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冷宫公主 偷恋男巫(越氤亭)

    楔子 巫族大劫

    巫尊的灵宫,是建在巍峨高山上规模宏大的宫殿群,也是巫族的圣地。灵宫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因承接每日第一丝朝阳而充满生命之气,背靠的西面是一绝壁,再过去就是万丈深渊,非巫族中法力修行高强者绝不可能跨过,因为易守难攻。

    灵宫的正殿,青云大殿气势宏伟,金碧辉煌,是巫族举行重大庆典之地,历代巫尊的册封便是在此进行。

    只是今日的册封大典特别隆重,因为今日除了是新巫尊的册封日,也是他的成亲之日。况且新巫尊魏霜降的资质可以说是世无其二,其师乃鼎鼎大名的千面鬼狐,而魏霜降在十五岁便已有驾驭灵夔神兽的能力,二十岁已能参透失传多年的秘籍《天降》的玄机。这样的能力,怕是只有二千年前的巫尊珙桐可以相比了。是以各长老决定在他二十五岁便推举上巫尊之位。

    “姐姐,听说新巫尊生得很好看呢,比哥哥还好看。”宴席上,一个四岁小女童摇晃着小脑袋四处张望,“怎么不见巫尊呢?”

    “巫尊今日新婚呢,册封仪式然后就是成亲之礼了,刚才叫你不要乱跑又不听,现在巫尊去见新娘子,你见不到咯。”一个稍大的少女打趣,“听说新娘子好美呢,你可别有非分之想喔。”

    “哼,不理你。”女童不满地鼓起嘴巴跑开了。

    青云殿一片欢歌笑语,丝竹曼妙。长老、辅祠等有身份的人都笑着相互敬酒,各人皆尽盛宴之乐。

    然而,位于后庭张灯结彩的丝凤阁却毫无喜庆之意,甚至,染了点点杀气。

    “柳丝丝,你……”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魏霜降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笑得愈发娇媚也愈发阴毒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缠血咒的滋味如何?”柳丝丝身着一袭绣着灵兽的鲜红嫁衣,精致的妆容因狂笑而扭曲,“魏霜降啊魏霜降,你太天真了,不然我也不会有机可乘。”

    感觉到元神一点一点地溃散,魏霜降凝眉暗念咒语。可,却丝毫阻止不了体内一点一点的虚弱。

    “没用的,”柳丝丝幸灾乐祸地摇头,“昨天我不是喂你灵符水吗,虽然不能对巫尊大人您有什么伤害,但也能拖住你一时半刻。”

    昨天?昨天忙着大典的筹备,他只吃过她送来的玫瑰羹。魏霜降的双眸愤怒又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融洽相处了五年,却突然如此陌生的女子。

    “哈,你好天真。你以为我爱你?别做梦了。”柳丝丝冷酷地看着不支倒下的魏霜降,手中握着从魏霜降处盗来的云蛟杖,“若不是你碍手碍脚,大哥早就坐上巫尊的位置,娶我为妻了。不过,得了这属于巫尊的云蛟杖,也没算白费苦工。现在大哥的人已经围住几个长老的府邸要逼位了,这灵宫也围满了他的人。”

    “你……”怎么也没想到柳丝丝竟与柳朝贤私通,怒极攻心的魏霜降体内气流越发紊乱。

    柳丝丝细心地盯着,见他被自己一番话气得真气大乱,手中的云蛟杖指着他,喃喃念咒。

    魂灭咒,想置他于死地?魏霜降此时也冷静下来,尽力护住元神和真气,一张俊美无涛的脸煞白。

    柳丝丝拧起眉,他的灵力太强大了,魂灭咒一时起不了作用。她怕再这么拖下去他的救兵会到,功亏一篑,于是立刻变了咒文。

    “你有那等能力封印我?”魏霜降冷冷浅笑。

    “本来没有,但三年前你不是把你从长老那得来的荼蘼石送了给我吗?”柳丝丝讥笑道,“荼蘼石此等神物,将你封在里面又何需高深的法力。”

    荼蘼石,乃是荼蘼灵女当年不小心从灵界穿越到人间时遗失的灵物,为了报答巫族人助她回灵界,荼蘼灵女把荼蘼石留下了。三年前魏霜降救了一位长老,长老便送来荼蘼石,他见柳丝丝喜欢,就随手送了给她。他对她,一向是宠爱。

    所以,才有今日这局面。

    柳丝丝说罢,手执云蛟杖,把早准备好的荼蘼石拿出来,对着已经受了重伤的魏凌霄施咒。

    难以抵抗地,元神渐渐被抽离,魏霜降反而笑了,那一笑带着自嘲与凄怆。想不到自己一直信任的人,从一开始接近他就另有图谋。

    元神被云蛟杖的强大灵力抽取,柳丝丝一边念咒一边冒汗,封印他的元神耗费她不少力量。最终,云蛟杖与晶莹的嫣红色荼蘼石相接,荼蘼石的表面泛起一层绯色光芒。

    “师兄——”门忽然被踢开,段清歌连同一干长老赶来。

    他们看到的是柳丝丝拿着今日才册封给魏霜降的云蛟杖,而魏霜降已经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毫无生气。他们终究是迟了一步。

    “毒妇!”一长老看见案上的荼蘼石,气极。

    “哈哈哈,大哥的人已经包围了这里,你们乖乖臣服,我或可饶你们酷刑。魏霜降没得救了,元神被封,那躯壳不就是一具死尸?”柳丝丝见荼蘼石的光芒敛去,暗自松了口气。还好封印成功,不然以魏霜降的法力,大哥哪是他对手。

    “师兄……”段清歌迅速划了个结界,把荼蘼石和魏霜降的身躯护了起来。或许有办法把元神导回去。抬头冰冷的眸带着仇恨地射向柳丝丝,“贱人,一开始就我觉得你动机不纯,师兄若不能复活,我就把你挫骨扬灰!”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柳丝丝轻哼,转身飞出丝凤阁。

    而此时,青云大殿亦陷入一片混乱。柳朝贤的人与灵宫的人交手着,杯盘狼藉,碎片四溅,不同的法杖霍霍挥舞,一道道狠毒的杀咒四处乱飞。

    看来,这是巫族逃不过的一场劫数。

    

    生在帝王家,做个公主恐怕是很多平民女孩的梦想吧。

    只是,若是不受宠的公主,却是处境狼狈至极的,就像她——秦未艾。

    秦未艾安静地伫立在潭边的桃花树下,一阵轻风拂过,落英缤纷,点点的绯红桃花瓣落在她未梳起的黑发上。

    那清澈灵动得如湖水的杏眸亦是毫无波澜,带着一种宁静恬淡的美。

    她的母妃翠妃是个不受宠的妃子,红颜未老恩先断。甚至于,有几年没见过王上了。她们母女形同被打入冷宫。

    听说,新进宫的云妃貌若天仙,很得恩宠。思及母妃憔悴却对她强颜欢笑的模样,秦未艾的黛眉染上些许轻愁。

    轻轻转身,秦未艾往母妃的小阁走去。母妃染上风寒,多日不好。

    冷清寂寥的小阁没有太多下人,本来是有两个公公,两个宫婢服侍着的,但母妃看他们不太愿意在这,就跟掌管人事的女官退回了他们,只留贴身婢女芷若。是以,小阁越发的冷清荒凉。

    轻轻推门,秦未艾收起愁绪,小脸上绽放出阳光般的温暖笑容,“母妃,未艾来看你了。”

    其实退去下人,不受重视也有好处吧,至少她和母妃之间不用守太严格的宫规,可以像平常百姓般温馨。虽然没见过平常百姓家是怎样,但听小兰说那是十分纯朴的。

    翠妃躺在榻上,憔悴苍白的脸上隐约可见昔日的美貌,见到未艾欢乐无忧的笑容,也不觉感染上丝丝笑意,“艾儿,用过午膳了吗?”

    温婉的她失去王上的恩宠后,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个乖巧纯善的女儿了。

    “用过了。”秦未艾柔柔地笑,其实她今日没用午膳,因为小兰昨天告病假了,女官忘了派新的宫女来服侍,也没人送膳来,“母后今日好些了吗?”

    “好多了,芷若去了替我拿药。”翠妃看着女儿日渐出落得出尘脱俗,楚楚动人,心中忧喜参半。

    “母妃,这几天院子外的兰花开得很好,我拾了些落花做了个香囊给您。”秦未艾掏出精巧的香囊,一股淡淡的兰香沁出。

    接过香囊,翠妃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咳嗽不止,“咳、咳咳。”

    “母后!”秦未艾连忙斟了一杯茶,轻拍母妃的后背,担心极了。

    咳了一阵,翠妃病恹恹地躺下,“艾儿……母妃无能,现在恐怕好不了了。只是苦了你,跟母妃受苦。”

    她知道下人对她们母女不好,但秦未艾从未抱怨过一句,反而常常安慰她,让她宽心不少。

    “母妃,别这么说。未艾没受苦,只是母妃一定要保重身体。”秦未艾的眼眶微红,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定。

    母妃此番染病,管事的太监竟是连太医也没请。母妃也一心低调,不愿请太医。但如今病到如此严重,再不请太医恐怕不好了。

    “艾儿,母妃想歇息一会。”翠妃的病容带着温婉的笑,“艾儿,在宫中一切低调,能忍则忍,要平平安安。”

    “母妃……”秦未艾欲言又止,如果让母妃知道她要去请太医,应该不高兴吧,“那,我先走了。母妃好好养病。”

    秦未艾心事重重地离开翠妃的小阁,心中思量着如何请到太医。她一向胆小柔弱,也不为自己争取什么,因为母妃自小教她只要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其余的只是过眼云烟。可是如今母妃病重,她不想眼睁睁看着母妃被病魔折磨得日渐消瘦。应该,是去女官那通传的吧。

    “哎啊……”没注意到脚下忽然滚来的绣球,秦未艾绊倒在地上。掌心和膝盖被石板路上的小碎石磨破了皮,沁出点点殷红。秦未艾痛得皱起眉。

    “大胆,竟敢惊扰圣驾!”唱诺的太监尖声细气地训斥。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走出了冷宫,来到了百花园的一隅。

    “哪来的人?”云妃伴着皇上正在赏牡丹,看着面前忍痛爬起但仍低着头的少女,不悦地皱眉。不是宫女装束,也不是妃嫔的衣着,是谁呢?而且头发也没梳起,若说是公主,那衣饰朴素无奇的,也不像是。

    “父、父王。”秦未艾害怕地低头呐呐道,声音小得没人听见。

    一身黄袍的夏国之主随意地看了看,那绣球是刚才宫女不小心抛落了。“抬起头。”

    秦未艾怯怯地抬头。一张清雅如不识凡尘的仙子般容颜让王上惊讶。

    “你是何人?”她不是他的妃嫔,如果是他会有印象,更何况是如此美丽清纯的相貌。

    盈盈水瞳蓦然充满了惊讶、难过。父王,不记得她了。

    虽然自十岁太后的生辰宴会上见过父王后就一直没再相见,但她还是牢牢地记着他的模样,毕竟他是她父王,但他却忘了她这女儿了。

    “我、我是未艾。父王万安。”秦未艾失望地垂眸。

    思考了一回,他隐隐记得他的妃子里好像有一个跟眼前的女子有几分相像。

    一旁的云妃更不悦了,又哪来的失宠公主?也不识趣地打扰她赏花的兴致。“王上,我们去听琴吧,听说今日乐师编排了新的曲章。”

    “等等。”王上上前一步,因为这女孩眼中的失落而惭愧,“你的母妃是……”

    “回父王,是翠妃。”

    “翠妃……”

    忽然想起了什么,秦未艾急急地抬头,压抑住心中的害怕请求道,“父王,母妃身染重病。未艾想请太医去看看她。”

    看见面前女孩的衣着朴素无华,应该是受尽冷落。王上起了恻隐之心,“小安子,传李太医去翠妃处。”

    “喏。”一旁的公公观颜察色,立刻上前谄媚地对秦未艾笑。

    而云妃则黑了脸,秦未艾的美貌在她看起来十分刺眼。哼,借着女儿有几分姿色就来邀恩宠。

    “让女官安排翠妃和未艾公主入住琼珠阁。”琼珠阁虽是个小殿,但总比冷宫好多了。王上念起旧日恩情,想补偿她们。他犹记得翠妃当初受宠时极温婉,常为他分忧。

    “喏。”

    “谢谢父王。”秦未艾又惊喜又感激地笑了。原以为父王已经忘了她们,没想到父王竟会帮她们,而且还让她们搬出冷宫。

    虽然并无追攀荣华富贵的意愿,但能搬出冷宫,母妃的起居饮食定能大大改善。再说,让母妃知道这是父王的意思,一定十分高兴。

    “王上,我们去听琴吧。”云妃半嗔半撒娇地拉着王上。

    “好吧。爱妃想听琴那就去听琴。”王上随着云妃走,临行时吩咐小安子,“好好安顿她们母女,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满足。”

    见状,秦未艾便跟着那个叫小安子的公公走了。

    在她转身的瞬间,云妃目带嫉恨地狠狠瞪了她一眼。

    “母妃。”秦未艾开心地折回小阁。

    “公主好。”芷若正在喂翠妃喝药。

    芷若是从翠妃当宠到失宠都一直陪着翠妃的,只因翠妃心地善良,从不把她当成下人,在翠妃失宠前还好心地替她从女官处拿了几天假,让她得以回家看望临终的爹。

    “芷若姐姐。”秦未艾的脸藏不住心事,一脸欣喜让本已如花般娇艳的容貌焕发光彩,“母妃,我刚刚遇见了父王。”

    “艾儿?”翠妃疑惑。

    “我在百花园遇见父王,父王听说母妃病了就……”话未说完,门外小安子的唱诺声响起。

    “翠妃娘娘玉体欠安,王上下诏传李太医——”

    “艾儿……”翠妃又惊又喜,挣扎着起床,“王上没忘了我?”

    “真的,母妃。父王没有忘记我们。”秦未艾知道母妃十分在意父王,就说了个谎,虽然有点良心不安,但见到母妃欣慰得快掉泪的样子也值得了。

    小安子进来,恭恭敬敬地道,“翠妃娘娘,王上还让娘娘和公主移居琼珠阁,待会下人们就会来收拾的了。娘娘玉体欠安,千万保重。有什么需要就与小安子说。”

    “谢谢你。”秦未艾真诚地谢道,让小安子有点受宠若惊。

    进宫这么些年,哪个主子会跟他这么个奴才道谢。这公主清丽可人,却毫无矫饰地向他道谢,真难得。小安子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热情道,“公主客气了,小安子应该的。公主今日跌了跤,待会得让李太医顺道看看才行。”

    “恭喜娘娘,恭喜公主,终于守得云开。”芷若笑着扶翠妃下榻。

    翠妃连月没血色的病容终于泛起几丝光彩,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多谢你,艾儿。”翠妃没想到,一向柔弱胆小的女儿会亲自找王上,要知道若是那可是很危险的。

    “母妃,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过是恰巧遇见父王。”秦未艾有点不好意思,当时她也十分害怕呢。

    “你为何会遇到你父王?”翠妃随口问了句,她梳妆好了,正要请李太医进来。

    回忆了一下,秦未艾答道,“父王好像跟一个妃子在看花,我不小心在那摔倒了。”

    妃子?翠妃皱起眉。

    “母妃……”秦未艾怕母妃因为父王陪别的妃子而伤心,十分自责。

    “没什么,”看到秦未艾脸上的自责和担心,翠妃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实际上她想的不是这个,“母妃是担心你。那个妃子是谁?”

    “我不知道。”秦未艾摇摇头,当时她确实没有留意。

    “不瞒娘娘,”小安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为了良心告知道,“那是云妃娘娘。云妃娘娘怕是会再来找公主的麻烦,娘娘公主以后要步步小心啊。”

    “是那云妃?”云妃的受宠程度翠妃也听过,不禁更担心了,“艾儿,你真的要万事谨慎,能忍则忍。不要为了母妃再得罪云妃娘娘才好。”

    秦未艾点点头,但又不明白地睁大清澈水眸,“我……我得最了那个云妃娘娘吗?”

    见状,小安子、芷若和云妃皆暗暗叹气。未艾公主天真单纯得像白纸似的,哪识得人心险恶呀。在宫中,哪怕只是得了王上半点关心,在一些心胸狭窄的妃子看来也是难以忍受的。

    “艾儿,总之凡事低调就好。”翠妃担心她这单纯毫无心机的女儿会受到云妃刁难。

    “好,未艾会的。”秦未艾笑笑,“现在快传李太医吧,他在外面等着呢。”

    一想到母妃的病有太医看,秦未艾淡淡瑰红的樱唇浮起一抹快乐的笑。

    是夜,云妃召来小安子。

    “我不喜欢别人和去抢东西,”云妃闲闲地说,却让小安子毛骨悚然,“更不喜欢有个不识尊卑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女人出来抢走王上的注意。”

    尤其是秦未艾的美貌,让她很是恼火。偏偏今晚王上恰巧不来云凤楼。

    小安子躬身低头,不敢说半句话。

    “王上不是让你安排那对母女吗?说说她们现在如何了?”

    “回、回娘娘,”小安子的声音有点颤抖,“李太医说翠妃娘娘病重……”

    “一个病恹恹的女人,而且还是王上厌倦了的,不成威胁。”云妃随手摇了摇绢扇,“那丫头呢?”

    “公主搬去琼珠阁后就安寝了。”小安子一五一十地如实禀告。

    “哦,没找王上?”云妃怀疑,“王上今晚没去琼珠阁?”

    “回娘娘,王上今晚去了芳菲娘娘那里了。”小安子暗自替翠妃和秦未艾松了口气,这云妃娘娘的嫉妒心可不小,还好今晚王上去的不是琼珠阁。

    “哼,芳菲那小狐狸精。”冷哼一声,云妃还是不放心,狠狠道,“你给我盯着秦未艾那丫头,要是她胆敢想向上爬,本宫不会放过她。”

    “是,奴才一定紧盯着。”小安子吓得差点跪下。

    “还有,芳菲不是说身子不好吗,王上怎会去她那?”算是放下心,云妃又赶忙打探其他消息。

    “回娘娘,是这样的……”小安子回答着,心里却千回百转。没办法,翠妃和未艾公主都和善可亲,特别是未艾公主,人长得漂亮心地又好,对他也十分尊敬,他可不想看她们母女白白遭殃呐。

     正文 第二章  命定

    一觉醒来,秦未艾在几个宫婢服侍下梳洗。

    以前在冷宫时,只有小兰服侍她,有时小兰偷闲,她都是自己更衣梳洗的,忽然被人服侍还真有点不习惯。

    “公主,女官送了新裁的衣服过来,”一边说着,另一个宫女打开一个紫檀箱,“公主想先试哪件?”

    指尖抚过那一件件做工精致的华衣丽服,秦未艾不甚在意,随便指了一件水蓝素纱裙,“不要太花,就那件吧。”

    “公主,还有新造的珠饰。这套首饰以蓝色为主,正好衬公主今日的衣装。”第三个宫女带上来另一个妆匣,拿出一套首饰。两支梅花银钗以蓝色琉璃为花瓣,项链串着蓝色琉璃、红珊瑚与白色珍珠,手镯是上等岫玉造成,玉色莹美。

    “只戴钗子。”秦未艾记得母妃吩咐万事低调,可那两支蓝色琉璃花瓣的梅花钗她十分喜欢,戴一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镜中的秦未艾粉雕玉琢般,朱唇饱满润泽,眉若远黛,眸若清湖,淡淡水蓝色衬着欺霜赛雪的肌肤,少女清甜的气质愈发突出。让婢女把发绾起一个简洁的半月髻,秦未艾就要去探望母妃。

    “喵……”在回廊上走了一会,一声微弱的猫叫让她停步。

    “咦?哪里传来的?”听叫声应该是只幼猫,秦未艾担心幼猫可能遇到什么困难,四处寻找。

    “公主……”几个宫女傻了眼,不过是只猫罢了,这公主竟然这么紧张地寻找,真是奇事,与宫中其他跋扈骄横的公主完全是两个极端。

    “喵——”叫声又传来,这次秦未艾听得真切了些,是莲塘边传来的,赶忙快步走到塘边。

    一只白色幼猫在塘边可怜地叫唤着,腿受了伤。

    “公主小心……”两个宫女的话未说完,秦未艾已经走到湖边,抱起幼猫。

    “咦?腿怎么受伤了?你的母妃呢……”说着傻气的话,秦未艾忽然发觉自己说得不对,“呵呵,不对喔,你的应该叫娘亲才对。”

    几个宫女见她抱起的小猫没伸出利爪伤害她,才放下心来。

    秦未艾抱着它正要走回去,忽然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她,把她扯向莲塘。

    两个宫女更是吓呆了,明明什么人也没有,公主却忽然好想被人扯着般掉进了莲塘!

    “扑通——”秦未艾落水,落水前还不忘奋力把怀中的小猫抛开,怕连累它溺水。

    那幼猫被抛进了一旁的草丛,两只铜铃般的琥珀色大眼鬼灵精怪地转了转,飞快跑走了,那带着血迹的腿丝毫没半点受伤的模样。

    “唔、唔……”秦未艾不会泅水,莲塘虽不深,但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缠着她的双腿。

    “来人啊——公主落水了,快来人……”两个宫女也不会泅水,只好在岸边呼救,干着急。

    冰冷的水灌入口鼻,像针刺般难受,秦未艾挣扎着,本能地咳嗽着要呼吸到空气,却因此吸入更多水。渐渐的,耳边宫女的尖叫、侍卫的脚步声她听不真切了,意识也渐渐模糊。

    在意识消失的一刻,指尖好像触到了一块凉凉的硬物。

    不远处,一个一身火红的女子和一个一身玄衣的男子在宫殿的屋顶上远远眺望着秦未艾落水的莲塘。

    “清歌,你怎么不知道怜香惜玉呢。啧啧,要是淹死了她怎么办。”一身火红的女子揶揄。

    被唤作清歌的男子淡淡开口,“若荼蘼灵女没算错,她就是可以解开师兄咒语的人。”

    “你不好奇荼蘼灵女为何要告诉你?荼蘼灵女一向都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而且这个女人,除了心底善良得像个傻瓜,模样也挺美之外,不就是凡人一个?怎么你和师父都解不开的咒她能解开?”红衣女子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

    “荼蘼灵女要收回荼蘼灵石以回灵界。师兄的怨念太深,她不想碰。”

    “那荼蘼灵女也是的,没见过做灵女做那么失败的。那么贪玩,又不小心越过界来到人界,这次回去还大着肚子,不被灵界长老责罚才怪。”红衣女子口无遮拦。

    段清歌淡淡地看了眼幸灾乐祸的女子。

    “咦?你看你看,”红衣女子咋咋呼呼的像只小麻雀,“她被人救起了耶。哇,脸色白成那样,淹死了没?”

    “她不会死。若她死了,要等百年的轮回后再找回她。”

    “哇,你看那些宫女侍卫紧张的样子。”红衣女子兀自兴奋,“比他们自己掉下水还惶恐呢。”

    段清歌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看红衣女子,“你确定你是火莺,而不是麻雀?”

    忽然明白他在奚落自己,红衣女子脸一红,凶巴巴道,“我不是火莺难道你是啊。对了,之后要怎样做?”

    眼神一黯,段清歌摇头,“我不知道。”

    荼蘼灵女只道把荼蘼石交到秦未艾手中即可,其余的他们不用费心,也没那个能力帮。

    只好静观其变了,再说,巫族复仇反击的布局还在关键时刻,他得时时紧盯着,好让师兄复活后顺利地重新统领巫族。

    “就这样撒手不管?喂,你先别走啊。”玄色的身影一闪消失,红衣女子气鼓鼓地一跺脚,不甘心地也跟着消失了。

    幽幽转醒,秦未艾眨了眨眼,觉得呼吸不畅,咳嗽几声。

    “艾儿,你可醒了。”翠妃担心地抚了抚她的额头,确定没发烧后才松了一口气,“你可吓死母妃了。”

    “母妃,我没事。那两个陪我的宫女没被人责罚吧?我落水与她们没有关系的。”秦未艾想起那两个宫女,有点担心。

    “你别担心,她们没事。”翠妃安慰道。

    动了动身子正要坐起来,忽然发觉自己左手紧紧握着一块巴掌大的坚硬的东西,“咦?这是什么?”

    摊开一看,一块嫣红色剔透晶莹的美丽石头躺在手心,漾着瑰丽的色泽,石头中好像有流光似的。

    “侍卫救起你时你手里就抓着这块石头了,昏迷期间一直攥着它,也取不下来。你是因为捞这块石头才落水的吗?”翠妃问道。

    “不是啊……”秦未艾记得她落水前没见过这石头的,“我只是抱起一只腿受了伤的幼猫……”

    秦未艾疑惑极了,她记得当时有一股奇怪的风把她扯落莲塘,也不知后来那猫有没有被她摔着了。

    “母妃,救我的人有看见一只白色的幼猫吗?”

    “幼猫?没有吧,你是为了救幼猫而落水吗?”翠妃以为是这样,“艾儿,好心没有错,但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啊。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母妃如何不忧心。”

    “没有……那应该走了吧。”想了想,觉得这件事真的有点奇怪。但不愿母妃多担心,于是秦未艾故作轻松地笑笑,“没事啦,母妃你不是说善心有善报吗,看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才好。”翠妃看着女儿的笑靥,放心不少,她这女儿最是乖巧可人。

    “嗯,我会的。”秦未艾微笑着回答,突然回想到溺水时的恐怖和那股怪异的风,打了个冷颤。不觉把那桃红色的漂亮石头握得更紧了些,不知为何这样能让她心安一些。

    “王上驾到——”小安子的唱喏声响起。

    夏国国主听说宫里有人溺水,原来是这个几天前见面的女儿,便过来看看。

    “王上万安……”

    ”王上万安……“一干宫婢奴仆行礼。

    “父王?”没想到父王回来,秦未艾很感动,眼眶微红,“父王万安。”

    “免礼。听说宫人说你今日落水了?”王上瞧了瞧秦未艾有点发白的小脸,“当时是哪个宫婢跟着你的?孤王要治他们的罪!”

    秦未艾和翠妃一下子吓到了,连忙道,“王上,是艾儿贪玩不小心落水的,那两个宫婢皆不知情。”

    “是啊父王,真的不关她们事,怪就怪未艾太调皮了,不小心滑倒了。如果她们叫人来救我,我现在已经溺死了,怎么可以怪她们呢。”秦未艾急急地说,生怕那两个宫女因此受责罚。

    以前她在冷宫时听小兰说,一些被罚的宫女可能会受到很残忍的刑罚,她不忍心。

    “哦?”看了看同心的母女,王上叹了口气,翠妃还是和多年前一般善良。“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没大碍,只是有点受惊罢了,休养一下就即可。”见王上无意追究,翠妃松了口气。

    “未艾,你就好好休养,”王上和蔼地笑,对这个貌美心善的女儿很是满意,“三天后有国宴,你就到宴上来吧。”

    “国……宴?”眼角余光扫到母妃担心的目光,秦未艾弱弱地问,“我……我害怕生人,可以不去吗?”

    国宴,一般都是隆重而严肃的,王上的宠妃、王后、太后和重要大臣都会出席。不过夏国王上没立后。

    “不怕,有父王在,有谁敢欺负你呢。”王上以为秦未艾是因为以前在冷宫受人欺负所以害怕,“到时幽国、禤国、煜云国、天宝国等国的使者都会出席,未艾正好可以去看看他们带来的奇珍异宝,听说此次天宝国带了一件千羽衣,乃由天宝国特有的极乐鸟羽毛织就,未艾去看看,若是喜欢孤王就赏你。”

    “我……”王上一番好意的笑叫她不知如何拒绝。

    “小安子,孤王送来的清露菊羹端上来。”王上慈祥地笑着,“好,安心养病吧。孤王先走了。”

    “谢谢父王。”

    “谢谢王上。”王上的一番美意翠妃当然高兴,但更多的是隐隐的不安。

    两个精致的冰瓷雪玉碗由宫女端上来,里面是淡黄晶莹的清露菊羹,夹杂这几片白色的菊花瓣和丹红枸杞,煞是好看,“娘娘、公主请慢用。奴才先退下。”小安子恭敬地说。

    唉,王上来探望未艾公主的事情让云妃知道就惨了。小安子心中大呼不妙。

    “谢谢安公公。”秦未艾礼貌地笑笑,目送小安子和一干宫女出去后看到母妃满脸担忧。

    “母妃,三天后的国宴……”见母妃眼中的担忧,秦未艾也很害怕。

    见了女儿怯怯的样子,翠妃收起忧心的神色,不想吓到她,“既然事到如此,也推却不了了,你就去吧。去看看热闹也好。”

    “可是母妃教导一切低调……”

    强自笑笑,翠妃安慰道,“国宴虽然隆重,艾儿低调点就好,装扮不宜太隆重也不宜太素净,言行不宜太引人注目也不宜太木讷,总之与其他大多数人一般就好。若宴上没什么事就早早回来。”

    翠妃怕的是云妃会在国宴上令艾儿难看,到时在其他国面前丢了夏国的面子,王上定会恼怒。

    “母妃不同我一起去吗?”让她一个人去,她会怕。

    “国宴太嘈杂,母妃喜欢静。”摇摇头,翠妃道,“况且国宴的出席要王上钦点的。艾儿去看看,回来告诉母妃有什么好玩的岂不好?”

    “嗯……”看来一定要去的了。

    “还有,那件千羽衣……”翠妃担忧道。

    “母妃放心,未艾不会要的。”秦未艾懂事地向翠妃扬起安慰的笑,“我也不喜欢眼花缭乱的衣服,再说,以前在冷宫的朴素衣服我倒很喜欢呢。”

    “那就好。”翠妃点点头。

    琼珠阁的翠妃和秦未艾在费心如何在国宴不引人注目,而云凤楼的云妃正咬牙切齿。

    “那对贱人,果然不知安分!”云妃一拂袖将桌子上精巧的茶具扫落,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小安子簌簌发抖。

    “竟装病引起王上注意?不知羞耻的贱人。”云妃妒火中烧,“你抖什么!看得我心烦。滚下去。”

    “是、是,奴才告退。”小安子抖得更厉害了,连滚带爬地离开。

    “等等,回来。”云妃忽然叫住小安子。

    小安子又是一震,身子像秋风中的落叶般抖个不停。

    “奴才、奴才在。”

    “秦未艾那小丫头妄想在国宴上出风头是吧?”云妃自言自语,也不意在小安子回答。

    小安子不敢出一言以复,心中暗暗替秦未艾叫冤。要知道未艾公主想推掉国宴出席的呢,这般与世无争的良善姑娘怎么就惹着了这个母夜叉。

    “你跟在王上身边,国宴名单看过了吧。”

    “回、回娘娘,奴才看过。”小安子忐忑不安。

    “本宫听说幽国的王爷也来了?”云妃早前听到的小道消息。

    “回娘娘,是的。”小安子一惊,难道云妃娘娘打那主意?

    “那太好了,”云妃冷笑,“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小安子退下。

    小安子出了云凤楼,见身后没有人盯着,才急忙走了,却不是回王上的宫殿,而是直往琼珠阁。

    “翠妃娘娘,翠妃娘娘。”小安子着急得顾不得通报。

    “安公公,有什么事吗?为什么神色如此匆匆?”翠妃正在与秦未艾对弈。

    小安子转眼看了看周围的宫女。

    秦未艾看不懂什么意思,翠妃可是懂了,“你们都下去吧。”

    婢女都退下了,临走还细心地关了门。这些在她们看来很平常,在后宫中总有打小报告、传递小消息的现象。

    “小安子,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情了吗?”翠妃见事情似乎很严重,也有点紧张。

    “不好了娘娘……”小安子附在翠妃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翠妃脸色大变,“你说的可真?”

    小安子点点头,“奴才实在不忍心公主被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地就被指婚给那幽国王爷。幽国与夏国向来相争,近几年还算和睦相处,但若两国一旦打起来,公主在幽国就没好日子过了。再说那什么幽国王爷,以前也没见过他,想来也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公主这一去可不白糟蹋了。”

    历朝被派去和亲的公主大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更有甚者,听说去和亲的公主在敌国被折磨致死。

    秦未艾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白糟蹋?我要嫁人?”

    “艾儿稍安。”翠妃转向小安子,“安公公,谢谢你多费心来告知我们。”

    “娘娘哪里的话,”小安子热泪盈眶,“这宫中就公主和娘娘真心对小安子,小安子虽是区区奴才,怎能坐视不管。”

    “你可要小心,别让云妃知道你来告密。”见识到云妃的心狠手辣,翠妃愁眉不展。

    “我没事。倒是公主怎么办?国宴就到了,到时王上金口一开,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小安子急得兰花指一点,“王上一向听云妃的话,云妃到时说幽国王爷如何如何好,王上怕是真的会答应。”

    “母妃,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等母妃想个周全法子,再细细说与你听。”翠妃安慰道,“安公公,你的大恩大德我与艾儿铭记于心。不过你还是先走吧,免得叫云妃知道就不好了。至于艾儿的事,我再想办法。”

    “唉,祈求上天保佑公主。”小安子叹息再叹息,摇着头走了。

    “艾儿……”翠妃思前想后,终于开了口。“有时候不是你父王狠心,他是一国之主,很多事情无法顾得周全。”

    秦未艾疑惑的大眼看着母妃,隐隐觉得不安。

    “云妃不满你,想让你父王送你去幽国和亲。”翠妃无奈地喟叹,“你父王,应该是会答应的。”不然小安子也不会这么着急地跑来告密。

    秦未艾一惊,倒吸了一口气。怎么……

    “不要怪你父王。但母妃不能眼睁睁看你嫁去幽国,毁了一生的幸福,”翠妃深呼吸一下,下定决心,“艾儿要坚强,要勇敢。”

    “我……我会的。”为什么母妃的表情如此凝重。

    “艾儿,你别怨母妃,母妃实在不能让你嫁去与夏国一向不和的幽国。”翠妃落了泪,“我们母女地位卑微,母妃的办法不多……”

    看母妃哭了,秦未艾慌忙安慰她,“母妃别哭,别哭。未艾不会怨父王、怨母妃的。母妃做的都是为了未艾好,未艾会听话的,不要哭了。”

    其实就算是真的要她嫁去幽国,她虽难过也会去的,为了母妃不受别人欺负和责难。

    擦了擦眼泪,翠妃悲恸地看着女儿,“日后时机一到母妃会请你父王放你出来,如今云妃当权,只好出此下策。”

     正文 第三章  皇陵

    黑暗,无尽的黑暗。

    那么漫无边际的漆黑,让魏霜降麻木。

    忘了自己被封印了多久,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年了吧。

    封印后,他开始还会不断地想,想着那个无情狠心的女人。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却换来她的魂灭咒。她趁他不备偷换了云蛟杖、她将他击倒在地时冷笑涟涟、她拿出他亲手送她的荼蘼石来封印他的元神——这一切一切,让他的恨刻入骨髓。

    她现在如何了,和她那无耻的大哥柳朝贤坐拥巫族大权了吗?清歌和师父呢?

    到后来,他连想这些也厌倦了。让元神漂浮在没有时间、没有终点的黑暗中,只知道心中的怨念已然郁结得化不开,他的心成了千年寒冰。漫长的黑暗磨蚀了他的希望,现在的他,连等待解封的念头也没有,与死无异。

    就在这枯井无澜的寂静中,他麻木许久的元神忽然惊醒。

    有人在说话,是一道柔和清甜的声音。

    有人在时不时地对他说话,可是他听不清说话的内容,只是那道声音像微风一样在周围轻舞,看不见,抓不住。他尝试说话,可是没有回应。让他深受其扰。

    是谁。

    当今,幽国是强大的国家,而幽国与夏国的所谓交好,不过是薄如纸的表面关系。

    在驿站的上房,几盏黄色雕花蜡烛点起,屋内如白日般光亮。屋内陈设简洁,一张梨花木圆桌上摆着彩瓷茶壶、茶杯。色彩艳丽而朴拙。

    而正低头举杯,一身深蓝色锦袍的男子,这是幽国的十四王爷,顾云轻。

    在幽国,王公贵族之间都知道十四王爷顾云轻是个清秀俊朗的豪爽人物,年轻有为,是幽国国君的得力助手,家财万贯,是不少待字闺中姑娘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只是传闻到了夏国这里,顾云轻倒是成了个七老八十、好色无用的糟糕老头。当然,敌国嘛——就是人才那些说书人也尽力抹黑就是。

    “夏国,我以前挺看好的,”顾云轻悠闲地呷了杯茶,“只是这些年来越发坏了。”

    “怎么同是这个王上,情况会差这么远?是年老所以昏聩吗?”顾云轻的侍卫同时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霍长平皱眉。

    一路从幽国走来,他们确实是见识了夏国外强中干的国情。地方官吏腐败、百姓生活贫苦,加上忽然而至的罕见蝗灾让夏国几个主要产量地都颗粒无收,这样的景象与几十年前的国泰民安相比差得太远了。

    爽朗一笑,顾云轻俊朗的脸仿佛骄阳般灿烂,“管他呢,王兄让我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横竖这夏国不是我的,顺便解救这些百姓于水深火热中,当是积德行善咯。”

    “你要小心,夏国再不济也是个大国。”霍长平提醒,“其实挑起两国战事这等小事随便找人做都可以,为什么你堂堂一个王爷要亲自来?”

    “成天在幽国闷嘛——”顾云轻说得好不幽怨,“没事干,来夏国跑跑活络下筋骨也好。”

    其实他是特地来探夏国的。他顾云轻没什么其他特别嗜好,就是对年代久远的陵墓着迷,以解开陵墓机关玄术为乐趣。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将幽国自家的里里外外探个清楚,还不小心被父王知道了,训斥一番,关在宫中关了半年。一想到那次就有气,他真是太大意了,不然怎么会被父王知道呢。自那次不久后父王就离世了,而他因为愧疚没有好好尽孝道,尽力替王兄办事,辅助他监管好朝廷。

    “嫌无聊?”霍长平有点怀疑,虽然王爷确实也是大大咧咧神经大条的,嫌闷也不是没可能,但直觉告诉他好像还另有原因,“王爷早日娶妃,生几个小王爷就不闷了。枉上次王尚书特意安排了赏锦鲤宴,就为了让王爷与王家五位小姐认识,王爷还把宴会弄得乌烟瘴气的。”

    “小平,那实在不能怪我呐,”不理那一声“小平”让霍长平的脸一下子黑了,顾云轻以手煽煽风,“一条锦鲤可要花本王不少银子呢,啧啧,本王好心疼啊。再说,那些锦鲤你也有份吃呢。”

    那次,顾云轻一个“不留神”叫人把王尚书家锦鲤池中的锦鲤都抓起来送去膳房里红烧清蒸爆炒炖汤了,正在大家吃得欢,王尚书的家丁来报告,王尚书一张脸立刻绿了又白,白了又红。顾云轻还大言不惭,“既然没锦鲤看,那这赏锦鲤宴还开什么呀,本王先走了。”

    “哼,看以后谁家还敢介绍自家闺女给你。”霍长平想到顾云轻的把戏脸更黑了,他为人耿直,实在不能苟同。

    “哼什么呀,我可是有赔钱的。”顾云轻理直气壮,“小平,莫不是你想成家立室了所以嫉妒本王的漫天桃花?别着急,本王回去定给你找户好人家。”

    霍长平干脆忽略他的疯言疯语。若真跟这王爷句句较真,他早就气得吐血而亡了。

    “长平哥哥——”顾云轻忽然诞着脸,嗲兮兮地叫着,让霍长平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有什么事?”霍长平立刻警觉起来。根据霍长平对他的了解,顾云轻一有事相求就是这摸样的。顾云轻有事相求呐,九成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两天后就宴会了嘛,你看,明天我们都要进宫了。”顾云轻笑得讨好。

    “所以呢?”霍长平静待下文,现在可不同在幽国,现在可是在夏国,他可不能任云轻胡闹,要是有什么危险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到时候出席不久‘就会’因病缺席,你代我盯好夏国动静好不好?”

    “不行。”霍长平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为什么?”

    “长平哥哥对我最好了,就答应我啦。你正好可以借我不屑参加他们的宴会而挑起战事呢,”顾云轻无赖道,“反正我会好好地,等你完了宴会,小住几日,我们再一道走,岂不快哉?”

    霍长平实在不知道这样的计划怎样“快哉”,想了半晌,他眯起眼睛怀疑道,“你该不会是想去夏国吧?”

    “知我者,小平也。这事就这么定。”段清歌拍了拍手。

    “不行,太危险。”开玩笑,若是让夏国人逮住王爷擅闯夏国,如此大不敬的惊世骇俗行为,必然会杀了王爷。

    “小平,你知道我不到目的不罢休的,”顾云轻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况且我怎么不济也不会让别人在抓住的,我只是进去瞧瞧罢了。”

    霍长平沉默,王爷对死人坟墓的热衷确实是异乎常人的,不然当初他就不会连自家都闯,“易容扮成宫人进去吧,没那没危险。”

    见霍长平默许了,顾云轻欢天喜地道,“早用钱打通人脉了,后天因为宴会宫中太监不够使,我就去替守的空缺。”

    “你……”霍长平气结,原来他一早计划好了。如果他不准,他岂不是要来个失踪叫他找不着人?

    顾云轻贼笑得晴空万里。

    夏国浩然殿是王上的主殿。而缺席今日云妃举行的小型梅花宴的翠妃与秦未艾此时正在殿中跪着。

    “先王托梦与未艾?翠妃,此话当真?”夏国王上皱眉看着跪着的秦未艾,那绝美的小脸上平静得无一丝波澜。

    “王上,字字属实。”翠妃一边说,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夏国历代祖宗请原谅我编造这个借口,艾儿一定会虔诚至极的。若有什么怪罪,我愿意折我阳寿以作补偿。

    王上愿意相信,因为没有人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也没有人会自愿守那阴暗幽深而寂静无人的。沉思良久,王上试探,“未艾,你可自愿?”

    守,可是漫长而枯燥的。前朝的郭贵妃因被加害才不得不被点派去守,还哭天抢地的。说白了,守就是个表面崇高,实际人人避之不及的苦差。

    秦未艾仍跪着,低着脸认真地按照翠妃教她的说道,“未艾愿意长守,以安夏国先祖之灵。”

    与此同时,她心中亦是万分不安。她从来没说过谎,想不到一说就要说个这么弥天大谎。

    “你可想好了?守的皇室中人最少要守满十年才能换人。”王上实在不忍心把年轻的女儿送去守。

    翠妃的眼眶又红了,她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她更怕女儿随便嫁给敌国的一个老王爷受苦。守虽苦,但至少是在夏国,再不济也不会太惨。

    “未艾想好了。”秦未艾反而不太在意这个。若她守能让云妃放弃对她和母妃的刁难,让母妃心安,余生都守在又如何。以前她以为自己会在冷宫过余生的时候也不曾惊惶,守和守冷宫,没什么两样吧。只有她和母妃能安然快乐地活着就好,繁华荣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唉,既然未艾一片诚心,父王准你。”王上被未艾的赤诚感动,“孤王本来还打算在国宴上将你指给幽国十四王爷,成就一段佳缘。看来是幽国王爷没福分配得上我王儿啊。”

    翠妃的脸白了一下,想不到云妃这么快就说服了王上。

    秦未艾的眸闪烁了一下,但她却无法怪父王狠心。父王……一国之君,应该也有很多顾虑和不得已吧。

    “艾儿,当真不怪母妃?”翠妃见秦未艾从浩然殿出来后脸上的笑一直是勉强的。

    “怎会?我只是……”秦未艾难过地低下头,“母妃,未艾守后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未艾不能在母妃身边尽孝道了。”

    “唉……”翠妃拭泪,其实她心中早就十分后悔当初进宫选妃,现在她只想她的女儿平平安安就好,“你既然去守了,母妃请求往生让我搬回冷宫的小阁斋戒度日。这样云妃就不会为难母妃的了。倒是艾儿要记住,守虽苦,但那是我们夏国祖先的安葬地,要诚心诚意。王上已经请了玲珑寺的慧静大师与你谈佛偈,你要认真听才好。”

    “好。”

    两天后,秦未艾坐在梳妆铜镜前,安静地任宫女梳头。清妍的脸上一点点妆也没化,一双水翦双眸显得更黑白分明,清澈得不染一丝凡尘,花瓣般的唇透着淡淡的粉红的色泽。如云的长长黑发以素白缎带束起。雪白的里袍外披上薄薄的淡紫色丝袍——白衣外淡紫袍,那是夏国祭祀女司的装束。

    没有一点脂粉,没有半件首饰的秦未艾,宛如一朵清晨带露的雪白幽兰。

    “公主请静待王上传召。”宫女道。

    秦未艾觉得未来有点茫然,只是她不得不勇敢走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父王的传召还未来。打开桌子上一个小木盒,她拿出那块桃红色的美丽石头,透明淡红的指尖轻轻抚过它,“你是怎么来的呢。”

    石头冰凉光滑,静默在她的柔荑中。

    呵呵。秦未艾无声地笑了,一块石头怎么会说话呢,可又忍不住孩子气地对着石头说,“你陪我去守好不好?那里没别的人,我有点怕。”

    青葱十指继续在嫣红美丽的石头上游走,秦未艾柔柔地笑,“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的喔。”

    “艾儿。”翠妃来了,初见未艾的一身装束竟有点惊艳,“安公公说大殿上各国的宾客还未到齐。”

    “母妃。”秦未艾乖巧地笑。

    “的规矩女官教与你了吗?”

    “未艾记得。”一旦进入的范围,就不能杀生,不能沾酒和荤。不上脂粉,不戴首饰,平时需穿浅色的素色衣服,忌红色、黄色、黑色。到了每月月满之日,需穿祭祀女司之服。每天颂经文三个时辰。等等。

    “若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清扫的公公。慧静大师说的话可听得懂?”

    “大多听得懂,不过,”沉思一会,秦未艾不解地皱皱眉,“慧静大师道,要做到无悲无喜,无忧无乐,无恨无爱。摒除心中一切欲望和感情,做到心如止水。为什么呢?”她可以轻易做到不恨、无忧愁,但她还是喜欢着她的母妃,对未来的日子充满希望的啊。而且,一直服侍母妃的芷若姐姐、总是偷偷帮她的安公公、还有小兰、父王等等人,她都是很喜欢的。慧静大师叫她心如止水,那她还能不能继续喜欢他们呢?

    “这……”翠妃不知如何解释。她知道那是佛家的最高境界,也是守本该做的,可未艾只有十七岁,若在如此年纪便断绝她的感情和欲望,未免太残忍了些。

    “未艾只知怨恨不好,但为什么高兴、喜欢都要摒除?未艾可以继续喜欢母妃、父王、安公公和芷若姐姐吗?”秦未艾的水瞳好奇地眨呀眨,还有上次莲塘边的白色幼猫,她也很喜欢它,不知现在它的伤好了没有。

    翠妃也认真地思索了一会,“母妃也不清楚慧静大师的话……但无论如何,艾儿谨记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吗?”

    “嗯。”秦未艾点点头,还是没弄清慧静大师说的话。

    要她不喜欢别人,很难耶。即使想云妃对她不好,她也恨不起来,只是替云妃觉得可怜。宫中的妃子总是怕父王不够喜欢自己,所以云妃对父王关心自己表现得过激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云妃长得很美呀,相由心生,不是吗?

    “公主,请随奴才来。”小安子特地亲自过来带秦未艾上殿。不禁一阵唏嘘,想不到公主和翠妃竟想到这么个办法,只是苦了公主。

    “谢谢安公公。”秦未艾见到小安子,不禁绽开一抹清丽的微笑。她见到对自己好的人,很难不笑呢,如此一来,要如何才能达到慧静大师所说的“心如止水”的境界?

    “公主还是那么客气,可折煞奴才了。公主……公主以后要保重啊。”小安子说着说着有点哽咽。

    “谢谢关心,放心啦,我会好好的。”秦未艾浅笑着,跟着小安子一步步走向大殿。

     正文 第四章  觉醒

    大殿上载歌载舞,酒香四溢。

    王上坐在主座上,各国的献礼陆续呈递。

    “天宝国呈上千羽衣,愿天宝国与夏国的友情坚定不移,祝夏国国主寿比松柏。”天宝国来使来头也不小,是军功赫赫的护国将军。

    天宝国的将军手一挥,一件斑斓炫目的羽衣由宫女呈上。

    王上说了些客套话,并回赠兽面纹龙流盉作为回礼。眼睛状似不经意地再次瞄了瞄幽国来的十四王爷,心中不知又第几次暗暗叹息,本来这千羽衣是说好要赏给未艾的,那一表人才的幽国王爷也将是未艾的夫君的,难道真因为未艾心善德厚,先皇才托梦让她守皇陵吗,唉。

    “小平,你发不发觉那夏国国君总是看本王。”顾云轻悄声对着身边的霍长平说话,嘴唇不见动。若不是因此而觉得蹊跷,他早就离座了。

    “他见过你?”霍长平也发觉了,“或是你那古怪癖好的恶名传到来夏国了?”

    “谁敢散播谣言。”他对探究陵墓有兴趣的事情虽然幽国皇室里有人知道,但知道的人都讳莫如深,他可是下足了功夫封锁消息的。不然到时随便谁家的墓被动过了,准都怀疑道他头上来。

    “那不是谣言,是真相。”霍长平忍耐好友的颠倒是非,“夏国国主的样子十分奇怪。你还是不要去了。”

    “不可能。”都差半步就可以跨入的皇陵了,他不进去好好探索一番怎对得起自己不辞劳苦地从幽国来到夏国。

    “若被人抓到了怎么办?”

    “那太好了,你可以带兵来打夏国。我一定会撑到你来救我的,在那之前我不会轻易死的。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啊。”顾云轻转过头背对着夏国国主,扭曲其面容不正经地对好友露出深宫怨妇般的泣血悲情,只差眼角一滴泪而已。

    “顾云轻,夏国我自会出兵相向,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霍长平的咬牙切齿。

    正当两人在夏国的地盘商量磨刀霍霍向夏国时,大殿忽然一片肃静。

    “天降鸿兆,王运命定——”王上站起,威严的声音缓慢宣布。

    随手打了个呵欠,顾云轻不耐地皱皱眉。他最听不得宣读诏言,声音拉那么长,让人一听就想睡觉。看了看周围,都在看着夏国的国主,于是手指向身边一个宫女勾了勾。想让她扶自己走,好装出一副病夫的样子。

    宫女恭敬地伫立不动。

    开玩笑,自家的王上在宣诏呢。

    见碰了壁,顾云轻撇了撇嘴。哼,不理他,他自己不会走吗。于是大摇大摆地起身离座。那动作却轻得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主要是他不想被霍长平抓回来。

    “我朝未艾公主德厚品宽,兰心蕙质,即日赐封号为恒阳,长守皇陵,以护国运仁昌。”

    秦未艾此时缓缓地由内殿步入大殿,她稍低着头,目光落在地上,姿态优雅,清秀绝色的容貌让在场的人无不惋惜,猜想这美丽的公主犯了什么错被派去守皇陵。

    走到王上面前,秦未艾跪下,双手交叠,手背贴在额上,行了祭司之礼。

    “赐雪玉笏。”王上开始了冗长的封号礼节。

    霍长平望了望堂前跪着的公主,皱眉,“别的国家似乎很热衷于派公主贵妃守皇陵。”幽国也有守陵人,只是从不派公主贵妃去,而且守陵的人每年换一批,而幽国皇陵机关巧妙绝伦,自信不会有人活着进去还能活着出来,也没派重兵守卫。也就是这样,让顾云轻大摇大摆地进了去。思及此,霍长平愤愤然地回头想瞪顾云轻,却发现段清歌已经走了。

    “嗜好这么惊世骇俗。”霍长平无奈地嘀咕,顾云轻的痴迷劲他可是见识过的,知道劝说无用,就由他了。

    皇陵的大门内,过了第一道机关是一个古朴的狭窄长殿,名叫含笑殿。过了含笑殿是曲折复杂的内殿,有重重的机关。

    第一道机关并不复杂,只需在皇陵石门的左侧找到向上数第三排第九块砖,敲三下,通往含笑殿的长廊自然开启。在看守的太监带领下,秦未艾进入了长廊。一股阴森的寒气从里面散发出来。

    “陈、陈公公……”秦未艾跟在太监身后,胆怯地缩了缩身子。

    陈公公年迈,听力不好,所以听不到秦未艾在唤他。

    从大门到含笑殿的石廊很长,终于进入含笑殿。陈公公听说有公主来,一早就在里面的火炉生了火。橘黄色的火焰照亮了不大的含笑殿,连带那股阴寒的气氛也驱散了些。

    “公主!”陈公公因为听不清自己讲话声,提高音量。

    “什么?”秦未艾本来就害怕,陈公公突然的大喝让她打了个激灵。

    “公主的膳食奴才会送进来!如无什么特别原因请公主留守含笑殿!”陈公公大声喊完,唯恐秦未艾未听到,更加大了音量,近乎尖叫地道,“公主如有什么需要就告诉奴才!奴才就在皇陵大门外的木屋里住着!再外面是重兵!公主很安全!”

    愣着看陈公公吼得脸红脖子粗,秦未艾明白过来什么原因,于是拼命点头,也大声道,“知道了,谢谢陈公公。”

    陈公公离去后,秦未艾坐在榻上。虽然比起后宫中的柔软绣榻,这里的布榻简陋了点、粗糙了点,也硬了点,但秦未艾勾起花瓣般的唇,绽开一抹纯净的笑。“母妃以后应该会过得比现在提心吊胆的更好吧。”

    借着火光,秦未艾环视四周。含笑殿是狭长的石殿,素纱屏风把床榻与外边隔开,陈设着简单的木桌椅,一个石炉,一个梳妆用的简陋木柜桌。有两道门,一道上了锁,是通往皇陵内部的。秦未艾好奇地起身看看另一道没上锁的门,门没关,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浴室,陈设有一个大木桶。

    再抬头看了看,含笑殿只有一扇用以透气的狭长的窗,大约手掌宽。不知通向哪里,只见隐隐的月色从那方狭长透了进来。殿内除了阴寒的气息,还有一股淡淡个硫磺气味,从那道锁上的门散出。

    ”未艾不要怕,不怕不怕。“秦未艾坐回榻上,忍不住一边害怕一边给自己鼓气,”石头也不怕,对吗?“

    掏出身上的那块嫣红石头,秦未艾对它说着。她溺水被救起后就常常和这块石头说起话来,隐隐觉得和它说话会有种心安的感觉,虽然只是块石头。今日入皇陵时,她什么也没带,却不知为何把它带了进来。

    嫣红的荼蘼石依然静默。只是石中美丽的流光比先前更亮了些,不细看察觉不出这微妙的变化。

    “你要陪我呐,你默认的喔,不可以反悔。”喃喃道,秦未艾又笑了,“好啦,既然有你陪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刚才那个陈公公好可怜,他那么老了,守着这里辛不辛苦?不如叫别人来换他好不好?陈公公的年纪应该颐养天年才对。”秦未艾对着石头又是一番窃窃私语,怕外面的陈公公听到了伤心,虽然不太可能。

    “你说……我会在这里过余生吗?”秦未艾偏着头想了想,自问自答,“也没什么不好的呀,为什么他们把这看得那么可怕呢?”早在昨天,听说她要派去守皇陵,云妃特地过来幸灾乐祸了一番。

    “除了不能时时看到母妃,我觉的挺好的,你不会嫌闷吧。好了,我要睡了,晚安。”把石头放在枕边,秦未艾轻轻解开束发的白色缎带,脱去外袍,安稳地睡下。美美地闭上眼等待着明天的降临。

    却,是一夜的噩梦连连。

    秦未艾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光线昏暗的石殿,不是含笑殿。她睁大小鹿般的大眼怯怯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空荡荡的,只有在中央摆了一个白玉狭长大箱。墙壁上雕凿着霸气的夔纹和云纹。

    这、这是哪里……虽然周围空无一人,但秦未艾还是鼓足勇气开口询问。

    “你是何人。”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截住了她未开口的发问。

    “啊!”吓了一跳的秦未艾连忙转身,却没看见有人。

    “为何我感知得到你。”魏霜降继续阴沉语调地问,他的元神被封,无法现形。

    他仍是无法听清那道清泉般悦耳的声音说什么,仍是被浸在一片黑暗中,可此时他却感知到周围有人。

    有人的气息。这对他来说多么奢侈。

    “我……”秦未艾深深呼吸了几下给自己打气,要勇敢,未艾要勇敢,“我是夏国的恒阳公主,请问你是先皇吗?”是因为之前她撒谎说先皇托梦,所以先皇恼怒了吗?

    这次听清了那道声音的话,魏霜降心绪却更阴沉,能感知周围,代表他有希望能解开封印。但若他的尸身已损毁,他也不过是幽魂一缕。

    沉睡了不知多长的时间,让他更厌恶那个丑陋的事实,宁愿麻木地继续封在荼蘼石中。

    “为何打搅我?”阴恻恻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先皇,所有主意都是未艾自己想出来的,您不要责怪母妃。”秦未艾赶紧跪下,“未艾自知有错,但未艾真的愿意诚心长守皇陵,绝无不敬之意。请先皇原谅未艾。”

    这个女子话很多,魏霜降皱起眉,“我不是你先皇。”

    嗄?秦未艾怔住。

    “那、那你是谁?”

    “你无需知道,但,别再打扰我。”声音冷得堪比秦未艾初入皇陵时感到的那股阴森。

    既然不知自己是谁,自不会是师父和师弟派来解封的。而且,公主?恐怕不是巫族之人。

    “可、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打扰了他。

    “怎么?”魏霜降虽看不到,但凭那声音不难想象女子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于是阴嗖嗖地道。

    “没……”思索半天,秦未艾只好猜想这说话的是附近不得安宁的魂魄,被自己无意中打扰了才会来找她,不由心生愧疚,柔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一定会小心不打扰您的安宁,请您在九泉下好好安息,”想了一想,体贴地问道,“您是需要祭品吗,我可以请陈公公帮忙另买些烧给您。”守皇陵在平日是不用烧祭品的,只有在节日需要。

    如果魏霜降现在有形体,他的俊脸一定黑了。九泉?祭品?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冰寒的声音不知不觉多了丝自己也未发觉的怒气。

    “啊?”秦未艾无辜地睁大眼睛,苦苦思索他的话什么意思,忽然恍然大悟,忙忙摇头,“啊,不可以。皇室的祭品只能用来祭祀皇陵内安寝的先灵,如果我盗用烧给您的话我怕先祖们会生气。我会叫陈公公买上等的……”

    如果他有形体,现在肯定拳头握得喀拉喀拉响。“别考验我的耐性,滚。”

    忽然一阵阴风直扑秦未艾,她吓得两眼一闭,“啊——”

    从床上惊醒,吓出一身冷汗的秦未艾惊魂不定地拍了拍胸口,好可怕。

    顾云轻发现自己运气不赖。正为自己调进来只是个定时去扫地的太监而发愁,守皇陵外头的太监就因年迈而要换人。

    “我才不去,咱们被派来扫皇陵已经够倒霉的了。”几个太监愁眉苦脸地互相推却着。

    “就是啊,扫皇陵的话还有机会盼有一日被调派去其他好差位,要是成了守皇陵大门的,那就连盼头都没有了。”

    太监头子眉毛一竖,“你们这帮混小子,你们不去看皇陵大门难道我去看啊?”

    顾云轻正思索着如何开口,就被身边一个太监推了出去,“让他去,让他去,新来的替大伙分忧,多好啊。”

    “对、对,新来的要听我们的。”一堆理直气壮的附和声。

    暗笑几声,顾云轻装出一副惶恐样子,“为什么是我呀,不要啊。”

    此时他已经易了容,风流俊美的模样成了一字眉、麻子脸、外加左脸一道疤。

    “反对也没用的了,就你吧。”太监头子高兴终于找到了人选,“现在把你的东西立刻搬到皇陵外面的木屋,以后就住那里,三餐会有人送去的了。”

    顾云轻一副苦瓜脸地看着太监头子。

    “哦,对了,”太监头子突然想起,“皇陵的含笑殿里现在是恒阳公主守陵,她的三餐是由你送去的。公主的膳食是由宫女送来的,你可别偷吃,不然小心你的人头。”

    “……”顾云轻生平第一次被别人警告别偷吃。

    “还有,进入含笑殿的机关等下会有人来教你的了,现在快去搬东西,你的衣服被子都搬走。”

    顾云轻心中不屑地笑,那道幼稚的机关,他早摸出来了。

    “我来帮你。”“我来帮你!”唯恐他不肯走,其他几个太监连忙帮忙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好。

    “唉,再见了各位,本……我实在舍不得你们啊。”顾云轻擦了擦眼角,难分难舍地告别了那群太监。在转身的瞬间,眼底的兴奋一闪而过。

    夏国的列祖列宗,顾云轻来探望您们老了!

     正文 第五章  云轻

    “这是恒阳公主的晚膳。”送饭的宫女递过食盒,顺道感叹几句,“要不是公主怜恤老陈年迈衰弱,老陈可能还真要在这老死呢。可惜这么善良的公主要孤守皇陵,唉。”

    “就是啊,天怒人怨啊……”顾随声附和地大发感叹。哦?敢情是这公主开口老陈才不用再守皇陵大门,那这个公主倒是帮了他个大忙了。

    “听老陈说公主来到皇陵后夜夜不得安寝……”那宫女神秘兮兮地传递着小道消息,“经常都在半夜突然尖叫呢。”

    “这么惨?”

    “唉,公主真可怜,可怜啊……”宫女感叹不已。

    他忽然想见见这公主的面目。好歹今天第一日上任,等下他就要迷昏她好入皇陵,她帮了他不少忙呢。中午送膳时,她正在屏风后的床榻上睡觉。

    奇怪,之前他来扫地的时候也不见过这公主出来,难道她在里面是靠睡觉度日?

    送走宫女,顾打开食盒,指尖轻捻,洒了些药粉入汤羹中。

    天色已暗,浩瀚深蓝的天像一片深邃的海,夕阳消失的天际残留几缕橘红的霞。

    顾欣赏着天上的几片薄薄的云,心情大好地进入皇陵大门,走过长长的石廊,推门之前,看了看石殿上的匾额,“含笑殿”三个字龙飞凤舞。

    顾忍不住笑出声,他真服了起这殿名的人。等他回去把自家皇陵守陵人住的殿改名为九泉殿,岂不相映成趣?

    “公主,小的送膳来了。”顾伸手大力敲敲门,怕那公主还在睡。

    “进来吧。”秦未艾放下把玩的嫣红石头,对新来的公公微微一笑,“有劳你了。”

    顾放下食盒,心中却赞叹,好个清灵无邪的女子,一下就把他幽国宫中许多庸脂俗粉比下去了。

    “未知公公叫什么名字?”秦未艾顺便问道,见陈公公老人家实在太辛苦,她请管事的太监给陈公公换个清闲的差位。

    “我叫……”顾刚想说,又忽然不怎么喜欢以后被她“顾公公”“顾公公”地叫,虽然探多几次皇陵他就准备回幽国的。“公主叫我小云好了。”脱口而出后顾不禁打了个冷颤,以前他叫霍长平小平时不觉有什么,今日才知原来被人这么肉麻地叫是挺恐怖的。

    难怪每次叫小平霍长平那家伙就黑了脸。

    “小云?”秦未艾觉得新奇,弯起粉唇,“呵呵。”

    以前她养过小兔,也给它们起过名字,不过都是根据毛色取名为初雪、旭日、子夜等等,就是没想过用像“小云”这样这么……这么幼稚的名字。

    顾看着美人一笑微微失了神,“公主,用膳吧。”

    “你先放着吧,我等下用。”秦未艾这几天被噩梦扰得心神不定,也没什么胃口用膳,整个人消瘦了几许,尖俏的下巴更瘦了,整个人显得有点憔悴。

    特别是她不敢在晚上睡觉,每每一入睡,便会有一道冰冷的声音质问她为何打扰他, 每当她好心地提出一些建议想帮帮他时都被他恶劣地吓醒。

    其实……那道声音挺好听的,虽然冰冷中还时常夹着怒气,但音质低醇略微沙哑,像醉人的美酒,同时带着股让人心安的魔力似的。所以她并不讨厌在梦中听到他,甚至……有些期待。这是因为她来到皇陵后无人陪伴,孤独所致吗。

    但她还是会怕,因为梦中场景每次都是那个气氛诡异的石殿,透出阴森恐怖的气息,还有她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自己是怎样打扰了他。

    顾看着秦未艾的小脸上的苦苦思索,虽感到奇怪但不好意思打扰,便离开了。临行前皱起鼻子嗅了嗅,是硫磺。

    看了看桌上的晚膳,秦未艾叹了口气,摸了摸石头,“石头,我没胃口。”

    又叹了口气,秦未艾的黛眉染上几点轻愁,“他可能有什么误会了,而且他好像不快乐的样子……”

    夜深。星星悄悄爬上天幕调皮地眨着眼,皇陵大门前几盏灯笼点亮了,周围静得只有虫鸣。

    伫立在气势不凡的皇陵大门前,顾惬意地眯眼看了看天色,时机到了。

    “月黑风高入陵夜啊。”顾步伐轻快地过了第一道机关,走入石廊,在含笑殿门静听一会,没声音。

    迷药奏效了,顾推开殿门,透过白纱屏风隐约见到床榻上的人影。咧嘴一笑,顾掏出随身的工具,对着那通往里面的门锁鼓捣。金属相碰的清脆声音回荡在含笑殿内。

    “你……在干吗?”一道怯怯的声音响起。

    “嘘,别吵。”顾擦了擦额上的汗,这锁的机关他没见过,看来要花一点心思才能撬开。咦?顾猛然醒觉,转头看见身边的女子。

    “小……”云字还没说出口,秦未艾的嘴巴被人捂住。

    “别叫,我无意伤害你。”顾低低说。他的迷药怎会失效呢?抬眸看了看梨花木桌上的食盒,还原封不动的,大叹自己的大意。

    秦未艾点点头,水翦大眼一瞬不瞬看着他。

    放开秦未艾,顾的手悄悄自腰侧探出一包粉末,打算直接把她迷昏。

    “不要进去,里面很危险的。”秦未艾急急地向他摇头,先不管他为何要进去,她来之前听人说过皇陵里的危险,更是不愿见有人在里面受伤。

    更何况是她守着皇陵呢,若是她守皇陵却有人受伤了,她会良心更不安的。

    顾正要扬起药粉的手停下了,狐疑地看看她,“你不问我是谁,为什么要进皇陵?”

    “我……那你可以告诉我吗?”秦未艾认真地问。

    想了一下,顾避重就轻,“我没恶意,只是想进去拜谒夏国先祖。”

    虽然他此时大可以弄昏她,但她毫无防备的清澈双眸和言辞中的担心让他下不了手。

    秦未艾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惊讶地瞠目,“拜谒先祖一定要入皇陵吗?而且,很危险的……”

    “唉!命苦啊,我自幼崇敬夏国先皇,背井离乡,自愿到宫中做太监,为的也只是进皇陵拜谒一番。”顾嘴巴一歪,眼角一眨,点点水雾渗出。眼底有一抹狡黠,除了那句自幼崇敬夏国先皇,其他的他可没说谎唷。

    “你、你别哭。”秦未艾慌了,“你别哭,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弄哭你的……”原来他这么可怜,为了谒见先皇而自愿进宫为奴。

    “要不你和我一起进去?”顾见她有动摇的迹象,决定把她拖下水。

    既然不迷昏她,自然也不能放她在外面,否则她要是叫人来怎么办。虽然她看起来不像会这么做。

    “啊?”

    “我们进去逛一圈就出来,不会发生什么事的啦。况且你知不知道陵墓里有很多令人着迷的东西呢。”说起陵墓,顾眉飞色舞。

    秦未艾老实地摇摇头,“不知道。”

    “啧啧啧,你这就不对啦,作为一个夏国守皇陵的公主,怎么可以连自家皇陵怎么令人着迷都不知道呢,”顾痛心疾首地指指还未开锁的门,“他们老人家泉下有知肯定恨铁不成钢。”

    秦未艾望着他指向皇陵入口的兰花指,迷茫地眨眨眼。

    “来,我做足了万全准备,也没什么危险的。”说罢继续推敲那个锁。

    想起这几晚那道声音训斥自己打扰了他,秦未艾还是摇摇头,“会打扰先祖安宁的……”

    “喀——”一声脆响,锁被撬开了。

    “你怎么打开的?”好厉害。

    “小事一桩。”顾拍拍手上的尘土,“你现在是要跟我进去还是要留在这里等着被吞入蛇腹?”

    “吞入蛇腹,为什么?”秦未艾望了望周围,什么都没有吧。

    “里面养了蛇。”下巴向里面轻轻一点,“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有硫磺,之前门是关着的,你尚算安全,现在门开了,蛇闻到人的气味自然就出来。”

    豢养毒物以守护陵墓他也见识过,蜈蚣、蝎子、蜘蛛等等,当然也包括蛇。只是不知这夏国皇陵里面的蛇是何等厉害。顾继续神秘兮兮地恐吓,“听人说呀,毒蛇最喜欢你这种水灵灵的姑娘了,有可能是一口咬死,也有可能是缠在颈子上先勒死……”

    其实他也只是说说而已,硫磺的气味从这道门传来,这道门后应该有一条隔绝蛇的硫磺带,蛇不一定过得来。

    看着秦未艾发白的小脸,顾轻松地笑笑,”要不我一进去你就把门锁上,这样蛇就进不来了?“

    秦未艾紧张地摇摇头,甚至可以想象出若他被蛇追赶到无路可逃时发出的凄厉惨叫。

    ”所以嘛,跟着我进去就没事啦。“顾暗笑,这傻公主这般善良也不知从前在后宫中怎么活过来的,难怪沦落来守皇陵。“对了,你有没有匕首之类可以护身的东西,也带进去吧,以防万一。”

    秦未艾未发觉自己还没答应进去,让他牵着鼻子走。“没……喔,你等等。”秦未艾走到桌边拿起那块漂亮的石头。

    “这什么东西?”顾打量着,难道是什么新式武器?

    “一块石头。”秦未艾答道,这块石头跟着她一起来到这守皇陵的,它让她心安,所以就带它进皇陵了。

    “喔。”顾也没太在意,反正这公主本来就怪怪的。

    “好,我们进去啦……”顾笑得嘴巴都裂开了,推开那扇门,门后黑洞洞的。

    正当他要迈出第一步时——

    “顾!”霍长平的声音急促地在含笑殿的长廊响起。

    “糟,”顾皱眉,举起的步子犹豫在半空。

    “顾,我知道你在这,快出来,夏国的国君要找你。”声音有近了些。

    不是吧,这么倒霉?恋恋不舍地收回步子,顾叹息,唯有改日再来了。转身就要离开。

    “先别走,”秦未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得出他要走,“我不知道怎么把锁锁回。”

    差点忘了还有个公主在这,顾朝外面说,“小平等等,我这就出来。”然后拾起那锁,发现自己也不知怎么锁回去。

    惨了,他只会撬锁,不会锁回去。思索片刻,顾心一狠,掏出一个绿瓷小瓶子塞到秦未艾手中,迅速道,“我有要紧事要先走,门锁不上就算了,你把瓶中的天香露洒点在身上,蛇近不了你身。”

    他可是很心疼呢,那天香露千金难求,是他前些年好不容易从一个云游的道士那偷来的。天香露大有用途,用来驱蛇还真浪费了。

    想着,不禁又回头苦兮兮道,“记得留着点给我,明天我再找你。”

    说罢,足尖一点,以轻功地向长廊飞奔而去。留下秦未艾呆在原地。

     正文 第六章  相遇

    紫云殿是宫中的小宴厅,精巧华丽而不失气派,通常是用以举行宫中小型家宴。顾云轻急急换装赶回时,远远望见夏国国主还在与顾云轻一个手下对弈。

    “我说你去观星台观星了,找了个棋手先拖住他。”霍长平低声道。

    “他找我干吗,真是莫名其妙。”顾云轻不悦地撇撇嘴。想起前几日大殿上夏国国主盯着他看,顾云轻打了个冷颤,连忙揪住霍长平的衣领,“小平,莫不是这老家伙好男色吧?”

    “我看是想联姻。”霍长平掰开他的手指,“注意形象,他望过来了。”

    顾云轻换上一脸清朗的笑,缓缓步入室内,“国主好雅兴,不知棋局如何了?”

    “幽国的棋手棋艺精湛,孤王甘拜下风。”王上之意本不在棋,暗自又将顾云轻打量一番,“想不到王爷对星象有研究。”

    虽说未艾去守皇陵了未能嫁与他,但他还有其他公主的啊,这般人才既不会委屈了自家的公主,又可以稳定幽、夏两国的关系,何乐不为。夏国现在外强中干,却是很需要幽国扶助一把。

    “略有研究罢了,”顾云轻看了看他的眼神,心下当即明白了他的如意算盘。

    顾云轻被人打搅了进皇陵的事,本来就十分不爽,他本来最多再逗留多五天就要回幽国,这夏国国主还不识相地来搅和,心下冷笑间便有了主意,“今夜月朗风清,小王久观星象,察觉有异。”

    “有异?如何有异?”

    “唔……”眉头一皱,顾云轻特意买了个关子,“红鸾星动……”

    红鸾星动?站在一旁的霍长平嘴角抽了抽。

    王上心中大喜,“红鸾星动,岂不是有好姻缘?”

    “是好姻缘。”顾云轻浅笑。

    “看来乃天意,正巧孤王的四公主闺名海棠,素仰慕幽国王爷你的才华……”

    才华?他顾云轻的形象在夏国不是个无所建树、纵情声色的老头吗,这夏国国主编谎编得真流畅。

    “哦?真有此事?小王真是承蒙公主缪爱了。”顾云轻折扇轻摇,一派风流俊雅。

    “正巧海棠今夜在画蝶楼作画,离紫云殿不远,不如就请海棠过来与王爷认识认识吧。”夏国国主见他有意,赶紧捉住机会。

    “再好不过。”三更半夜作画,鬼信啊。

    霍长平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知道顾云轻想干什么了。看来有意向他联姻的都没什么好结果,王王尚书如此,夏国国主也不例外。

    不多时,一位妙龄女子以娇羞之态而来。

    “海棠见过父王、幽国王爷。”盛装以待的海棠行礼。

    “公主无需多礼,小王早闻公主花容月貌,举世无双,今日一见实在是小王荣幸。”顾云轻风度翩翩地点头作礼,不吝啬赞美之辞。心中却不住摇头,戴那么多首饰,抹那么多脂粉,实在俗气。再想想秦未艾清灵绝色的出尘之姿,摇头更甚。怎么同时夏国公主,这个与守皇陵的傻公主相差那么远呢。

    霍长平嘴角又抽了抽,有时他真非常有冲动一拳打歪顾云轻那三寸不烂之舌,好让他少讲些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恶心话。

    那叫做海棠的公主娇笑,“多谢王爷赞赏。”

    “既是王爷与海棠两情相悦,孤王就成人之美,将海棠许给王爷可好?”夏国国主笑得得意。

    连“两情相悦”都出来了,敢情夏国国主是要和王爷比说话恶心呀。霍长平继续面不改色地站着,内心却差点吐白沫,无辜地受他们无耻的客套话荼毒。

    “当真?”顾云轻受宠若惊,“真是多谢国主你的一番美意。只是小王原定五天之内回幽国……”

    “为何如此匆匆?不如王爷先在宫中小住一阵,顺便商量联姻事宜,然后再与海棠一同回幽国举行婚宴,岂不合适?”夏国国主忙提议。

    顾云轻暗笑,夏国国主的话正中下怀,“既然国主盛情,却之不恭,小王就在此暂住一段时间吧。”

    霍长平听到这不得不长叹,顾云轻真是死心不息啊,还在为他探皇陵争取时间。

    秦未艾在床榻上紧张地看着已经关上的石门。如果蛇来,顶得开那道门吗?要不……搬张椅子堵住?她没用那瓶“天香露”,因为听小云的语气,应该来之不易吧。小云那么珍视,她不忍心浪费。

    “石头,蛇不会来吧……”秦未艾回想起顾云轻的恶意恐吓,身子又是瑟缩了一下,“要不,在这里坐一晚?我不敢睡……”

    不知坐了多久,秦未艾的眼皮沉重。看着那门也看了有个把时辰了吧,把石头贴近胸口,秦未艾朦胧这眼喃喃道,“蛇可不可以等我睡一会再来……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我会先逃走……”

    合上眼,秦未艾叹了一口气,先休息下吧。

    又是那个石殿。

    这次,不等那阴沉的声音响起,秦未艾先无奈地苦笑,“那位、那位先灵,您在吗?”

    “怎么又是你。”第一次她先开口,魏霜降感到有点讶异。但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善。

    最近他感到非常不安稳,元神流动的气息紊乱,越来越严重。

    “我可不可以请您帮我个忙?”秦未艾可怜兮兮地祈求,“如果有蛇来了我还没醒你可不可以提前吓醒我?”

    因为自从搬到含笑殿来每每睡觉都会梦到他,每每梦到他都是以被他吓醒结束睡眠的。

    魏霜降听得有点啼笑皆非。

    “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入睡他就能感受到她的气息,能听到她说话。让他冰封的日子过得如此不平静。特别是今次,他的元神感到十分不安稳,似乎有一股力量要喷涌而出似的。

    “我……”秦未艾委屈地咬咬唇瓣,“我很困,想睡觉。”

    自从梦见他,她就没有好眠过。即使是白日睡觉没梦见他,都睡得不安稳。

    “为何会有蛇?”魏霜降第一次说不是叫她走开之类的话。

    秦未艾想起那令她哭笑不得的“小云”,重重叹了一口气,“门锁不上,蛇可能从里面出来。”

    魏霜降听得一头雾水,遂不耐烦地逐客,“你可以走了,别打扰我。”

    “可、可我没睡够……”秦未艾呐呐,其实没睡够是其次,她害怕,想找他陪才是事实。虽然他是凶了点,语气冰冷,脾气又不好,但她不讨厌他。

    沉思片刻,魏霜降再问,“你和荼蘼灵女什么关系?”

    秦未艾一听他又说她听不懂的话,不禁摇头叹息。昨天她把同样的问题请教扫地的钱公公,钱公公却也和她一样不知道这些话什么意思。钱公公又说,失心疯的症状之一是胡言乱语,她的朋友可能是失心疯了。害她好难过。

    “说。”低沉沙哑的声音又冷上几分,好在秦未艾听多了,有免疫。

    “我……”秦未艾想着要怎么答。之前他问些奇怪的问题时,她的照实回答总是让他好像很生气。秦未艾不想惹怒他,可又不知“荼蘼灵女”是谁,只好老实道,“不知道。”

    他沉默片刻,掂量她说的话的真实性,“那你为何执意缠着我?”

    秦未艾忍不住又叹气,不忍心告诉他其实是他夜夜在她梦中出现让她不得好眠。

    要是他知道自己有失心疯,应该会很难过吧。想了很久,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阴间有大夫吗?”

    “鬼魂没有肉身不会病。你问这个为何?”好古怪的问题,虽然魏霜降的法力未能让他在阴间与阳界来去自如,但他被封印前去过阴间。

    “没有?”秦未艾难过地皱起柳眉,阴间没大夫,那他的失心疯怎么才能治好呢?

    不知不觉间,她总想关心他多一些,即使他不怎么欢迎她。

    “你……得这个病多久了?”秦未艾未意识到时话已逸出唇。

    “什么病?”语调又是阴沉得可以滴出水。

    “没有……”来不及收回刚才的发问,秦未艾只好硬着头皮,胆怯地轻轻道,“不要灰心,虽然阴间没大夫,但我想……对了,我可以把药烧去给你啊,你记得喝,肯定会治好的。”思及此,秦未艾微笑了,“要是普通大夫的药治不好,我会尽力看能不能请求父王借李太医给你开张药方。”

    母妃要她保持低调,所以动用到李太医实在是违背了母妃的意愿,但……她实在不想看着他那么痛苦下去,他发怒、或是冰冷的声音,让她有几丝不舍。这般动人的声音,如果能笑笑,那一定是最悦耳的天籁。秦未艾想着想着又笑了。

    “什么病?”他何时有病了,还是说这小丫头戏弄他?哼,把药材烧去阴间给鬼治病?真是见鬼了。再说,他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鬼。

    他不知道自己有病,看来病得不轻,秦未艾柔声安慰,“不要怕,不是什么大病,失心疯治得好的,李太医医术精湛……”

    失、心、疯?魏霜降咬牙切齿,“滚,别再来烦我。”

    “你先别恼羞成怒,不能讳疾忌医,”秦未艾急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只是你得好好吃药调理……”

    “蛇来了,就在你脚边。”魏霜降冷冷道。

    什么?“啊——”秦未艾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第一个反应是缩起双腿,只因梦中那人说蛇在脚边。冷静下来一看,没有蛇。还好,秦未艾松了一口气。

    他骗她。他好像真的生气了,秦未艾闷闷地想着。身边阴森寒凉的气息让她忽然发觉自己不在含笑殿。

    昏黄的光从高墙上镶嵌的夜明珠倾泻而出,偌大的石殿,还有墙壁上凶神恶煞的夔纹,而放在石殿中央的,是一副雕刻着精美图腾的白玉棺。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正是她梦中的场景。

    “我还没醒吗?”秦未艾试探地轻唤,“那位先灵,你在吗?”

    空寂的石殿回荡着她的声音。

    可这次的感觉不想在梦中,再说她不是已经被吓醒了吗。墙壁上栩栩如生的黑夔威武地瞪着她,她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夔的纹路。猛然想起,含笑殿的殿门也有刻着类似的图腾。

    这么说,这里是……皇陵?那、那中央的白玉“箱子”是一副玉棺?

    “先皇莫怪,未艾并非有意擅闯。”秦未艾赶紧向玉棺道歉,“若打扰先皇安宁请先皇恕罪。”

    一直握在手心的石头忽然有些变化,剔透的流光鲜艳欲滴。秦未艾一时没察觉到石头的异样,只是环顾四周想找路出去。要是让别人知道她不在含笑殿就不好了。

    “砰!”中央的白玉棺发出一声闷响,在空荡的石殿中尤为响亮。

    秦未艾站在玉棺前不敢动,忽然发觉手中漂亮的石头泛起一层绯红色光芒。“怎么……回事?”

    “砰——” 一声巨响,白玉棺在秦未艾的目瞪口呆下,裂开了。

    白玉棺应声碎裂,几片玉屑飞溅到秦未艾的身上。

    她捂住嘴边的惊呼,害怕得闭上眼睛不敢看。她没见过尸体,更无法想象摆了很久的尸体,会是怎样的惨不忍睹。虽不知这玉棺里是哪代先皇,但就是最新的,也是五十三年前的了。

    可是,如果任由先皇的遗体丢在那,她岂不很不负责?虽然她什么也没做,既没擅闯皇陵,也没弄碎玉棺,但她现在是亲眼地站在皇陵里看着玉棺碎的呀。要这样置之不顾,好像很不负责任……

    思想挣扎了良久,秦未艾鼓足勇气地睁开眼。

     正文 第七章  复活

    在一片片破碎的洁白玉块中,有一个男子。

    秦未艾没有看见预期中的可怖的尸骸,讶异地上的上前把那男子身上的碎玉块搬开。

    那男子身着一身华贵精美的大红绫缎绣袍,衣袍上有淡红色的暗花古兽图案。他的黑发散落着,脸庞瘦削而英气,眉飞入鬓,性感魅人的淡红薄唇冷酷地抿着,双眸紧闭,睫毛像翅膀般停栖着。俊美绝伦的外貌散发着孤傲而邪魅的冰冷气息。

    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秦未艾怔怔地看着,忽然觉得他很熟悉,她见过他吗。

    不过——躺在皇陵的棺材里的,是……人吗?

    若不是在这里见到他,她一定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他的身体发肤跟常人无异,脸色是苍白了点,但绝不像一具死尸,虽然她没看过死尸是怎样的。秦未艾再认真地盯着他的脸,摇摇头,“真的不像是死人。”

    秦未艾费力地用衣袖扫开玉碎,怕碎裂的玉块割伤他。

    “是昏迷了?”秦未艾不解地皱皱眉,伸出葱白的纤指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的迹象。一惊,她缩回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脸,他的肌肤寒冷透骨得如同冰块。

    他已经死了,秦未艾难过地发现这一事实。却没有自己想象中害怕,秦未艾想,每天晚上梦见的鬼魂她也不怕,现在只是一具尸身,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的尸身没有腐烂,好神奇。还有,他为什么会在皇陵里呢?他看起来不像夏国先祖,夏国人相貌的轮廓没有那么深……她的柔荑不禁抚摸上他似蹙非蹙的眉,他看起来有些难过,他是怎么死的呢。

    温热的气息从秦未艾的指尖传递到他冰寒的肌肤上。秦未艾突然想起,自己落水的那股怪力、落水后就攥在手里的石头、梦中的声音……刚才玉棺碎裂时,石头在发光!秦未艾忙捡起刚才由于太害怕而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石头,绯红色的淡光依然笼罩着。

    “你说,这些有关吗?”秦未艾忙问道。

    石头没说话。只是浓烈的嫣红流光逐渐地黯淡下去。随后,一声微弱而沙哑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秦未艾惊喜地回头,她认得这声音,就在她梦里出现过。是他!

    “你是要水吗?”他的声音太小,她只听到了一个“水”字。

    男子没睁眼,那剑眉皱了皱,然后点点头。

    “你等等,”秦未艾的目光四处搜寻,奈何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有可以饮用的水。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没有水他会不会再死一次?秦未艾心急如焚,美眸渐渐漫上水雾。

    “……”男子的嘴唇又艰难地动了动。

    秦未艾手足无措地想着办法,从这里把他带出去找水会不会来不得及呢。焦虑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忽然有了办法。她咬咬粉唇,“只有这样了。”

    她捡起一块锋利的玉块,挽起左边的衣袖,用力地在手腕雪白柔嫩的肌肤上划出一道血口。忍住伤口的痛,秦未艾把手腕凑到他嘴边。

    秦未艾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样做,但她就是无法看这人在她面前渴死。他的眉目间的轻愁好像能牵动她内心的涟漪似的。

    看着从手腕流出的血一滴滴地滴在他微启的薄唇上,秦未艾微微笑了。

    魏霜降觉得头很痛,全身僵硬至极。荼蘼石的封印解开了,所以他才会感知到躯壳的不适。只是,他的躯壳还存在?是谁解封的,那个总是扰乱他沉睡的女子吗?

    “你要水吗?”是那女子的清甜声音,略带担心和着急。

    她又误解了他的话,不过他现在喉咙干涩,确实需要水的滋润。

    过了一会,略微腥甜的液体从唇边滑入喉咙,舒缓了喉咙的灼烧感,却让他皱眉。那气息,不像是水。

    试着调整了一下体内气息,魏霜降艰难地微微张开眼,以适应室内的光线。呵,过去他一直沉浸在黑暗中,没想到还能见到光。

    “你……醒了。”秦未艾激动,开心地笑了,却因失血而感到一阵晕眩。

    当魏霜降缓缓睁开双眸时,一道软软的娇小身躯倒了在他身上。

    他勉强动了动僵硬冰冷的四肢,撑起自己的身体,目光触及秦未艾带着殷红血痕的手腕在汩汩流血,忽然察觉自己唇边还带有的腥甜味道。

    魏霜降的心震动了一下,赶紧伸手点了她的穴道止血。他轻轻地抱起她弱不禁风的身子,一张清灵绝美的脸映入眼帘。肤若凝脂,黛眉清秀,长长的浓密羽睫在粉雕玉琢的脸上投下一排阴影,玫瑰花瓣般娇嫩的樱唇饱满美丽,不过少了些血色。

    想到她以自己的血喂他,魏霜降微拢眉头,情不自禁把她抱紧了些,发觉她很瘦。水嫩白皙的肌肤散发着独特的淡淡幽香,温热的气息温暖了他冰冷的躯体,他有点舍不得放手。

    不久,秦未艾幽幽转醒,觉得好像掉进了冰窟似的,不禁打了个冷颤。

    察觉到了她的冷颤,魏霜降黯然放开手。他不该抱着她的,她有可能会因此染上风寒。

    发觉周围的寒冷气息散去了些,秦未艾转头一看,发觉原来寒冷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刚刚他抱着她。这个认知让秦未艾觉得脸有点发烫。

    沉默片刻,秦未艾胆怯而又很有勇气地伸手抱住魏霜降,想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寒。他的身体很冷,是因为刚从玉石棺里醒过来的原因吗?

    魏霜降的身子僵硬了起来,不是因为冷,他看见秦未艾羞红的耳根。

    “放开。”

    秦未艾受到打击,身体颤抖了一下,但还是在他怀里摇摇头。

    “放开。”他的语气阴沉,就像在梦中叫她不要烦扰他一样。

    “不要,可以吗?”秦未艾感到有点受伤,可怜兮兮地皱起小脸。

    感受到她的坚持,魏霜降没有再拒绝,但十分疑惑为何她要这般对待自己。阵阵温热从她柔若无骨的身子传递过来,暖了魏霜降的身体,亦让他冰封的心起了微妙的变化。

    “这不合礼教。”过了许久,魏霜降淡淡地开口。

    听着他胸膛传来的心跳从微弱渐渐到清晰有力后,秦未艾放开了他,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若是以往,她能告诉他她只是想让他的身体回暖,但她发现自己不止是想帮他,好像还有点喜欢上他的气息。

    “这里是哪里?”魏霜降无法斥责她逾矩,因为她晕倒时候是他主动抱着她的,而且她只是单纯想帮自己。

    “这里是夏国皇陵……”秦未艾努力平稳自己有点紊乱的心跳,“我不知道怎么进来了,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鬼魂吗……后半句秦未艾没有问出来,怕他像在梦中那样赶自己走。

    这不是梦呢,他是真实存在的人。想到这,秦未艾忍不住笑了。

    “不知道。”魏霜降看见地上的那块嫣红色石头,拾起来,“荼蘼石?”

    秦未艾听到“荼蘼”,想起他在梦中逼问她和“荼蘼灵女”什么关系,不禁难过叹气。看来他的病还没好呐,“那是我从莲塘里捡来的石头。”

    听到她叹气,魏霜降知道她肯定又在想他有失心疯。头痛地轻轻蹙眉,魏霜降站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她清澈无邪的水眸直直地望着他。

    “既然不知道你为何救我?你是谁?”魏霜降的黑瞳如漩涡般深浓,眼眸中的冰雪融化了些。

    秦未艾觉得那双孤傲的黑眸如夏季的黑夜般很漂亮,“我叫秦未艾,是夏国的公主。我被派来守皇陵,不知为什么就进来了。你呢,为什么在这?”

    秦未艾……魏霜降在心中轻轻地重复她的名,“先出皇陵再慢慢解释。”

    “你可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秦未艾仰起小脸,脸颊染了淡淡的绯云。

    她的美宛如一朵含露欲开的睡莲,让他生硬地移开视线,“魏霜降。”

    “我们要怎么出去呢,我没有地图,也不清楚这里的机关。”秦未艾苦恼地看看周围。

    魏霜降想借咒语出去,默默地掂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躯壳太久没用所以十分虚弱,而且元神刚附体,还不稳定。或许,用上荼蘼石可以助他施一个土灵咒?

    要是走出去的话……要经过重重机关,自己身体现在的状态也过不了,对秦未艾这样的弱女子更危险。

    “我有办法。”魏霜降看着秦未艾因为几天不得安寝,食量大减而又失血过多所导致的脸色苍白,决定以最快的方式出去。

    “你知道怎样解机关?”

    魏霜降轻摇头,“这里的出口到什么地方?可有危险?”

    “皇陵内殿的出口到含笑殿,也是我守皇陵住的石殿,没有危险。”

    魏霜降闻言,站到她身后一只手绕过她的肩捂住她眼眸。“闭上眼。”

    秦未艾虽然不知他要做什么,还是听话地闭眼,脸颊因他手掌的触碰和在身后散发的独特气息而不争气地又红了。她信任他,他说有办法出去那就不会错。

    魏霜降一手托着荼蘼石,闭眼专注地默念咒语。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土灵咒,但对于此时的他来说也十分艰难。一张一合的薄唇褪尽了血色,汗珠亦慢慢地从额角沁出。随着荼蘼石的渐渐发亮,一阵强大的让人晕眩的狂风向他们袭来。

     正文 第八章  误会

    在顾云轻和夏国国主谈妥联姻事宜的次日清晨,太监送来了请帖。

    “顾云轻,夏国国主约你今晚赏锦鲤。”霍长平看了请帖内容哭笑不得。

    “怎么又是赏锦鲤宴?毫无新意。”顾云轻摇头叹气,“小平,我发觉那些想拉拢我的人不是说要赏锦鲤就是赏牡丹,不是品茶就是品酒,乏味至极。”

    “请你去总要有个名目。”难不成直接说叫他去的目的?

    “唉,我真感叹我的坎坷姻缘路啊,怎么这么多烂桃花。”

    霍长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昨夜不知是谁说红鸾星动。”

    顾云轻脸皮够厚,对霍长平的讽刺视而不见,笑嘻嘻道,“小平,我有要紧事要出去一趟,今晚可能赶不及回来赏鱼呐。”

    “你自己的烂摊子,别想我来收拾。”霍长平咬牙切齿,要紧事?还不是去探皇陵。

    “唉,不知昨天那个公主有没有吓得更傻了。”顾云轻故作担忧地抚额。

    “担心无关紧要的事,还不如担心替你的那个小厮会不会被人发现不妥。”以免被人发觉自己不见,昨晚顾云轻从幽国随行来的仆从中挑了个机灵的,易了个一样的容让他代自己做守皇陵大门的太监。

    “担心什么呀,身量差不多,容貌更是一样,不会出错的。”顾云轻长腿一迈,就要溜之大吉,“小平,我先走啦,夏国国主那里你帮我应付着先。”

    “穿帮了呢?”

    “找个小厮易了容装病不就好了。”顾云轻因霍长平擅长易容,有恃无恐。

    “当初真不应该让你知道我会易容。”霍长平大叹,哀怨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损友。

    皇陵离王宫不远,顾云轻施展轻功,不久便到了。

    他没有易容,因为现在替他做太监的小厮有另一张一样的脸,要是他也化了一样的脸才令人生疑。另外一个使他急急地在白日前往的原因是有点担心秦未艾。

    “要是一不小心真的有蛇,那傻公主会不会真的吓得更傻?”顾云轻嘴上不积德。他暗忖,让她看到自己原本的相貌,她惊讶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轻易躲闪过重兵的守卫,顾云轻的褐色锦袍似一道影子一闪便到了皇陵大门。

    “王、王……”那替他的小厮吓了一跳,怎么自家王爷什么时候来了都不知道?

    “嘘,给我看着外面的动静,有不妥就进来找我。”

    “小的不知道怎么进去……”

    “敲敲那块砖即可,”顾云轻好耐心地告诉他,然后迫不及待地入了皇陵大门。

    秦未艾和魏霜降重重地跌落在含笑殿的石地板上。

    “咳……”勉强施咒的后果是虚弱的身体内气息乱窜,魏霜降脸色惨白如鬼魅,吐了一口鲜血。

    “你吐血了,”秦未艾顾不得跌倒在地的痛,连忙扶起魏霜降。

    魏霜降的内脏一阵绞痛,这个意识令他蹙紧眉,自己的状况从不曾这么弱。

    “先到榻上休息,”地板很凉,他的身子受不了的,秦未艾使劲力气搀扶起他,不稳地向榻边走去。一夜未睡,加上没怎么吃东西,秦未艾的脸色也不太好。

    魏霜降的薄唇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声音沙哑而勉强,“把我扔到外面,让你夏国的士兵抓住我,你就不必背负我这个大麻烦了。”

    “你说什么傻话!”见他虚弱得似乎随时都会昏倒,秦未艾红了眼眶,激动地大喊。

    魏霜降脸色依然苍白,但那双孤傲的深黑瞳眸中多了一丝不解。

    意识自己失态,秦未艾眨眨眼睛把水雾眨回去,柔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冲你大喊的。你先好好休息,不要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踉踉跄跄地把他到了床榻边,秦未艾的脚步一阵虚浮,“啊——”两人双双跌倒在榻上。

    秦未艾的翦翦水眸圆睁,她的脸和他的脸贴得那么近,让她忘记了该如何呼吸。他散发出的气息让她的脸颊迅速染上瑰丽的绯红,连小巧的耳朵也火红一片。他子夜般漆黑的眼眸宛如漩涡,她怔怔与他对望着,迷失了自己。魏霜降也是一惊,女子若有似无的幽香萦绕在鼻尖,她的瑰泽水颜就在咫尺,他在她小鹿般单纯无措的大眼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瞬间,时间像凝固了一般。

    “公主、公主,我是小云——”顾云轻的声音从石廊传来。

    秦未艾惊醒,连忙爬起来转身不敢看他。

    魏霜降戒备起来,是谁?

    “公主——”顾云轻踏着欢快的脚步。

    糟了,不能让别人看见他在含笑殿。秦未艾思及他现在的虚弱,连忙跑出含笑殿。

    顾云轻一来到含笑殿门口,就看见秦未艾慌慌张张地从里面出来,并“啪”一声重重关上殿门。

    “公主?”不是真的有蛇来了吧。

    “你不是小云。”秦未艾看清了他的模样后,没有顾云轻想象中的惊艳,反而眼神更加警戒。

    “我是小云,你看,我的声音没变呐,”顾云轻扬起一抹迷倒众生的笑,“除了我谁还会来找你谈入皇陵的事情啊。我现在这个模样更好看吧。”

    顾云轻确实是儒雅俊秀,气度翩翩。清秀的浓眉大眼,英挺的鼻子,唇红齿白间灿烂的笑更是足以迷倒下至小女孩上至老婆婆。只可惜秦未艾现在完全无心欣赏。

    “怎么,有蛇入了来?”他见秦未艾完全没有半点惊讶,只是紧张而戒备地看着他。

    “不是,你不能进去。”见他想推开门,秦未艾以身体挡住含笑殿的门。

    “为什么?”顾云轻懵了。

    “你……皇陵不得擅入!”秦未艾想保护在里面受伤的男子。

    “什么?!”顾云轻犹如晴天霹雳,孩子心性一发,耍赖地凄惨大叫,“昨晚不是说好了一齐进去寻宝的吗,你怎么可以反悔!”

    殿内的魏霜降默默调整体内气息,听到殿外顾云轻清晰的声音时眉心紧皱。

    什么寻宝?不是说进去拜谒而已吗?秦未艾开始怀疑起顾云轻的动机。

    顾云轻没留意到秦未艾眸底升起的怀疑,他现在只在意心心念念的本来可以进去的皇陵忽然进不去了!

    “你是不是自己得了什么宝贝想独吞?不要啊,说好五五分账的!”

    连五五分账都胡诌出来了,要是霍长平在此肯定又想吐白沫。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未艾猛摇头,坚持地挡住门不让他进去。他昨天不是说只是进去拜谒夏国先祖吗,怎么现在说得好像是去盗墓似的?

    “五五分账?”魏霜降眉头皱得更甚。

    “让开,不然我打晕你。”顾云轻出言恐吓,心里纳闷不止,这公主明明又善良傻气又胆小轻信,昨天晚上明明还傻傻地让他蒙骗了,怎么今天一早来她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呢。

    “来人啊——”秦未艾慌得大叫。

    没想到她会突然尖叫,顾云轻想捂住她的嘴巴已经来不及了。

    皇陵外响起重兵急促的脚步声,“有异样!保护公主。”

    “你……”顾云轻头痛地拍拍额头,“下次再找你索偿。”补偿他今天没能进皇陵。

    “小云快走,士兵来了。”秦未艾虽然是想赶他走,但没有想要伤害他。

    “算你有点良心。”顾云轻临走前不正经地抛了个媚眼,随即敏捷地一闪,飞奔而去。

    秦未艾怕士兵会闯入含笑殿,走出了石廊。到了皇陵大门,守卫的士兵恰巧赶到,“公主有没有事?是不是有刺客闯入皇陵?”领头的士兵摩拳擦掌想冲进去捉刺客。

    守皇陵这么久一直风平浪静,连带这些士兵也觉得窝囊,恨不得有人来闹闹事好让他们有立功的机会。

    秦未艾张望了一下,已经不见了顾云轻的身影。

    看着士兵们的急切,秦未艾心底感到很抱歉。但怕他们进去搜查,只好带着惊惶道,“有、有蟑螂!”

    “哈?”士兵们石化了。

    怕他们要进去,秦未艾急得快哭了,用没有受伤的手朝外面指了指,“那只蟑螂跑到那里去了,你们快点捉住它!不要让它再进来。”

    “喔……是!卑职立即去。”士兵们虽然很想无奈大吼也很想捧腹大笑,但看见娇贵的公主吓得随时要哭似的,不敢表现出来,一个个脸上都是扭曲的滑稽表情。

    “来人,方圆十里的蟑螂一只也放过!”无奈的领头的士兵带着下属只好找无辜的蟑螂晦气。

    秦未艾松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入含笑殿,不知刚才的人有没有吓到他,她自己倒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你好些了没——”一进门,温柔的问候还没落下,魏霜降的大掌掐住她纤弱的颈项,秦未艾的微笑凝固在唇边。

    “谁指使你的?”魏霜降的唇边勾起一抹阴森鬼魅的冷笑,“刚才那个男人?”

    魏霜降斥责自己,为何如此轻信。她只消毫无心机地笑一笑,他竟就以为她是单纯帮助他。柳丝丝给他的教训还不够大吗。

    秦未艾吓了一跳,无辜的大眼望着他,不解地摇头。他怎么了?

    “想不到我这过气巫尊对你也有用。”一想到她毫无保留的相助是另有图谋,他的怒火熊熊燃起。就像之前,柳丝丝的温柔和千依百顺就是为了夺他命一样。

    “唔……咳咳……”他的大掌渐渐收紧,秦未艾透不过气来。什么巫尊?她听不懂。

    “喂我你的血,为我驱寒,还有刚才的投怀送抱也是精心设计的?”魏霜降的话语中无不讥诮,也嘲笑自己刚才的悸动。

    “咳、咳咳咳……”秦未艾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他掐在颈间的力道,更为了利刃般的话。她本能地伸手想把他的手拉开。左腕上猩红的伤疤狠狠地刺痛了魏霜降的眼。

    见到她的脸由惨白转到涨红,他恢复了理智。

    她的声音在他未复活时便时时萦绕在耳边,她是他经历了漫长黑暗复活后第一个对他好的人。若是她要对他另有图谋,也是应当,他欠她人情。

    他渐渐松了手。

    “咳咳……”秦未艾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说吧,我对你有什么利用价值。”他阴冷的声音甚至比以前在她梦中时更拒人千里。

    “我没有利用你。我只知道你叫魏霜降。”只知道他的名字,其他的一概不清,却不由自主地想对他好。秦未艾难过地低着头以衣袖擦去眼泪,却越擦越多。

    “是吗?那刚才那男人说的‘寻宝’‘五五分账’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昨晚只是跟我说他想进皇陵拜谒夏国先祖,后来不知谁找他他就走了……”秦未艾忽然想起,昨天找他那人好像说,“夏国国主找你。”夏国国主?不就是父王吗?那小云的身份是谁?

    “你可认识段清歌?”思来想去,若是她没有其他企图地帮他,也许是受人所托。

    秦未艾摇头,眼睛红红的像兔子。

    “荼蘼石怎么在你手上?”他怀疑,“你是如何入皇陵的?”

    他冰冷不信任的声音让她好难过,她闷闷不乐地把事情经过解释了一番。

    魏霜降一直敏锐地盯着她的表情,想找出破绽,同时强迫自己忽略她的泪,但她边讲边抽泣,不一会衣袖都湿透了。他握了握拳头,抑制自己的不安。

    “你与我素不相识,你对我好没有其他企图?”他冷冷道,确实很难相信她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如此好,连割腕都做得出。

    秦未艾终于生气地皱起漂亮的眉,“为何对你好就一定是包藏祸心!”

    气冲冲的话一出口,她怔住了。秦未艾记得自己好像自懂事后就没有发过脾气,就连在后宫中被别人处处刁难都是百般忍让,今日很明显只是一场,她怎么失控了?

    魏霜降也是一怔,眼神黯了黯。

    “是我你,对不起。”他声音冷淡地道歉,“我欠姑娘的恩情,定会报答。”

    秦未艾看他黯然,后悔自己说错话。他……应该是有不好的回忆,才会这样吧。他的冷漠和疏离,让她尝到从未试过的苦涩。

    “魏某在此暂借一宿,明日自会离开。”他的状况实在不好。

    秦未艾呆了呆,默默地走出含笑殿。

    望着离开的窈窕身影,魏霜降的眼神依然冷漠。她的解释没有漏洞,弄清楚她不是另有图谋而待他时,他确实是有一丝的欣喜。只是,柳丝丝带来的伤口他已不想再触碰,那么漫长磨人的黑暗作为惩罚,他该学乖。

    “公主,您找老奴有事呀?”管事的太监见秦未艾远远来了,暗自纳闷,公主平日不是都不出含笑殿的吗。

    拿出两锭纹银,秦未艾张了张口,忽然发觉不知道该买什么药。自己连魏霜降什么病也不知道。想了想,她道,“劳烦公公替未艾抓几贴补身子的汤药,未艾近来几日不太舒服。”

    “哎呀,公主需要请太医来看看吗?您气色不太好呢。”管事的太监收下银子,突然注意到秦未艾白皙的颈项上骇人的瘀伤。

    “不用了,汤药劳烦公公尽快送来。”秦未艾苍白地笑笑。

    “是,是。”那太监喏诺,眼中却悄然放出狂喜的精光。这里面看起来大有文章,听说王上宠爱的云妃不喜翠妃和公主,要是把这个消息卖给云妃,只要云妃稍微提拔他,自己就不用在这皇陵鬼地方待了。

     正文 第九章  情愫

    霍长平正在看收到的密信,上面是幽国布兵事宜。

    轻巧地闪入室内,顾云轻只看了一眼那信,便抱着霍长平,“长平兄,本王好苦啊……”

    “滚一边去。”霍长平察觉到是他,随即嫌恶地推开像八爪鱼一样巴着自己的顾云轻。

    “小平,那守皇陵的公主欺负我……”顾云轻嘴巴一扁,哭哭啼啼地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难怪这么早回来。”霍长平随口应道,认真地看了信。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啊,到嘴边的肥肉飞走了!”顾云轻嚎啕大哭,虽然眼边一滴泪也没有。

    “那正好,打点一下准备今晚的赏鲤宴。”霍长平完全没有被顾云轻的悲情感染。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那傻公主变得这么快?”顾云轻百思不得其解,“小平,那守皇陵的公主叫什么名字?”

    “秦未艾,封号恒阳。”霍长平皱眉,他打听这个干吗。

    “秦未艾……”顾云轻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进皇陵的事反倒抛在一边了。

    她宛然轻笑的模样,惊讶瞠目的模样,甚至是不准他进含笑殿那强装凶巴巴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想亲近。

    “我真的想不出原因。”他也有想过是她想找到什么宝物不想让他知道,但转念一想,算了吧,她那么胆小怎么可能自己走进皇陵。再说,要是她入了皇陵,那些机关也会把她困死在里面。

    “我只求王爷你快快探完皇陵快快回国就是了。”霍长平没好气,“王上已经在商量布兵事宜。”指的当然是他们幽国的王上。

    “不急。”他进来时当然知道那是布兵的密信,他喜欢一向开玩笑的脸难得认真起来,“不过还是回封信告诉王兄我一个月后回去吧,在此之前,让徐将军先准备好。”

    幽国国主也是知自己这王弟定是去探皇陵了,才来信跟他们确定时间。

    “好。”

    “哈,我去问问未艾。”顾云轻眼睛转呀转,心下一动。

    “问什么?”霍长平撇撇嘴,才见过两次就“未艾未艾”的叫。不过这也没什么,那才见过一次的海棠公主他不也是花容月貌地赞得起劲?

    “问她要不要跟我回幽国呀,”顾云轻理所当然地道,“她在夏国肯定是被人欺负到去守皇陵了,倒不如跟我回幽国。”

    “你要娶她?不是吧。”

    “这个建议不错。”顾云轻随性道。

    “可是我们不久后便与夏国为敌。”霍长平顾虑,顾云轻终于肯娶妻,先不论是侧妃还是正妃,倒是件好事。不过他们此行来的原本目的是挑起两国纷争。

    “所以才更要把她带走呀。”顾云轻吊儿郎当地挥挥手。

    “你真想好了要娶她?”

    “唉,其实还没。”顾云轻坦白道,“带她回幽国不一定要娶嘛。”

    其实,他只是有点担心到时幽夏两国一打起战来,这个柔弱善良的女子不知有没有办法保护好自己?没探究自己带她回幽国的冲动为何,他就是不想见她被欺负。

    “注意分寸,那女子怎么说也是个夏国的公主。”

    魏霜降睁开眸,睡眠过后,感觉好多了。

    秦未艾见他醒了,端来一碗汤。“你睡了八个时辰。喝点汤。”她细心地舀了一匙汤在嘴边吹凉,再递到他唇边。

    魏霜降顺从地张口喝掉。一双子夜眼眸敏锐地看着她柔和体贴的照顾。烙在她雪嫩的美丽颈项上的青紫瘀痕显得尤为惹人注目,她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也不恼怒。

    暖橙色的灯光下,只有汤匙与瓷碗相碰的轻轻声响。

    “你……说过要报恩的。”秦未艾低低地开了口,她不想讨他人情,但她怕他不答应自己的要求。

    “嗯。”终于有所要求了,不过也好,魏霜降不想欠别人太多。

    “那你就留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等身子好了再走,可以吗?”她猜想他急着走是因为有要紧事情,但是关于他的种种诡异事情,她无法解释得通。比如说他出现的地点,比如说她的梦。

    他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地承载着淡淡的渴望。

    “这就是你要的报答?”他呼吸一窒。在皇陵内,他轻斥叫她放开他时,她也是用软软的语调说,“不要,可以吗。”

    “嗯嗯,其他的我都不需要。”她点点头,怕他不信似的,“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守皇陵的公主,没有什么想要的。”

    “你不问我?”她不是巫族的人,对发生的种种不好奇?

    “你想说,自然会说。”秦未艾咬咬唇,其实她怕的是她令他想起不愉快的回忆。因为他的阴冷和对人不信任,该不会是天生的吧。

    “不过,我想知道,如果你愿意就告诉我吧。”秦未艾轻轻叹息,不想对他一无所知。

    “现在是什么朝代?”魏霜降没答她,问了个问题。

    “夏国的崇禧七年。”

    魏霜降默默心算,然后悠悠道,“原来我被封印了有四百年。”

    “四、四百年……”

    “你在皇陵里面看到我时,不惊讶?”

    “我……你在白玉棺,我刚开始以为你已经死了。”

    “是死了。”他凉凉道。

    白玉棺里面的只是一副毫无生命躯壳。

    “那,你还是活过来了啊。”秦未艾皱眉,说起这些他好像不太愉快。

    “我该谢你。”他淡淡道。

    “我只是巧合帮到你。”

    “我是巫族的人。”他徐徐道来。

    巫族是一个拥有法力和能够与神灵相通的族类,但向来和凡人、神灵甚少交往,河水不犯井水。这是上古时代就留下的规矩。怕神灵对他们施威、也怕凡人对他们能力的觊觎和纠缠。

    除了极少数人真的见识过巫族的人,其余的不过是传说。

    “我听说过。那不是传说?”秦未艾小时奶娘曾说过不少故事给她听。

    “不是。我是巫族里的人,因为受了点伤所以封印在荼蘼石里,”魏霜降轻描淡写道,“后来你把我的封印解了。”

    “你的魂魄在这石头里封了四百年?”她惊讶,也庆幸自己捡到了石头。虽然,捡到它的过程很是令人疑惑。

    “嗯。”如果猜得没错,他尸身不烂是师弟和师父的手笔,只是为何他们不亲自解封?

    四百年……他很难受吧。那四百年的孤独,滋味一定很苦涩。

    她难过地看他。

    “我不需要你同情。”魏霜降的双眸冷冷地眯起。

    “我没有这种意思,我只是……觉得难过。”话锋一转,秦未艾笑笑,“我之前在梦里听过你的声音呢,你好凶,总是在赶我走。”

    魏霜降没回答,因为那时候他根本没有解开封印的欲望,可是他终究是出来了。这是天意,要他去面对和收拾四百年前那闹剧的残局。

    见他的沉默,秦未艾觉得很心疼。四百年的囚禁,多么难熬啊。

    平平淡淡地,两天过去了。秦未艾虽从未学过服侍他人,但见宫里宫女怎么做,她也尽力模仿,有时他回陷入沉思,她就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

    她没发觉自己好像很喜欢看他,而且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浅浅地笑。

    这天,秦未艾正按照守陵规矩诵过经,一阵敲门声响起。

    “你躺好不要起来,”秦未艾帮他盖好被子。

    打开门,果然是顾云轻。

    “怎么又是你。”想起自上一次,秦未艾眉毛一拧,大眼一瞪,装起冷宫里凶恶的夏嬷嬷的模样,“夏国皇陵不欢迎盗墓人。”

    “小未艾,你这么说我好伤心呢。”顾云轻笑嘻嘻,看着挡住门口的秦未艾,“怎么,还是不肯让我进去?莫不是你真的在里面藏着什么宝物吧?”

    “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要总是想入皇陵了。”秦未艾想起什么来,“你和父王什么关系,为什么父王会找你?”

    “未艾,你父王……”顾云轻不经意注意到她颈项上触目惊心的瘀痕,“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我……没事。”秦未艾下意识地伸手想遮住瘀伤。

    “别遮,让我看看,”顾云轻收敛起戏谑,认真地皱眉。可以看得出是被人用手掐住造成的痕迹,那手量……是个男子。

    “真的没什么事……”他沉下的表情让她害怕。虽然没见过几次,但印象中他总是笑笑的,如和煦的日光般,因此也让秦未艾没设心防。除了上次他的胡言乱语。

    “伤你的男人在哪里?含笑殿里吗。”顾云轻黑了脸,他很聪明,不难推测到她想方设法阻拦他进入是为了隐藏什么。难怪她态度的丕变。

    “没有什么人……”他怎么知道?被说中的秦未艾竭力维持镇静,“瘀青我只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顾云轻生气了,“你要袒护他?他是谁?”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不在的时候,怎么又出现了一个人?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也没告诉我你是谁。”秦未艾皱眉,“你骗我你是进去拜谒先祖。”

    “我……”顾云轻有些心虚,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是骗了你。我喜欢探索不同陵墓个中玄机,所以慕名而来。”

    “真的?”秦未艾呆了呆。

    “当然,你以为人人都像我如此博学多才啊。”顾云轻扬起下巴自豪道。

    秦未艾忍不住噗嗤一笑。

    顾云轻眼一眯,那笑很可爱,与其他女子的娇笑腻笑不一样。

    “好,我答了你,现在我可以进去了。”

    “喂,不可以。”秦未艾未见过这么……这么无赖的人,哭笑不得,“你别这么孩子气啦,真的有重要情况所以不能进去。”

    孩子气?他是吗。印象中好像只有母妃还在世时笑盈盈地说他孩子气。顾云轻的眉目柔和了起来。

    “你再不给我进去我就打晕你哦。”

    “你再不走我就叫人哦。”秦未艾皱皱鼻子,直觉他不会伤害自己。

    “不行,我一定要进去看看。”顾云轻手一推想推开门。

    “不要进去,”秦未艾见他真的要进去,连忙挡住,倔强得让人叹息,“小云,不要进去好不好……”

    她捍卫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般,不想他有一丝危险。

    顾云轻本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及她颈上的伤,便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玉瓶子,“拿去,别留了疤痕。”

    “你不进去了?”秦未艾未接,怕她在接的时候让他有空隙可闯进去。

    “哼,总有一天我会见到里面那缩头乌龟。”顾云轻悻悻然,算是答应了她。他暗忖秦未艾单纯得有点傻气,自己才起了带她会幽国的心,可别让她因此记恨自己。

    不过见到她那保护的姿态让他非常不悦。

    “谢谢小云。”秦未艾见他终于不坚持,感激地接过黑玉瓶子,内心有些愧疚,其实他不坏吧,也没有真的伤过自己,现在还给自己送药。

    “以后不要叫我小云,我叫顾云轻。”顾云轻趁机想摆脱那个幼稚的称号。

    “喔。对了,你还有上次那瓶‘天香露’在这,我下次一齐还给你吧。”秦未艾晃晃手中的黑瓶。

    “不必了。”顾云轻不甘心地瞄了瞄里面,恨不得目光能穿墙。

    “那请回吧。”秦未艾笑了笑,回身关上门。

    顾云轻咬咬牙,罢了。

    “唉呀,王爷你怎么又来了……”守门的那个幽国小厮见顾云轻进了自己的小木屋干着急。

    别人都说他家王爷孩子心性,爱胡闹,现在他可真见识到了。让他替他扮太监留在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又多番出入那皇陵。早知他就装病不跟王爷来夏国了,跟了个这样的主子,歹命啊!

    “哭丧着脸干吗?”顾云轻本就不悦,没好气地道,“你回去,这皇陵以后换我守。”

    他就不信他留在这里日夜盯着还见不到那男子。

     正文 第十章  皮影戏

    “你为何不交我出去。”见秦未艾有点闷闷地回来,魏霜降淡淡道。

    “你好像很想我交你出去。”秦未艾转身,沏了一杯红参茶。红参是她母妃叫人捎来的。嗅着淡淡的人参香味飘在空气中,秦未艾有些惆怅。想想,她也很久没见母妃了,不知她现在身体是否安康。

    “喝茶。”她走到榻边把茶杯递给他。

    “在想什么?”看着她怅然若有所思,低沉好听的声音在魏霜降意识到时已经说出了口。

    她冲他无奈一笑,“我在想母妃,好久没见她了。”

    “你为何……”守皇陵三个字没说出口。

    一个年少的姑娘孤零零地面对死气沉沉的坟墓,怕是很难受吧。

    “守皇陵也没什么。”她耸耸肩。

    “过来。”

    “嗯?”

    “让我看看你颈上的伤。”他内疚,她的皮肤白皙,那瘀伤过了几天虽淡了些,还是很明显。“对不起。”

    “没事,我擦些药膏就好。”秦未艾笑,暗暗提醒自己记得换件领口高些可以遮住瘀痕的衣服。

    “你的手腕……”魏霜降后悔当时的失控。

    “没什么大碍,很快就结痂的。”她笑笑带过。

    “你对谁都如此用心?”他的声音多了一点疑惑。

    秦未艾轻轻笑没有答,她喜欢对他好。能够让他复活,是她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事。

    她铺开笔墨开始抄写经文。

    “你在抄经书?”

    “嗯,每天要抄一个时辰。”

    “可无聊?”

    “以前觉得抄书无聊,”在后宫的时候,她也会和宫女玩玩蹴鞠、秋千,“但现在没经文抄才无聊。”

    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执着紫毫,清秀的字在淡黄的纸上落下。

    他静静地望着她抄书,发觉她认真抄书时那执笔的姿势很优雅,她唇上恬淡静谧的笑亦是让人心神安宁。

    这几天相处下来,发觉她的目光喜欢跟着自己,他装作不知道,被她浅笑着看得久了,不禁会支开她。但当她不看他时,他会不由自主地看着她在做什么。

    他从没遇见过像她那样的女子,恬静无争,善良单纯而倔强。比她美貌的女子他在巫族见过不少,但她是特别的。

    让他觉得,仿佛就这样看着她抄经书也是种宁静的快乐。

    不知抄了有多久,她的脖子有点酸痛,抬眸一看,发觉他在看着她。那双幽深的黑眸中没有怀疑和冷漠,甚至染了淡淡的笑意。

    她以为自己看错,随后回以快乐的一笑。

    几缕午后浅金色的阳光从那方狭长的窗洒入殿内,落下一片暖热的金色光斑。她第一次觉得,含笑殿也不算孤寂阴森,也很温暖。

    秦未艾的笑痕更深了。

    “我抄完了。”她把笔一搁,调皮地向他笑笑,“你看过没有?”

    “没听过。”巫族的人自小就苦于修炼,没有人有闲情玩孩童玩意。而他拜千面鬼狐为师,师门要求严格,他更是没时间接触过。

    “我也只是看过一次,那是小太子满月时请民间的师傅来宫里演的,很有趣呢。”秦未艾带着稚气的笑介绍道,“在一块白色的布后面有用纸板和兽皮做的精致小人,然后师傅一边唱戏一边让那些小人动,那些小人就跟像活了似的。”

    “是吗?”他冷淡的表情柔和了,不觉被秦未艾那抹美丽稚气的笑感染。

    “嗯,”点点头,她看见地上的那片阳光,走过去以手指做出各种形状,“你看,原理跟这个差不多吧。”

    魏霜降依言看着地上那片光斑,只见她灵巧的手指一绕,光斑上的黑影看着像一只兔子的头,有眼睛,还有长长的两只耳朵。

    “这是兔子,”秦未艾忽然起了玩性,手一边动一边说戏,“有一天呢,兔子在草地上跑呀跑,遇见了一只大狼——”

    另一只手也加入,映成狼的形状。可秦未艾发现两只手的影子差不多大小,“咦,差不多大小?”只好纠正道,“呃,不是大狼啦,是小狼。”

    魏霜降觉得好笑。

    “小白兔?我很饿,想吃掉你!”秦未艾装着小狼的声音,地上那只小狼的嘴巴也配合着一张一合。

    “不要呀,你吃掉我,就没兔子陪你玩了。”地上的小白兔的嘴巴也张合着,两只长耳朵弯了弯。

    他不知不觉专注地看。

    “呜呜,可是我肚子饿,怎么办?”小狼向小兔靠近了几步。

    “来,我带你去吃白菜。”

    “好好好。”小狼忙不迭点头,“吃完你要陪我玩捉迷藏!”

    “好。”

    然后地上的小兔领着小狼一颠一颠地走了,直到退出了那方狭长的淡金色光斑。

    “演完了。”秦未艾收起手,孩子气地笑得满足看看魏霜降。

    魏霜降忍俊不禁地扬唇,“狼会吃白菜的吗?”而且还那么笨地被兔子哄两句就乖乖跟着走了。

    他怀疑,如果真有那么笨的狼,那一定就是她。

    虽然只是粗糙简陋的皮影,他却不禁笑了。

    秦未艾目光不由自主地锁住他的笑,魏霜降俊美清绝的脸总是冷淡的,许久不见的清朗一笑,便让她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仿佛初春的雪在消融一般。

    他的笑不是冷笑,不是嘲笑,没有疏离和阴暗,如此沁人心脾。

    她的心在融化。

    “你看什么?”

    “没。”秦未艾飞快地摇头,又甜甜地咧嘴一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呢。”

    顾云轻的笑是夏日和煦的风,灿烂温和。而他的笑之于她是强大的迷咒,总是让她忘了身在何处,让她心跳乱了节拍。

    他一怔。想起自己确实好久没如此笑过了。

    他的心忽然间有点乱。

    “怎么了,你不舒服?”见他突然板起脸,秦未艾急切道。

    魏霜降沉默了片刻,魅人的黑瞳玩味地看着秦未艾,又似在思索什么一般。

    “你……看什么?”秦未艾被他看得有点紧张了起来。

    “没什么。”他淡淡收回视线。

    云凤楼,精巧的花帘外跪着一个太监。

    “哦?有什么古怪?”云妃在花帘内不紧不慢地让宫女为自己的十指涂着丹蔻,闲闲地看着跪着的太监。

    “回云妃娘娘,奴才发现,公主的脖子被人掐到淤青了!”太监像在说什么惊天秘闻般。

    “这有什么奇怪,听别人说她常常夜半被恶鬼缠身,惊叫而醒。”云妃不怎么上心,因为现在翠妃自动搬回冷宫,秦未艾又去了守皇陵,对她构不成威胁。

    “奴才认为事有蹊跷,公主现在还经常走出含笑殿,和以前不同了。”太监煞有介事。

    “我还以为有什么,”云妃冷哼一声,“捉贼拿赃,捉奸在床。你这奴才没事捕风捉影地来找我麻烦!”

    哼,翠妃那两母女关她不感兴趣了,还是这届新选秀女的名单她比较想知道。

    “滚下去,没事别再来烦我。”心里盘算着怎样把一些美貌胜过她的秀女赶出宫,云妃不耐地赶走了那太监。

    然而那太监却有另一番想法,云妃娘娘这不是在暗示他要找足证据吗?太监喜滋滋地退下。

    “顾公公,我今晚想喝竹笋汤。”这天,秦未艾又走出皇陵来到木屋。

    自从顾云轻重新易容做守皇陵的太监,秦未艾有什么要求总是找他。因为她直觉他不会害她,上次他还送来药给她,不是吗?

    “别叫我顾公公。”顾云轻哭丧着麻子刀疤脸,“我不过是变丑了些,未艾你可别因此抛弃我呀。”

    好笑地眨眨水眸,秦未艾已经听惯了他耍宝的话,全部忽视。这点,倒是和霍长平很相似。

    “未艾,你知不知道这些汤我是很辛苦托别人偷偷送过来的,你要怎样谢我?”

    “为什么要叫人偷偷送呀。”她不解地问道。

    “不开窍的榆木脑袋。”顾云轻气她完全没有半点心防。最近她的补汤喝多了许多,奴才最会嚼舌,怎会不生疑。是以他还动用了幽国带来的人。

    一想到霍长平脸色不好地警告他,幽国跟来的仆从不是送饭的小二那黑脸他就怄气。难道他想呀,他怎会不知那些补药是给含笑殿那阴魂不散的人喝的,可是如果他不帮她,她肯定傻傻地找别人帮忙,到时反而害了她自己。那管事的太监就很可疑,有次顾云轻看见他对着秦未艾的背影阴阳怪气地笑。

    “顾公公,你人真好。”被说是榆木脑袋的秦未艾丝毫不介意,她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虽然不知道他的背景,也知道他混进来装太监是想入皇陵,但她把他当成是好朋友。再说这些日子他也没有要求进皇陵让她为难了,让她好感激。

    “别叫我顾公公了好吗。”顾云轻快被她“顾公公”“顾公公”地叫得错乱了。

    看他好像快要装哭了,秦未艾呵呵一笑,“那你想我怎么叫你,我在私底下叫好了。在别人面前还是叫顾公公好。”

    “叫……”顾云轻促狭一笑,“叫我云轻,或是单字一个轻也可以。”

    “为什么?”秦未艾不习惯单叫别人的名,那似乎……很亲密。

    “表示我们亲密无间的关系。”顾云轻大言不惭。心里盘算着如果被含笑殿里的那人听到了不知有什么反应?

    秦未艾失了神,她想起魏霜降。

    如果她唤他……霜降……降……

    想着,她绽放一朵娇羞而甜美的笑,脸颊像花瓣般浅红。

    顾云轻见他要她唤他的名,她竟笑得如此动人,正在奇怪之际,脸又迅速沉了下来。“你现在想的该不会是含笑殿里的那个人吧。”

    秦未艾被人说中心事,慌慌张张地要回避,“没有,含笑殿里没有人。我、我先走了。”

    因为每次谈到魏霜降,顾云轻都会生气的。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顾云轻其实比较担心这个单纯丫头会不会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没——”

    “公主!老奴有事禀告。”管事的太监突然冲进木屋,以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屋内两人身上流连一番。

    顾云轻厌恶地眯起眼。

    “公公,有什么事吗?”

    “哟!公主,近来身子可好多了。”管事的太监假惺惺地腻笑,“最近怎么不托老奴买补汤呢?之前买的还没喝完吗?”

    “因为我……”因为她现在都是叫顾云轻打点的,但不想引起他们对顾云轻的注意,就笑笑改口道,“现在身体好多了,就不费那个心了。”

    太监细细打量她,她最近的笑多了,也常常走出含笑殿。

    而在太监打量秦未艾的同时,顾云轻也暗暗观察着他。

    秦未艾被他打量得轻皱眉头,“不知道公公为什么忽然来找未艾呢?”

    “哎呀,你看我差点忘了正事!礼州有大旱灾,人喝的水都没有呢,更别说灌溉农田的……”太监絮絮叨叨了一阵,“所以太后让后宫的人都去太清寺祈福,公主您长守皇陵就不必去了,但太后吩咐公主在三日内把千字经、坤隆经、五和经都抄全了,好让太后拿去太清寺祈福。”

    “三日内?”秦未艾面有难色,那三本经书都很厚呀,三日够吗?

    顾云轻此时看着秦未艾笑得有点幸灾乐祸,他最讨厌就是抄书了。

    “公主少来木屋闲逛,自是有功夫。”那太监暗示似的瞟了瞟顾云轻。

    经过他连日观察,发现这木屋新来的小太监最是可疑。

    “公主,您还不回去抄?”顾云轻听出了那太监话中有话,便支开秦未艾。

    就算有奸夫,也是含笑殿里的人吧,怎么竟怀疑他?况且秦未艾那傻丫头像白纸似的,这太监用的什么眼光看她!

    顾云轻手痒得想打人。

    “喔,好。”秦未艾也觉得那管事的公公有点怪。

    “哼,瞧你这么丑,公主也看得上。”见公主走了,那太监挑衅道。

    “公公这话就让奴才受宠若惊了,公主就连看你也是那么和善的呀。”顾云轻虚假笑着。

    “我说什么你们心知肚明,假清高!”太监大摇大摆地离去。

    要不是这里杀了他不好藏尸,顾云轻会毫不犹豫地封了他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