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楔子 过往   女孩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玄色的衣裳上没有任何的装饰,手中的长鞭正勒着男孩的脖颈。她日日在此练功,却从未见过有其他人敢踏足鬼神渊中,可今日竟然有人闯到了这里来。茂密的丛林中一丝阳光亦透不下来,阴森而可怖。眼前的男孩早已衣裳褴褛,却仍可看出应该是个武林子弟,那一双黑瞳中的防备与敌意较之女孩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是谁?”男孩的声音早已因为干渴而沙哑,听不出属于孩童的稚嫩。然而他没有等到女孩的回答,刚说完这句话,缠在他脖颈上的鞭子忽而收紧,男孩意图反抗却因为虚弱昏迷过去。   看着眼前昏倒在地的陌生人,女孩目无表情,直到听到似乎有人追赶的声音之后这才用鞭子卷起来这个瘦弱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带回到鬼神渊中心残魂池边的木屋中。   看到这个眉目与故人有几分相似的男童,梨泪不是没有诧异,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这样的命运吗?那么,下一个,是不是该到自己了?看到女孩的鞭子有一圈依然绕在男童的脖子上,梨泪皱了皱眉,“阿玦,把人放开。”   女孩依言把男童放开,默默看了一眼,转身又回到遇到男孩的那个地方继续练功。   梨泪看着女孩叹了口气,这孩子从来到现在只说过一句话,唯一的一句话,便是初见之时出声询问自己“你是梨泪姑姑?”在得到自己肯定的回答之后,这孩子只默默将一枚令牌给了自己,从此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故人之女,她怎能不照顾?可如今,只怕在鬼神渊外的三个故人,都已经遇害了吧?这个男孩,大概也是故人之子了。   将男孩抱到房里,替他清洗了全身,帮伤口上药后这才拿着方才从他衣服中摸到的两枚令牌出神。自从城主陨落之后,自己一人独自守在鬼神渊中,其他三位护法也是各自隐居,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卷入到武林纷争中,更是落得了这样的下场。不是没有想过,却依然还是不敢相信,主子当初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是哪里?”醒来的第一句话,没有茫然,只是如同木偶一般机械地问了一句。   梨泪看着男孩,又是一个和阿玦一样的孩子,看向男孩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这里是鬼神渊。”   “你是梨泪姑姑?”   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却足以让梨泪的情绪有些失控。面对这两个孩子,她实在无法无动于衷。梨泪拭了拭眼角的泪,微微点头,“是,我是梨泪。阿鸢和冷风,如今在何处?”他们的令牌在这个和他们相似的孩子身上,尽管已经猜到了结局,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句,想要知道有没有奇迹的发生。   男孩沉默了一下,这才抬头看向梨泪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爹和我娘,一个月前,死了。他们跟我说,只有到了鬼神渊,我才能活下来。看来,我到了。”   梨泪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却还是安抚地摸了摸男孩的头,语言间也染了几分寒意,“是,你会在这里活下去。你叫什么名字?”   “我随娘姓,玉,名子烟。玉子烟。”男孩身上的戒备终于放下,一个月的时间,如何躲过那么多的追兵,才能单独来到这个鬼神渊中。谁也不知道,这一个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安心休息吧。”梨泪见他全身的防备卸下之后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疲惫状态,也不再和他说话。只是让他躺下,为他掖了掖被角,看着他沉睡。好在,不像阿玦一样,再也没有开口,只是,鬼神渊里的追兵,也是时候清理一下了。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瞬,梨泪身上的气势瞬间一变,看来真的都忘了,当年的四大鬼刹,就算寡不敌众,也足以让这些人付出代价。残魂池边,素手结印,满池平静的潭水渐渐翻腾起浪,随着术语的施加,鬼神渊中的结界一步步被启动。“擅闯鬼神渊者,死。”犹如厉鬼般的声音传遍整个鬼神渊,让所有的闯入者一瞬间心惊胆战。   就在梨泪开启结界的时候,玄玦就站在她身后,那厉鬼般的声音没有让她有丝毫的恐惧,平静的外表下,双眸中甚至隐隐有了些兴趣。   “阿玦。”梨泪看着玄玦站在自己身后开口唤了一声,尽管知晓她并不会回答,“那个孩子叫玉子烟,是你父亲兄弟的孩子,以后便是你的弟弟,知道吗?”   玄玦转头看了一眼木屋的方向,点了点头。所以,又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吗?   此后十年,玉子烟从面对玄玦毫无还手之力到渐渐能够勉强应付她的攻击,玄玦每次都没有下死手,永远都是让他到了死亡边缘便停了手。犹是如此,玉子烟反而渐渐对玄玦越来越亲近,甚至比跟梨泪更甚。十年,鬼神渊中除了她们三人再无其他活人踏足。刻骨的仇恨,从来都没有随着时间流逝,反而一点点浸入骨髓。   “阿姐,再来。”再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玉子烟一身的白衣早已布满灰尘,看不出原本模样,可他还是不依不饶地站了起来。他话音刚落,女孩的长鞭已经再一次袭来,勉强闪身躲过,再一次的交手。   梨泪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人,从一开始玄玦从来不肯对玉子烟出手,由着玉子烟一次次地挑衅一次次轻而易举地将他打倒,到后来偶尔也会给他喂招,玄玦这孩子其实内心也还是渐渐接受了玉子烟。看着两个孩子一年年长大,到如今成人。她终究没有辜负故人,替故人将他们抚养成人。   等到玉子烟没能再一次爬起来的时候,玄玦这才收手又去了自己从小到大练功的地方。梨泪走过去扶起玉子烟,却终究一句话没有说。两个心中充满仇恨的孩子,她不会,也自认没有能力能够让她们放下仇恨。   可所有的一切,终究都有到头的一天。 第一卷 第一章 寻医   传说晴雪山上有一只灵狐,能看清人心,能看透未来。   传说浩泽海中有一只青鸟,能偿人所愿,能护人平安。   传说烈炎漠中有一面镜子,能照出前生,能添人寿元。   传说寒冰川内有一颗珠子,能起死回生,能忘尽前尘。   可传说终究是传说,时间久了,就几乎没有人知道了。如今取而代之的是那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鬼神渊,是那个让人敬而远之的组织“寻渊”,还有那个一袭玄衣的女子,脸上戴着的半面白玉面具。   客栈里的说书人正讲到那次大战,“当初那无情城,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就在城主大婚的当天……”二楼临窗的玄衣女子印了口茶,“这都第几套说辞了,这些人的想象力可还真是丰富。”   坐在其对面的白衣男子笑了笑,“你不也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你说,要是人们知道你这救死扶伤、活佛心肠的神医与我在一起,会如何?”女子也索性不顾楼下的说书,将心神收回到对面男子身上。   “不会是他们那样的结局。”   女子无声地笑了,半晌才道,“我,怎可与当年的无情城主相比?”那样的人,在她无论如何都走不到的高度吧,自己都不爱的人,怎么爱别人?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喧闹不息,诉说着这座城市的繁华,斑驳的青石路,描绘出历史的沧桑。“请问阁下可是神医楚痕?”华服少年不过二几年华,眼中却似乎已经饱经世事,然而此刻他的眼中,更多的却是惊喜。   楚痕微微颔首,他素来走南行北,也未曾化用其他名讳,有人认出他也不算稀奇,“阁下是?”   那人得了肯定的回答,匆忙行了一个大礼,“在下现任永宁城主林遥嫡子林清。”却自始至终从未发觉旁边有人在打量自己,“神医,家父近来身体抱恙,不知可否请您过府替他医治一番?”听说神医从不拒诊,但毕竟,念及此,林清又打了退堂鼓。   楚痕倒是没注意他的反应,看着玄衣女子似乎在等什么。   “人说神医从不拒诊,我还能让你毁了名声不成?”女子缓缓开口,倒是收回了打量人的目光,转而看向楚痕。   楚痕听她这般说,知道她是会陪着自己了,“为你破例又如何?”看向女子的神色中含了三分宠溺。   林清等人等到这时才注意到玄衣女子,然而只一眼,便令他们心底发寒。她的存在就犹如一把未出鞘的兵刃一般,不起眼却满布杀气,一出鞘,必饮血。“神医,这位是?”   “玄玦。”不等楚痕开口,玄衣女子便干净利落地报了自己的名字。   林清等人也不敢妄加猜测他们的关系,只是将他们请回了城主府中。看到前来迎接的管家林清直接吩咐了一句,“管家,去告诉父亲,我请来了神医大人。”   管家一时没反应,稍一回神,便兴冲冲地应了声:“好的,大公子。”在府里,也只有这位大公子是真心待城主的吧?也不枉城主对他的亲自教导,管家边走边想,却没注意到有人尾随了自己。   在林遥出来迎接楚痕的时候,城主后院亦不平静。“母亲,看来又得重新布局了。那个林清,竟然真让他请来了神医。”女子眼中的阴冷渗人,哪里还有平日里宽容大量的形象。   “不过是个江湖郎中罢了,若是插手,一并料理了就是。”妇人倒是一脸的无所谓。   “江湖郎中?母亲以为,在如今这么乱的时局里边,还能够名满天下的人会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郎中?这件事情就此放弃,重新谋划就是。”女子当机立断,也不给妇人反驳的机会便径自离去。   妇人看着女子离去的身影,“该死的丫头,你以为没有老娘你能有今天?还敢给我甩脸色训我?”手中茶盏重重落下,“我倒是要看看,让你林湖这么忌惮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女子一出房门便已换上了一副平日里待人和善的脸面,并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这次竟不会听从自己的话。既然远方客来,她又怎么能不前往,何况来的人,还是天下人皆赞叹的神医?   楚痕为林遥诊治时,玄玦和林清皆在书房外等候,见玄玦生人勿进的样子,林清想要上前搭话的心思也瞬间消散无踪。正犹豫间便看到自己的庶妹脚步匆匆,便连出口的话也带了些焦急,“大哥,你真的请来了神医?父亲怎么样了?”林清对林湖这个庶妹并没有太多的排斥,见她关心父亲也只是点了点头,内心倒是对她高看了几眼。   林湖对他的这个态度已经是习以为常,看道书房门依然紧闭,知晓怕是林清也是不知道的,这才转头看向玄衣女子,出声问道,“这位姑娘是?”   “是神医的人。”林清见她问起玄玦,只得开口。   玄玦也不搭理这兄妹二人,直接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看着楚痕为林遥诊治。“玦儿,过来。”楚痕落笔在纸上写下寥寥数字,赫然纸上的却是毒药之名。   看到楚痕看向自己的目光,“明日。”玄玦吐出两字,这份解药并不难拿,对她来说,只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送来罢了。这些个大宅里,还真是一直上演一出又一出的好戏。   楚痕似是知晓她的想法,微微一笑,这才朝林遥点头,“城主的身体并无大碍,明日我再将药送过来。在下便先告辞了。”   “神医救了老夫一命,还请留下数日,也好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林遥并没有羞愧神色,毕竟楚痕作为神医,这样的宅斗他该是看得多了,自家的这点小把戏,怕还上不得他的眼。   楚痕看了玄玦一眼,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了,玦儿不喜欢太多人在一起。”   林遥也是过来人,看他这样子也知晓他该是对他身边的这名女子极为在意的,也不勉强,而是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外,“那便恭候神医大驾了。”   “林城主客气了。”楚痕回了个礼也便携玄玦离开。   出了门口,“明日,这里会有一场杀戮。”玄玦忽而开口,却一如之前的冰冷与无情。楚痕微微颔首,这样的事情见过太多,世人如此贪婪,早已见怪不怪。 第一卷 第二章 表白   “夫人放心,我们答应的事情自然会做到。”领首的灰衣人冷笑了一声,对她在虚空用手划了一下便领着人迅速消失在黑夜中。烛火摇摇,华衣妇人轻声一笑,林湖,林清,林遥,这是主子下的命令,到时候可别怪我南宫茵无情。   楚痕一入院中便已经察觉到了杀气,与玄玦对视了一眼,也不说什么。“林城主,这盒中便是药物了。”楚痕将一个小木盒递予林遥,手中折扇并未展开,只轻轻敲打着手心。   林湖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毒,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林清却是满脸的感激神色。就在林遥将要打开盒子的瞬间,几道灰色身影迅速闪现,不过眨眼间,院中家丁无一生存,皆是一招毙命。不同于林家人的诧异震惊,楚痕与玄玦二人反倒有了些兴味。   虽然对林湖不是特别喜欢,林清还是在第一时间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而人却已经是与那群灰衣人交起手来。   在一片剑影斑驳中,刀光闪烁,一手流云刀已臻绝境。玄玦只是将人击退,并未出手帮林家人,只是护住了楚痕罢了。毕竟,楚痕不会武,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只是那林清的刀法,倒让她多看了几眼。这般熟稔的刀法,想来应该是经常与人对招。而林湖虽然被林清护在身后,身上却难免也多了些小伤口。   待到看得厌烦,玄玦这才抽出了随身的长鞭。鞭影过处,连声哀嚎都没有,人便已倒地不起,而对方也似乎发现了什么,围攻楚痕与玄玦二人的几名灰衣人也是停了手,出声问道,“阁下可是血修罗?”   玄玦只是将长鞭随意一抛,却是直冲开口之人而去,下一瞬,围在他二人周围的人均已失去气息。将长鞭卷起,“林城主这里,倒是有趣得紧。”   “姑娘息怒。此事,老夫比会给二位一个交代。”林遥慌忙行礼说道,只是在他二人眼里,行礼这种动作却是虚伪得很。   “不必了。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动手的好,你说对吗?南宫长老。”长鞭瞬间将一直隐匿在旁的南宫茵拉出,“还是我应该叫你,城主夫人?”   林湖眼神闪烁,今日这事她便已心内觉得不妥,没想到是母亲的手笔,她竟然不听自己的话去寻了杀手?而林遥也是一脸难看,除了林清,这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玄玦之前唤她是“南宫长老”。南宫茵方才便听到“血修罗”三字,而这女子并没有反驳,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人,想到这里身子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   “玦儿,你吓到她了。”楚痕带着微微笑意,却是将袖中的白瓷瓶递给了南宫茵,“夫人,把这个吃了,玦儿就不会为难你了。”纵然楚痕那一脸的纯良温和,南宫茵亦不敢接过他手中的药,他只得轻轻叹了一声,“夫人,你这么不配合,我也救不得你了。”   南宫茵见他走回玄玦身边,想后悔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玄玦将自己全身修为废弃,更是搜出了“阎罗殿”的长老令牌。“‘阎罗殿’倒是越来越不入流了,连这种货色都能当上长老,今儿我便替老朋友清清人吧。”   南宫茵眼睁睁地看着玄玦将令牌毁去,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令牌已毁,蛊虫已亡,而宿主自然也就不复存活。而操控着这些的阎罗殿主,自然也会在第一时间知晓属下的身亡。   见她娴熟地料理了南宫茵,林家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楚痕抬眸看向林遥,“想不到这一次的诊金竟然是这么多条人命,城主大人慢慢清理,在下便先行离去了。”说罢也便同玄玦离开了这血腥之地。   直到离开了城主府回了下榻的客栈,楚痕这才问道:“玦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相伴一年,他们已经走过了很多的地方了,自从结识玄玦之后,他便一直随她一路从西往东走到这里。   “你有事情?”相识这么久,楚痕从来没有问过她打算与去向,如今突然开口,想来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估计,也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   “玦儿,随我回家好不好?”楚痕的神色不同于以往,看着玄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玦儿,这么久了,你该知晓我的心意。能不能,给我一点回应?”这些日子,便是外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她有意,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未曾给过他半丝回应。   玄玦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认真地问自己这句话,只是别过了脸,“我以为你是明白的。”她的确知晓楚痕对自己有意,从一开始跟着她一起走,到后来在生活中对她点点滴滴的关照,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她的心思,从来没有半分是放在这样的情感上边。所以,她从来都没有给过楚痕一点回应,原以为,他会明白的。   没有明说,却已经摆明了态度。楚痕看着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怎么也越不过去的沟壑。半晌之后才艰涩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是他多心了,是他没看清一切,以为陪伴可以暖了她那颗冰冷的心;是他不该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断了所有的一切。   玄玦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客栈。   看到她离开,楚痕的心中不是不想挽留,可是,用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伸出的手终于还是颓然地放下。所以,还是结束了吗?不对,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   “小二,上酒。”从厢房中出来寻了个临窗的桌子坐下,或许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心动。一开始的接近确实是早有预谋,却渐渐地被她吸引。只是,这种事情,又怎么是控制得住的。   “主子,您的酒。”掌柜见他心情不好倒是亲自把酒送了过来,也是之前看到和主子一道走的玄衣女子离开他这才敢直接过来。   楚痕见是掌柜亲自过来只是挥了挥手,“没事,你下去吧。”是啊,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是,自己,被拒绝了呢。无奈地笑了笑,仰头灌下一杯酒。 第一卷 第三章 重逢   凉月挂上树梢,客栈中只剩几盏如豆般的灯烛,与三两醉酒的落魄人。一杯接一杯的桂花酿,醉不了人心,醉不了人。白衣男子再无平日里的温润淡雅,再无平日里的冷静自持,他终究,和她不是一路人。   灯笼摇曳,路上行人稀少,来往也是步履匆匆,甚至于有些人宁肯绕路也不愿经过这条小巷。只因为在这巷子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间棺材铺,而听说,这间棺材铺夜里做的,是鬼的生意。玄玦停在那悬着两盏青色灯笼的门前,这里,便是那间棺材店。   “既然都来了就进来吧。”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细听却含着几分的冷意。   几缕幽幽烛光透过屏风,悠缓的脚步声又响起。绕过屏风,一点如豆烛火摇摇,几个棺材便放在一旁。越过前厅,拨开通往后院的那一道纱帘,入眼却是回廊曲折,除却周围一圈,中间端是一个荷潭,只是潭中并无一朵白莲。潭中的小亭里,一紫袍男子衣裳半敞,卧于竹榻上,一手正提着冰玉酒壶,正是方才开口之人。看到来人的那瞬间,玉子烟突然双眸睁大,手中的酒壶也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半晌这才喃喃着道了一句,“阿姐……”   玄玦走到他旁边,看了他许久,这才坐于榻边,手轻轻地抚上他的满头银丝,“小烟,你,恨我吗?”   玉子烟没想到重逢玄玦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满心苦涩,喃喃开口,“阿姐,值得吗?”为了我当真值得吗?如今的你我皆是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条路我可以和你一起走的啊,你不用把我护在身后的。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恨你啊,怎么可能,会恨你呢?   寒风不绝,拂过潭面又扫过纱帘;月色皎洁,亦照不清世俗人心。“小烟,如果,交给阿姐就可以了。”这些事情,一个人来做就可以了,让她来做就可以了。   “阿姐,小烟从不后悔!这是他们欠我们的,是这个世道欠我们的。那么,我们便是堕入黑暗,只要能够让他们付出代价,也是值得的。”玉子烟伸手将玄玦搂住,让她半伏在自己臂上,另一只手揭下她脸上的白玉面具,一张绝色容颜映入眸中。他语调平淡,却似乎蛊惑着人心,“阿姐,小烟怎么会恨阿姐?小烟会一直陪着阿姐的。只是,阿姐不要再离开小烟了。”   往事一幕幕掠过心头,原以为刻骨铭心的,如今到底风过无痕。可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过去的,这份伤,这份恨,今生今世,誓死不休。   玉子烟抬手理了一下玄玦鬓边的散发,“阿姐,那个人,对你好吗?”那个人,听说跟随在你身边已经很久了,你身边,好像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陪你这么久的呢。你又是怎么想的呢?这个时间已经太长了,长到让我觉得你已经动心了呢。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知道你所有的一切啊,毕竟,你是我的阿姐。   玄玦愣了一下,“连小烟都这么觉得吗?”楚痕确实和她一起合作了很长时间了,说来也可笑,一个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一个是人人避而不见的鬼女,竟然可以结伴那么长的时间。只是,很遗憾呢,从来都只是觉得与他合作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一起。只不过,似乎自己这个弟弟,也让自己很是意外,看来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终究他还是学会了面对这一切。   玉子烟轻轻笑了一下,恰似夜空下昙花一瞬,“阿姐若是喜欢,我自然是支持阿姐的。”   “很遗憾,我没想过呢。”玄玦语气幽幽,仿佛来自虚空,“小烟,我想我可能不会爱上一个人了。”   玉子烟第二日醒来时身边早已没有了玄玦的身影,身上披着件狐裘,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为他披上的。天色微明,一两颗不愿坠下的星徒劳地发出惨淡的光。将狐裘静静地裹在身上,似乎想要挽留些什么。阿姐,你放心,你要走的这条路,我会陪着你一起走下去。只是,如今你回来了,就不要再想着离开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玄玦一眼便看到在桌边正自斟自饮的白衣男子。那男子见玄玦回到客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想要看穿她面具下的面容,开口却是嘶哑的声音,“你回来了。”从昨日将所有的话说破,她便离开了这间客栈,他以为,她是不会再回来的。   “何必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玄玦知晓他的心意,却无法给出任何的回应。不爱就是不爱,她无法控制自己,也不想勉强自己。   楚痕淡淡笑了一下,狼狈的姿态却因为这一笑仿佛又洒脱了许多,“怎么?没见过我这般狼狈的模样似乎有些惊讶?”   看他转身上楼玄玦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她和玉子烟相依为命。就算后来让玉子烟守护“寻渊”,她独自一人出外,身边也向来没有什么人,楚痕算是她觉得比较好相处的另外一个好友了。   不过片刻楚痕也便收拾好了自己,只是身上还有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不愿离去。“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楚痕让人将桌子收拾干净,又让人拿了些茶点给玄玦,尽管知道,她从来都不会吃这些。   玄玦呡了呡刚上的茶,果然清晨的茶总比黄昏的好一点。“平安馆,有无情城主玄易的手札。”那是这几十年来无人可入的境地,当年玄易陨落之时,将整座平安馆设下了灵虚结界。至今,无人可破。   “你疯了吗?”楚痕看向玄玦的眸子多了些不可置信,脱口而出的话几乎没有经过思虑,“难道复仇对你就这么重要,让你不惜一切也要去毁了圣宫?”   “是,不惜一切代价。”从戴上这个面具开始,我便将灵魂交予了黑暗与罪恶,踏入万劫不复之地。在楚痕看不到的面具下,她的嘴角扯了些许弧度,不知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嘲讽自己。 第一卷 第四章 恨意   楚痕定定地看着她,只是对面的人却无动于衷,到底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又怎么能不帮你呢?”   “阿姐,阿姐你去哪了?”玄玦还惊讶于楚痕为何忽然会说出这种话,依他的性格,这样的纷争大抵是不愿意插手才是。正想回些什么,却见玉子烟匆匆而来,言语间含着几分焦急与担忧。似乎在他的眼中,唯有玄玦一人,“阿姐,你走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银白色的长发未梳,披散在身后,宛若疯癫,行色匆匆的玉子烟让周围众人纷纷避开,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玉子烟却置若罔闻。   玄玦看了那些人一眼,因着身上的气势太强,众人即使心中有什么话也再不敢直接说出来,只能是匆匆离开,却难免心里还是会嘀咕几声。看到这样的玉子烟,玄玦的目光柔和了下来,轻轻拉过他的手,“小烟,阿姐没走。”   楚痕的脸色有些冰冷,一人在旁沉默无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子烟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任玄玦牵着自己,轻声呢喃道:“阿姐,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玄玦心里似被针刺了一下,当初离开,已经让他受伤了吗?手中的劲有些加大,牵紧了他,“不会了,阿姐再也不会丢下小烟你一个人了。”这世间,她能信的,愿意信的,也只有他了。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软弱无能要靠别人保护的人了,她已经能够守住她的承诺,如今的她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守护自己的诺言了。   玉子烟听了此话展颜一笑,阴柔魅惑的脸上没了故作的诱魅姿态,反倒添了几分爽朗之气。见他二人的举动,楚痕一直克制自己,尽管他们,应该只是姐弟罢了。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可那又如何呢?他与玄玦之间,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又哪里来的结束呢?毕竟,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在这场游戏中,他早已经注定是失败的一方。   “阿姐要去平安馆拿那本手札么?”玉子烟人虽离得远,但因着身上修为深厚,又专心找玄玦,已然是听到了玄玦和楚痕的对话,“那么,带上我吧阿姐。小烟如今也能帮上阿姐了。”   玄玦当然知道这些年玉子烟变成了什么模样,只是软了语气,却依然没有动摇自己的决定,“阿姐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转头看向一边的楚痕,“阿痕,随我来吧,你要知道的,我会告诉你。”   楚痕心中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却也提步随他二人,待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赫然便是初到此城中他人口中那诡异的棺材店。   层层叠叠,氤氲的茶汽弥漫。午后的暖阳,有几缕溜进亭中,映着流水潋滟。周围一片死寂,只有茶水倒入杯中时那一点细微的响声,“阿痕,你可听过鬼神渊?”茶盏落在石桌上一声脆响,仿佛敲进人的心里,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鬼神渊,楚痕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神鬼勿进之地,或许多年前还有人敢入其中探险。可自从无情城主玄易陨落之后,去了鬼神渊中的人皆是有去无回。而鬼神渊就在无情城的附近,是非曲折,大概再也没有人能够说清,只能说,这件事情与无情城主玄易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世人皆称,是那无情城主的魂魄依然守护着这座城池。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进入鬼神渊了,而也正是因为无人可入,这个地方被传得越来越玄乎,极尽恐怖之景。渐渐的,鬼神渊也就成了如今世人口中的禁地。   楚痕看向玄玦,却发觉她的目光放空,落在远处的一片竹林中。直到片刻之后,玄玦这才开口说道,“我与小烟,是在鬼神渊长大的。”只此一句,便足以令楚痕惊讶到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是静静地往下听。   “我一直都觉得我的父亲不过是个浪迹天涯的游子。或许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我爹在遇到我娘亲后,也寻了一地安居了下来。只是,在我四岁那一年,我的全家被灭门了,只是因为,那一面能够看前尘添寿元的幻尘镜。而我,被我爹亲手送入这鬼神渊。而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父亲,曾经是这无情城的四大护法之一寒雨。”玄玦轻轻地叙述,听不出情绪,只是这样的过往,连玉子烟都未曾听过。   “玦儿,活下去,去残魂池。”父亲的声音还在耳边,被父亲塞在手中的玉佩隐隐发烫,“去残魂池,找一个叫梨泪的人。”   玄玦握住茶盏的手却有些微微的颤抖,当时年幼,许多画面早已不复记得,只是心中的恐惧与恨意,却伴随着时间泛滥成灾,再也没有平静过。待到放开茶盏,茶盏在那一瞬转瞬成灰。   玉子烟拉过玄玦的手,看到没有伤痕这才放下心来,却是接过玄玦的话,“他们寻不到幻尘镜,便以这武林未定江湖不安为借口,寻衅挑事,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那一面镜子而已。我的父母在武林中负有名望,自是全力阻止。可他们却说我的父母与幻尘镜亦有关系,更是知晓青鸟灵狐的所在,我在父母的掩护下逃过一劫,却被告知只有到了鬼神渊,我才能活下去。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到了鬼神渊,为阿姐所救。那一年,我八岁。”   然而这一切并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后来那群人为了追寻那传说中的四件宝物,组成了圣宫。更是在十年前闯入了鬼神渊中,即便鬼神渊中危机四伏,那群人还是找到了残魂池,以命铺路。那一日,玄玦与玉子烟拼尽全力杀了那么多的人,血色迷漫了眼睛,手中的武器已经滑得快握不住,可终究还是寡不敌众。而梨泪,以命献祭设下结界,这才护了二人性命。 第一卷 第五章 回忆   楚痕甚至可以想象到,在那暗无天日的森林里,两个少年是如何的无助,才在满地的尸首中相拥着取暖。“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必会将他们挫骨扬灰。”玄玦紧紧拉着玉子烟的手,看似风轻云淡,却还是透露出不甘与愤怒。   “挫骨扬灰,魂飞魄散。”玉子烟的笑自始至终都带着三分不屑,为他本就魅惑的脸又添了几分蛊惑的意味,“阿姐,这是他们该得的。”   或许此生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前赴后继的人,好似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了他们两个人,或许一开始还想过说要活捉他们留了一手,可随着他们收割越来越多的人命,他们渐渐的也只想取了他二人的性命。残魂池边,血流遍地,玉子烟伸手想要将玄玦拉起来,却发现她早已脱力,目光却仍死死地盯着逃离之人的方向,玉子烟也已经没了力气,拉不起来玄玦反而是跌坐在她身侧,耗尽剩余力气将她抱入怀中,“阿姐,他们该死。”   梨泪的尸体就躺在她们旁边,就在刚刚,梨泪姑姑用尽修为设置了这一个幻境结界,让那些人再也走不出鬼神渊,只能惊恐地逃离。玄玦和玉子烟心里都明白,他们是逃不出去了,没有人能够走出这个鬼神渊了。   “是,他们该死。我,终将让他们付出代价。”第一次,玉子烟知道,他的阿姐会说话。幽暗的森林中,血腥味令人作呕。两个少年狼狈,玉子烟身上的白衣早已染血,泪落不止。   楚痕知道玄玦对圣宫的不满,可却从没听过她说这些,其实如果是他,这样的恨意估计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圣宫虽说是这十几年才发展起来的,但因为是多位武林泰斗共同组建,在江湖上的地位不可谓不高。可是,他们怎么就知道,那所谓四件宝物是真的存在呢?就算是真的存在,又怎么能那么肯定就在玄玦和玉子烟两家人的手中呢?   玉子烟低低地笑,轻声说道,“因为,我的父母,阿姐的父亲,梨泪姑姑,都是无情城主玄易的手下啊,是城主大人最得力最信任的手下呢。而当初,幻命珠就出现在这无情城中,复活了当年的城主夫人。”   “阿玦,要保护好小烟。”梨泪拉着玄玦的手,“在我的书房里,书桌上有一本手札,讲述了所有的一切。”直到少女几不可见地点头,梨泪这才似乎放下心愿离去。   看着手垂下的梨泪,玄玦轻轻地笑了笑,这是玉子烟第一次看到玄玦笑,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那般毫不遮掩的笑,绝美的脸上还有着斑驳的血迹,美得让人惊艳。   她就那样坐在残魂池边坐了三天,看了着身边穿着染血白衣的玉子烟,玄玦起身替梨泪整理了遗容,然后将她的尸体抱到池边,沉入池底,“玉子烟,从今之后,你就是我的弟弟。”   玉子烟定定地看着这个从初见就想要取得自己性命,后来却会训练自己的女子,那时候的他还小,他只知道,所有认识的人都已经死去,除了眼前的这个人。可玄玦没有给他任何回答的机会,在做完了一切之后便只身去了梨泪的书房。   玉子烟是冷风和玉鸢的孩子,当初冷风寒雨、玉鸢梨泪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可谓不高,无情城主玄易,虽是一城之主却让整片大陆无人敢犯,这四人便是无情城主玄易的左膀右臂。玉子烟到鬼神渊并不是一个巧合,而是为了活命,就像玄玦是被寒雨亲手送入鬼神渊一样。梨泪从来没有想过,在主子陨落、四人离散之后,她再一次心内有了波澜竟然是故人之死,而她只能默默抚养故人之子。   玄玦清晰地记得,梨泪在收养玉子烟那一天的手札上写的是:“我从未想过,我再一次遇到的活人竟然会是寒雨的孩子;可我更没有想过,不过两年,我再一次看到阿鸢和冷风的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现在的心情,我终有一日也会面临那样的场面。贪婪的人性。”可她记得更清楚的是在手札的第一页上写的是,“主子,我按照你的吩咐把那片白玉面具放入了残魂池中的那朵昙花里了,如你所愿,只希望这面能够提升修为却蛊惑人心的面具再也不会现身于世。”   十年时间,足够他们学会很多东西,包括怎么操纵人心,包括怎么让自己强大起来。或许玉子烟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时年少,未曾得以在玄玦之前看到那份手札。   “阿姐,你想做什么?”玉子烟看着一身玄衣的女子站在残魂池边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了些恐慌,似乎有什么东西再也抓不住一般。   玄玦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十年时间,她一点一点地清理干净这个鬼神渊,一点一点地在鬼神渊中设下无数的结界陷阱,如果说十年前的鬼神渊还可以以命铺路走进来,那么如今的鬼神渊就只能说寸步难行。   残魂池中那朵从不曾凋谢的昙花盛开依然,玄玦突然一个旋身踏足点水,勾出昙花中的一件物什,直到返回岸边玉子烟这才看得清楚,那是半片白玉面具。玄玦抽出匕首在眉心刺了一滴血,将那半片白玉面具覆于面上,“我以此生为祭,换取力量。”   后来玉子烟才知道,那半片白玉面具虽然可以令人的修炼速度加快,可却是至邪之物,戴上它的人,被其认主的人,无一能有好结局。当年的无情城主玄易不信,可那么强大的人最终也没能抵过这个宿命;可玄玦却是尽管知道自己违抗不了这个宿命,却依然选择了戴上这个面具。   那之后,玄玦只留下了“寻渊”的人手给玉子烟,便独自离开了鬼神渊,玉子烟惊慌过,崩溃过,却最终还是选择了接手“寻渊”,毕竟,父亲、母亲和梨泪姑姑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可她,这个自己的姐姐啊,还是会回来的不是吗?就算不回来也没有关系啊,只要能够知道你还在就可以了呢。 第一卷 第六章 决断   面对这样的事情,楚痕只能沉默,能说什么?一切都是因果循环,一切不过人性丑恶。“如今圣宫势大,即便你们两人的能力卓越,还有‘寻渊’,你们未必也能赢过圣宫。”楚痕早已想明白要站在玄玦这边,即便没有这样的事由,他也是站在玄玦这边的,“何况,平安馆中结界的情况,谁也不知道,若是……”   “阿痕,我的名字是什么?”玄玦突然看向楚痕问道。   “玄玦。”楚痕愣了一下,然而还是回答道。   “那,无情城主的名字是什么?”玄玦继续问道,认真的神色让楚痕也跟着认真了起来。   “玄易。”说出这句话的楚痕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了,当年的传闻中还有一条,无情城主玄易,脸上常覆半面白玉面具。   玄玦看着这片与残魂池几乎一样的池塘,神思恍惚。从把自己当做祭品给了这片白玉面具,从自己以玄为姓,平安馆的结界注定就拦不住她了。或许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世人所求的那四件宝物,除了幻命珠,其他三件就在平安馆中。当年在她离开鬼神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其他三件宝物送入了平安馆中,只是当时,她并没有去拿到那份手札。   “‘寻渊’还缺人吗?”楚痕看着一直护在玄玦周围的玉子烟,缓缓地说道,到了现在,如果说自己还猜不出眼前这个人就是“寻渊”渊主玉子烟,可就说不过去了。这个传说中喜怒莫测的人,曾经想着不知何时能够结交的人,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而且以一种不同于传闻的姿态。   玉子烟抬眸看着他,“楚痕公子有何高见?”在旁人说来的客气话从他口中所说不知为何却总是萦绕着一股奇特的意味,似乎含着些轻蔑与轻视,可细想之下却又不然。   “如果,我是凌家的人,这个身份足够吗?”楚痕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却快得让人只觉得是自己看错了眼,“就当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退回朋友的距离。”   玄玦见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注定是要辜负他的这份深情。   “那么一切小心。”楚痕说完便起身离开,只是走了两步后又转回了身,“可能,要分别一段时间了。保重。”那么,就离开一段时间吧,我怕一直在一起,我会放不下这段感情,到时候大家都麻烦,不如就这样吧,回到最初的起点。   “阿痕。”玄玦看他释然的微笑,好在楚痕并不是一个想不开的人,如果他能走出去自然是最好的。将一枚玄木制成的令牌从玉子烟手头接过来递给他,“这是‘寻渊’的信物,你带着吧。”   楚痕接过来,看着这枚看似粗糙的令牌,知道这是证明自己是“寻渊”中人的身份了,手中攥紧了下令牌,这才微微点头后转身离开。   看着楚痕离开,直到人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发现玉子烟从身后环抱住自己,玄玦微微偏头,顺手将自己的白玉面具摘下,“怎么了,小烟?”   “阿姐,真的一点喜欢他的感觉都没有吗?”他把头埋在她一头青丝中,有些闷闷不乐。这是他的阿姐啊,从小便只会默默照顾他的阿姐啊,不是不想要她找到自己的幸福,只是还是有些害怕,一点点而已。何况,楚痕给他的感觉,并不好。   察觉到玉子烟对自己的依赖,玄玦往后一靠将自己倚在他的怀里,“小烟在担心什么?”   玉子烟叹了口气,“在想阿姐会不会再离开我。”说话间将玄玦搂得越发的紧。   玄玦合上双眸,这一路走得太过艰辛,到底也只有一同经历的人才会明白。当初为了不让玉子烟历经危险选择了独自离开,却忘了他也会害怕,也会慢慢成长,到了如今,他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寻渊’渊主了。   “阿姐打算什么时候去平安馆?”平复了心情之后,玉子烟这才开口问玄玦。   “明日。”   “那么,会带上小烟吗?”玉子烟知道她做了决定向来不会太慢,这个回答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早已知道玄玦凉薄,玉子烟轻轻应了一声,没事,都可以,这样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只要是阿姐的决定,怎样都是可以的。既然阿姐希望我去做那些更重要的事情,那么我也会,完成得很漂亮的。   楚痕在踏入棺材店之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五年了,看来也是时候回去了,有些事情也是该开始了。回了客栈后,却是直接去了三楼的房间,三楼,向来是不给闲杂人等上去的。   “主子,有何吩咐?”看到楚痕的手势隐藏在暗处的暗卫这才出现,从昨日主子进入那间棺材店后他们就跟不进去了,而主子也一直没有安排其他行动,他们也就一直这么守着。其实这几年来,主子几乎很少让他们出现在他周围,只是暗地里让他们替他处理一些事情。   “前些日子让你们查的竹家,有什么结果了?”竹家在上一任竹家少主过世之后,就再也没有换过族长,也没有确认新一任的少主,看样子是要直接错过那一代直接在下一代中选择人选。原以为在那个人死后竹家会没落一段时间的,没想到反而在这一代竹家出了好几个据说天资卓绝的人,也让他关注了不少。   “竹家的大小姐前些日子受到了暗算,全身经脉尽断,应该是被家里人暗算导致的。竹家似乎发了家族令,所有在外历练的竹家子弟这些日子都往临安回去了。”   “有没有经过无情城的?”楚痕放下手中的笔,无非是些家族琐事,也值得这般千里迢迢地送到自己手上来。   “竹家的七公子,竹无忧。”   “竹无忧么?”竹无忧这个人楚痕也是听说过的,也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只是这么一个人的身边却好像还有不属于竹家的暗卫,也是个有趣的人啊,“若是到了无情城中告诉我一声。下去吧。” 第一卷 第七章 相识   白衣公子看着家族的传讯皱了皱眉,想不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是,若是大姐有难,阿姐,怕是又要被族长为难吧?念及此,白衣公子当即告别了同行几人,“抱歉诸位,在下方才收到消息,家中出事,所有在外子弟皆需立即回返。看来要与诸位分道扬镳了。”   “竹七公子家中出了何事?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结伴一路,几人对这个世家出来历练的大家公子也是颇有好感,听到他这么一说,都有些热心地问道。   那公子笑着对众人行了个礼,“谢过诸位好意了,只是目前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具体情况,信中只说让我等在外历练的子弟速速返家。旁的倒还好说,只是我阿姐还在家中,我心中着实担忧。就此告辞了。”   其他人见他这般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纷纷抱拳行礼,“行,有什么事情叫我们一声就是,兄弟们能帮就帮。我们也不耽搁你时间了,有缘再见。”   白衣公子回礼完便立刻收拾了东西踏上了归家的路途,却不知在不远处,早已有人将他的一举一动摸了个清楚报给了楚痕。   “就是说竹无忧今日便能够抵达这永宁城?”楚痕将桌上的几封信件递给旁边的侍者,示意他将信件都送出去。   “是。”暗卫点头回话,从那日主子吩咐他们注意竹无忧开始,他们便安排了人注意他的动向。   “好。”楚痕微微一笑,“我要今天的永宁城,下榻之处只有此处,客栈之中,没有空桌。”   “是。”领了令的暗卫立刻下去,离竹无忧抵达永宁城也不过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了,要在这么一个时间内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不算难,却也并不简单。   竹无忧到了永宁城的时候就发现永宁城比起她之前经过的时候似乎更加繁华了一些,眼见天色已晚,想着去之前下榻过的地方却被告知已经客满,只能另寻他处。而连问了好几家才发现几乎家家客满,这才知道由于前几日神医楚痕出现在这城中,吸引了众多人前来,却到现在都不曾见到一面。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一家店还有空房,却发现大堂也已经是人满,倒是窗边有一白衣男子独自一桌,只好走了过去,“兄台,可介意共处一桌?”   楚痕打量了他一下,早在他走入这间客栈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告诉了他,微微笑了笑,“公子,请。”   竹无忧这才在对面落座,唤了小二上了菜,“在下竹无忧,在家中排行第七,也常被人叫竹七,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竹七公子,幸会。”楚痕沉吟了一下,看了下四周,“在下,楚痕。”后一句倒是压低了声音,只是两人才能听得到。   竹无忧原以为此人是不愿与他人有过多的接触,听了他自报姓名这才知晓了他的顾虑,了然一笑,“幸会。”这满城的人都在寻神医楚痕,可这人如今就坐在这人满为患的客栈中,若是让人知道了,不晓得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见他了然的笑楚痕苦涩一笑,似是为自己的处境有些无奈。朝他举了举杯,“相逢即是有缘。”,说完便是一饮而尽,“见公子一表人才,又是以竹为姓,莫不是临安竹氏?”   “确是临安竹氏一族,没想到还能入了公子的眼,有幸与公子共处一桌,是竹七之幸。”竹无忧回敬了他一杯,想不到在这回程途中还能有这般际遇。   楚痕摆了摆手,“别这么说,不过是些虚名罢了。竹七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客栈里的人吃完的或是离去或是回了厢房,渐渐的大堂里也是空了一点,不再像之前那么嘈杂。“接到族中来信,现如今要回一趟临安。楚公子又有何安排?”竹无忧反问道。   “我乃一闲散人,走到哪算哪,倒是没什么安排。听闻临安有着天下闻名的花酿,不知竹七公子是否尝过?”楚痕似是对临安来了兴趣,拉着竹无忧聊起了临安城的花酿。   竹无忧倒是没想到这个名闻天下的神医居然对酒酿也有兴趣,恰好他本身对花酿也是比较有兴趣的,两人聊着聊着倒是有了些相逢恨晚的意味。   不觉间已是明月高悬,“竹七公子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机会要往临安走一趟了,不为其他,就为这花酿也得走这么一遭。”楚痕倒了倒壶中酒,这才发现不觉间酒也已经完了。   “诶?楚兄别这么说,不嫌弃的话唤我一声无忧就是。”竹无忧听他这么一说,又想起自己姐姐对医术倒是极为有兴趣的,倒是提了个话头,“若是楚兄不嫌弃,不妨此次便随我一同去临安游玩一番如何?家姐对医术也是颇有兴趣,想来楚兄会与她比跟我更聊得来。”   “哦?无忧与令姐的关系倒是好得很,还真是令人艳羡。即是如此,我问问我的侍者最近有何安排,若是没有便走上这一趟。我倒是想知道这临安的花酿到底有多好。”楚痕光是与竹无忧交谈这么一次已是听他好几次无意识地提到了他的姐姐,倒是对他所说的人留了个心。   竹无忧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自己与他这才第一次见面便提出这样的建议似乎有些不妥当,尴尬地笑了笑,“我是阿姐带大的,自然与阿姐的感情更为深厚一些。这次赶得急也是因为阿姐在家中,心中有些担忧。”   楚痕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微微颔首,“原是如此。这样,若是我无事可随你去临安见识一番,我明日早晨等你如何?”   “好。那便这般说定了。”竹无忧倒是没想到楚痕这么好说话,还以为对方只是推脱之辞,没想到对方倒是认真,一下子对楚痕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天色已晚,无忧,我们明日再见。”楚痕看了眼外头月色,这才吩咐小二结账。   竹无忧拦了他,替二人把钱给了小二,“今日得见楚兄已是我之幸,这一餐算是我做东,楚兄可不要与我客气。” 第一卷 第八章 开始   第二日竹无忧下楼到大堂的时候就发现楚痕已经在大堂了,“楚兄这么早?”   楚痕今日换了一身月牙白长衫,长发束起,少了几分温柔,却多了几分英姿。见竹无忧打招呼也是笑了笑,“以前采药,习惯早起了。倒是无忧你,也是挺早的,看来还真是归家心切。”   竹无忧是知道的,以前他阿姐要去采药的时候,已经不能说是早起了,而是半夜便起来了。楚痕说的早起,怕也是极早的。“以前偶尔也陪阿姐上山采药,后来习武也是早起,楚兄就不要寻我开心了。”   楚痕笑了笑,“说来也刚好,近来倒是没什么事,无忧昨日说的话可还算数?”   “自然是算数的。”竹无忧笑了起来,“我阿姐要是知道我能把楚兄你请回去,应该是很开心的。”   楚痕笑着摇了摇头,“你小子,感情是想拿我讨你姐姐欢心?”   竹无忧倒是卖了个关子,“楚兄等到时候遇到我阿姐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知道你阿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两人吃完早餐也便踏上了前往临安的路途,楚痕心里知道,从他走向临安,玄玦必然前往无情,终于所有的一切都将拉开序幕。   竹无忧看着临安的方向,似乎有所感叹,“楚兄你可知道,我离家历练也有几年了,可就在这么几年,我居然没遇到一个能够与我姐匹敌的女子。我不敢说我阿姐有多厉害,可至少在我心里,我阿姐是无可替代的。”   楚痕昨日便已经对竹无忧所说的阿姐留了个心,昨晚也让暗卫把她所有的资料都拿给了自己,自然也知道竹无忧说的阿姐就是竹家如今的隐长老竹心,也是他们这一辈中排得上号的一个厉害人物,只是向来低调,几乎无人知道其真实面目。这次自己前往竹家,估计也会和此人交上手,就是不知道是敌还是友?他本意要结识竹无忧只是因为竹家这一辈中估计竹无忧会是下一任的接任者,也知道竹无忧和竹心关系深厚,却没想到两人的关系能好到这个程度,倒是意外之喜。“好,既然无忧都这么说了,看来我此次临安之行除了要去试试临安的花酿,还要去见见这位让你这么敬重的姐姐了。”   玄玦看完字条顺手用力,瞬间纸条便化为碎屑,眸中倒是看不出喜怒,只是一片漆黑,“楚痕离开永安了,我还以为他会回凌家,没想到却是前往竹家。”   “竹家?倒也是个有趣的地儿。”玉子烟躺在竹榻上,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得魅惑,“阿姐打算什么时候回无情城?”   玄玦看着这样的玉子烟皱了皱眉,没想到她离开的这些年,玉子烟却是学了魅术,“差不多到时间了,再过两天,把这些‘寻渊’的暗卫训练完我就回去。小烟你有什么打算?”   “我去趟圣宫,去看看那些老家伙,这么久没见,有没有想我?”说完倒是自己笑了起来,带着蛊惑的语调似乎可以将人带入地狱,他向来都是差不多过个一年就会去圣宫捣乱一趟,顺便查探下圣宫的实力如何,仗着自己的修为高,倒也次次都是全身而退,便是偶尔受了伤,也不过是轻伤罢了。   玄玦已经多年没回“寻渊”了,这次也是她回来后再一次训练“寻渊”的暗卫,自然也不知道玉子烟这些年拿着“寻渊”做些什么,她也不在意玉子烟做什么,论管理组织,她确实不如玉子烟,她更适合一个人做些事情。   玄玦回到无情城的时候,无情城中依然如果多年前一般,若是只是普通的过路人,定会觉得这里平平无奇。只是玄玦却知晓,这座城池里的每一个住民,都是“寻渊”的人。无情城自从当年玄易陨落之后就再也没有城主了,也没有人敢在这座城中放肆,一切都还按着玄易的规矩办事。知道玄玦和玉子烟的到来,他们俩,是这座城池的无冕之王。   “玦主子,烟主子没跟你一起回来?”看到那带着半片白玉面具的玄衣女子回来,城中酒店的老板娘愣了一下,随机便反应过来。当初城中人第一次见到玄玦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来接任无情城的城主一位。可没想到她却没有接任,而是把一个组织的总部设在了无情城,后来又带来了一个少年,如今“寻渊”的主事人玉子烟,过后不久,她便消失了。若非常年有在江湖中听到“血修罗”的消息,她们甚至会认为她们这位主子是凭空消失了。   玄玦点了点头,“我在你这边住下。”   “好,您这边来。”这无情城中所有的店铺都留有两个特殊的房间,就是留给玄玦和玉子烟的,这两个房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人占用。老板娘引着玄玦到了房间,“玦主子,有什么需要你直接说就是。”   “没事,你去忙吧,我有事再叫你。”   玄玦回到无情城的消息几乎在两个时辰内疚传遍了整个无情城,所有的人都隐隐有些兴奋,曾经玄玦他们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很兴奋,他们都以为终于有城主的接任者会带领无情城重新走上这片大陆的巅峰,可没想到玄玦在之后一离开就是七年,而玉子烟虽然不像玄玦一样一离开就是这么多年没有回答,但也是少有住在无情城中。若非“寻渊”大部分的枢纽都在无情城中,他们甚至会以为他们已经被抛弃了。   玄玦倒是没想那么多,在到了房间之后收拾了一下便重新投入了修炼之中,这些年来她一路走遍当年玄易走过的那些路,投于修炼的时间反而越来越短。虽然也将一些零散的组织和人清理了干净,她的心却没有轻松,反而越来越凝重,她也明白,过不了多久,就是“寻渊”和圣宫对上的日子了,到时候,谁输谁赢,可还没有个定数。 第一卷 第九章 竹家   接到竹无忧来信说是楚痕想要前来与竹心探讨医术的时候,老者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孩子也和他的姐姐一样,若是没什么作为也便罢了,如今这样倒是让他犹豫该怎么办才好。   又想起十年前,“族长,少夫人,没了。”一个下人匆匆跑到大堂,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满堂的人突然就静默了下来,神色各异,复杂莫测。   坐于正座上的族长竹泰仁一听整个人站了起来,“什么?没了?”谁都知道竹家这代的少夫人实力超群,没了这么一个人竹家的实力势必会减弱;更不提如今的竹家少主因重伤卧床病榻,得到这样一个消息之后不知又该是什么一番什么光景,念及此,竹泰仁匆匆问道:“那少主呢?少主知道这件事吗?”   “少主,少主在听说少夫人不是很好的时候就不顾阻拦进了产房了,现在,昏迷了。”那下人何曾见过这样一个场面,不由被吓得有些战战兢兢。   竹泰仁整个人似乎支撑不住坐到凳子上,到底是一族之长,只恍惚了一会之后便站了起来,“走,去看看情况。”   这满堂之人本就在此等候消息,如今听说少夫人逝世少主昏迷,各自心中不由打起了小算盘。这二人在的时候,其他人怎样也没有出头之路,原因无他,只因这二人的实力实在太高;如今这二人倒下,虽说竹家的实力大退,其他人倒是似乎有了出路。随着竹泰仁这一声,众人也纷纷跟着他来到少主所在的院落安宁苑。   离着安宁苑还有那么一段路程,便听得那边传来阵阵哭声,下人们忙进忙出几乎乱成一锅粥。好在家族中的安长老接手了这苑中的事务,这才井然有序了起来。而刚踏入那安宁苑中,便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众人心中知晓,这安宁苑一脉,怕是,就此没落了。   站在院中好一会,竹泰仁这才问道,“孩子呢?”   “在少主房中,少主方才醒了,只是精神不好,吩咐把孩子带到他房中去了。”一旁的产婆连忙回道。   竹泰仁点了点头,“既如此,就听从你们少主的吩咐吧。”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前往看孩子一步,“厚葬了少夫人吧。”   竹家少夫人没了这事不到一天便传遍了整座临安城,而竹家少主也是连半年都没有撑过去,就在半年后,缠绵病榻的竹家少主亦撒手人寰追随竹家少夫人而去。一年连续两场丧事,失了两大高手的竹家一时元气大伤,甚至隐隐出现颓败之气。   竹泰仁在这事情不久之后就查出了竹家出内鬼的事情,谋害同宗兄弟,这么大的罪名又怎么可能是始作俑者所承担得住的,整一脉都被处罚,可到底再怎么处罚也挽回不了两条人命。那时候竹心才出生,刚出生就被抱回了族中生养,不许留在生身父母身边,更是取名竹无心,昭示一脉罪责。后来竹无忧倒是是被竹心自己接出来的,但偏生就是这被处罚的一脉中,竹心成了如今家族中的隐长老,竹无忧也是惊才艳艳,让他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   又想到自己将原先少主的那个孩子带在身边抚养,许是父母都惊才艳艳,竹轻安也是十分争气,从小便是同龄人中的翘楚。只是父母双亡,又深受家中族长的喜爱,这样的孩子在同龄人中大多是被孤立的;好在从小努力修为较同龄人都高一些,总算没受欺负。到了十二三的年华,也已是扬名天下,世人提到无不称道,叹一声“虎父无犬子”。   可太过张扬,到底不是件好事;在竹家这种深院大户中,更是如此。在这一次前往历练的过程中,竹轻安招人暗算,全身经脉尽断,修为全毁。若非自己安排了暗卫,怕是就夭折在那一场历练中。这也是这次为什么会突然召回所有在外历练子弟的原因。也罢,等回来再说,招来暗卫,“去查一下楚痕的消息。”   “是,族长。”黑暗角落闪身出来一个灰衣人,随即又没了身影。   翻着桌上的文件却是看不下去,竹泰仁揉了揉眉心,“来人,去把竹心叫过来。”   过不了多久便见一身青衣的女子走了进来,“竹心见过族长,不知族长有什么吩咐?”   竹泰仁看着这个一脸平静的女子,“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修为到现在都没有一点长进?”   竹心也不辩驳,能有什么话说?一切都不过是她咎由自取。既然把属于自己的那颗伤药给了出去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竹泰仁见她不说话,这口气也出不了。只能是平息了一下怒气之后这才把竹无忧送回来的信递给她看,“无忧说这次他会和神医楚痕一起回来,原因上边写的很清楚,你自己看。”说了话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做事素来是比较妥当的,这件事我就交给你负责。”   “是。”竹心看了下信,虽说是写给族里的,无非是交代些事情,可这事情摆明就是在维护她这个做姐姐的,心中有些暖。   “下去吧。”竹泰仁在见到竹心之后反而不想多说些什么了,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身为一族之长,却也不得不受其牵制。   竹心依矩行礼退下,便回了房中修炼,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过了许久,到底点了清心香。她本便是极静之人,是用不到这物什的。这种东西,女子极其忌讳,在这个世上,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因为修行而断了自己的情思的。   “四小姐,四小姐,求求你救救大小姐吧。”跪在地上的婢女哭得梨花带雨,言辞恳切,句句发自真心。   竹轻安的天赋到底惹人嫉妒,而自小辈竹族长保护得极好的她又怎懂人心险恶?在那一次历练修行尽毁之后,曾经她有多耀眼,现在就有多少人欺凌。只是每每到了竹心苑之后,那些人却是不敢继续的,不为其他,只因为在她们的认知里,竹心远比竹轻安来得更为可怕。   竹心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只是从来都没有打扰过她,也就懒得去理会;更何况,竹轻安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用处的。只是现如今,竟然闹腾到她眼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