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都在江湖飘,只有你挨刀】   “小哥!”
  正拿笤帚扫着墙根落叶的薛福, 听到一声极好听的召唤。想想自己也不过二十出头, 倒是合得上这一声悦耳的“小哥”, 就带些局促地抬了个头。
  眼前只有光溜溜的墙壁, 枯黄的爬山虎蔫头耷脑堆在上边, 枝叶都焦枯了。薛福正杵着愣神, 肩膀上叫人轻轻戳了一记, 不痛不痒的。
  他赶忙回头看。
  
  不知何时,身背后站了个笑颜如花的姑娘,有个十八九岁了吧?个头不高不矮, 俏丽得招人喜爱。穿了身鹅黄色的裙子,外头那件梅花堆锦的小坎肩忒别致,应该价格不菲。头发盘得也精细, 垂下来的一绺还微微打着卷。
  好看。
  薛福面皮红了红, 眼观鼻鼻观心,尽量摆出稳当劲儿来, “小姐有事?”
  
  姑娘伸出手, 粉润的手心板儿里托着一锭银子, 拿眼睛一打量, 得有个二两。薛福估摸她是有事情想差使自个儿办, 出手那样大方, 必定有些来头。
  薛福赶紧说了句,“小姐吩咐就成,不用赏银子。”
  
  姑娘见他礼数全, 人又不粗, 嘴角翘起了几分,跟他打商量,“小哥,给疏通疏通。”
  薛福愣了愣,“疏通?”心里却琢磨,那声“小哥”真好听。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回头,指了指远处长长的队伍。
  
  离开墙根挺远的地方,有高宅阔院,气派的山门上一块匾额,写着“北海派”三个大字。
  大门前边两个守卫横眉立目、不怒自威的样子,比两边的石头麒麟看着还狰狞些。
  左边的角门前摆着两张长桌,拼在一起成一趟,后头三个老头正襟危坐,正给排着队的男男女女相面。
  看一眼,老头若说个“过”字,就给块木牌,写上名字由丫鬟领进角门去。若老先生一挥手,连“不过”都懒得说的,就从另一边撵走了。
  这阵仗可不是宫里选秀女,而是北海派在选丫鬟小厮。
  北海派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庄主薛北海名动天下,家大业大,选下人有这样的阵仗也正常。
  
  薛福搔了搔头,“小姐,那是招打散工的下人呢。”
  “你们北海派掌门薛北海要成亲,所以人手不够找人做散活儿,是吧?”这姑娘的性子应该是俏皮大方的,说话的时候盯着人眼看,眼睛还有神儿,看的薛福更局促了,结结巴巴说,“是……是啊,招下人的,干粗活。”
  
  “我想进宅做下人,怕排队,又怕他们不要我,所以来跟你走后门哩。”
  姑娘说得自若,薛福可傻眼了,仗着胆子上下打量她,怎么看都是个娇贵的小姐,哪里像是干粗活的人?
  “小姐,快别说笑了。”薛福咧了咧嘴,为难状,“你哪里做得粗活!”
  “做得做得!”小姑娘将银子又往薛福眼前凑了凑,“小哥,帮帮忙!”
  
  薛福寻思了下,指指不远处的角门里边,那里站着个背着手,趾高气昂的中年男子,告诉姑娘“那个是管家薛忠,他管事儿的。我就是个扫地的小厮,做不得主,你不妨去求求他?”
  小姑娘却不为所动,摇头,“北海派的下人里头,你比他们都大些,你定做得了主!”
  “你……怎么看出来?”
  “我若说准了,你就收了我这银子帮我疏通个,怎样?”
  薛福点了点头。
  
  “那些管家下人各个颐指气使的,就你老实巴交却没人欺负你。”姑娘边说边瞄了眼薛福的手,“这么多下人里,数你的手最嫩,皮肤最白,穿的料子也最好,所以你平日一定不干粗活,是伺候庄主的吧?”
  “姑娘好精细个人。”薛福服气了,愿赌服输,就收了银子带她从后门进大宅。
  边走,薛福边问,“你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干嘛要来做丫鬟呢?”
  “想看红纸宝伞。”
  薛福就明白了。
  这红纸宝伞是北海派的传世宝之一,这几天掌门要大婚了,准备拿出来图个吉利。据传说,红纸宝伞有招福禄、牵姻缘的妙处,哪家姑娘若是能打着这伞走几步,必定有大好姻缘,从天而降。
  
  “对了,你叫啥名儿?”薛福问,“我叫薛福。”
  “颜小刀。”
  “像个男娃名字。”薛福去管事房中给她登记了一下名姓,取了套丫鬟衣服交给她,“就帮着打扫院子吧,你长得好看,内宅和大院都不会要你的。”
  颜小刀见薛福说完就走了,禁不住“啧啧”两声,北海派的下人就是大气啊,都不怕自己是坏人,还能拿着笤帚随处走。
  
  之后,颜小刀开始挨个院子扫地,顺便寻找红纸宝伞,想要开开眼界。
  刚走到第一趟院子门口,就听两个下人躲在角落窃窃私语。
  “今晚动手?”
  “就今晚!”
  “到时咱们装睡啥都别管!”
  “好嘞。”
  
  小刀觉得还是别进去了,就到了第二趟院子。这里似乎是灶房,刚走到窗边想看看天下第一大派的伙食怎么样,就瞧见有人鬼鬼祟祟。
  只见厨子正从一个武生打扮的年轻人手里,接过一包药粉。
  “下到掌门的汤里?”
  “对。”
  “会不会被发现?”
  “夫人亲自喂他喝,他不会防备!”
  
  乖乖蹲在窗台下边,决定还是去第三趟院子接着扫。这回,小刀脚步更轻了,跟个猫儿似的,贴着墙根悄悄摸摸扫。
  扫到屋门口,就见窗户虚掩着,好奇瞄一眼,只见一个年轻贵妇大大方方坐在一个武生大腿上,正说私房话呢。
  “你看你还没正没经,我都快成你师娘了!”
  “可今晚过后你就是寡妇。”
  “那你坏死了,害人家守寡!”
  “所以我会替师父好好照顾你……”
  小刀哆嗦了一记,捂住耳朵从墙根溜走了——非礼勿听!
  
  到了第四趟院子,发现院里静悄悄关门闭户,小刀喘口气,可算能安心扫地了。无奈她有些功夫底子,耳力又好,因此屋里人压低声音谈话又被听了个清清楚楚。
  “今晚就要薛北海人头落地!”
  “到时我就是北海派的新掌门。”
  “记得逼他说出龙骨五图的下落,找到月海金舟和圣武皇谱。”
  “他不说,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刀提起扫把,走到院子门口,伸手揪住自己两个耳朵,嘴里念叨,“叫你听话!你就不能不听话?”
  路过的丫头们都捂着嘴笑她。
  
  终于走到第五趟,也就是最后一趟院子门前,小刀被人拦住了,一个凶巴巴的门卫告诉她,“这是掌门休息的院子,不准随便进。”
  
  颜小刀站在丫鬟们休息的通铺房外头,开始考虑是留下来等着看红纸宝伞呢?还是赶紧走别趟这浑水?
  可惜还没等他考虑明白,天就黑了,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一个劈雷下来,天跟塌了一半似的。就在这时候,从北海派的第五趟院子里传来了一声惨叫,前边四趟院子却是鸦雀无声,静得跟死了一样。
  颜小刀站在屋檐下,望着眼前豆大的雨珠从房檐滚落,盘算着,要不要多管闲事呢?
  
  此时,薛北海身中剧毒还被捅了几刀,他忍着伤痛跑出来,慌不择路,踩空从后山的山崖滚了下去。他始终不敢相信暗害自己的,竟是平日最信任的人。就在他迷迷糊糊昏过去之前,看到有人走向自己。鹅黄色的碎花裙摆,一双好看的绣花鞋……
  
  再醒过来的时候,薛北海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洞穴中,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还是浑身无力。眼前火光跃动,篝火旁边,一个娇俏的姑娘正在摆弄着自己滚落山崖时,紧紧搂着的红纸宝伞。
  
  “你醒啦?”
  “你是谁?”
  “救你的人啊。”
  
  薛北海听闻此言,忽然痴笑起来,“没想到,我认识的人都害我,我不认识的人却救我。”
  颜小刀走到他跟前,“所以你要反省一下。”
  “我反省?”薛北海似乎不能接受,“别人害我为什么要我反省?”
  
  颜小刀用伞尖指着他的鼻子,认真说,“我娘常常教导我,人在江湖飘怎能不挨刀,但总挨刀就是你的不对!你不反省谁反省?”
  薛北海目瞪口呆,“我……”
  “北海派里头至少有十个人知道今晚有人要害你,怎么就没人给你提个醒呢?”颜小刀还往他伤口上撒盐巴,“你平日究竟有多讨人嫌啊?”
  薛北海本就伤重失血,被她这样一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正这时候,就听到外头有人喊,“庄主!庄主!”
  “是薛福!”薛北海刚想答应一声,被颜小刀捂住了嘴巴,顺便一拂袖熄灭篝火。索性外头雨很大,再加上她们身在离开地面两丈高的一个洞穴里,并未被发现。
  “薛福是我最信任的人,他不会害我的!”
  “拉倒吧,那小哥也背叛你了。”
  “什么?”
  “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能轻易进入北海派,说明他不担心我会害你,因为知道你早晚是死呗。”
  
  薛福喊了一会儿,没听到回音,就带着手下继续往前找,“他定受了重伤,给我抓活的!”
  洞里二人听了个清清楚楚,颜小刀对薛北海挑挑眉——看吧!
  薛北海颓然地瘫软,仰天长叹,“想不到我薛北海竟然有众叛亲离这一天,这究竟是为什么。”
  
  小刀也不去理会他,让他在那里万念俱灰,自个儿则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摸摸红纸宝伞,暗叹这伞真漂亮,可惜要还给人家。
  
  薛北海忽然问,“恩公叫什么名字?”
  小刀听到“恩公”两字,头皮麻了下,回答,“叫小刀。”
  “小刀姑娘,是不是喜欢红纸宝伞?”
  “喜欢呐!”
  “我愿以此伞为酬劳,托小刀姑娘帮我办件事。”
  “你是说,只要我给你办件事,这伞就送我了?”
  “不错!只请姑娘帮我跑一趟杭州府。”
  “嗯,说详细点。”
  
  薛北海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用羊皮兜子装着的锦盒来,递给小刀,“去杭州府的星海园找我兄弟薛北凡,亲手将盒子交给他,提醒他提防北海派的人。”
  “盒子里头是什么?”
  “龙骨五图!”
  
  颜小刀吐了吐舌头,人常说江湖有四宝,“月海金舟、圣武皇谱、红纸宝伞、风月无忧”。其中最神秘的就是月海金舟和圣武皇谱,据说就藏在北海水晶宫内。而这北海水晶宫的所在,就记载在这五块龙骨组成的龙骨五图上。
  
  “这么贵重,你交给我不怕我独吞呀?”
  薛北海沉默了会儿,开口“既然自己人信不过,那就信外人吧。”
  小刀想了想,看看盒子又看看红伞,“那红纸宝伞就是我的了!”
  薛北海点头,与颜小刀击掌为盟,定下了这买卖。
  ……
  
  次日清晨,大雨转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颜小刀打着红伞离开北海派后山,怀里揣着龙骨五图,赶船去杭州了。
  
  薛北海在山洞里运功疗伤,这时候,一个人悄悄溜了进来,正是薛福。
  
  “庄主,都办妥了?”
  薛北海睁开眼睛,点头,“这次真是绝处逢生,也亏得你机灵,看出她身份。”
  “庄主,颜小刀真的能帮我们?”
  “当然能。”薛北海微合双目,气定神闲,“接下来,就看北凡的了。”
  
   正文 【精分神捕和面具姑娘】   五月, 杭州府郊外的乡间小路。
  路是黑土路, 铺了一层细碎石子, 再压一层灰泥石板。一场小雨淋了之后, 石板黑了, 土路也不灰了, 干净清爽。
  一边菜田, 黄澄澄大片,小风一吹能抚出金浪来,加之水洗碧空, 引得行人纷纷驻足。
  另一边鱼塘清澈,如镜的湖面映着天光,明晃晃铺出老远。水上有薄雾似浮云, 水动云去, 偶一只孤鸥,或展翅、或独立。更有早起放舟的渔夫, 兴致好了, 还扣弦唱上两句, 给这江南晨景添了份生气, 越发衬得幻境一般。
  特地起了大早来观景的才子佳人们, 都亟不可待赋诗作词, 好趁着雾散前风雅一把。
  
  就在这乡野淡素如水的景致里,远远,出现了一抹亮眼的红色。
  行人纷纷回头望, 只见来路上, 一个美人儿,打着把颜色艳丽的红纸伞,坐着一匹小毛驴,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这姑娘水灵,看着特别合这江南水景,红伞一把,映得雪白肤色粉盈盈,越发俏丽娇美。
  她背着个小包袱,坐在毛驴背上东张西望,想找找附近有没有茶棚,好吃个早馒头。
  来的,可不就是颜小刀么。
  
  好容易看到了大大的“茶”招子,颜小刀赶紧从小毛驴上跳了下来,挑了个靠路边的位子坐下。伙计就来招待,见是个漂亮姑娘,不自觉声音都放软了些,“姑娘独自赶路啊?吃早饭么?”
  
  小刀收了红伞,小心翼翼擦干放好,边跟伙计要了碗豆花,还要一个白面馒头。
  伙计快手快脚给端了上来,还送上一叠自家做的腌黄瓜片儿。颜小刀翘着手指捏筷子,挑着黄瓜片就馒头,悠哉哉吃起来。
  
  吃了一会儿,路上行人就多了。
  苏湖一带向来商贾云集,赶早做买卖的生意人都风急火燎的,雨一停、太阳一出,仙境幻境一般的晨景也就散了,只留下热闹和富庶。
  茶棚渐渐客满,就小刀眼么前还有三个空座。
  
  “啪”一声,一把大刀横在了桌上,就在小刀的眼皮子底下。
  这刀长三尺三,宽口皮套,上有九节绑绳,还带着编号,估计来的是个官家。
  小刀抬眼打量,眼前坐了个武生,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五官端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他脑门上有汗,随意地用衣袖擦吧擦吧,叫伙计,“四个馒头一碗粥!”
  小刀揪下一小口馒头就着黄瓜片儿吃,瞅见那人腰间半藏半露的一块金牌——可能是个捕快。
  
  小伙子擦了汗等吃的,抬眼才看见对面坐的是个姑娘,拘谨地低下头,也不敢仔细打量,等着吃饭。
  小刀微微挑起嘴角——是个老实人呀。
  
  小刀又吃了两口,那小伙突然抬头,对伙计喊了一声,“再来碗牛肉面!”
  小刀张着嘴看他眼前瞬间消失的四个馒头和一碗粥,暗暗嘟囔了句——饭桶呀!
  
  这边正吃着,又有人来了,两个人。
  在茶摊前一站,见没位子正犹豫,伙计赶忙招呼,“二位客官,这里正好有俩空座!”
  
  于是,一个人坐到了小刀和捕快手边的位子上,另一个人站在他身背后。
  小刀就听一个略微发闷的声音说,“一壶茶,两个馒头。”
  
  虽然声音发闷,但能听出是个女人,与一般女子不同,这人说话清冷低沉。小刀觉得声音好听,就抬起头看,却吓了一跳。
  
  身边坐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正好也打量小刀呢。这人样貌很好,小刀猜他有些身份,因为带着份贵气,穿着讲究,举手投足也优雅。不过惹小刀注意的并非是眼前这贵公子,而是他身后站着的人。
  那是个穿着黑衣戴面具的女子,应该就是刚刚说话那个。
  
  她站在贵公子身后,像是随从或保镖,身材高挑纤瘦,就是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出长相和神情,一把黑头发也藏在衣服里。面具可能是巫傩面具里头的鬼面,白色,看着挺吓人的。
  虽然看不到面容,但给人的感觉很冷酷、沉静……小刀对她十分好奇。
  
  那面具女子也看了小刀一眼,没做声。
  等茶水上来,面具女子先拿出银针小心地试了试,没问题才给那位贵公子放在眼前。有帮他洗了杯子倒上茶,做完后继续站到身后。
  
  那“饭桶”捕快正吃第二碗面呢,瞧见这情形,不冷不热来了一句,“自己有手有脚,还要人伺候。”
  小刀嘴角又不自觉挑起了几分——会吵起来么?这个捕快心直口快呀!
  
  贵公子单手托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反问,“金刀神捕郝金风,为什么跑到杭州来了?”
  
  “咳咳……”
  一听到“郝金风”这名字,颜小刀被馒头噎住了,伸手捶胸口。
  那贵公子伸手给她倒了杯茶,递到眼前。
  小刀接了,道声谢将馒头顺下去,余光瞥见面具女子似乎又看了自己一眼。
  
  “我来捉拿薛北凡。”郝金风回了一声。
  颜小刀原本决定放下杯子就走的,可一听到“薛北凡”三字,又坐着不动了,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薛北凡?
  
  “薛北凡是我沈星海的朋友,他这一月都在星海园做客,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要神捕大老远跑来抓人?”
  
  颜小刀心里啧啧两声,所以说无巧不成书啊!竟然在这儿遇上星海园园主沈星海。
  
  “薛北凡那淫贼罪无可恕,我要抓他回去法办!”
  “淫贼?”
  小刀没忍住,一句话冒了出来,沈星海和郝金风都朝她看过来。
  小刀赶紧低头。
  
  郝金风问沈星海,“传说薛北海在成婚前夜暴病身亡,薛北凡竟然还在江南吃喝玩乐?!”
  “薛兄不喜涉足江湖,与他兄长又关系淡薄。”沈星海帮着解释,“他整日泛舟西湖逍遥自在,我与他相识多年,他虽风流却不下流,断不是什么淫贼,你查清楚,可别冤枉了好人。”
  
  “冤枉?”
  郝金风一听这两字,忽然脸拉了下来。原本这人热情如火,现在忽然就像跌冰窖里了似的。声音也变了,阴测测、凉丝丝、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难道阁下觉得我是那种冤枉好人、栽赃陷害、是非不分、卑鄙无耻的贪官污吏、无能捕快?靠冤枉别人谋求升官发财?”
  
  沈星海和颜小刀都捧着杯子目瞪口呆看他——这捕快怎么突然变了个人啊?
  最后……小刀呼噜噜喝了口热茶,众人才回过神来。
  
  郝金风甩了甩头,恢复了刚刚“饭桶”时候的神色,一脸茫然,“我刚刚说什么了?”
  沈星海低头喝茶,人都说郝金风什么都好,就是有时会突然性情大变,原来是真的。
  颜小刀已经知道了薛北凡在西湖的某艘船上,既然郝金风这瘟神都在找他,自己还是赶紧去将东西送了,然后离得越远越好。
  想罢,放下两个铜板,起身准备离去。
  
  小刀刚伸手牵了小毛驴,就听到郝金风又问沈星海,“龙骨五图在薛北凡手上么?”
  沈星海赶忙一耸肩,“我可不知道。”
  颜小刀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但未免引起怀疑,还是不动声色地牵着小毛驴走了。沈星海和郝金风还在对谈,似乎都没注意,唯独那面具女子,又看了小刀一眼。
  
  等小刀走了,郝金风问沈星海,“你认识刚刚那姑娘?”
  沈星海略一笑,“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若认识必定会记得。”
  郝金风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觉得她有些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郝金风虽然不记得颜小刀,颜小刀可知道他,且两人还大有渊源。
  二十年前,颜小刀的娘亲颜如玉是名震江湖的神偷,号称飞天狐狸。朝廷派下金刀神捕郝九龙追拿她,可未曾想,郝九龙非但没抓着颜如玉,刀还丢了,回来后辞官退隐山林。
  江湖人都以为郝九龙是因为输给飞天狐狸受了刺激,其实不然。颜小刀听她娘亲说起过,郝九龙和她成了夫妻,生了一男一女,男的就是郝金风,女的自然是颜小刀了,两人相差一岁。
  婚后第三年,小刀刚刚满月的时候,颜如玉怀疑郝九龙出去沾花惹草,两人大吵一架后分道扬镳,儿子女儿一人一个。
  
  郝九龙随即重出江湖,成了天下第一神捕。这负心汉还出了画影图形缉拿颜如玉,搞得颜如玉带着小刀隐居山林。郝金风估计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当颜如玉是他爹的仇人。
  
  小刀没想到一入杭州府就碰上一奶同胞的兄长,但一想起那个负心汉老爹,还是别相认了。另外,郝金风好似有些不正常?刚刚一听到“冤枉”两字,怎么就变了一个人呢?
  
  边胡思乱想,她边沿着西湖的堤岸走,湖上画舫如织,哪一艘上有薛北凡呢?
  见前头有不少船家,小刀灵机一动,跑去问一个船工,“大叔,哪一艘是星海园的船呐?”
  几个船工同时伸手指着湖上一艘刷了红油的二层大船,“那艘!”
  
  小刀跑上附近一座桥,仔细看那船,就见正朝着自个儿的方向来呢。
  此时正有个白衣男子正在船头,端着酒杯看风景。小刀皱了皱眉头,看外形病怏怏的还很斯文呀,怎么就落了个淫贼的名头?
  
  她正思量,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小贼。”
  颜小刀一惊,回头看。
  只见一个拿着油纸伞的黑衣男子站在身后,正看她。这人二十多岁吧,高高瘦瘦,小刀确定自己之前不认识他,想了想,她娘颜如玉的确是偷儿没错,自己可不是啊!她从小跟个郎中学些医术,跟她娘学点三脚猫功夫,安分守己没干过坏事。觉得这人估计是在叫别人,于是小刀扭脸继续看。
  这会儿,那大船都快到桥头了,小刀就考虑着,是叫他一声,还是跳下去。
  
  不料身后人接着又叫了一声,“唉,小贼。”
  小刀回头,发现还是那人,“你叫我?”
  “是啊!”
  “我哪里是贼?!”
  “你偷了我的传家宝,还说不是贼?”那人背着手,河风一吹,发丝跟着风轻轻晃了晃,说散乱吧,又好似不散乱,说整齐吧,又好似随意了些。就跟那人的面相似的,说端正吧,有些邪气,说邪气吧,又品貌端正。
  
  小刀正想着这人是谁,忽然就听桥下一声怒吼,“淫贼,哪里跑?!”
  一听嗓门,小刀就知道是郝金风,本能地转身就逃,巧的是刚刚叫她“小贼”那位,也跟她一起跑。
  
  小刀惊讶,那人也惊讶。
  身后郝金风拔腿狂追。
  小刀正心急,那人却笑着跟她搭话,“这么巧,你也是淫贼啊?幸会!”
  
   正文 【刚入江湖就挨一刀】   颜小刀叫那人一声“淫贼”气得差点蹦起来。
  就听身后郝金风喊, “薛北凡, 你给我站住!”
  小刀吃惊, 看着身边人, “你就是薛北凡?”
  薛北凡对小刀点头, “是啊。”
  说话间, 郝金风已经追到身后了, 薛北凡忽然一拽小刀的胳膊,纵身一跃往桥下跳去.刚刚那艘大船正好到了桥下,接了小刀他们, 穿过桥洞往另一头驶去。
  
  船上端着酒杯那个白衣人见状,笑着打趣,“薛北凡, 你大白天的还能捡个美人上船?真不愧这淫贼头衔。”说着, 伸手指了指桥上跳着脚喊“站住”的郝金风。“今日初六,大凶, 诸事不宜。”
  
  小刀有些纳闷, 郝金风功夫很不错啊, 这里和桥面也不是多远, 怎么不追过来?
  身后那白衣人像是看出她心思, 说, “郝金风是金牌神捕,江湖上也有人叫他飞腿砚台,因为他完全不会轻功, 就靠两条腿狂奔。”
  
  颜小刀乐了, 可能是因为颜如玉以轻功了得,郝九龙那负心汉还记恨当年的事儿呢,所以不教儿子轻功。啧啧……所以说男人一旦变了心就翻脸不认人。
  就在众人以为成功逃脱郝金风追赶时,他却嚯地爬上桥头,用力往前一蹦……
  “噗通”一声。
  郝金风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砚台”刚冒了个泡,就沉下去了。
  
  “啊!”岸上不少行人看到了,以为有人落水或者寻短见,纷纷叫人相救。
  颜小刀赶紧到船头,见薛北凡也过来可热闹,就道,“快去救他!”
  薛北凡指了指划船过去的船工,“有人会救的,他功夫那么好,不差这一会儿!”
  颜小刀可不干了,那愣头好歹是她亲大哥,若是她娘知道了那不是要哭死?见薛北凡还看热闹呢,小刀就想跳下去救他,可刚刚往外一探身子。
  
  只见郝金风已经一个猛子游过来了,正扒着船要往上爬,嘴里还喊,“淫贼!我要抓你去见官!”
  薛北凡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白衣人捂着肚子笑得直跺脚。
  ……
  
  郝金风爬了半天没爬上来,船底下打滑,那白衣人用跟麻绳将他拽了上来,送进船舱换衣服。
  郝金风脱下湿衣服,那白衣人却不给他干的换,扔了条毯子给他。郝金风裹着毯子也没手来抓薛北凡了,终于是消停了下来。
  
  颜小刀觉得情况不妙啊,俗话说的好,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她现在上了薛北凡的船,还遇上了郝金风,怎么办好呢?
  
  “小姐贵姓?芳名怎么称呼?”薛北凡不愧为 “淫贼”,兴趣全在颜小刀身上,边看着她手中的红伞。
  颜小刀立马明白他为什么叫自己小贼了,这红纸宝伞,乍一看的确看不出特别来,但是伞里藏有乾坤,可能只有薛北海和薛北凡两兄弟认得出来。
  
  “咦?”
  此时,郝金风也注意到了小刀,“你不是早上在茶棚坐我对面那个姑娘么?”
  小刀张了张嘴,“嗯……”
  “是不是这淫贼骚扰你?”郝金风正义感上来了,一手抓着毛毯,一手要去抓自己的刀,“莫怕,我这就拘捕他归案!”
  
  薛北凡手快,把他的刀挪远了些,郝金风拿不到,又不好动作太大,只好憋在船舱运气。
  颜小刀目测着到岸边的距离,一会儿要不然将锦盒塞在薛北凡手里就转身逃走?或者……
  
  正在盘算,那白衣人忽然“哦!”一声,转回房间,站在书架前翻了翻,抽出一本册子来。拿着册子出门,翻出一页给颜小刀看,“我就说眼熟!”
  小刀低头一看,那时是一叠旧的画影图形,眼前那张赫然是缉拿她娘颜如玉的,样貌和小刀十分相似。
  
  “你是……”
  薛北凡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小刀一把扯下那页画影图形,三两下扯碎了团成一团往水里一扔,动作一气呵成。黄草纸浸了水,没三两下就湿透了,墨迹也糊了。
  薛北凡和白衣人目瞪口呆看着颜小刀。
  
  小刀瞥了眼船舱里正四处找衣服的郝金风,警告眼前两人,“敢说出去,你俩就死定了!”
  薛北凡挑起嘴角笑了,“原来神偷颜如玉有个女儿啊,你叫什么来着?”
  颜小刀看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回了一句,“颜小刀。”
  薛北凡皱眉,“怎么那么好看个丫头取这么个破名儿?你娘自己到知道叫如玉。”
  “你才破名儿!她说如玉和入狱谐音,不吉利所以摊上个负心汉。”小刀暗自嘟囔了一句。
  
  白衣人对她拱拱手,“在下重华,幸会。”
  颜小刀也对他拱手,仔细打量这个重华,年岁和薛北凡差不多,斯文儒雅,看着可比薛北凡顺眼的多!
  重华见小刀似乎有些忌惮船舱里的郝金风,就道,“我去给他找件衣服,你们聊。”说完,进船舱带着郝金风上楼找衣服去了。
  
  薛北凡看了看小刀手里的红纸伞,就要伸手拿,小刀赶紧往身后一藏,“我的!”
  薛北凡笑了,“红纸宝伞是我薛家传家宝,怎么会是你的。”
  “你大哥给我的!”小刀将伞藏好,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锦盒来,递过去给他,“你大哥受了伤,不过没死,他让我带着个给你,还有提醒你小心北海派的人。”说完,对他摆摆手,“我走了。”
  
  小刀完成了任务,正想早点脱身,身后薛北凡却一把拽住她胳膊。
  “别拉拉扯扯的!”小刀把胳膊抽回来,瞪他,“你大哥跟我击掌为盟了,我把东西带给你,红纸伞刀就归我了。”
  
  “你别急,我不跟你要伞,这伞本来就是姑娘家用的,我要也没用。”薛北凡晃了晃手里的锦盒,问,“这什么?”
  “你大哥说是龙骨五图。”
  “这么说,你大哥让你带龙骨五图给我?”
  “嗯。”小刀点头。
  
  薛北凡低头,打开了锦盒。
  小刀本想走了,不过好奇害死猫,她想看看龙骨五图张什么模样,就凑过去一看,只见盒子里哪儿有五块龙骨啊,只有一张白纸,上边写着五个地名——九珠龙潭、仙云山瀑布、西域鬼城、奈何门、北海派。
  
  小刀眨眨眼,薛北凡咳嗽了一声,盯着她看。
  小刀仰起脸跟他对视,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后,倒抽一口凉气,“我没打开盒子看过!”
  薛北凡挑眉,“是么?”
  “当然!”颜小刀急了,心中颠来倒去翻了几转儿,明白过来——莫不是那薛北海诈她?
  
  “唉。”薛北表示怀疑,“别是你私吞了我家传家宝龙骨五图,想自个儿去找月海金舟和圣武皇谱吧?”
  颜小刀眉间拧了个疙瘩,“若是我偷的,大可以用五块假骨头瞒哄你,怎么可能写这些?再说你看字迹,是不是你大哥的?!”
  
  薛北凡笑了,“你这丫头还真挺机灵。”
  小刀送了个白眼给他,“我东西送到了,我不管了,后会无期!”说完就要往岸上蹦,却听身后薛北凡慢悠悠道,“你答应我大哥的事情还没办到呢,酬劳都拿了,可不能不认账。”
  
  小刀脚步停住,“东西已经送到你手上了!”
  “我大哥让你干什么来着?”薛北凡很欠揍地用小拇指掏掏耳朵,问小刀。
  “带这个锦盒给你,再提醒你小心啊。”
  “那我大哥说锦盒里的是什么?”
  “锦盒里……”小刀张嘴干嘎巴半天,暗暗跺脚——好个薛北海,敢骗本姑娘!
  
  薛北凡凑近些,对小刀道,“我大哥让你带龙骨五图给我,可没让你带张白纸给我,既然纸上写了龙骨五图的所在,你当然要帮我去将图纸找来了,红纸宝伞可是无价之宝,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买卖?呐,小美人。”
  小刀一张脸涨的通红,刚想还嘴,薛北凡却接着说,“这样吧,我这人很好说话,不如我吃亏点,跟你一起去找?”
  小刀郁闷,自己被讹上了!薛北海那个大乌龟,自己救了他一命,他却恩将仇报摆她一道。又回想起那日在北海派门口遇到的薛福,小刀可算明白了——从一开始就被算计了!
  
  “那,大不了我把伞还给你。”小刀虽然不舍得,不过伞哪有小命重要,这五个地方都是龙潭虎穴,去不得!而且薛北凡这人油腔滑调心机又重,看他跟他哥默契的!跟他一起别哪天又被算计一把。
  
  薛北凡看了看伞,“啧”一声,显得那么为难,“我薛家有规矩,送出去的东西就不能再要回来。再者说了,从北海派到这里至少半个月,你都用了那么久了,再还给人家怎么好意思?”
  
  小刀知道自己算是入了黑店了,钻进薛北海的套里。想不到出师不利,刚入江湖原本以为得着把红纸宝伞大吉大利,没想到还没开始真正闯江湖就挨了一刀。
  她娘总跟她说,“脸蛋越漂亮的男人越不能相信、武功越好的男人越不能相信、地位越高的男人越不能相信、嘴上越甜的男人越不能相信……总之是男人都不要相信”,她可算深有体会了!
  
  “呵呵。”薛北凡笑得人畜无害,伸手要搭小刀的肩膀,小刀赶紧闪开。她心说,既然你们玩阴的,本姑娘可不做待宰羔羊,现在就溜走不奉陪了,反正她的轻功江湖上应该没几人能追上。
  
  “你可别想跑。”薛北凡察觉到小刀的意图,余光瞥见二楼上,郝金风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就提醒小刀,“若是让他知道你是颜如玉的女儿……”
  “你敢说!”小刀也不示弱,“你别忘了你是淫贼,他要抓你的!信不信我现在就喊非礼!”
  薛北凡一挑眉,“你这算栽赃嫁祸啊,我可没动手!”
  小刀磨牙,“栽赃嫁祸也比你们兄弟俩联手骗人强!”
  薛北凡笑得爽朗,“反正这五个地方你是去定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小刀伸手捂住耳朵,深吸一口气就想喊非礼,薛北凡赶紧把她双手从耳朵上掰开,“喂,你来真的?”
  小刀回瞪,“你看我敢不敢?!”
  “好啊!”薛北凡挑衅一般挑挑眉,“那我就告诉中原武林所有人,大哥将龙骨五图交给你了!”
  “呵……”小刀一口凉气抽得太猛了,差点打起嗝来,伸手指着薛北凡的鼻子,“你个死淫贼,卑鄙无耻!”
  
  “多谢夸奖。”薛北凡脸皮比城墙还厚,笑着对颜小刀拱手,“我们第一站去九珠龙潭吧?”
  “不行啊!那地方去不得!”小刀蹦起来,像是真急了。
  
  薛北凡意外,心说至于么?九珠龙潭又不是什么吓人的地方。
  正想详细问问,就见郝金风冲过来,“薛北凡,你调戏王妃,害得她带孕投湖,一尸两命,跟我回去见官!”
  
  薛北凡听了这话倒是愣了,良久,问一句,“哪个王妃?”
  郝金风跳脚,“你调戏过不止一个?你……”
  话没说完,就见颜小刀瞅了个空,一脚踩了船栏杆往外跃出,跟只燕子似的一擦水面……飞上岸去了。
  
  “好轻功!”重华在船头看到了,不住赞叹。
  薛北凡看了看凶巴巴的郝金风,又看了看上岸撒腿就跑的颜小刀,一笑,对重华说,“帮我招待捕快大人,我去追小美人。”说完,也一跃上岸,追小刀去了。
  
  重华刚想问郝金风是要喝茶还是吃饭,就见那愣子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游上岸追人去了。
  
   正文 【风月无忧】   颜小刀刚上岸, 见薛北凡竟追来了, 赶紧钻入小巷逃走。她是头一遭来杭州, 跑了个慌不择路, 穿街过巷, 最后被堵进死胡同里了。
  后头还听薛北凡咋呼, “小美人, 淫贼抓你来了!”
  小刀惊得头发都炸起来了,顾不得许多,从身后院墙翻了进去。
  薛北凡瞧得清楚, 挑着嘴角乐,“这叫自投罗网!”
  
  院墙后别有洞天,假山荷塘、奇花异草, 远处长长的门廊连接着红瓦白墙大廊柱的宅子, 一趟趟都是红木门窗金漆的顶儿,够阔气的。
  小刀找了个假山躲起来, 却见薛北凡也上了墙头, 正东张西望找她。
  
  见他下了院墙, 小刀赶紧猫腰钻门廊后头去, 见一所宅子的窗户开着, 赶紧翻进去关上窗。举目一看, 屋中没人!
  小刀可算松口气,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响。
  随即有人问,“薛公子, 你找什么?”
  小刀一愣——薛公子?莫非是认识的!还有这声音耳熟啊, 在哪儿听过?
  
  果然,就听薛北凡回答,“我找只小花猫。”
  “小花猫?”
  “是啊,在河边遇上的,扛着把红伞,还穿条花裙子。”薛北凡没正没经的,“一个没看住,叫她给跑了。”
  
  颜小刀心说待会儿可别挨间屋子找起来,就赶紧钻到了屏风后面。
  “啧啧,阿咪~”
  外头,薛北凡像是引猫似的,边召唤,边往远处找去了。
  
  小刀见时机正好刚想跑,门外那个脚步声却冲着门口来了,随着“咯吱”一声,门推开,有个人走了进来,关上门,到床边坐下。
  小刀暗暗叫苦,只好屏气凝神尽量收紧气息别被人发现,边好奇地透着屏风间的缝隙往外看。一看 ,发现还认识的——是今早茶摊碰上那位,站在沈星海身后的面具黑衣姑娘!
  那姑娘坐在床边,放下了手上的一个油纸包,一瓶药跟一卷纱布。
  颜小刀算是明白了——自己误打误撞,跑进星海园来了。
  
  那黑衣姑娘放下东西后,将面具摘了下来,宽衣,伸手摸自己的后背。
  小刀赶紧瞧,吃了一大惊,美女!
  她一激动,没憋住那口气,只见姑娘原本疲倦的脸上立刻闪过一丝杀气,抽出匕首朝着屏风射了过来。小刀赶紧一个就地滚躲开,到了屋子中间见那姑娘还要抽刀,连忙摆手,“是我是我!”
  
  黑衣女子看着小刀,有些疑惑,显然也认出了她来。
  小刀笑眯眯说,“我不是坏人,有人追我才逃进来躲一躲的。”
  黑衣女子将衣服拉上去些,小刀见她手上有血,皱眉,“你受伤啦?”
  黑衣女子没说话,眼中始终有警惕。
  小刀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啧啧两声——瞧这姑娘,二十来岁,俏生生肤白发黑,说秀丽都有些对不住她,分明就是美貌!这么好看一张脸,用个面具挡住太糟蹋啦!还是说沈星海故意将她藏起来,以免被薛北凡之类的淫贼惦记?
  
  小刀觉得她眼睛干净,似乎没什么心眼,走上两步,“你伤在背后啊?”
  她还是没做声。
  “我学过医术的,给你包扎吧,你自己都够不到。”说着,小刀就跑到床边,探头朝黑衣女子背后看。那应该是一处箭伤,伤在肩胛处、倒是不算严重。小刀脱了鞋爬上床去,盘腿坐在她身背后,“伤口都坏了,你怎么不找个郎中给看看啊?”
  边说,边拿了她手边的药瓶子打开,一闻,皱眉头,“这个金疮药都坏了!”
  
  黑衣姑娘回头看看小刀。
  “不怕,我有好的金疮药。”小刀从腰包里摸出自家师父做的药膏来给她抹上,“这样连着擦两天就好了。”说着,将药膏塞进黑衣姑娘手里,拿纱布帮她包扎。
  
  处理完了伤口,两人对坐大眼瞪小眼,黑衣女子似乎有些尴尬。
  小刀下床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那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个被压扁的干馒头。
  黑衣姑娘穿好衣服后,就拿着馒头坐在桌边吃起来,就这凉茶,面具始终放在手边,像是随时要戴。
  
  小刀试探地问了句,“沈星海克扣你工钱啊?”
  “咳咳……”姑娘被水呛着了,捶胸口,终于开口,“少主对我很好。”
  小刀刚刚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见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少,“那你自虐?”
  黑衣姑娘给小刀也倒了杯水,觉得这姑娘真活泼。
  小刀捧着茶杯翘着嘴角,“我叫颜小刀,你呢?”
  “楼晓月。”
  “好听。”
  小刀的夸奖似乎让楼晓月有些不好意思,她又瞧瞧小刀,“谁在追你?”
  “我告诉你,你不好出卖我啊。”小刀趴在桌上无精打采,“我可倒霉了!”
  黑衣姑娘很认真地点头。
  “薛北凡那个大淫贼!”
  
  小刀话刚出口,就听门口薛北凡的声音传来,“我是大淫贼,你是小淫贼!”
  小刀蹦了起来,楼晓月一指屏风后面,小刀赶紧藏进去。
  楼晓月走到门口开门,薛北凡果然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停了多久。他往里头张望,“那丫头呢?”
  “没人。”楼晓月回答。
  
  薛北凡乐了,“有吧?没人的话,小花猫得有一只。”
  “也没。”楼晓月回答直来直去,似乎不会拐弯。
  “我刚刚明明听到她在里头说话。”
  “证据。”
  薛北凡张了张嘴,指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到了。”
  楼晓月依然一板一眼,“口说无凭。”
  薛北凡张着嘴,一时显得没辙,他嬉皮笑脸对眼前死板的楼晓月可没用。
  小刀扒着屏风乐,解气!
  
  楼晓月把着门不让薛北凡进来。
  正这时候,沈星海从院子外走了进来。到切近,就见楼晓月没戴面具,衣服也只是随意地一扣。
  沈星海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薛北凡瞟见他神色,忽然拖了个怪调子说,“啊,楼姑娘平日戴着面具,想不到原来长这么漂亮。”
  
  楼晓月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戴面具了,跑回去拿,薛北凡趁机就往屋里走。
  晓月伸手拦住,不让他靠近屏风。
  “放肆!”沈星海面露不悦,“薛兄是我的客人,你这是什么态度?”
  楼晓月低下头,但刚刚跟小刀说好了,不能让她被发现,于是也没把手收回来。
  沈星海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小刀在屏风后面看得清楚,心里冒火,薛北凡那个小人!
  薛北凡也没想到会连累楼晓月挨骂,有些过意不去,刚想劝两句,就听屏风后面……
  
  “薛北凡!”颜小刀气势汹汹走出来,到了晓月身边,瞧瞧沈星海又瞧瞧薛北凡,“她受伤了都没人包扎,中午只吃一个馒头就凉水,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她个姑娘有意思么?!”
  
  小刀一句话,把沈星海和薛北凡都说愣了。
  楼晓月轻轻拽了拽小刀的袖子,小声说,“不得对少主无礼。”
  小刀无语,楼晓月莫不是有什么把柄在沈星海手上?那么听话呢?
  
  “少爷。”
  正这会儿,一个小厮跑来禀报沈星海,“金牌神捕郝金风在外面求见。”
  沈星海回过神来,对薛北凡说,“我去拖住他,你找个地方避一避。”
  薛北凡点头。
  沈星海又看了眼楼晓月,还有桌上的油纸包和金疮药,眼中似乎闪过些什么,是怜惜或是不悦?反正楼晓月是低着头没看到,小刀倒是看出了点端倪。
  楼晓月要戴上面具跟着去。
  沈星海却低沉着声音说,“今天不用你跟,伤养好了再说。”
  说完,走了。
  楼晓月拿着面具发呆。
  
  薛北凡见颜小刀跟看蟑螂似的看自己,也有些讪讪,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
  小刀哼哼一声,上去拉晓月,“咱们出去吃饭吧?”
  “不如我请客……”薛北凡赶紧插上一句,“当给晓月姑娘赔罪。”
  小刀斜睨了他一眼,小声在晓月耳边说,“晓月,这个人是个淫贼,调戏人家大肚子,害得人跳河一尸两命!”
  
  晓月惊讶地看着薛北凡,那眼神,小刀说的她都相信!
  “我没……”薛北凡没来得及解释,小刀已经拉着晓月走了。
  薛北凡叹气,跟上,准备帮两人付账去。
  
  出门没走几步,薛北凡往两人身边凑了凑,“小刀啊……”
  “别叫那么亲,跟你又不熟。”
  “小刀,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小刀刚刚一时冲动想给晓月出气,这会儿想起正经事来了,糟糕!
  “九珠龙潭离这里最近,明天起程怎么样?”
  “不去!”小刀躲到晓月身后,“我不跟淫贼一起出门的,危险!”
  “喂。”薛北凡气不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调戏有夫之妇?别冤枉我啊。”
  “郝金风说得有板有眼。”
  “会不会是误会?”
  一直不说话的楼晓月忽然插了一句,“薛公子不像是好色之人。”
  “呐!”薛北凡连连点头,“还是晓月姑娘讲道理。”
  
  “之前风月楼主风无忧来过星海园,她请薛公子进宅听琴,薛公子却没去。”
  小刀听完晓月说的,惊讶地张大了嘴——江湖四宝的最后一宝风月无忧,指的就是天下第一美人,风月楼楼主风无忧。没理由一个淫贼,主动放弃和天下第一美人共处一室的机会啊。
  
  薛北凡抱着胳膊,“我刚才打听过了,死的那个是郡王柴子耀的夫人汪蕊。”
  “你死定了!”小刀睁大了眼睛,“郡王和汪夫人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
  “呵。”薛北凡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在这里吃饭吧。”薛北凡没回答,指向身边的一座小楼。
  “风月楼?”小刀和楼晓月对视了一眼,来这里吃饭,这里不是听琴看美人的地方么?
  
  三人刚进门,薛北凡就伸手往楼上的雅座一指,小声问小刀,“看到那个男人没?”
  小刀狐疑地抬头,只见薛北凡指的是一个三十多岁、一身富贵的男子,正惬意地听曲呢,神色那个陶醉。
  
  “他就是郡王柴子耀。”薛北凡对目瞪口呆的小刀眨眨眼,“他这半个月每天都来,花大把银子,就是为了能见一眼风无忧。”
  小刀皱起眉头——这可不像是刚刚丧偶、痛不欲生的人该干的事啊!
  “只有那个笨捕快才会相信他的话,谁不知道他娶汪蕊,是看中了汪蕊有个有钱的爹。”薛北凡一笑,补充一句,“看好了,那种才叫淫贼!”
  说完,找了个座儿,拉开椅子让楼晓月坐了,叫伙计点菜。
   正文 【惩治负心汉】   颜小刀站在雅间楼下, 看着楼上心驰神荡不能自已的柴子耀, 蹙眉, 她最讨厌负心汉!
  
  “喂。”
  薛北凡对小刀招手, “过来坐。”
  小刀落座后就问他, “你怎么不跟郝金风说清楚?”
  “那个郝金风跟你还真有些像。”薛北凡无心一句话, 惊得小刀瞪圆了眼, 就听他接着说,“我还没开口,就跟恶狼似的扑过来。”
  
  “你才是狼, 大色狼。”小刀拿着筷子等菜,边跟晓月说,“晓月, 沈星海不在, 面具拿下来吧?”
  晓月摇头,“少主吩咐过, 人多的地方要戴面具。”
  “为什么?”
  “是规矩。”
  
  小刀和薛北凡对视了一眼——这沈星海也不像是折磨下属的人啊, 莫不是有仇怨?
  “那你吃饭怎么办?”小刀打量她的面具, “要不然跟沈星海商量商量?这样也方便些。”
  “没有不方便, 我习惯了。”晓月倒似乎无所谓, “从小就戴了。”
  “从小?!”小刀怒从心头来, “他干吗这么对你啊?!”
  “我是从小就卖了命给少爷做随侍的。老夫人很严厉,说少主身边跟个女侍会招人闲话,所以要戴面具做男子打扮,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晓月说完, 不忘又加上一句,“少主对我很好。”
  小刀彻底没脾气了,这还叫好,那什么叫不好?
  
  伙计将饭菜送上来,小刀见和点的不一样,纳闷,“我们没要这些个。”
  “楼主吩咐过,薛公子是贵客,要特殊招待。”伙计恭敬有礼。
  小刀打量薛北凡,这淫贼和风无忧关系匪浅啊?
  薛北凡却对饭菜没什么兴趣,一手拿着个酒盅,一手给小刀和晓月夹吃的。注意到小刀的腰包鼓鼓,似乎装了不少东西,薛北凡问,“颜如玉当年偷遍天下宝贝,你身上带了不少吧?拿出来开开眼界?”
  
  小刀白了他一眼,“是啊,毒烟毒雾毒蛇毒蝎子很多,你要不要看?”
  薛北凡往一旁挪了挪,举起筷子挡住。
  楼晓月好奇地问,“那些有毒的东西,你都藏在哪儿啊?”
  小刀和薛北凡同时看她,晓月问得很认真,“罐子里么?会不会跑出来?”
  
  “噗。”薛北凡举着筷子笑晓月老实。
  晓月不解。
  颜小刀却真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罐子来,打开盖子给晓月看。
  晓月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样子明显是吃了一惊。
  小刀将罐子合上,略带得意地对薛北凡晃了晃,薛北凡惊讶,“真的有啊?”
  
  “是啊,真有你的!”
  后头就有人接话,重华走了进来,往桌边一坐,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边数落薛北凡,“你上这儿花天酒地,叫我拖着一身病给你跑腿。”
  
  “查到没?”薛北凡边问,边看楼上柴子耀的举动,他显然是多喝了几杯,有些微醺了。
  “这个。”重华用两指夹着一张纸,递给薛北凡。
  
  薛北凡接过来,就见纸上画着几样金饰,有两只镯、一条链、还有一只发簪和一副耳坠。
  看款式似乎是一套,薛北凡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刀悄悄掀起晓月的面具给她往嘴里塞了块糕点,拍拍手上的糖粉去拿了图来看。
  “结绮临仙饰!”
  
  薛北凡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仙逝?”
  “知道陈叔宝么?”小刀觉得玉米酥好吃,就又往晓月眼前的盘子里夹,边问话。
  “写玉树□□花那位南朝陈后主?”薛北凡摆弄着手里的酒杯,“跟他有什么关系?”
  “当年陈叔宝身边三位美人,他为金屋藏娇,建造了结绮、临春、望仙三座阁楼,里头多装饰金器。他最宠幸的张丽华住在结绮阁里,另外两位美人住在临春和望仙。为了表示对张贵妃的特别宠爱,特意给了她这一套价值连城的金饰。”
  
  薛北凡挑了挑眉,问重华,“这东西怎么了?”
  话问出去了,重华却没有回答。
  晓月和薛北凡抬起头,就见重华正拿着杯子专注地看对面的晓月。两人再回转头,只见晓月正半掀着面具,露出好看的下巴,认认真真地吃着糕点。
  
  “喂。”薛北凡在重华眼前打了个响指。
  “啊?”重华可算回魂了,看他,“干嘛?”
  小刀用筷子指了指他眼前的空碗,“眼珠子掉碗里了,赶紧捡回去。”
  重华下意识地一低头,薛北凡和颜小刀都坏笑,晓月拿着糕点不解地看两人。
  
  “这套金器是汪蕊的陪嫁,她死前,柴子耀将金器送给了风无忧,为此,两人曾经大吵一架。”重华收拾了心神,告诉薛北凡,“汪蕊更是威胁要回家去住。”
  “柴子耀不过是个前朝的没落皇族,手上银子有限又没有实权。如果汪夫人弃他而去,他可是会很难~过~”薛北凡拖了个调子。
  “该死的负心汉!”颜小刀咬刚骂了一句,就看着大门口的方向。
  薛北凡回过头……只见黑着一张脸的郝金风走了进来。
  
  “沈园主跟我说过了。”见薛北凡似乎又想开溜,郝金风先说了一句,“关于柴子耀和风无忧的事情。柴子耀可能是有意诬告你,意图支开我,最好我能跟你打个两败俱伤。”
  “这下好了,我算沉冤得雪。”薛北凡松口气,随即很感兴趣地问郝金风,“那你呢,下一步准备怎样?”
  “沈星海说有法子抓住柴子耀的马脚,不过要找风无忧帮忙,今晚他在星海园摆宴席,时机刚好。”
  “主意不错啊。”小刀点了点头,“柴子耀迷风无忧都迷得神志不清了,让美人开口套套话,他一定全招。”
  “嗯,说的很有道理。”薛北凡连连点头。
  小刀见他笑里带着几分算计,立马紧张起来,这人要干嘛?!
  
  只见薛北凡不紧不慢地问郝金风,“郝神捕,如果有人收了人家一千万两银子的酬劳办件事,事情没办完就想开溜,是不是该退银子?”
  “那当然啊。”郝金风点头。
  “她要是不认账呢?”
  “三个办法。”郝金风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老老实实把事情办完。第二,赔一千万两银子。”
  
  “有没有第三啊?”小刀纠结。
  “第三简单啊。”郝金风一拍胸脯,“我抓他去蹲大牢。”
  小刀脸瞬间皱成包子状,对面薛北凡却得意洋洋伸着三根手指对她比划,像是说——三思啊!还是第一条最划得来!
  
  “薛兄要回北海派么?”郝金风忽然询问,“我跟你一起回去。”
  “哈?”
  这回,薛北凡、重华包括颜小刀都吃惊不已,“为什么?”
  “薛北海的死有蹊跷,上头让我调查他的死因。”郝金风端着杯茶,“你大嫂报的案,说是出事当天有个丫鬟混进了北海派,是薛北海的亲随薛福带进去的。薛福在薛北海死后失踪,北海派的至宝龙骨五图和红纸宝伞全部不翼而飞。”
  
  小刀张大了嘴,薛北凡的大嫂不就是那天红杏出墙的那位?竟然栽赃陷害,太狠了吧!
  “那丫鬟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名字被人抹掉了。”
  “呼……”小刀长出了一口气,差点被吓死,还以为留下什么“铁证”了呢,幸好薛福够机灵仔细。
  
  薛北凡对小刀挑眉,像是问——要不要说明白?
  小刀一个劲摇头——不好不好!
  薛北凡又皱眉——你瞒来瞒去,早晚要穿帮。
  小刀撇脸——不要你管,穿帮再说!
  薛北凡叹气——那随你。
  
  两人做完眼色端起碗喝汤,还同时伸手去抓同一把勺子,小刀瞄了薛北凡一眼,薛北凡无奈把手收回去,示意——你先!
  小刀觉得这还差不多,舀汤喝。
  就听一旁郝金风忍不住说,“你俩刚刚那个叫不叫眉来眼去?”
  
  “咳咳……”
  重华让他逗乐了,点头,“对对,就是眉来眼去。”
  小刀尴尬地捧着碗,给热汤吹气,对面薛北凡倒显得很坦然,毕竟是淫贼的脸皮坚不可摧。他拿着勺子还跟郝金风客气,“有郝神捕帮忙必定事半功倍,不过我先不回北海派,要去别的地方。”
  “去哪里?”
  “我们要找龙骨五图,不如郝神捕随我们一同去吧?”
  郝金风微微蹙眉,“为何要去找图?不是调查薛北海的死因么?”
  “我大哥恐怕就是因为龙骨五图而丧的命。”薛北凡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我大哥一生仁义,与人为善,从来不算计别人……”
  
  “呸!”
  众人回头,只见小刀正往外吐鱼骨头,边皮笑肉不笑地附和,“是啊!薛北海可是好人!呸。忘恩负义、倒打一耙、阴谋算计什么的他才不会干。呀呀呸!这鱼好多骨头。”
  “咳。”薛北凡忍着笑咳嗽一声,也不好意思再编了,手一挥,“总之我大哥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查出真凶,就要先找到龙骨五图。”
  郝金风听后,既然薛北凡已有线索,就点头,“既然如此,我就陪诸位走一趟。”
  
  薛北海对小刀得逞一笑——这下你可跑不了啦!
  小刀气不打一处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管怎么样,总之她绝对不去九珠龙潭!
  
  又吃了一会儿,就听楼上传来鼓掌声。
  小刀扬起脸来往上张望,“怎么啦?”
  “大概是风无忧出来抚琴了。”
  “我们上楼去看看?”小刀很好奇风无忧是个什么长相,传说中的武林第一美女啊。
  
  “二楼的雅座要付一百两银子才能上去。”重华提醒小刀,“吃饭的钱还要另算。”
  “那么贵?”小刀皱了皱眉,看薛北凡,“你请不请客啊?”
  薛北凡挑起嘴角,单手支着下巴慢条斯理回了一句,“这世上,我只对无价宝有兴趣,明码标价了的,就没意思了。”
  
   正文 【眼不见,心不烦】   风无忧光走出来这排场就不小, 楼上雅座里的多金恩主纷纷起身与她问候。
  小刀看不着美人, 干着急, 只好小声问晓月, “你见过风无忧没有?好看么?”
  晓月点头, “挺好看的。”
  
  正说着话, 楼上传来了木履踩楼板儿的声响, 大堂里的食客一阵骚动。
  原来,定下规矩不下大堂只在雅座见人的风无忧,竟然款款走了下来, 这可让当日吃饭的散客们讨了个大便宜。
  风无忧径直走到小刀他们那桌,伸手轻轻一握白玉壶,给薛北海斟酒, “薛公子好见外, 来了也不说一声。”
  
  小刀就听身边断断续续的抽吸声传来,不晓得那些食客是羡慕得流哈喇子呢, 还是嫉妒得咽哈喇子。她于是认真打量这位名震江湖的大美人——风无忧。
  
  什么叫美人?
  所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说得笼统。女人长什么样的眼睛鼻子嘴, 才是标准的美人?而至于天下第一美人, 自然是要比天下所有女人都漂亮咯!那是谁比出来的呢?
  平心而论, 小刀一眼看着风无月有些小失望, 倒不是说她不漂亮, 只是说天下第一,貌似过了些。
  这便是人心最奇怪之处,比方说他们刚进风月楼, 楼主来斟酒, 小刀必定惊艳——好漂亮的老板娘!可如今先说出这是天下第一美人,再下来斟酒,小刀看一眼,觉得艳有余而惊不足,就是个漂亮老板娘而已么。
  
  风无忧斟完酒,目光挨个划过众人。
  得美人含笑一顾,可是无上光荣,特别是在这么多人的风月楼里头,那些人出了银子来看的,这边可是白看!
  重华显然和风无忧也挺熟,对她点了点头,郝金风是个呆子,自顾自吃饭。晓月戴着面具,没动静,最终……风无忧的视线落到了小刀身上。
  
  小刀仰着脸给她相面——这风无忧样貌出众五官精致,属于艳丽形,年岁也不大,雍容华贵。这身材样貌,也衬得上大美人的名头,够男人神魂颠倒一阵子了。
  不过有点很奇怪,风无忧对薛北凡相当殷勤,但薛北凡始终就是一张似笑非笑脸,一点儿不像“淫贼”该有的样子。小刀好奇不已,猫还有不偷腥的时候?
  
  风无忧盯着小刀看了会儿,浅浅一笑,低声跟薛北凡说,“我已收到沈园主邀请,今夜再叙。”说完,施施然回转身上楼了。拂袖过处留下浅淡清香,惹得酒楼众客又神魂颠倒一阵子。
  
  小刀忽然想看那负心汉柴子耀什么表情,仰起脸,果就见他正沉着脸看薛北凡呢。郝金风一直背对他坐,这期间也未抬头,他大概没认出来,只是对薛北凡冷落轻视他梦中情人这一节,很有些不满。
  
  小刀瞧对面薛北凡,“你打的什么主意?”
  薛北凡随性一笑,“自然是好主意。”
  小刀见他卖乖,嘟囔,“神气什么!”
  
  吃罢了饭,众人回星海园,小刀索性借住下。原本安排的是住客房,她却抱着枕头跑晓月屋子里了,问能不能同住。
  晓月自然答应,与小刀很亲近。
  沈星海见两人认识不久就有情同姐妹的架势,略微不解。楼晓月从小就跟着他,性格冷淡不喜交际,从来没朋友,怎么今天那么容易放下心防,与小刀接近?
  
  小刀见沈星海带些防备地打量自己,也不在意,只是坐着跟晓月瞎聊。两个女生小声说体己话,沈星海站在门口似乎是要走,耳朵却没舍得离开……
  只听小刀认真问晓月,“晓月,你二十来岁了,不嫁人么?难道一辈子戴着面具做奴仆?”
  
  晓月听后,犹豫了一下,摇头,“我不嫁人。”
  “女孩儿总要嫁人的。”小刀见沈星海走到窗户后边,故意低声问晓月,“你是不是中意你家庄主?”
  果然,沈星海脚步一滞,似乎听得专注。
  晓月沉默半晌,答,“庄主订了亲了,要娶晋王家的郡主,下半年就过门了,是门当户对。”
  沈星海微微蹙眉,转身走了。
  小刀见他走了,轻轻叹口气。
  晓月不解看她,“你干嘛叹气?”
  小刀伸手摸她脑袋,“你这傻丫头。”
  晓月回手摸回来,“你才是小丫头。”
  
  两人乐着继续吃茶聊闲天。
  从晓月那里,小刀得知沈星海、薛北凡和重华三人是从小便认识的好友。薛北凡不喜待在北海派,一年有半年在星海园,另外半年在重华楼。他们三个都是武林异类,不过问江湖事务,活得自在。
  
  小刀见晓月就是随意扎个头发,就伸手将她一头秀发从衣服领子里拉了出来,见青丝浓密,便顺手挽起来,拿了包袱里头的发簪给她盘头。
  晓月伸手摸,小刀不让她动,“女孩儿要打扮的。”
  “不让的。”
  “谁不让啊?”
  “少主不让……”
  “他不让才怪哩。”小刀暗骂,沈星海那醋坛子分明翻了好几翻了,不刺激刺激他,不晓得珍惜。晓月那么讨喜又那么老实,对他死忠死信,日后一定会吃亏!
  
  小刀本着她娘亲“相逢即是缘,女人要帮衬着女人”的教诲,决定帮晓月试试那沈星海。他若是不诚心,趁早分了,好女不愁嫁,就怕嫁错郎!
  给晓月盘好了头,小刀问她,“那个晋王家郡主,好看么?”
  “嗯,知书达理的。”晓月点头,“今晚少主也请了她的,到时能看着。”
  
  “哦。”小刀双手抱着胳膊站在晓月身后,“今晚你用随侍么?”
  “不用,少主说让我歇几天。”晓月说这话的时候,很是高兴。
  小刀摇头,这么容易满足怎么行,“我对他们抓柴子耀没什么兴趣,晚上咱们打着灯笼游花园怎样?”
  “好啊。”晓月不疑有他,点头应下,她也不想去前院看少主殷勤照顾郡主。
  
  小刀见她眉宇间带出一股子忧愁来,不免担心,沈星海家大业大,如果他是孝顺不敢违背他娘倒也还好,若是有野心想攀龙附凤而搭上了郡主,那还是趁早让晓月断了念想,否则日后必定受苦。
  
  小刀又想起了她娘常常说的一句话,“男人心里只有一个女人的时候,看你什么都是好的。当他看你什么都不好的时候,说明他心里住进另一个女人了,对你处处挑剔,只是给花心和贪心找个借口而已。”
  
  之后,小刀给晓月上了些妆。晓月长那么大竟然是头一回施粉黛,连胭脂怎么用都不知道。穿了裙子之后,都不懂得该迈哪条腿,小刀生出几分怜惜,好打不平的性子又上来了。心说,沈星海,你不是想藏着掖着留着给自己备用么?今儿个给你把家底撩出来,看你怎么神气!负心汉!
  晓月见小刀忽然义愤填膺的样子,纳闷,“小刀,你怎么了?”
  
  “啊?”小刀回魂,干笑几声。自己这毛病就是改不了,一看着负心汉就想起她娘夜深人静独自垂泪的样子,火往上撞!
  
  入夜之前,薛北凡来找了趟颜小刀,确认她没开溜,便邀她晚上一起整治柴子耀。薛北凡觉着这丫头鬼灵精,眨眼就是主意,很好玩儿,虽然偶尔也有些虎了吧唧。
  一进门,就见个大美人坐在桌边正对着铜镜发呆。
  
  “晓月?”薛北凡看了半天认出来,惊喜。
  晓月低头,鲜见的不好意思。
  小刀从屏风后面跑出来,得意地问,“怎样?好看不?”
  “嗯!”薛北凡大为赞赏,“这样打扮好,晓月姑娘好底子!”
  有的没的说了两句,小刀答应一会儿上前头转转,薛北凡临走又看了看晓月,伸手拽了小刀一把,出门。
  
  到了外头,薛北凡压低声音问小刀,“你这好事丫头,想刺激沈星海啊?”
  小刀白他一眼,“我若是不瞎,沈星海的确是喜欢晓月,晓月也喜欢沈星海,是不?”
  薛北凡笑了笑,“他俩十几年每天都在一起,有感情是正常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既是你情我愿,为何要这样作践晓月?”
  
  “你不懂。”薛北凡摇头,“沈星海他老子以前是战死疆场的大将军,家世显赫。晓月是被人贩子贩卖的奴仆,当年沈星海好心救她一命留在身边,她俩定下的就是主仆关系。沈家家规森严,沈夫人……”
  “行了行了。”小刀摆手,“我知这套,沈母要门当户对么,你那意思晓月要一辈子给沈星海做奴隶是不是?”
  “的确是不厚道。”薛北凡微微一耸肩,“但也无可厚非。”
  “我没说不对啊。”小刀反着问他,“他沈星海想门当户对随他去,晓月嫁别人不就成了么?他想门当户对,不代表没比他好的男人不在乎门当户对,比如说重华那类?”
  
  “哈。”薛北凡无语地看小刀,“你叫小刀真是一点儿没叫错,看一眼你就知道重华对晓月有意思?”
  小刀抱着胳膊,“就算没重华,晓月也能有终身幸福,奴仆只能说她出生不好,大不了我花银子给她赎身。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便宜都让一个人占的?鱼与熊掌……”边说,小刀边伸出手指在薛北凡眼前一晃,“不可兼得!选哪样都没错,但选定了可别后悔,也别眼红别人选另一样。”说完,甩着胳膊进屋了。
  
  薛北凡无奈,这颜小刀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生就这样一幅性格,多管闲事唯恐天下不乱。懒得管这些,回前头去了。
  他刚走,沈星海从院门后走出来,站在长长门廊投下的阴影里,正好能望见晓月屋子的窗户。
  
  窗户敞着,小刀正拉着晓月打量,看还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
  晓月脸上的明艳笑容,是沈星海之前从未见过的,胸中有一股莫名的阻塞之感。转回身,沈星海快步走了,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男人大丈夫事业为重,其他的日后再说。
  
  小刀望着窗外眉间微锁,也许——沈星海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在意晓月。
  晓月走过来,轻轻将窗户掩上,“少主在老爷坟前发过誓的,不能让沈家蒙羞,和郡主的婚事是无论如何都要举行,少主把沈家看得比什么都重。”
  小刀吃惊,原来晓月也是知道的,呆归呆,关键时候还挺清明。
  
  “那你怎样打算?”
  晓月摇了摇头,“我的命是少主给的,等他成亲了,我再走。”
  “你有要走的心思?”
  “嗯。”晓月点头,“我也有心。”
  小刀一愣,忍不住笑了,也对啊,傻不傻和有没有心,是两回事。傻子也有心,有心的人都会伤心,就像她娘那样。
  
  想到这里,小刀忽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操起桌上一个茶盏丢出去,“臭男人!”
  赶巧了,薛北凡在前院吃了个鸭梨儿觉得挺甜,就拿来几个想给她俩尝尝,刚走到门口,一个茶盏飞出来。
  “喂!”薛北凡堪堪躲过,拿着梨子看小刀,“你悠着点,我薛家这会儿就我三代单传了!”
  
  小刀见他嬉皮笑脸的,也懒怠跟他计较,回手放下茶壶盖。
  薛北凡就笑嘻嘻对着她扔进个梨子,“来,吃梨。”
  他没把握好力道,扔得猛了点。小刀也没留神接,回过头,一个鸭梨儿劈头盖脸砸过来。
  “啪”一声,不偏不倚正中脑门儿……四周霎时一片安静。
  这梨子倒是也不硬,在小刀脑门上给砸烂了,汤汁流了一脸。
  
  薛北凡起先愣了愣,随后笑得打跌,“你这脑门够硬的,人都说小猫子铜头铁骨豆腐腰,你也是不?哈哈。”
  小刀气得脸都青了,拿起红伞追得薛北凡满院子乱窜。
  
  晓月托着下巴趴在窗边看院子里两人追追打打,忍不住笑起来,这日子,就这样简简单单也挺好,眼不见,心不烦。
  
   正文 【打铁要趁热】   掌灯时分, 佳人宾朋如期而至。
  
  小刀没去前院, 闲着就拿吃过的西瓜雕了个好看的瓜皮灯笼, 找了蜡烛来点, 摆到晓月眼前, “送你。”
  晓月捧了瓜灯对着小刀傻笑, 第一次收着这么好玩儿的礼物。
  薛北凡刚刚被小刀拍了一顿板砖, 正收拾院子呢,看着俩丫头说笑,摇头——这颜小刀性子也冲点儿, 似乎喜欢锄强扶弱。
  
  “柴子耀已经到了,一会儿风无忧会找机会套他的话。”薛北凡告诉小刀,郝金风暗中埋伏好了。
  “抓得到就拿他见官, 抓不到拿你顶包也成!好歹都是为民除害。”小刀夹枪带棒的。
  薛北凡知他还跟自己闹别扭, 脾气挺大挺记仇啊,这丫头。
  
  “那个柳如月, 好看么?”小刀换了个话题问薛北凡, 不忘补充一句, “跟晓月比。”
  “你没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么?”薛北凡反问, 语焉不详。
  小刀哼哼一声, 突然双手合十, 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起来。
  薛北凡凑近一听,她正自言自语,“菩萨保佑, 是个毒妇狐狸精!”
  “呵。”薛北凡忍不住抽气, “你坏心眼啊!怎么着?若是毒妇狐狸精,你就帮晓月将她挤走?”
  
  “切。”小刀不屑,“他沈星海脸有那么大么?我是觉着,沈星海若是脚踏两条船,对方是好丫头就糟蹋了!最好也是个蔫儿坏的,所谓一物找一主,盐碱地专出拉拉蛄!”
  “其实你对沈星海是不是有些偏见啊。”薛北凡劝小刀,“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嗯,我理解啊。”小刀一摊手,“能理解不代表要迁就吧?我就对他有偏见,怎么着?”
  薛北凡望天。
  ……
  
  不一会儿,前头宴会开始了,有个下人往后院送来吃的,说是重华公子吩咐送的。
  那下人瞧见没戴面具的晓月傻了眼,出门的时候一头碰门柱子上了,捂着脑门就跑。
  薛北凡搬了张茶几到院子里,当中放上瓜皮等,小刀和晓月边吃边聊。薛北凡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抓把艾草,给两位姑娘赶蚊子。
  
  “小刀。”晓月吃了会儿东西,问她,“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闯江湖?”
  “嗯……”小刀犹豫了一下,“出来见见世面。”
  晓月点头。
  一旁薛北凡却笑了一声,瞧小刀——瞎掰吧你!
  小刀冲他扔西瓜皮,薛北凡见时候也差不多了,就上前头去帮郝金风,省的一会儿被砸一身西瓜。
  
  “你喜欢薛公子啊?”晓月突然问
  “噗……”小刀一口汤喷出来,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
  “我看你一直跟着他。”晓月见小刀似乎恼了,声音小下来。
  “我是被他讹上的。”小刀提起这茬还有些愤愤。
  
  “薛公子的确名气很大。”晓月跟小刀讲一些关于薛北凡的事,“他是大名鼎鼎的薛北海的弟弟。但是少主总说,薛北海很厉害,但薛北凡却是无论跟他认识多久,都不知道他到底多厉害的人。”
  
  “意思是说他无耻得没有下限的意思么?”小刀坏坏问。
  晓月笑着摇头,小刀似乎对男人总是斗志满满,跟谁都要吵上一架的样子,对女孩儿却很温顺。
  说话间,就听到前院传来了骚乱之声,小刀一愣神的当口,晓月已经冲了出去。
  小刀估计郝金风和薛北凡动手收拾柴子耀了,就上了墙头,准备看个究竟。
  晓月到了前院,果见郝金风和柴子耀打起来了。
  
  柴子耀被无忧夫人诓到无人处,几句话,套出来了他杀妻嫁祸薛北凡的事,躲藏在暗处的郝金风立马出来要缉拿他。
  
  柴子耀逃跑,正撞上了陪着郡主逛花园的沈星海,受到惊吓叫喊的是郡主身边的丫鬟。
  沈星海护住柳如月,薛北凡和重华在一旁看热闹,郝金风收拾柴子耀。晓月看了看形势,没自己出手的必要,就站在门廊一侧,没动弹。
  
  柳如月正好瞧见了,问沈星海,“那位姑娘是谁?”
  这会儿,小刀正蹲在屋顶上看热闹呢。见柳如月一眼看见晓月了,还问了沈星海,小刀微微挑挑眉——眼睛挺尖啊!
  别说柳如月,沈星海也差点没认出晓月来了,晓月没戴面具一身裙装,袅袅婷婷站在门廊后,沈星海只觉眼睛有些挪不开。
  
  晓月见柴子耀不一会儿就被制服了,赶紧转身回后院。
  柳如月没事人似的,似乎并未受惊,只跟沈星海说要继续逛,便向门廊走过去。小刀挑嘴角——嚯嚯,不是省油的灯啊,这位郡主。
  再看沈星海,眉宇间一条浅浅的褶子,倒是透露了些许他此时的心情。
  
  小刀回了后院,就见晓月在给西瓜等换蜡烛,先前那支已烧没了。
  “柴子耀让郝金风抓住了。”小刀落到院子里,跟晓月说。
  “嗯,我看着了。”晓月将半截蜡烛固定在瓜皮灯里头,小心翼翼的,“可他毕竟是个郡王,郝神捕能定他罪么?”
  “自然了,汪蕊夫人娘家可不是好相与的,估计够柴子耀喝一壶。”
  
  晓月若有所思地盯着灯笼里跳动的火苗看,低声说,“既然成亲了,汪蕊夫人也能带给他地位财富,不正是他想要的么,为何还惦念风无忧,对得起谁?”
  小刀托着下巴,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响,就慢条斯理地说,“汪蕊夫人若是没有万贯家财,柴子耀也不会娶她。女人会老,银子可不会老,银子会少,美人却不会少,到手了自然就不稀罕了,没到手的,才永远是最好的呐。”
  
  晓月听了个云里雾里,
  小刀笑,“我娘说的。”
  “你娘,说话很有道理的样子。”晓月忽然很想见见小刀的娘。
  这时,院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正是带着丫鬟的柳如月,和身后跟着作陪的沈星海。
  
  小刀见柳如月脸上神色自若,似乎并没有因为刚刚自己说的话不悦,倒是那丫鬟脸色不善。
  柳如月进了院子,一眼瞧见两个好看的姑娘,就含笑问沈星海,“金屋藏娇啊?”
  
  沈星海赶紧摇头,“郡主别说笑。”说着,给介绍,“这位是薛兄的朋友,颜小刀。这位你以前见过的,我的随侍楼晓月。”
  
  柳如月一脸惊讶,看晓月,“你是晓月啊?平日戴着面具,我都认不出来了。”
  晓月站在桌边,不晓得该如何作答,只好点点头。心里纳闷,少主怎么带郡主上这里来了?沈星海向来不喜欢自己和柳如月碰面。
  
  颜小刀站在一旁瞧着,就见柳如月走过来,盯着西瓜灯看,“真好看,什么做的?”
  “西瓜。”小刀帮着晓月回答她一句。
  “西瓜?”柳如月惊讶,“西瓜不是用来吃的么?”
  “郡主。”柳如月身边的丫鬟插嘴,“西瓜也可以用来雕花灯的,咱们府里头丫鬟下人都喜欢玩这个。”
  小刀挑眉,又暗自啧啧两声—— 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啊,有趣。
  
  “我头一回瞧见,真好看,给我了行么?”柳如月开口。
  晓月没做声,盯着西瓜灯看,是小刀给自己的……
  
  柳如月问出口了,见晓月没作答,有些尴尬。
  沈星海走过来,“小孩子的玩意。”
  说完,他看晓月,双目相对,沈星海莫名有些底气不足,晓月则是迟疑了一下,最后轻轻点点头。
  小刀背着手,瞧着,没插话。
  
  柳如月身边的丫鬟伸手捧了西瓜灯,笑着跟晓月说,“多谢晓月姑娘割爱了。”
  晓月的目光一直跟着那个灯。
  柳如月瞧见了,赶紧说,“晓月姑娘,明儿个我给你送个好看的宫灯来,做交换,好不好?”
  晓月没说话,她更喜欢小刀亲手做的西瓜灯。
  
  沈星海站在一旁,下意识地不看晓月,却瞅见小刀别有深意地对着自己笑。
  沈星海叫她笑得有些不是滋味,这丫头心眼特别多,一眼能看穿自己心思似的,叫人不自在。
  
  忽然,就听那丫鬟突然“哎呀”了一声。
  随即,“啪”一声响,西瓜灯掉地上砸碎了,那丫鬟甩着手,“好烫啊。”边跟柳如月求饶,“郡主,奴婢不是故意的。”
  
  柳如月瞪她一眼,“怎么那么不小心!”
  “那灯烫手啊。”丫鬟嘀咕了一句,“幸亏郡主没捧着。”
  小刀转过眼看晓月,见她盯着地上摔烂了的西瓜灯,样子特别叫人动心。小刀忍不住笑了,引着柳如月的目光看向沈星海。
  沈星海正看着晓月,眉头皱着,神情复杂,歉疚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柳如月收回视线,斥责那丫鬟,“还不跟晓月姑娘赔不是?!”
  丫鬟哭丧了脸,过来晓月身边,“晓月姑娘,我烫了下手不是故意的。我见你也捧着,没想到那么烫……哦,我知道了,你手上有茧吧?还好郡主没拿着。”
  
  “唉,所以说么,西瓜灯果然不适合郡主。”这时,外头薛北凡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重华。
  
  丫鬟见晓月没回答,跑去柳如月身边,“郡主,晓月姑娘恼了,我是不是要挨罚?”
  “唉。”沈星海回过神来,摆手,“不就一个西瓜灯么。”说着,看晓月。
  
  晓月点点头,“嗯”了一声,过去捡瓜灯。
  薛北凡在小刀身边对她做了个口型,像是说——晓月其实也不傻啊!
  小刀飞了个白眼给他——你才傻呢。
  薛北凡无辜挨了个白眼,有些委屈——我这不是也向着晓月么?
  小刀撇脸,明显的迁怒——臭男人!
  
  重华过去帮晓月捡,边逗她“后头有瓜田,一会儿拉一车来让小刀雕,十二生肖都雕齐了?”
  晓月微微笑了笑。
  沈星海脸色比刚刚越发阴沉了几分。
  
  薛北凡见小刀还不说话,用胳膊轻轻碰她一下,努嘴——不反击?不像你啊!
  小刀忽然一笑,对沈星海说,“沈园主。”
  沈星海回头看她,似乎早有准备,估计小刀得说几句厉害话给晓月顺顺气,也好。
  不料小刀却说,“我们这趟出远门可能人手不够,让晓月姑娘给帮把手吧?”
  说着,看薛北凡。
  沈星海却彻底傻了。
  
  薛北凡没来得及开口就让小刀暗中掐了一把,疼得他一呲牙。赶紧点头,“是啊沈兄,晓月功夫好,我有些事情要办,想找她帮把手。”
  
  “沈园主不介意的哦?”小刀问沈星海。
  沈星海皱眉,见他犹豫,小刀挑衅一般对柳如月挑挑眉。柳如月依然没做声,丫鬟道,“原来晓月姑娘那么能干啊,难怪沈园主离不开她了。”
  沈星海看了看晓月,“你陪着走一趟吧。”
  
  晓月站在那里捧着半个瓜灯,点头,神情依然淡漠,看着灯。
  小刀心说——哎呀傻丫头,长痛不如短痛!这郡主绝非省油的灯,若是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别被整死了,沈星海就在一旁看个热闹。
  
  之后,沈星海陪着面带笑容的柳如月出门了,出门前回头看了晓月一眼,似乎有话说,可惜晓月捧着灯,回屋里去了。
  
  等人走了,薛北凡对小刀挑大拇指,“真行啊!一击致命,沈星海今晚估计不用睡了。”
  小刀伸手照他背上来了一掌,“马上动身!”
  “什么?”薛北凡睁大眼睛看她,“明早再走么,不着急!”
  “打铁趁热,说不定明早我就改主意了。”小刀不负责任地一耸肩,拖长个调子,“你看着办~”
  薛北凡张张嘴,一旁重华转身往外走,“我去收拾东西通知郝金风,咱们坐船走。”
  
  薛北凡摇头,问晓月,“你这不是整沈星海么,他陪完郡主回来就见不着晓月了,好歹让告个别。”
  “想得美!”颜小刀哼哼一声,“捅人一刀就要做好被回捅两刀的准备。”
  
  “你个丫头真绝啊。”薛北凡感慨,“以后谁招惹你肯定死很惨。”
  颜小刀挑眉,“那是自然!我娘说的,要懂得宽宏大量,也要懂得双倍奉还!”
  
   正文 【听墙角】   小刀去厨房拿了块糕填肚子, 回来就见不着晓月了, 出门撞上薛北凡, “准备好没?船停在码头了!”
  小刀皱皱眉头, “晓月哪儿去了?”
  “呃……”薛北凡搔头, 努力想转移个话题。
  “哦!她找沈星海去了是不是?”小刀跺脚, “真是, 男人惯不得!不然不知道错!”
  
  “唉,我说你别那么激动。”薛北凡对她摆摆手,“人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都十几年了,你才认识晓月几天?你就给她做主啊?”
  小刀不忿。
  “也就是去告个别而已,你上船去等吧。”薛北凡拉她。
  小刀心不甘情不愿被拉走了, 到了门口, 正碰上沈星海送晓月出来。
  
  沈星海手里拿着晓月的包袱,边在她耳边细声嘱咐着什么, 晓月似乎被他哄得团团转, 乖乖点头。
  小刀跺脚——不管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心甘情愿, 自己上赶着起什么哄?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小刀是又替晓月憋屈又有些怨晓月逆来顺受。
  拿了包袱, 晓月出门,和小刀他们一块儿别过了沈星海,上船。
  小刀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沈星海那双眼睛紧紧盯着晓月, 别提多别扭了……预期的效果达到了,但晓月的神色跟被棒打了鸳鸯似的,显然也不想离开沈星海,小刀叹气。
  
  一旁薛北凡凉丝丝来了一句,“强出头。”
  小刀瞪他一眼,气呼呼上船了,找了间屋住下,没一会儿,晓月进来了。
  船上就两间屋一间通铺。大通铺是下人们住的,两间屋,晓月和小刀一间,薛北凡、重华和郝金风一间。
  
  晓月见小刀板着脸,走进来坐下,收拾东西。见小刀的包袱还系着,就顺手也给她收拾。
  小刀将包袱抢过来,“你又不是丫鬟,干嘛处处低人一等?”
  晓月盯着小刀看了一会儿,笑了笑,“小刀,你心肠真好。”
  小刀瞪她也没力了,“你准备一直这么让着沈星海啊,他要是一直拖着你,你也跟他耗?女人很容易老的!”
  晓月点了点头,“也让不了多久的,少主年底会和郡主定亲,我就陪他最后一段时日了,想帮他做点事。”
  “你……”小刀抚自己胸口顺气。
  
  晓月让她逗乐了,“没事的,当年若不是少主救我,我现在可能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洞里做杀手、或者已经死了、又或者在妓寨里。少主对我有恩,我命都可以还给他,这点不算什么,我不想他难过。”
  小刀长叹一声,一脸钦佩地看她,原来真的有啊,娘说的那种特殊情况,自己要一头碰死你拦都拦不住,造孽!
  说到底,毕竟各人情况不同,也不好勉强。小刀拍拍她肩,“你自己觉得好就好,别太委屈。”
  晓月点头笑,默默收拾东西。
  
  隔壁屋里,郝金风是个直肠子,一沾枕头就直接睡死了,一动不动还打呼噜。
  薛北凡坐在墙边听得津津有味,重华靠在榻上看他,“你缺不缺德,听人姑娘说话。”
  薛北凡回过头,瞧他表面云淡风轻却是掩不住眼里的失落,笑了,“你敢说你没听?”
  重华翻了个身,不知是病的还是倦的,总之脸色很白。
  
  “你也不用上火成这样。”薛北凡拉了椅子坐他跟前,“晓月也说了,沈星海年底就娶那郡主了,到时候兄弟我帮你跟他提亲,把晓月娶过门。”
  重华意兴阑珊,轻轻掰着手里一把折扇,漫不经心,“她心里,始终装的是沈星海。”
  
  薛北凡见他的样子,凑过去问,“你重华文武全才家大业大,多少美女在你眼前飘来飘去你都不带看一眼,怎么就偏偏盯上个楼晓月呢?”
  
  重华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淡淡说,“我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正好为沈星海挡了一箭。”
  薛北凡皱眉头,“沈星海那个天煞的,好端端的找个美女做保镖。”
  “你说这世上,男欢女爱,女人付出多一点,还是男人付出多一点?”重华很感兴趣地问薛北凡。
  薛北凡琢磨了片刻,“那就见仁见智了,一般来说,用情越深那个越吃亏吧?”
  “我见过不少女人,嘴上都说会为了心上人奋不顾身,可从没见过。”重华随手将折扇放到桌上,“漂亮女人都聪明、聪明女人都会算计,女人为自个儿想是应该的……可我一直想见见,是不是真有那种漂亮、聪明,又能奋不顾身的,楼晓月不止都占了还无怨无悔,你有本事,给我再找出一个别的来?”
  
  薛北凡嘴角抽了抽,“你好歹是重华楼楼主江湖中人啊,别整天搞得才子佳人只为卿狂那样行不行?沈星海跟你正好两个性格,你是太在乎,他是太不在乎,真喜欢就跟人说去。兄弟归兄弟,他站着茅坑又不拉屎,你也不算抢他女人。”
  “什么茅坑。”重华白他一眼,“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莫强求。”说完,去洗洗准备睡了。
  薛北凡摇头,这半死不活的性子,自己当初怎么会跟他做兄弟?想罢,走到墙边,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听够没?好听不?”
  
  隔壁屋里,晓月正梳头发呢,就见小刀猛地从墙上蹦了下来,伸手捂着耳朵,拿脚踹了一下墙面,“死淫贼。”
  
  薛北凡嘿嘿一乐,颜小刀果然在听。
  
  小刀回到床边,抱着枕头跟晓月打商量,“晓月,到了九珠龙潭,面具借我行么?”
  晓月纳闷,“你要干嘛?”
  “九珠龙潭那里我有个对头,不好叫他看见我长相!”小刀将面具往自己脸上戴了,“借我呗?”
  “哦。”晓月点头,借个面具是小事,不过说到对头……
  “九珠龙潭是王碧波的地盘吧?”晓月问,“你跟王碧波有仇怨?”
  小刀放下面具,一脸颓丧,压低声音说,“我若是告诉你,你帮我保守秘密!”
  “嗯。”晓月认真点头,小刀左右看了看,扒过去,在晓月耳边嘟囔了一句。
  “未婚夫?”晓月惊得叫了出来,小刀赶紧扑上去捂嘴,“嘘!”
  
  隔壁,薛北凡摸着下巴贴着墙,重华靠在床上放下手里的卷宗,“王碧波的未婚妻?”
  “呀呀。”薛北凡摊手,“原来名花有主了!可恶啊。”
  重华笑着看他,“你看上那疯丫头了?”
  “你不觉得挺有意思么,活蹦乱跳的。”薛北凡走回来,倒是有些思量,“王碧波是江湖著名的美男子,据说每日在他门前碧波湖畔等着看他一眼的姑娘都成百上千,怎么跟这颜小刀扯到一起去了?”
  
  ……
  “逃婚?”晓月听了小刀的话,惊讶不已,“你跟王碧波有婚约,你逃婚,所以独自闯荡江湖啊?”
  “唔。”小刀抱着枕头,委委屈屈点头。
  晓月纳闷,“我经常听少主说,王碧波是江南第一富,且还是出名的美男子,功夫又好,九珠龙潭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朝中还有通天的关系。江湖人都说嫁人就嫁王碧波……这么好的亲事,你干嘛要逃?”
  “我才看不上他呢。”小刀蹦跶起来,伸手一指镜子,“你会喜欢一个比你还漂亮的男人么?!”
  
  晓月见小刀站在床上气势汹汹的样子,拉她坐下,“你逃婚,就是因为他好看呐?”
  “总之,各方面都看不顺眼!”小刀撇撇嘴,“再说了,又不是我自愿跟他有婚约的,都怪我师父!”
  “你师父给你订的亲?”
  “说起那个王碧波啊,气死我了!”小刀认真跟晓月说起来。
  
  隔壁薛北凡对重华做鬼脸,“你说这疯丫头是不是脑筋有问题?在她眼里就没一个好男人!”
  重华看了看床上鼾声雷动的郝金风,凑到薛北凡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据我所知,当年郝九龙与颜如玉好过一段时间,有传言还结婚生子了。只是后来郝九龙重出江湖后,似乎翻脸不认人。
  
  薛北凡睁大了眼睛,“那岂不是负心郎?那……”他指了指郝金风,又指指隔壁颜小刀,“该不会他俩是亲兄妹?”
  重华轻轻一点头,“没听说颜如玉有嫁人,也没听郝九龙有再取,这一双儿女,八成是他俩的骨血。”
  “哦……”薛北凡点头,“难怪小刀看见郝金风就跑啊?”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郝金风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重华和薛北凡倒抽了口冷气,心说不是吧?!这小子装睡那么混蛋?
  却见郝金风坐在床上,左右晃了晃,迷迷糊糊问,“谁叫我?”
  两人对视了一眼,伸手一指对方。
  郝金风歪过头,显然很不解。
  “没事,你继续睡。”薛北凡摆摆手,郝金风点头,“哦。”倒头……接着打呼。
  
  薛北凡和重华面面相觑,最后薛北凡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叫了一声,“郝金风?”
  “嗯?”郝金风又猛地醒了过来。
  薛北凡乐了——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能耐,一听人叫名字就醒了!
  
  隔壁屋里,小刀详细地根晓月说了一下自己跟王碧波定亲的经过。
  晓月吃惊,“你师父拿你还赌债啊?好过分!”
  “更过分的是那个王碧波!”小刀摔枕头,“本姑娘见他对女人特不客气,就说了他一句‘也不是多好看,神气什么’,他就要逼我成亲!还到处放消息说我是他没过门的媳妇,搞到认识我的人都不敢来提亲,要我嫁不出去!所以说,长得好看的男人心眼坏,越好看心眼越坏,比女人好看的心眼比针尖还细,那个小心眼!”
  
  晓月沉默了会儿,“又是你娘说的?”
  小刀仰起脸,“你怎么晓得?”
  晓月“噗嗤”一声乐了,伸手摸摸她脑袋,“你娘真有趣。”
  
  “啧啧。”隔壁,薛北凡摇着头跟重华念叨,“你猜如果郝九龙真是负心汉,颜如玉会不会在家里扎了纸人每天钉钉子?”
  重华干笑一声,“王碧波也够绝的,就为这点事这么折腾人姑娘?”
  “没准他是真心想娶她呢。”薛北凡也不知道是说真的还是在说笑,“那个颜小刀跟只刺猬似的,娶回家里,没事欺负一下,她就炸毛了,活蹦乱跳做无谓挣扎。再使劲欺负,她再奋起反抗,你说多好玩儿?”
  重华张了张嘴,看人渣一样看他,“薛北凡,你这无可救药的流氓!”
  薛北凡厚着脸皮跟他拱手,“客气客气。”
  
  隔壁,小刀搂着枕头摆弄面具,“王碧波那厮精明的很,说不定会被发现,还是要再易容一下。”
  晓月想了想,“不如……”
  “不如什么?”小刀仰脸看她。
  “你就说你和别人有婚约了,这样不就能推掉他了?”晓月说完,就见小刀愣在那里,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毕竟女孩儿名节要紧,不好乱讲。
  
  “晓月!”
  晓月一惊,就见小刀突然扑过来一把拉住她,激动,“好主意啊!”
  “是……是么?”晓月有些不确定。
  小刀嚯地甩了面具,站起来“我才不戴面具呢。王碧波你这小心眼,你逼我成亲害我嫁不出去,好!本姑娘就给你戴绿帽!”
  
  “噗……”
  隔壁,薛北凡一口茶喷出来,对着目瞪口呆的重华竖大拇指,“人间极品啊!”
  
   正文 【歹人遇歹人】   次日清晨, 薛北凡起了个大早, 走出船舱站在船头。船行江上, 四周烟波浩渺, 晨光洒满整个湖面。
  “呼……”薛北凡长长吸了一口气, 倍觉舒爽。觉得有些饿, 他拐到船尾的灶房附近, 想找些吃的,却听到有人哼小曲儿的声音。
  薛北凡好奇,走到房门口往里张望。
  
  只见颜小刀已经起了, 穿了一身水色长裙,上身罩件青花堆锦小褂子,藕荷边的袖子挽起来, 露出白白两只胳膊, 正包馄饨呢。边包嘴里还边哼小曲。光洁的脸上沾了些白面粉儿,显得俏皮。
  薛北凡好笑, 这丫头精神真好, 一大早就活蹦乱跳的。
  
  “咳咳。”在门口咳嗽一声, 如愿引起了小刀的主意。
  小刀回过头瞄一眼, 见是薛北凡, 倒是有些意外, “你这么早起啊?”
  “我不像早起的人么?”薛北凡一跃过了门槛,晃悠到她身边。
  小刀心说,淫贼不都是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么, 白天打盹晚上好出来鬼混!
  
  薛北凡的注意力却全在砧板上那一大排馄饨上面, 凑近闻了闻,“什么馅儿的?”
  “荠菜、香菇、猪肉、笋丁儿。”小刀略带得意地晃了两晃,“颜家招牌菜!”盘起的长发挂下来两个卷儿,也跟着晃来晃去,活泼有趣。
  
  薛北凡靠在灶台问她,“船上没丫鬟么,要你大早上爬起来做饭?”
  小刀白他一眼,“丫鬟不是人呀?谁规定一定要丫鬟做吃的给客人,客人就不能做吃的给丫鬟?”
  薛北凡眨眨眼,“那丫鬟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啊!不然请丫鬟干嘛?”
  “呵。”小刀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哪家姑娘天生下来,脑门上就贴了‘丫鬟’二字?”说着,尖尖手指头戳了薛北凡的脑门一下,留下个白白的印子。
  
  薛北凡摸了摸额头,探身看已经包好的几十个馄饨,见一个个大小都一样,圆润饱满,跟小元宝似的,忍不住赞,“手艺不错啊,在家经常干活?
  “嗯。”小刀答应着,边翻箱倒柜找,“有葱和蒜瓣儿没有啊?”
  
  这时候,丫鬟小厮都起了,一进灶房,见早饭都做了,吓了一跳,赶紧将两人撵出去。
  小刀被薛北凡拽着往外走,还蹦跶呢,对着灶房吆喝,“小翠,汤头要用清水!小玉,别把煮馄饨的汤当汤头!小兰,要加葱花和蛋皮……虎纹的!”
  
  薛北凡无奈,“你个丫头喜鹊投胎啊?这么能咋呼呢?”
  
  小刀抽挥手,跟他保持一定距离,舀水洗脸洗手,边问,“你昨晚听墙根了吧?”
  薛北凡找了张藤榻坐下,架着腿看湖景,“什么墙根?”
  “别装蒜。”小刀过来,“我要教训王碧波,你给帮把手。”
  薛北凡抬眼看了看小刀,正色,“你要我装你的情人?”
  “嗯!”小刀虎了吧唧在薛北凡背上拍了一记,“你帮我气走王碧波!叫他把婚约作废了。”
  
  “听起来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买卖。”薛北凡上下打量小刀,拉长个调子问,“对我有什么好处?”
  小刀板起脸,伸出手指指着薛北凡的鼻子,“你们两兄弟找宝贝把我框进去了,我吃多少亏啊!你连这么个小忙都不肯帮?信不信我找东西的时候暗算你!”
  薛北凡搔了搔腮帮子,看小刀,“倒也不是我不想帮你,你说吧,王碧波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好男人,样貌出众、多金有权势。你拉我去,能气着他么?”
  
  小刀微微眯起眼睛,两边嘴角翘了翘,“啧啧,你还挺矫情,我娘说得没错,要找男人帮忙办事,求他还不如激他,激他还不如骗他。”
  薛北凡伸手拿了丫鬟端上来的茶杯,饶有兴致地看小刀,“那你激激看,骗骗看?”
  
  小刀背着手,在船头踱步,“龙骨五图在王碧波的九珠龙潭,你不进他家门,怎么拿宝贝?”
  “这算哪门子激?”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自卑。”小刀自顾自说,“王碧波是长的不错,不过你也不差!比他有男人味多了。虽然他有钱,你也不穷呀,还有就是你功夫说不定比他好些。总之就算这些你都叫人比下去了,关键你嘴巴贱,人也够不要脸!”
  “喂,让你骗我可没让你寒颤我。”
  小刀往他身边的藤椅上一坐,“我帮你找龙骨五图,你帮我叫王碧波把婚事退了,咱们各取所需!”
  
  薛北听后,挑起嘴角坏坏一笑,“好,各取所需。”
  小刀心满意足等着吃馄饨,不料薛北凡伸手过来一搂她,“那什么,我们既然是那种关系了,那也应该多亲近亲近……噗。”
  薛北凡顾着占便宜,没提防小刀抽了茶盘狠狠就拍过来。
  
  重华和晓月等起床出门,就看到甲板上,薛北凡被按在藤榻上,小刀拿个茶盘猛拍他,嘴里骂骂咧咧,“死淫贼,敢占本姑娘便宜,打死你!”
  ……
  
  清晨的早馄饨特别好吃,小刀捧着个碗,跟晓月细说馄饨馅儿要怎样拌才鲜美。
  薛北凡边吃边咧嘴,死丫头还真不客气,拍得他满身青,估计是觉得他的脸还有用,手下留情没给他拍个鼻青脸肿。
  
  重华瞧他那样子,压低声音问,“你答应扮这假情人了?”
  “要不然你来?”
  “免了吧。”重华赶紧摆手,“江湖上谁都知道王碧波不好对付,你可悠着点。”
  “呵。”薛北凡看着吃饱了馄饨和晓月在船头看荷花的小刀,“你猜,她连王碧波都看不上,会看上谁?”
  重华失笑,“不像你薛二公子会感兴趣的事。”
  
  薛北凡拿着茶杯,“王碧波身边女人无数,会看上这丫头,必定有些什么道理。
  重华蹙眉,“你认为,并不是单单喜欢她的人,而是另有所图?”
  “女人不都一样么。”薛北凡无所谓地一笑,“要不然样子讨喜,要不然性子讨喜,可归根结底都是人?像王碧波这种男人,不至于为个女人乱了方寸。”
  重华皱眉,有些鄙视地看他,“你还是奉行你那套玩玩可以别当真的说法啊?小心错过真心。”
  
  “有真心又怎样?”薛北凡笑着反问重华,“就跟你对楼晓月似的,送颗真心过去给人踩?”
  “啧。”重华板起脸白他一眼,“不跟你这无情无义的流氓浪费口舌。”
  “虚情假意和真心真意都是嘴上说说罢了,人心难测说变就变。”薛北凡指了指一旁正认真吃第五碗馄饨的郝金风,“要不然就像他这样,要不然就像我这样,总之,嘴里、眼里都能装人,唯独心里别搁。”说完,站起来,笑嘻嘻找前头颜小刀逗乐去了。
  果不其然,三言两语把小刀惹恼了,拿杯子飞他。
  
  重华琢磨着薛北凡的话,下意识望向船头的楼晓月。晓月刚巧也回头,与他目光相对。晓月对他笑,眼神清澈心无旁骛,重华却觉有些揪心,只好回她一笑,云淡风轻。
  
  ……
  傍晚的时候,船进入碧波湖的地界,已经能见着杨柳堤,和行人。
  碧波湖畔,南岸是平江府地界,西岸就是赫赫有名的九珠龙潭,也就是王碧波的地盘。
  
  九珠龙潭实际上是一个山坡,一条瀑布落下,沿途有九个滚圆深潭,瀑布蜿蜒跟条银色巨龙相仿,因而得名。
  王碧波的府邸叫碧波山庄,将整个九珠龙潭都圈了起来,房宅错落傍山而建,瀑布穿宅而过,十分的气派!碧波山庄主要经营钱庄、赌坊、米铺等挣钱的行当,买卖遍布江南各大州城府县,随处可见碧波银号和碧波米铺的分号,可谓财雄势大。
  
  小刀他们在南岸下了船,准备先找个客栈住下,再商议下一步计划。
  
  叫众人想不到的是,刚刚进城,就叫人盯上了。
  薛北凡余光瞥了眼身后跟踪的人,跟小刀说,“平江府地界应该遍布王碧波的眼线,估计已经知道你到了。”
  小刀哼了一声,“早料到了,王碧波到处派人抓我呢。”
  
  “岂有此理!”郝金风板起脸,“小刀姑娘莫怕,只要你不想嫁,王碧波就不能胁迫你,我给你出头!”
  “嗯!”小刀美滋滋点头,不愧是亲大哥!虽然没说穿,但还是很照顾自己。
  
  众人找了家客栈打尖,薛北凡坐下就劝小刀,“王碧波对你也算用心良苦,你别拒人千里之外么。”
  小刀一个眼刀飞过去脸,“你站哪边?!”
  薛北凡只好摊手,“当然站你这边。”
  小刀顺气,“这还差不多。”
  
  没吃几口菜,就听楼下有人招呼,“呦,王公子,怎么赏脸上我这小店?”
  重华给晓月夹菜,边说,“来得够快的!”
  同时,就听楼下一个略显慵懒的声音传来,“这楼我包了,我未来娘子在楼上,不相干的人让他们别处吃去。”
  “是是!”掌柜的唯唯诺诺答应,开始清场。
  
  重华和薛北凡相视一挑眉——够霸道的!
  “啪嚓”一声,小刀手里的筷子一折两段,愤愤,“死人王碧波,坏我名节!”
  晓月也有些不满,“还没有成亲呢,怎好这样乱讲?”
  
  话音落处,一个年轻男子兴匆匆上楼,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刀,想我没?”
  众人打了个照面,都暗暗抽口气——这王碧波果然不愧美男子的称号,一张脸得羞煞多少姑娘啊?!
  此人年岁与薛北凡相仿,眉目如画,作为男人的确好看得有些过了。一身白色锦袍,上秀银丝山水,外罩黑色水纱长衫,腰间黑色镶金八宝玉带,富贵不说,还挺雅致。
  
  他上楼,含笑看着小刀,跟见着了胖耗子的猫相似。小刀则是一张脸皱巴巴,好似见了瘟神。
  
  王碧波自然也注意到了与小刀同桌的人,有些意外,扫视一周,最后目光停在薛北凡身上。
  两厢对视片刻,王碧波一笑,找了对面一张桌坐下,架起腿靠在桌边,拿筷子指指小刀,“小刀,江湖凶险,可别叫歹人骗了去。”
  
  薛北凡伸手,往小刀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点头,“的确江湖凶险,歹人无处不在。”
  重华暗自摇头——挺好!歹人碰上歹人了。
  
  小刀捧着饭碗吃饭,心说,管他呢,全不是善茬,弄死哪个都是为民除害!
  
   正文 【逢场作戏】   王碧波突然出现, 一见面就与薛北凡对上了。
  对峙片刻, 王碧波眯着眼睛点点小刀, 跟招呼小猫似的, “唑唑, 到你相公身边来。”
  小刀一挽薛北凡的胳膊, 跟撵小狗似的回敬他, “去去,我心上人在这儿呢。”
  
  重华好笑地看薛北凡——这情敌的名头,可算坐实了。
  果然, 王碧波的目光又溜达到了薛北凡身上。
  薛北凡很顺手地伸手一搂小刀,小刀立马暗中捅他一记,瞪——手放老实点, 别趁机占便宜。
  薛北凡无奈地对王碧波笑, 笑中那几分似有似无的挑衅,可叫人受不了。
  
  王碧波从怀中掏出一张抵押契来, “白纸黑字, 她师父将她抵给我做媳妇儿了, 不从也行, 还一万两欠债!”
  薛北凡一脸钦佩地看小刀——呦, 你还挺值钱啊!小金猪!
  小刀恶狠狠踩他一脚。
  
  王碧波看得真着, 小刀与薛北凡十分亲近,似乎还在打情骂俏,心中隐约有些不痛快。
  重华相劝, “小刀既不愿嫁, 也不能勉强她,再者说,她师父也无权将她抵押给你。”
  “就是!”郝金风一脸正气,“不得买卖人口!”
  “可小刀盖了手印啊。”王碧波慢条斯理指了指契约上一个黑乎乎的手印,“她是自愿替师父还债。”
  众人一起转脸看小刀,小刀拍桌子,“我是被陷害的!”
  “口说无凭。”王碧波得理不饶人,“我是按契约办事,于理于法都没错。”
  
  “还你一万两银子不就行了么?”
  众人一惊,都看向说话的楼晓月。
  小刀拽晓月袖子,苦哈哈,“我有一万两也不逃婚了。”
  晓月从怀中掏出十张一千两的银票来,给小刀,“给。”
  
  ……
  众人沉默……半晌,异口同声问晓月,“你哪儿来那么多银子?”
  “少主给的零花钱。”
  薛北凡愣了良久,回过神来对重华呲牙,“你好像没什么胜算啊!”
  重华无奈扶额。
  
  小刀也惊讶非常,“沈星海给你那么多银子啊?我还以为他克扣你工钱呢。”
  “少主每月给我一百两买东西的,我没什么想要就存起来了。”晓月十分老实。
  小刀感动得泪涔涔,“你把存了十来年的私房钱给我还债啊?那你以后怎么办?”
  晓月见她可怜兮兮,就将银票塞进她手里,“不怕。除了零花钱还有工钱和月钱呢,过年过节少主还会给银子,够花了。”
  小刀张着嘴半晌,抓着晓月晃,“我错怪沈星海了,他是好人!晓月,沈家还缺人不缺了?收了我吧!”
  
  “收什么?!”王碧波眼皮子一翻,“你想要,我给你金山银山!区区一万两算个屁。”
  话没说完,小刀一个茶壶飞过来,“你敢说我姐妹给的银子是屁?王碧波,你个满身铜臭的饭桶!”
  王碧波也急眼了,“你敢说本少爷是饭桶?老子占着房存着地,要什么有什么,天下多少姑娘想嫁都嫁不进来,你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就是看不上你,死娘娘腔,桃花眼小白脸!”小刀将银子塞还给晓月,“一万两也不给你,就赖账!嫁猪嫁狗不嫁你,气死你!”
  
  “你……”王碧波一张白脸本就挺白,让牙尖嘴利的颜小刀气得更白了几分,“你还真当爷收拾不了你?!”
  “怕你?”
  “这平江府都是我的人,你来了还想走?”王碧波得意,“颜小刀,你死了这条心,天涯海角你也翻不出爷的手掌心!”
  
  他正说狠话,忽然“嗖”一声,王碧波下意识地往旁边一偏头,一把匕首擦着脸过去了。
  就见晓月面露杀意,手中拿着匕首,冷冷瞧着王碧波。
  “嚯。”王碧波摸了摸脸颊,这女子好冷一双眼。
  
  眼看着事态不好收拾,只听到重华咳嗽了一声,打断这尴尬气氛,“动武是下下策,伤和气。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事江湖了,以免传出去让人笑话。”
  王碧波知道,薛北凡、重华和郝金风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那个黑衣女子似乎也武功很高,武斗占不到便宜。再说颜小刀那丫头死犟死犟的,只好智取不好强求,就问,“重兄有何高见?”
  
  “赌一场吧?”重华提议,“以一万两为赌注,若是你赢了,小刀归你,我再给你一万两。若是我们赢了,小刀师父的欠债一笔勾销,当然了,婚约也作废。”
  “怎么赌?”王碧波似乎有了些兴趣。
  
  重华看薛北凡,那意思是——接下来你来吧。
  “嗯,不如就你出一局、我出一局、小刀出一局,三局两胜,文武皆可。”薛北凡接话。
  “可以。”王碧波倒也是爽快人。
  于是众人都看小刀。
  小刀贼郁闷,心说你们都说好了才想起我来啊,不过这法子也不错,“就这么定了!”
  
  王碧波一见谈妥了,脸上也露出笑容来,“远来是客,我好歹尽一尽地主之谊,诸位吃完饭,住到碧波山庄去如何?”
  众人正要去九珠龙潭寻找龙骨五图,自然求之不得,当下一口答应。
  “我在碧波山庄恭候。”王碧波嘱咐伙计,“这顿算我的,好好招待!”说完就下楼走了。临走时还瞄了小刀一眼,一笑,显得自信满满。
  
  人一走,小刀赶紧问薛北凡,“你准备怎么赌?有把握没?一定不能叫他赢了啊!”
  “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能办到,你答应我的呢?”
  “不就是龙骨五图么。”小刀托着下巴,单手夹菜,“九珠龙潭机关处处,是为了保护龙潭之中的一处藏宝阁。王碧波富甲天下,藏宝阁里定有值大钱的宝贝,很有可能龙骨五图也藏在里头。”
  
  “九珠龙潭天下闻名,你进得?”重华有些担心地问小刀,“据说那些机关都十分霸道,一个不小心就会送命。”
  小刀无所谓地哼哼一声,“没什么了不起的。”
  
  薛北凡浅浅一笑,颜如玉可是天下第一的神偷,从颜小刀的轻功就能看出她尽得真传,一个九珠龙潭,应该难不倒她,这也是大哥找她帮忙的原因吧。
  
  晓月拍拍小刀,“我陪你去!”
  “嗯。”小刀点头,心说还是晓月好,果然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还是不好看的破衣服!
  
  吃罢了饭,众人收拾收拾,去了赫赫有名的碧波山庄。
  刚一进门,就被迎面扑来的富贵之气熏出一身鸡皮来——王碧波果然有钱,真的有钱!这碧波山庄金碧辉煌,恨不能金砖铺路玉石砌墙。
  
  小刀往里走了两步,看着院中奇花异草、草间珍禽异兽,还有笑脸盈盈接出来的王碧波,嘟囔了一句,“有银子贴地不如去救苦救难。”
  王碧波听了也不恼,反而笑着说,“还没过门就想着操持家业了?果真贤惠。”
  小刀白他一眼,就瞧见王碧波身后站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一脸不悦地看着这边厢。听王碧波出言轻浮,她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王碧波给众人介绍,先指着身旁一位体面的中年男子,“这是王贵,我碧波山庄大总管,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说。”
  王贵一看就是个八面玲珑的能手,殷勤地上来给众人行礼,客套话说得十分漂亮。
  “这是我表妹余兰芝。”王碧波又指身后那面露不悦的女子,“小刀也认识。”
  
  余兰芝个头娇小,有江南女子小家碧玉的秀美,也有水当当的灵秀,只是一张脸有些臭,嘟囔了句,“干嘛找些不相干的人来住?”
  “唉。”王碧波板起脸,“没规矩,这是你未来嫂子。”
  余兰芝赌气转身就走,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的不满,显然对王碧波有意,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王碧波一笑,“她叫我惯坏了,别介意。”
  
  之后,王贵带着众人去客房。
  晓月和小刀依然住一间,隔壁院子是薛北凡和重华。王贵刚走,小刀屋子的门就被人踹开了,余兰芝气吼吼冲进来,“颜小刀!你说话不算话!”
  晓月见她来势汹汹,警惕起来,小刀赶紧拦住,边跟余兰芝说,“我是来解除婚约的!”
  余兰芝的气焰立马下去了,将信将疑地问,“当真?”
  “自然!解了婚约我就走了。”小刀见余兰芝还是不信,就指着到门口来看热闹的薛北凡,“看着没?他才是我相好的呢。”
  
  余兰芝回头打量了一下薛北凡,像是放心了,认真嘱咐小刀,“说话算话!你不准嫁给表哥”
  “当然。”小刀连忙点头。
  余兰芝转眼就没脾气了,转身往外走,临出门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跟小刀说,“晚上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香橙酿虾。
  “嗯。”小刀美滋滋点头,对余兰芝摆手示意她慢走。
  
  薛北凡进屋,见小刀摇着头倒茶喝水,好事地问,“情敌啊?”
  小刀扁扁嘴,“好好一姑娘,死心眼看上王碧波。”
  “王碧波瞧不上她么?”薛北凡往外望,“是青梅竹马?”
  “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那就糟了,总在身边没感觉,定然兄妹相待了。”
  
  “呵。”小刀听了这话,嗤笑一声,“装傻充愣而已。”
  “什么意思?”薛北凡没听懂。
  “王碧波那小子,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死盯着我不放不过是因为我不待见他,他觉着新鲜有嚼头。”小刀不屑,“我娘说过,要什么有什么的男人,都拿女人当东西,就跟名刀名剑似的,越不好得着越想要,要了百般呵护,但终究还是个玩物。”
  
  薛北凡愣了愣,盯着小刀瞧,“你不想做玩物所以看不上王碧波?”
  “最瞧不上你们这种人。”小刀白了薛北凡一眼。
  “跟我什么关系?”薛北凡觉得冤屈。
  小刀看了看床边认真收拾包袱的晓月,嘟囔了一句,“最好的在身边都看不着,就盯着些有的没的,还以为自己聪明得要死,其实蠢得掉渣。”
  
  薛北凡听她叽里咕噜自言自语,凑过去,“那你觉得什么样子的是好男人?”
  小刀瞧他一眼,幽幽回一句,“反正不是你!跟你比起来,王碧波和沈星海都是小巫。”
  薛北凡张张嘴,讶异地看小刀。
  小刀一指他胸口,“王碧波和沈星海还有颗让猪油蒙了的糊涂心,你这里可是空的,别当我看不出来。”说完,撂下目瞪口呆的薛北凡,跑去外头院子抱了只胖兔子来,给晓月看。
  
  薛北凡收了笑闹的心思坐在桌边,看小刀和晓月一起喂兔子,出神——这颜小刀真不简单啊,逢场作戏对逢场作戏么,倒也不赖。
  
  重华从门外走进来,看到薛北凡的样子,有些想笑,这人平日嬉皮笑脸每个正经,这么认真的样子,还真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