生争取时间。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加之花语门传到了花四爷这一代后已经无心过问江湖,已经渐渐地淡出武林,所以,如今知道花语门存在的,只是为数极少的人们。

    如今,花四爷提起了花语签的颜色,蓝祸这才发现自己对花语门的了解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多。

    “蓝色的。”

    花四爷愣了愣,“二儿,你可知道花语签从未出现过蓝色?”

    蓝祸心里暗暗一沉,这时,花四爷又说:“但是,老夫年轻时,曾为嫁予蓝园的干妹子做了一枚蓝色的。”

    花四爷的目光变了又变,最后竟变得异常的慈祥。

    这是蓝祸第一次从花四爷的眼里看到这种情愫,就像是长辈对晚辈那样的,有着宠溺。但是,她一咬牙,失口否认自己与蓝园的关系,“我只是辗转得来。那么,义父,能解鲜花烙印的花语签,又是何种颜色?”

    “无色。”

    蓝祸一愣,没想到花四爷在这个时候又换上了顽童般的嘴脸。“二儿啊,我想了又想,这花语签的事情属于我花语门的最高机密,可不能白白告诉你了。”

    似乎,花四爷对于她矢口否认与蓝园的关系并不是太在意,但是,他现在揶揄的神色,让蓝祸不得不提高警惕,“义父请明说。”

    “这不急的,等你嫁予我孙儿,真正地成为我花语门的人,那我自然就可以把秘密都告诉你了。”

    蓝祸不禁一笑,发觉这花四爷说话虽然毫无章法,更是疯疯癫癫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竟让她感到难得的放松,“好啊,那你的孙儿又是谁?”

    忍不住的,她想与花四爷耍耍嘴皮子。

    “喏,不就在你的后面吗?”

    后面?!

    花四爷手一指,蓝祸意外地转过头去,不料,那徐徐步近的,竟然是上官非。

    蓝祸顿时哑口无言。

     正文 第十章

    上官非……竟然是花四爷的孙子!花语门的嫡长女的儿子!这事,还真是来得吓人,明明,今天以前,上官非的亲娘是谁,她与旁人一般毫不知情,但如今……

    人与人之间啦,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的好,不知道就不会有瓜葛,才不会为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相信这句话,一直相信着。

    早在第一次接触花四爷,听到他说非得见到上官非才说出她要知道的事情时,或是当花四爷主动提起她拒绝了上官非的提亲时,甚至在花四爷暗示她不要乱吃飞醋免得吓跑上官非时……当然,这个“醋”字纯粹误会,不算!

    反正,她再迟钝,也该在早上上官非说知道花四爷在哪儿时就对这两人的关系有所警惕才对!

    笨、笨、笨!

    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大意跑来这空无一人的小院子面壁思过!

    头用力地撞向凉凉的灰土墙,她翻过身来,没腰没仪态地挨住墙身,望着小院里晒着满院的菜干、药材,不得不再次感慨。这花语门啊,大隐隐于市,总部竟然就在与他们深有嫌隙的恶霸屯里的某个小角落!

    说起这恶霸屯,聚集的全是十恶不赦的盗贼、恶徒,还有一些不容江湖的败类。每天早上,都能在街上看到断指、断臂什么的,恶心非常,一直是个连官府也不敢管辖的地方。而在这里被江湖所唾弃的人或帮派,或多或少都是因为花语门揭露了其恶行败迹的关系,才落到了身败名裂的地步。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花语门的总部才如此安心地设置在这里——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不是吗?

    但另一个原因是,大多不知情的人,早已经道听途说地传说花语门消失在江湖的洪流里了。

    而她之所以知道,全赖那个神秘人的通知。

    至于那神秘人,是敌是友?那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只怕又是烦事一桩……

    “在想什么?”

    月朗星稀的夜晚,上官非难得舍弃一身惯有的蓝,穿着一身月牙色的白袍,踏着月色前来,风采逼人。

    蓝祸看着他学着自己挨墙而立,不禁暗示地说道:“在想,嫁你为妻也不错。”

    上官非听到这番话,并没有如蓝祸所料想般出现欣喜的神色,那俊美的脸皮上,居然连一点波动都没有。于是,蓝祸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突然伸出手去轻搭着他的肩膀,又顺势以双手缠住他那精瘦性感的脖子。

    踮起脚,作势就要亲过去。

    但这上官非就是奇怪嘛!平常没事也爱对她乱亲,如今她主动诱惑,他却不为所动。

    好歹,这也是她第一次勾引男人,难道就不能给点面子吗?

    才泄气地想要抽身,不料手却被上官非给拉住。无言的对视里,上官非突然低下头来,给她来了一个火辣辣的吻。

    就在她脑袋懵懂地眨眼的同时,他抽身。

    “如果,你没有任何企图而对我说出要嫁我为妻的这种话,我会非常高兴。”说罢,他先她一步转身离开,但没有走几步,却又转过头来,给她投以一抹深思的表情,而后建议般地轻说:“虽然我蛮高兴自己是你第一个主动勾引的男人,但这种事情,你还是别随便说出来的好。”

    呃……她刚刚有把想法说出口吗?

    “等着你真心地想要嫁给我的那天到来,晚安。”

    说罢,他竟冲她眨了眨眼,然后,看着她那错愕得一阵红一阵白的脸,朗声大笑着转身离开。而蓝祸,瞪着那漆黑的前方,懊恼得不得了。

    “二少爷。”

    突然,一位打扮朴实的丫鬟走过来,蓝祸记得,这丫鬟是专门负责照顾花四爷那位还有身孕的孙媳妇的,名唤翠儿。进入花语门总部的时候,花四爷曾当着大家的面提及她是他新认的义子,取名花二,所以丫鬟唤的二少爷,自然就是她了。于是,蓝祸点了点头,示意翠儿继续说下去。

    “老爷在祖屋里,想请二少爷过去一趟。”

    不知道为什么,那丫鬟翠儿说着说着,脸红如火烧,猛地捧着自己的脸低低地怪叫了一声跑了开去。似乎,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低头瞄了瞄自己的一身男装打扮,又想起方才自己与上官非在这里——抽出腰间的玉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蓝祸失笑着,沿途问了偶尔经过的丫鬟,往花语门的祖屋走去。

    花语门的祖屋跟花家给人的感觉没有太多的不同,看起来都是残败,年久失修的。而这个,大概正是花语门在恶霸屯里安然无恙,至今未被盗贼光顾的主要原因吧?

    踏着夜色,跨过门槛走进祖屋的同时,花四爷那夸张的哭腔正好响起:“哎哟,我的老太婆哟,你最疼爱的非儿,终于找到心爱的新娘了,可是,那姑娘偏偏又看不上我们家非儿,还对非儿始乱终弃!哎哟,我的老太婆哟,非儿的性子那么倔,像足了他的娘,要是想不开跑去上吊,那可怎么办哟?”

    嘴角忍不住抽动,蓝祸假装看不到花四爷频频投来的目光,脑海里才不小心地想象一下上官非哭着跑去上吊的滑稽场面,差点就破功笑了出来。

    “哎哟,我的老太婆哟,这姑娘只要我花语门花语签的秘密,却不要非儿,我看为了非儿的终身幸福,还是把这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只告诉非儿,让非儿传给他中意的媳妇好了!”

    这花四爷,话说得那么白,分明是在设计她吧?

    而且……为了一个秘密嫁给上官非吗?

    她本来……

    就有此打算啊!

    “我没说我不嫁啊。”

    花四爷猛地转过头来,怀疑地瞄了瞄她。

    “只要你承诺把秘密告诉我,我嫁。”

    正当花四爷笑逐颜开之时,冷冷的声音抢先开口:“可是,我不会娶你。”

    是上官非。

    站在门外的他,宛如静玉的脸在静夜里显得格外的冷,“我绝对不会娶这样的你为妻。”

    “这样的你”……这四个字倒是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成分。

    蓝祸瞪着那慢慢来到自己面前的上官非,看着那张冷得接近无情的脸,一股无来由的感觉升上心头。辨不清是怎样的感觉,只是,蓝祸的内力从袖间直冲出来,纤拳紧拢,猛地挥向上官非的脸颊,打歪了上官非的头。

    而上官非,像是故意不去闪躲,也不还手,只是冷冷地回望过来。

    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上官非用手背抹去唇边的血迹,再次冷冷地开口:“我绝对不会娶这样的你。”

    下一秒,又是拳头一挥,然后,接二连三的,掌拍出去,蓝祸冷着双眼,以内力把完全不还手也不作防御的上官非震到了柱子上。

    上官非脊背撞上硬实的柱身,反弹开来,单膝跪在地上,又缓缓地站起来,再次用手背擦去唇角的血迹后,他倔强地开口:“我绝对不会娶这样的你。”

    “三次!”蓝祸突然开口,冷冷的,“上官非,你今天以同样的话羞辱了我三次。”

    上官非依然是那副倔强的嘴脸,蓝祸咬唇,“上官非,他日你若再说要娶我,我也不会下嫁予你。”

    说罢,蓝祸转身跑了出去,而上官非,看着她那渐渐融于夜色的身影,猛地咳了几声,嘴中呕出了血,看得花四爷啧啧怪哼。

    “非儿,你怎么笨得让媳妇打也不还手啊!”说着说着,花四爷忍不住又抱怨起来,“枉费外公伤尽脑筋地为你把媳妇骗到家里来,人家姑娘都答应了,你怎么一口拒绝了呢?哎!真像足了你娘,关己则乱,笨啊笨啊!说起来,你娘也是的,留给你好皮相就算了,怎么连这种死脑筋也……”见上官非只字不说,花四爷越说越乏味,但依然懊恼,“非儿,你的笨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外公。”上官非突然唇上噙笑,“已经娶过一次的人,其实再娶一次也只是形式。”

    说罢,也不理自己的话让花四爷多么的错愕,上官非转身就走了出去。

    行至寂静的小院落,举头望月,那明亮的圆月真是像极了当年,只可惜,月下少了……

    上官非不禁一阵错愕,看着那本来坐在月下屋脊上的身影。再看那依然是做美公子打扮,但仍不失娇媚的脸在发现他的出现后,竟毫不犹豫地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下一秒,那抹令他纠结的靓丽影子,翻身跃下去院子的另一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猛地捂住视线,上官非忍不住失笑了起来。

    “两年了……”

    对,第一次的相遇,距今已经有两年了,只是景色变迁,人也变迁。

    “主人!”

    猛地听到静夜里的一声如鬼魅般的呼唤,上官非回过神来,看到从树下阴影处缓缓步出的苗条身影,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失神如此,连有人接近都没有发现。但是,自责并没有显露在脸上,上官非的脸静玉如霜,恒静如初地直看过来,反倒让那名身段苗条的少女那被半截面具所覆盖的脸悄悄红了红,迈向他的步伐也因为他的注视而微微一乱。

    “主人,无心说事情有变,特令我过来保护你。”

    她是银芽,曾经被上官非托付好生照顾义子上官书的银芽,当然,也是棣属灵庐机密组织“影”的其中一员。曾是一名无依的孤女的她,在十一年前的某个雨夜,何其幸也,得到上官家的挑选从此变得不再平凡,成为秘密组织“影”里面继无心后排行第二人。但此刻,她只是一名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上官非开口的少女。

    银芽害怕上官非会拒绝她的保护,自然,她自己也很清楚,以她的武艺,不,即使是在整个组织里最厉害的无心,也万万不是上官非的对手。但是,她自信自己能够帮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他所想要得到的,从“影”存在的那一刻起,“影”里的所有人都是为了上官一家而存在的,以前是上官恕,如今则是上官非。

    只是,她不一样,对她来说,即使她不是“影”的一员,上官非不再是灵庐的主人,她依然愿意甘之如饴地为了他牺牲一切——以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因为,自从他在那个雨夜里对她伸出了援手,把她从恶毒淫秽的叔父手中救出后,他已经成为了她的天她的地,这么多年所有的努力,不是为了自己,完全是为了他而付出,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站在他的身边。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次又一次地拂开了她伸出来的手,不管是出什么任务,不管她有多么的出色,他永远只把她留在幕后,只交代最简单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完成的任务给她。

    所以,她真的很害怕这次还是会在他的口中听到拒绝的回答。

    而眼前的他,还是没有开口。

    这是答应还是拒绝?她是否该开口求证?如果开口,他会觉得她嗦愚笨吗?

    而就在她惶惶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他居然走向了她!而那性感带紫的薄唇,轻轻地开启了——是应允还是拒绝?应允还是拒绝?

    “银芽,让飞月过来。”

    飞月?!组织里刚训练出来的新人?!那个还不到十五、整天出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飞月!

    银芽一时懵了。

    “书儿需要你,让飞月过来。”

    书儿……又是那个整天只会喊着要爹的小鬼!

    银芽半敛着眼中的酸涩,感觉大大的手敷衍般地按了按自己的脑袋,而后,月白色的长袍刺眼地从自己的身边经过。

    她用力地咬着唇,用力地压抑情绪,不然,她一定会尖叫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把她屏弃在外?为什么?

    脚下一用力,她跃出矮墙,在暮色里狂奔而去,并没有注意到暗里一直注视着她的那双阴沉的眸子。

    狠狠地停在无人的大街上,银芽失神地仰望夜空。而后,她颓然地低下头来,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般掉落。

    她不哭,只是小小的挫折,不值得她去哭。

    用力地擦去泪水,朦胧的视线再次清明,当她注意到腰间的小轴卷,不禁暗骂自己的粗心,扭头又拐了回去。

    灯残如豆。

    窗户突然被掌风拍开,点点的烛光在房间里摇曳着。

    手中捧着一本杂书,上官非眉头也不皱,继续专注书中的内容,那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早已经料定她的出现,让站在窗外的蓝祸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

    “上官非!”

    “嗯?”

    依然没有把目光从书中移开,上官非的敷衍态度深深地刺痛了蓝祸的眼睛。但是,她命令自己深呼吸,一次不够,两次,两次不够,三次。如是反复十数次,她推开房门,款款地走了进来。

    一身女装,只是娥眉淡素,可本来就出色的羞花之容根本不必多作粉饰,只要一眼,君定从此拜倒在裙下,无一例外。

    但是,那边唯一的观众却完全不配合,空有美人,只徒愤懑。

    轻咬朱唇,她伸出了美得连关节也是楚楚动人的纤纤玉指,一拈,从上官非的手中取过了杂书,然后轻轻地置在桌面。一双美眸,这个时候徐徐地飘向上官非,正好对上了他饶有兴致的眼神。

    似乎,他正等着看她的演出。

    这个想法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倔强,玉指在半空中划过绝美的弧度,然后轻轻环上了上官非的脖子的同时,她以暧昧的姿态坐到了他结实的大腿上。红唇如火,舌如狡蛇,带着火种去啃咬他那冰凉的耳垂,而一双妩媚的美眸,柔情似水地轻睇着他……

    呕,可恶!

    到底是她魅力不足或是不懂诱惑,还是他过于坐怀不乱一心向那白痴的柳下惠看齐?

    亲啊亲的,如同啃蜡,舌头好累,眼睛维持着那种妩媚状态更累!诱惑他,根本就是下下之策嘛!

    他还没有被触动,她就已经先放弃了。

    “好了上官非,我不玩了!”

    猛地从他的腿上站起,她气得一把抄起茶壶往杯子倒水,不料他的手按住了她的,回过头去瞪他,只见他又露出了那种蠢蠢的笑容,“渴了?”

    “不,我要漱口!”

    本是别有所指地刺激他,哪料上官非对她的答案高深莫测地“哦”了一声,抄起茶壶,就往嘴里倒水。潸潸的水,在烛光下反射着好看的光泽,而蓝祸,气得瞪圆了眼,“我是说我要漱口,不是……”

    “你”字还没有出口,就见他的大手猛地探过来,在她尚未弄清楚他的意图时,脑后一阵压力,他的手按到了她的脑后,唇也紧紧地贴了过来!而那清凉的茶水,从他的唇间渡入。她想要惊呼,可是他的舌头固执地压住了她的,强迫她把他渡入的茶水吞咽下去。

    “还渴?”

    他抽离,唇上笑腻得很,眼看着他的手又要抄起茶壶,她连忙按住,在他那热热的注视下,脸不禁深深地红了起来,像是被传染似的,很热很热,而出口的话,居然结巴得接近破碎:“不、不……不、渴了。”

    注视她的目光,又变得深沉了,就像每次想要逾越地亲她前一般。

    蓝祸连忙退后两步,虽然暗骂自己面对上官非时的胆怯,但是,还是拉远距离时会感到安心些。

    “有话要说?”

    看着他再次抄起茶壶,像是挑逗她般地仰头就灌,她轻轻地咳嗽,清清喉咙:“上官非,我们来做交易吧。”

    茶水被轻轻地放置桌面,上官非默默地坐回去,又要抄起早前被她拿开的书。蓝祸一见,急了,就在她要上前去抢书时,上官非看过来,揶揄地挑了挑眉。

    “交易?”

    “你我成亲,各取所需。”

    她的话,换来的是他的哈哈大笑,“你要知道花语签的秘密,这个我知道,可是,所谓的‘各取所需’……你认为,你身上有什么是值得我拿花语签的秘密去跟你换取的?”

    “我……”

    可真被上官非问倒了。

    蓝祸一时懵住,虽然上官非一直嚷嚷着要娶她为妻,也对她一再地轻薄,可谁也不能说准,这上官非的真正意图是什么——是喜欢她的甚至是爱她的?或是只想要得到她这个人么?又或者……只是想要始乱终弃,给她这个离经叛道的邪教妖女一个教训?

    如果此刻在她面前的是其他男人,她不会如此的伤脑筋,可眼前的偏偏是上官非……

    “我以为,你该懂我。”上官非突然开口,徐徐地站起来。

    他的目光里,映着她恍然不知所措的脸,眼神柔柔的,很细致很细致,被这样的目光所注视着,她心头一乱,连忙别过了脸。

    手,慌乱地拽着挂在身上的素色腰包,也不自觉地碰到了里面的半截冷硬。

    瞬间,回想起上官非曾经说过的话——上官曾与姑娘的面具仆人有一面之缘,也曾相约一较高下,不知姑娘可否告知上官你的仆人身在何处?

    心里顿时充实,她转回去,正视着上官非的眼睛,自信满满地开口:“只要你愿意把花语签的秘密告诉我,我答应你,不管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把我的面具仆人带到你的面前。”

    上官非的目光,瞬间一乱。

    果然,她就知道这是上官非要的!

    对了,这上官非身为堂堂一名武林盟主,少年有成,被尊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而那位据说是她的仆人的面具男,虽然她还不清楚是谁,但是,这月来耳濡目染地听了不少有关那位面具男的事情,知道这面具男与上官非总被人相提并论——所以,上官非必然是为了争那一口气,而接近她当然也只是为了揪出那已经失踪多时的面具男!

    “如果找不到他人呢?”上官非漫不经心地开口,粗糙的手背伸过来轻轻地抚触着她的脸颊。

    “既然他是我的仆人,只要我留在你的身边,他终是会出现的。”

    “如果他永远不出现,难道你就永远都不走了吗?”

    她微微一愣,“当然。”

    她当然会偷偷地溜走。一诺千金这种事情,本来就只对君子有约束力,而她既非君子亦非武林正派,身为堂堂邪教,不做些败德之事实在对不起这邪教之名。

    可是,他的目光柔柔的,似水又似火,她莫名其妙地震了震,忍不住补充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们的婚约,绝对不能让花语门以外的人知道,并且,只要我拒绝,你绝对不能对我做出礼教以外的事情。”

    “这是当然。”

    他的目光如炬,犹如一团火,直接烧到了她的身上,把她的脑袋烧得懵懵懂懂的,就连他的唇贴近过来,也忘记了要闪开。

    明明已经说好了不能对她做出礼教以外的事情啊!她要拒绝,天地明鉴,她真的想要开口拒绝,可是,嘴巴被他封得紧紧的,他的吻好热好热,热得令她忘记了前一刻才说过的话,甚至还因为情不自禁,跟随着他的挑逗,主动地响应他的吻,一双手更是忘情地紧紧地搂住他那火热的身体。

    屋内,是如火般的缠绵。

    屋外,是断肠的伤心泪。

    银芽咬牙,转身离开,就像来的时候一般,悄然无声。

    咬紧的唇,控制不住豆大的泪水掉出眼眶外,站在无人的冷清街道上,只有孤单的细影在月下拉长着,显得更是凄清。蓦地,一道长影从转角处走出来,银芽一惊,抬头看去,那人站在阴暗里面容模糊,瞧不真切。瞬间,左肩一痛,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辱我之人,我亦辱之。”

    深冷的声音,自那人的唇间倾出。

    随着那人的徐徐步近,银芽的呼吸也变得急剧起来。

    无法瞧真切的轮廓,猛地俯头贴近,从未被采颉的唇,被吮啃着,虽然粗鲁,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惊圆了杏眼,银芽随即想起方才在院中瞧见的那幕热吻缠绵。

    辱我之人,我亦辱之……

    辱我之人,我亦辱之……

    辱我之人,我亦辱之……

    就像是魔咒一般,这话在银芽的脑海里像是植了根,让她的目光渐渐地变得冷冽了起来。而就在这时,那人的唇离开她的,在看到她目光中的怨毒后,眼中反射出一阵欣赏之色,“没有人可以践踏你,随我而来。”

    说罢,银芽身上的穴道被解开。

    她定眼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看着那男人潇洒地转过身去,居然毫不迟疑地就跟了上去!只余身后的风,吹起了一地的尘土……

    寂静的庭院里,风透过半敞开的窗扇,撩动了床上的轻幔。

    半褪的罗裙,在微弱的灯光下凝霜般的香肩,火热的唇延着细脖上的脉动一直往下,直到颈窝,吻至左肩……

    迷离的美眸骇然回神。

    “不要!”

    就像是遇到了所经历的最恐怖的事情,看着身下的人儿猛地退到了床的最里面,狼狈地用薄被牢牢地裹住自己,上官非震惊着,久久地说不上话来。

    抬起的眼眸,是戒备,是敌意,或许还有恐惧。

    而紧紧拽着薄被的双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前一刻还是颈项撕磨,此刻却是……

    “唪唪”作响,床帘乱舞着。

    而床上的沉默,已经太久太久了。

    “玲珑……”

    “我回去了!”

    指尚不粘襟,缩在里角的人竟已使用上乘轻功离开,只留一床的缱绻与残香,继续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