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一 通府四瘦 “蜀鸟吴花残照里,忍见荒城颓壁,铜雀春清,金人秋泪,此恨凭谁雪?堂堂剑气,斗牛空认奇杰。那信江海余生,南行万里,属扁舟齐发······千古冲冠发。” 这诗乃为辛弃疾所著,诗中所写的便是城池攻陷,一片残垣颓壁之景,不复昔日繁盛。 正所谓世殊时移,此时山河宛然四海笙歌之景,哪里知道后来百姓改朝换代之痛。此时正是: “把江山好处付公来,金陵帝王州。想今年燕子,依然认得,王谢风流。只用平时尊俎,弹压万貔貅,依旧钓天梦,玉殿东头。” 在这南望城中,却有一座那酒楼,面湖而建,满绽芙蓉。拔水尺高的芙蓉铺天盖地,极目不见尽头,正是:“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故名曰“盒汣楼”。 酒楼外一行四个枯瘦如柴的瘦子,萎顿至极,分是三男一女,皆手执一把长剑,相继进了那酒楼,临窗而坐。 那临桌坐着两个僧人,身着袈裟,脚踝绑腿。一个身材发福,身形胖大。一个身材枯瘦,一脸憔容。 那胖僧人名曰普戒,一桌酒菜,吃得满脸荤腥油光。普戒抓起一只烤鸡,滋滋有味吮吸着。那瘦僧人名曰普嗜,在一旁叫道:“师兄,不可,快放下那鸡。你破了荤戒了。” 普戒不予理睬,抓起酒杯,大酌一口。普嗜又叫道:“师兄,不可,快放下那酒,你破了酒戒了。” 普戒瞧了一眼普嗜,笑道:“一切皆为虚幻。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皆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普嗜脸霎时沉下来,道:“心物是一。你今日分明吃了肉,喝了酒,怎会是假,怎会是虚妄?我若有所隐瞒,不去向戒律堂禀明,那我也是破了妄戒,出家人怎可打诳语?” 普戒道:“不可说。”便抓起一块鸡肉,塞在普嗜口中。再遏住普嗜下颚,用力一推,那鸡肉便入了普嗜喉咙,普戒笑道:“师弟,你今日也破了戒了,感觉如何?” 普嗜呕吐半晌,却也不能呕出那鸡肉,头一垂,便萎顿在那里,道:“不怎样。” 普戒笑道:“你再回味片刻,那鸡肉是不是格外味美?” 普嗜听得此言,果然是那肉味回香,令人不能忘怀,但自己身为出家人,却不能思酒肉之荤,只得道:“只有入地狱了。” 普戒嘿嘿笑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师弟你破了荤戒,日后定然成佛。” 普嗜道:“今日之事便罢了罢了,师兄快同我回寺中罢。” 普戒嘿嘿笑道:“好,甚好。”便将那残余之鸡裹入囊中,将那残余之酒倒入酒囊中,醉醺醺地离开。 那四个持剑瘦子见得普戒普嗜离去,对那酒保道:“他二人喝的什么酒?这般奇香?” 酒保笑道:“他青铜杯装的是杜康酒,那黄铜杯里装的是桑落酒。” 那四个瘦子叫道:“这酒有何不同,为何不以碗装之却用青铜黄铜?” 酒保道:“饮之杜康,令人忘忧忘愁。正道是“何以解忧,惟有杜康”。饮之桑落,令人忘记旧故旧事。这世上的酒有用竹器、碗具、坛器装酒,青铜黄铜,是因那酒与众不同。“ 酒保嘿嘿一笑,又道:“诸事皆讲究一个缘法,只有有缘,杜康桑落相赠,不取分文" 那四个瘦子听得此言,极是高兴,纷纷叫道:“是怎样的缘法?” 那酒保笑笑,指了指窗外。婷婷芙蓉叶,微微耸动。 那四个瘦子道:“你是要我们摘得那湖心荷花吗?好说,嘿嘿。”其中一人一撮山羊须,嘿嘿一笑,施展轻功,便一个箭步从窗外飞出,脚点船篷莲篷借力,须臾便到了那湖中。 人影在那湖中起起落落,须臾间又飞回,手里便多了一株荷花,娇艳欲滴,还带着露水涔涔而下。那人把荷花朝地上一丢,高声道:“现在怎样?湖心荷花已有,快去拿酒来,我四人早已馋了。” 此言一出,临桌的十数江湖人士,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那四个瘦子怒道:“笑什么?” 其中一个江湖人士道:“你脚下上脚裤上皆是湖水露水,又怎配喝这酒?”语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那酒保笑道:“是,是,客官,你的衣服湿了。惟有片露不沾身之人,方可喝得杜康桑落二味酒。” 那山羊胡瘦子显是极度恼怒,双颊涨红。瘦子中的女子,满脸黑斑,道:“三哥,莫要恼怒,待我试试看。”语罢,施展轻功,窗户借力,向那湖中而去,几个起起落落,便又折返。 瘦子中一马脸男子道:“四妹,你瞧你,还不如老三。” 那黑斑女子显得极为懊丧,道:“难道今日便喝不成这酒了吗?” 另一田螺眼道:“师父若在此,必能取得湖中荷花,更能片露不沾身。” 一听师父二字,山羊胡的忽然大叫起来道:“呀,今日师父教我等出来寻那莫邪剑,莫邪失窃,非同小可。” 此言一出,那四个瘦子本烂漫活泼,玩耍心极重,霎时间,便如乌云袭来,愁眉不展,更将那杜康桑落二酒忘之脑后。 临桌的江湖人士,一听莫邪二字,瞬时只见腰背都立直了,定定坐住。 那酒保听得莫邪二字,忽然不笑,道:“你们,是那黄自通的徒弟?” 四个瘦子嘿嘿笑道:“怎地?我们便是通府四瘦,黄子通便是我们的师父,嘿嘿,嘿嘿。” 那酒保皮笑肉不笑,道:“久仰,久仰通府四瘦。今日一见,哼哼,果不其然,久仰久仰。” 那四个瘦子还当是夸奖显得极为高兴,极为自豪,洋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却不知酒保皮笑肉不笑,却是嘲讽之意。 说话之间,只听的楼梯间嘚嘚走动之声,便又上来一人。却是一五十上下的老头,身着破布弊衣,满身泥屑。头发蓬乱,散成一团,哼着歌,怡然自得。 老叟迈着酒步,颈上坐着个三岁余的小孩。那小孩生的粉雕玉砌,煞是可爱。一双小腿紧紧夹着老叟脖子,一双粉嫩小手紧抓着老头的乱发,不哭不闹,乐呵呵地笑个不停。这古怪的搭配,霎时间整屋的目光便转到这二人身上。 只听老叟扭头向小孩道:“臭小子,叫老汉!” 小孩甚是听话,张口道:“哪儿!”小孩年龄甚小,口齿不清,将“老汉”发音成“哪儿”。老叟拣一张桌子坐下,将小孩放在一张椅子上坐着,笑道:“臭小子,喝酒不?” 小孩呵呵一笑道:“喝够!” 老叟知道小孩其实说的是“喝酒”,不禁哈哈一笑,捏着小孩粉嫩脸蛋道:“好小子!像你老汉。” 那小孩似觉受了鼓舞,欢喜的叫道:“哪儿!” 老叟更欢喜了,向空中一嗅道:“好酒,好酒,真香!酒保这是什么酒?” 酒保被老叟身上一股怪味熏着,嘴角一抽,道:“这,这是杜康和桑落两味酒。” 老叟道:“那便取上来让我这酒鬼尝尝。” 酒保道:“还····还请先取得湖中荷花,须片露不湿身。” 老叟哈哈一笑道:“这规矩甚是有意思。”便走道那帮江湖人士面前,道:“佩剑一借。”那数人早就怔怔看傻了,怔怔便拱手送上配剑。 老叟得了剑,向地上啐了一口,拔剑出鞘,向左一挥动,剑气如凌,那湖中荷花便一路倒下,都从茎中断开。 老叟抓起一把筷子,如利器般掷出,那一朵即将落水之荷花,却被第一支筷子接走,向上弹起,更遂了借力的方向,向前弹落,便又落在第二根筷子上,又向前弹起。 如是这般,一路便移至窗户,剑尖一平,那荷花便稳稳落在剑身上。 满屋的人皆看到睁大眼睛,张大嘴巴,都怔怔的看的不能言语一句。一时屋里雅雀无声,静若无人。 那酒保极为震惊,便立马颤颤栗栗捧来了杜康、桑落二酒。 老叟哈哈一声大笑,斟满一杯给自己,又斟满一杯给小孩,自己一干而尽。那小孩骨碌碌大喝一口,嘻嘻而笑,瞬时间便双脸通红,却依旧不住要喝、 那通府四瘦得不到两味酒,闻着酒香,直咽口水。却看的再也坐不住,按捺不住,纷纷凑过来,便围在老叟同小孩四周。 那山羊胡子的瘦子,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道:“这十两银子可以去街上买一把好剑,归你,却让我尝一口这酒如何?”老叟斜觑了那人一眼,并不理会,拿着那碗酒仰面浇入口中。 通府四瘦目不转睛瞧着那老叟将酒灌入口中,直咽口水。黑斑女子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在那小孩面前,对那小孩笑道:“小孩,将你这面前碗里之酒给我喝一口,五十两银子给你。” 那小孩小手抓过那五十两银子,瞧了一瞧,便丢在了地下。 那黑斑女子一怒,倍觉自己受了极大侮辱,扬手便要甩那小孩一巴掌老叟伸手一挡,黑斑女子便似遇到了一堵墙,那一巴掌再也拍不下去。 老叟嘻嘻笑道:“你不是要喝酒吗,待我乖乖儿子喝完这一碗,自然有你的。” 那黑斑女子知他武功高深,不敢违拗,忙缩回了手,连连到:“是,是” 老叟不多时便喝完两坛酒,再看那小孩亦是一碗碗捧着喝个不停,肚皮渐渐鼓起,脸上却无半丝醉意。 通府四瘦闻着酒香,瞧着那小孩的酒量,都是睁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世上最难置信之事。 小孩忽然推开酒碗,去扯肚皮上的衣服,显然是衣服箍着他的小肚皮难受。 那田螺眼的嘻嘻笑道:“不如我们替你脱掉这烦人的衣服吧?”说罢,便去脱小孩的衣服。 他本来大手大脚,行动甚是粗鲁,只听嗤的一声,便将小孩的衣服撕作两半。只见小孩雪白粉嫩肚皮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一些线条和符号,俨然一副地图或者武功秘籍。 西南四瘦四双眼睛纷纷转到那图身上,一转不转。山羊胡的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道:“宝·······宝贝!” 小孩本是嘻笑不止,不知怎的,此时却忽然将酒碗一推,哇哇大哭起来。 酒碗倒桌,酒水流了一地。 通府四瘦四目相交,眼露阴险。纷纷抢在小孩跟前,将小孩围在中心。马脸的道:“老头,我只你武功高强,但是瞧着小孩也不像你亲生的,不如把你的儿子送给我们吧!“ 老叟道:“嘿嘿,就凭你们四个小喽啰!还我乖乖儿子。” 正在此时,只见相临几桌人,听得宝贝两字,心中贪心四起,虽不知那是什么宝贝,却一心也要一起争夺那宝贝。 这些人装扮各异,有的持剑,有的使刀,有的一支判官笔,都是些江湖小角色,纷纷和道:“是,老头,这是你儿子么,莫若把他送给这通府四兽,他四人一定好好对待你儿子,吃最好的,喝最好的,像祖宗一般供着,如何?” 老叟啐道:“什么通府四瘦,哪里来的四个衣冠禽兽。” 那小孩哭道:“哪儿……哪儿……哪…儿!”众人听着都不解其意,只有老叟明白他是在叫“老汉”,心中一片爱怜之意顿生,叫道:“臭小子,老汉在此。” 一语未落,只听房梁上一个声音伸了个懒腰,道:“老朋友,我在此处等你多时了。” 众人听此,皆是一惊,都握紧兵器,护住周身要害。 老叟朝房梁望去,只见一件白衫垂下一角,却望不见那人形体容貌。只见白影一闪,飘下来个白眉老道。笑道:“易遢师弟?” 那老叟即是易遢,白眉老道即是无涯道人。易遢一见无涯,便立刻魔怔起来,忽而皱眉又忽而大笑,嘿嘿笑道:“你是无涯!”忽而又摇摇头:“不,你不是无涯,无涯你们全都死了。” 无涯见痛心道:“不,我没死,师父他老人死了。” 易遢嘻嘻笑道:“师父,师父是谁,嘿嘿,谁是师父。呜呜。“语罢,便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看他忽哭忽笑,本以为是一高手,竟不想却是一疯子而已,便都放肆起来,叫道:“老头,你儿子送我们吧。” 易遢呜呜道:“儿子?什么儿子,我儿子早被我打死了,嘿嘿,哈哈。” 无涯将那小孩抱于易遢,道:“这却是谁?” 易遢一见那小孩忽然便清醒起来,道:“啊,这是我儿子啊!”便将他搂在怀中。 那一群江湖人士最喜趁火打劫,知道那小孩身上身有异宝,早已眼红。见易遢忽然变得疯疯癫癫,不分黑白,心中甚是窃喜。都握紧兵器,悄然围了上来。 无涯却是不疯,早已看透这一行人心中所想,却不动声色。只是逗那小孩道:“乖儿子,干老汉你变个戏法看好不好?” 那小孩本来哭泣,一听此言,破涕为笑,张口道:“变一画。” 无涯道人点点头,从已喝干的酒坛中倒出几滴酒,一边倒,一边计数,数到十一滴时,便不再滴下去。只听他道:“刚好十一只虾兵蟹将!孩儿,这戏法名唤作'见酒封喉'!” 说罢,那十一滴酒水都飞将起来。只听一片惨呼声,那十一人都纷纷倒地,喉咙上却多了只大窟窿。 那剩下的些许人见状都拔腿就跑, 通府四瘦早已吓得魂魄惊飞,哪里还再敢去抢夺那小孩?通府四瘦相互使了个眼色,意欲偷偷溜走,却被无涯道人一声喝断道:“回去告诉你们师父,叫他好好调教他的徒弟!” 通府四瘦纷纷点头道:“是,是,一定,一定!” 须臾间,只见才下了楼梯的通府四瘦又一步步退了回来,似乎楼下有什么可怕之物将他们逼了回来。 通府四瘦带着颤音齐呼道:“师父,您……您来……了” 说话间,楼梯间已走上来一位着官服的干瘦老头,几根黄色的胡须,獐头鼠目,极是萎靡。 正文 章二 倥偬往事 这人便是通府四瘦的师父黄自通。他一双鼠目打量屋子,语调缓缓,极其傲慢道:“你们嫌我管教不好徒弟吗?嘿嘿…“ 无涯道人见他身着官服,心生厌恶道:“哪里的话,我瞧你的徒儿们都听话的很,所谓好称‘通府四兽’,除了整日游赌,欺负一个一岁大的小屁孩,专门抢他人私物之外,也没见得干什么坏事啊!” 黄自通站在一张桌子旁,听得这话,一只秃鹰般的老手登时将桌角抓得粉碎,道:“大瘦、二瘦、三瘦、四瘦,你四人各剁去一根小指头,” 通府四瘦一听此言,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在地上瞌头求饶。 无涯笑道:“何必一定要都剁去一根小指呢?” 通府四瘦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管这话是讽刺之意,都连连应答:“此话极是,极是!” 无涯道:“光削去这小指也没有什么大用,依我之见,大瘦剁大拇指,二瘦剁食指,三瘦剁中指,四瘦剁无名指!”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通府四瘦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自通冷哼了一声,转身抽出随从的佩剑。嗤的一声,剑光舞动,真是一把利剑。 喀嚓几声,剑起剑落,四瘦的小指都纷纷搬了家。剑尖殷红的鲜血顺势滴下。砍的皆是四人用处不大的小指,也算黄自通看在师生一场,手下留情。 倘若砍下的是使力的拇指、握剑使剑的中指无名指,那他四人从此在武林便要始终屈人之下了。 无涯赞道:“好剑法。一别数年,黄兄剑法果然精进” 黄自通道:“我们是有三十二年不见了吧,不如两位到鄙人府上叙一叙。” “三十二年……”易遢道人悠远地喃喃道,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一阵带着荷花清香的微风吹来,仿然便是三十二年前。 那时的荷花刚刚熟了莲子,年轻的易遢摘了一大把放进包袱。 他走得过于急促,心中又想着一桩美事,自然没注意到路旁的青草被踩踏的乱七八糟,斑斑血迹更被青草覆盖。微风拂过,更是无痕。 快到山脚时,却见千步梯下有砍碎的衣屑片片,白色的衣料被殷红浸染,任风吹雨打也难褪去。易遢眼角斗然抽搐着,立刻明白门派已身遭不测。 “师父!”易遢大叫一声,莲子落地,立刻朝山上飞奔而去。奈何师门紧锁,曾经的“逍遥阁”早已寂寂无声。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微妙玄通,得笃静之徐清。”易遢目光随着这幅门联移动,“师父向来与世无争,隐居山林,毕生的心性都在这幅门联上。但是究竟是谁如此凶恶,置江湖规矩于不顾,要来此血洗无为阁呢?”他心中的懑愤继而转为困惑,脚尖一点,飞进了院内。 但见院内桌椅散乱,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恶斗。昔日的规整早已不复,取而代之地是满地凌乱。易遢走到昔日师傅的房门前,他还是如往昔一般先敲了三下门,才推门而进。 里间甚是规整,被褥仍齐整叠放,只是略有瓦片洒地,房顶破了个大洞。又迈步到师兄无涯的房内,亦是一番凌乱。想起自己素日同他颇为志趣相投,更常在一起饮酒论剑。 易遢心中微微一痛,拾起掉落在地的酒杯,用鼻使力一嗅,却见瓶口写着一行小字。心中一惊,见那字道: “此事蹊跷,师弟小心。吾门已往祁山” 易遢大为惊诧,随即释然,暗忖道;“师兄果然是知己,知我定会拾起这酒杯,遂在瓶口刻字。看样子,门派定无大损,我该当赶快赶去祁山,同师兄回合,此事自然明晓。” 遂即刻下山,买了一匹快马,朝祁山马不停蹄地赶去。日夜兼程,一路上换了三匹快马,渐入祁山境内。 马蹄得得,隐隐传来。无涯回望了一眼师父,见他老人家闭目假寐,欲言之言又吞了回去。“无涯,你去看看,自通,你在此处为为师敷药。”师父仍闭着眼睛,口中却道。 师父口中的“自通”即是黄自通,三十二年前,易遢、无涯同他是同门师兄,后来师门有变,各自天涯。 无涯施展轻功,在树端游走,眺目望去,但见远处一匹白马载着一名青年匆匆赶来。那青年却正是自己挂念的浪遢师弟。无涯欣喜难已,叫道:“师弟!” 易遢听得是师兄的声音,勒马停住,叫道“师兄!”无涯从树端飞下,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心情澎湃,热泪盈眶。 易遢问道:“师父还好吗?” 无涯道:“师父……他……”说道此处,又突然止住,转而厉声道:“此次灭门之事究竟和你有无干连?” 易遢连退三步,仿佛遭到巨大创伤,黯然道:“师兄,我真看错了你,你怎能如此想?” 无涯目光转而柔和:“师弟,我自然不会这样想。只是师父、黄师兄都这样想。这次师父特准你回家探母,但你一走,数日之后,就有人来灭门,是你泄露了我门的行踪,或者是你引来了他们?” 易遢:“师父平日公正分明,他决不可能这样想的,一定是有人说了什么蛊惑人心的话,才令师父颠倒黑白。” 无涯黯然道:“没有人说什么话,你去向师父解释清楚吧。” 两人各有心事,步履沉沉,一路无语。远远地,易遢便望见师父半边身体赤裸,而黄自通正在往他左背敷药。浪遢心中一痛,叫道:“师傅,你怎地了?” 师父哼了一声,喝道:“孽徒,跪下!” 易遢虽是疑惑委屈,但膝下却扑通一声跪下。他素日最是敬重师父,师父的命令从来不敢违抗,此次也是亦然。 师父厉声道:“此次魔道前来灭我门派,是不是你引来的?” 易遢道:“此次回乡,我每每皆是夜间赶路,白日不行。无论如何也不会泄露行踪的。灭门之事,我也没想到…” 师父道:“你也没想到?还是你早就和魔道勾结好,原意只打算拿走我门的宝物,但不料魔道中人凶残背义,还要灭门?” 易遢道:“宝物,什么宝物?我……”话还未出咽喉,却被师父一声喝断:”自通,去试他的剑法!” 黄自通答了声“是”,又向浪遢打了一个拱,道:“师弟,得罪了!”话毕,拔剑出鞘,甚是利落。剑锋直走,指向浪遢的咽喉。易遢一惊,脖子向左一偏,这剑便刺斜了。 无涯见状,将自己的剑扔去,道:“师弟,接剑!”易遢翻身而起,接住那剑。 黄自通的剑一折,却又向易遢握剑的手腕刺去。这一剑却意在使易遢被迫扔掉那剑,假使易遢不肯扔掉那剑,那么手腕必然中剑。这一剑准确无误,势在必得,两者必取其一。 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只见易遢微微一收,把黄自通的剑便轻轻巧巧向上弹开。 使出这一剑,易遢自己也是意想不到,乃是情势所迫,急中生智所得。再瞧无涯,也是暗暗称奇。再瞧师父,双眉紧锁,目光凌厉,面色亦是如土。 黄自通却不泄气,回身又快剑如麻,剑剑都直指易遢要害。浪遢也是舞成剑花,将自己紧紧护住。 无涯看得汗滴涔涔,暗自叹道:“黄师兄剑剑都要师弟的命啊,师弟好生凶险。” 再去看时,只见易遢的剑法却慢了下来,间或一格,间或一挡,都将黄自通的剑避开。 易遢愈发斗得气定神闲,每一剑都愈发温和轻巧,似若无剑,而黄自通再怎地凶狠却不能近身。难道这便是师父所言的剑法之臻界:无为而为之? 再瞧师父时,面色转为铁青,喝道:停下。”黄自通还欲再斗,只得无奈停下。浪遢又扑通一声跪下。 师父嘴角抽搐,颤声道:“你使的剑法……哼……你果然觊觎本派的宝物,你……你……哼,起来,从此以后你再不需向我下跪,你我再无师徒名份!” 易遢哽咽道:“师父……”师父一喝断道:“易遢道长,请自重!”他每个字咬得又重又凌厉,一字一顿,字字割在浪遢心口。 易遢向师父磕了十个响头,道:师父日后保重,徒儿不肖,忝列门墙。”说罢,黯然离去。 他一路神色恍惚,失魂落魄,身旁走过的人、嘈嘈杂杂的声音也浑然不觉。日暮西垂,前方有一块大石,他人一呆,便坐在了石头上。从日落到日出,从白日到黑夜,这一坐,就是两天。 这日黄昏,一个农夫和一名郎中匆匆走来,那农夫道:“我父亲病得严重,怕撑不了多时,您一定要快啊!”那老郎中答道:“一定,一定!” 听到那二人的对话,易遢突然心中一动,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此时易遢的心中终于明朗。 易遢暗暗思道:“师父大恩难忘,即便师父错怪了我,我也不可如此就离开了他老人家,更何况师父现在身负有伤。”回头看时,只见那二人早已走远。 此刻他心情澎湃,禁不住要再见到师父,便原路返回。月色如洗,令他大为畅快,脚下也生起了风,片刻回到原地。 奈何人去楼空,早已不见师父一行人的踪迹。正当失落之时,只见西北方却有本门讯号灯。 那是在西北角的一座破庙里,无涯站在庭中放起了信号灯。他神色悲苦,转身进了一间房。房内围着众师徒,不少人正低头垂泪。“师父……如何了?”无涯问道。 黄自通瞧了一眼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师父,只是摇头:“中毒过深,而且这毒举世难寻,下毒的手法太过精妙,只怕……”说到此处,众人默然不语,只是垂泪。 只听一名门徒哭道:”那时天色已暗,我正在庭中提水,忽然背后一痛,便被人点住了穴道,随后那人便进了师父的房间。师父同那人絮絮叨叨在房中讲话,渐渐的声音渐无,不刻,便只听得师父倒地之声。” 黄自通嗯了一声,皱起眉毛。 正在此时,师父一声沉吟,面色甚是苦痛,众人都不敢再吭声。无涯同自通从房中走出,步入庭院。无涯道:“我放了信号灯,不知浪遢会不会来?” 黄自通一声冷笑道:“他敢来吗?”言中之意,无涯甚是明白,但他自己亦不敢确信,便不回答。前些日易遢使出的剑法,更是令他无话可说。 两人都是默然无语,便又走去房中,却见师父已从床上坐起,他面色如膏,不像长久之象。有徒弟拿来笔墨纸砚,他便颤颤巍巍提笔写字。 众人看时,便是一个“无”字,再看时,是个“为”字、“无”字、“形”、“剑”、“法”字,合起来便是“无为无形剑法”。 无涯沉思道:“莫非这就是本门的宝物?但怎不见师父提起?”再去看时,只见纸上又多了个“易“字,无涯心中一颤,不敢再看下去。 正在此时,只听得门外一个热切的声音叫道:“师父!”那人头丝些许杂乱,面有菜色,此人正是易遢。两日不见,却憔悴了许多。 易遢正要迎上去,只见师父将手颤颤巍巍指向他,道:“你……是你……你……”头一垂,便仙逝了。 易遢砰的一声跪下,号陶道:“徒儿不肖,来晚了!”却听得黄自通哼哼几声冷笑:“是你杀了师父!” 易遢一震,道:“你……你说……什么?”黄自通冷冷道:“是你杀了师父。” 听得此言,这一句“是你杀了师父”,浪遢听了,便觉如五雷轰顶,怔在原地,讲不出一句话来。 黄自通叫道:“我要替师父杀了你这败门之徒!”说罢,抽剑往前,直指易遢咽喉。 易遢眼睛一闭,心里只道师父已死,便觉人世再无可恋,再无可盼,只待那剑刺上来便永远离了这人世烦忧。 只听咯的一声,无涯格开了黄自通的剑。无涯边斗边道:“留得青山在,怕没柴烧。快走,快走!” 另一边黄自通大叫道:“师弟,让开,让我杀了这恶徒!”其他弟子也纷纷拔剑来斗,一些人涌向了他。无涯瞬时被密密麻麻包围,与同门相斗起来,口中却只是不住叫道:“快走,快走!” 易遢恍恍惚惚,竟转身飞出院墙,消失在夜色里。 黄自通大叫道:“恶徒,不要走!”手上斗得更加凶狠了,把对易遢的憎恶都转移到无涯身上。无涯边斗边道:“师兄,何必苦苦相逼,师父的死不能如此草率定夺” 黄自通冷冷道:“你怀疑我吗?哼,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也该死!”剑来剑去,招招要命。无涯只得奋力相斗。 斗到后来,黄自通的剑法渐渐不济,而且与本门剑法相去甚远。无涯惊道:“师兄,你使的是什么剑法?” 黄自通一震,“嘿嘿”冷笑两声,回身一转,便飞出围墙,再也不知所踪。 众人这才明白一切的始终都是黄自通设的陷阱,但是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无涯望一眼师父,痛声道:“埋葬好师父!”说罢,追了出去。 不过,这次他追的不是黄自通,而是易遢。然而天地茫茫,又何处可寻? 这一寻便是数十余年。数年来,他踏遍了天南地北,寻遍了万水千山,一头黑发也已愁成皓白,但却始终也不见师弟的踪影,更无半点音讯。 这一日,他又来到了蜀中的一座酒楼买醉,心中想着几年前与易遢饮酒畅怀的日子,又增新愁。 正文 章三 铜门香陨 将醉之时只见一个发须尽白的老叟走进,额前几撮头发垂下来覆盖了眉眼,看不清楚面目。 那老板赶紧端上几坛酒来,笑道:“您今日只要再可肯教我儿子一招剑法,我用这几坛好酒来换如何,这是我寻觅大江南北,埋于地下窖藏了几百年好酒,还有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几样孩童玩物,做工精致,很是称奇,放在了桌子上。 老叟打开酒坛,嗅了嗅,又将那几式玩物细细查看一番,笑道:“不错,不错,叫你儿子出来!” 老板吞吞吐吐道:“这里教剑……不好吧?倘若被人偷窥了去……还是劳驾您移樽到内院去。” 无涯甚是好奇,便偷偷跟到了后院。院子内立了个十余岁的少年,手持着一把剑,向那老叟敬了个大礼。 老叟捡起一根树枝,轻飘飘向前一使,却忽然手腕倒转,刺向身后,最后树枝向下着地,整个人便横飞起来。 无涯大惊,这正是本门的剑法,难道此人便是……?但是易遢正当正年,怎会是如此一个老头。无心底自是十分怀疑,但又不敢唐突贸然向前询问。 老叟教完了那一招,便喝酒去了,但见他一坛一坛往下灌,喝了十三坛酒,便腆着肚子,偏偏倒倒地离开了。无涯便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那老叟一路往西南方向走,人烟渐渐稀少,走了二十余里左右,渐渐古木参天、遮天蔽日,瞬时间便像处在黄昏中一般。古木林深处怪石林立,巨石崖壁四处皆是。 在这之中便有一个山洞,山洞内一张破草席。那老叟入了山洞,往那草席一倒,就呼呼大睡起来。无涯远远看着,也不去惊扰他。 暮色四合,日落月升,转眼到了三更。无涯倦意袭来,躺在一根树枝上闭目睡去。 忽然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但见巨石之中站着一个黑影,双掌齐下,不停拍打巨石,转眼间石屑纷飞。无涯大为惊诧,这拍打巨石的黑影即是老叟。 老叟拍完一块巨石,转身又向另一块巨石,拍到后来却突然抱着石头号啕大哭。他哭得十分动情,令无涯也忍不住潸然。 无涯正欲上前询问他为何事烦忧,却听得那老叟大叫道:“师父,徒儿不肖,来晚了!”说罢,抱着那石头一番痛哭。 清风袭来,撩起老叟披下来的头发,无涯一惊,那眉眼不是昔日的浪遢却是谁? 自己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师弟此刻就在眼前,无涯忍不住大叫道:“易遢师弟,我想你想得好苦呀!” 易遢回过头来,看见一个人影,忽然脸色一变,失声叫道:“师兄?……” (三十二年后) 想到此处,易遢神智便清醒起来, 荷风吹来,易遢心中一番苦涩,手掌一伸,把桌子拍的粉碎,冷冷道:“黄师兄,当年的旧真该好好叙叙。” 无涯突然哈哈大笑道:“嘿嘿,昨晚师父托梦于我,黄师兄可知师父说了什么? 黄自通沉声道:““说什么了?” 无涯笑道:“师父说,无为无形剑法不是你那样练的,这一招要这样练……”他随手拿起一枝筷子,左比一下,右晃一下。 黄自通一对鼠目随着那筷子左转右转,看得汗水涔涔而下,说道:“且慢,让我再细细看一下!” 无涯哈哈一笑,又左右比画一番。黄自通拿住剑柄,跟着也一左一右练起来。 只听他不断低声说道:“不对,不对呀!怎么会这样?”练到后来,只听嗤的一声,黄自通把剑刺进了自己的手臂,鲜血涔涔而下。 黄自通脸色大变,厉声道:“你骗我!” 无涯道:“师兄何出此言?自从数十年前你乔装成易遢师弟的模样潜入师父房间,盗得剑谱、杀害师父之日起,便只有你欺天下人,又怎见天下人欺你?” 易遢气的发抖,朝地下大啐了一口。 黄自通脸色如土,连退三步,退到了门口。他眼见情势不妙,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正待要走时,一双鼠目却落到了桌脚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的身上,心中暗喜道:“这小孩一定是糟老头的私生子。他二人今日逼我的紧,我何不抢走他的小孩,教他日后心痛无比,只能来求我。” 思毕,倒转剑柄,双手抱拳,身体微含,道:“两位师弟,黄某深感昔日过错,今日定当洗心革面…”说到革字时,右手忽然伸出,一把将那小孩抓了来,那小孩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 易遢一惊,大叫道:“还我乖乖儿子!”情急之下,抓起一把筷子,向黄自通身后掷去。 登时啪啪几声,黄自通身后地板连成一片窟窿,通府四瘦都齐刷刷掉了进去,惨呼声一片,便绝了黄自通的后路。 黄自通道:“师弟好内力呀,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易遢道:“嘿嘿,不知黄师兄的无为无形剑法练到几成,今日拿出来令我等开开眼界。” 黄自通嘿嘿一笑,满脸傲然。他自诩自己的剑法早已独步天下,世间已无人可挡。却不知当年他处心积虑盗来的剑法只是师父凭记忆写下来的残谱,真正的剑谱早已失窃。 虽然每每黄自通练得总是不那么顺心顺意,但他一直坚信剑谱无误,只是自己悟性差强罢了。他更不知易遢每每半夜心中怨痛难了之时,便拍打巨石发泄,遂内力独步天下,更自创了一套掌法和拳法,他早不是易遢对手了。 黄自通将小孩系在腰上,只听得剑声嗤嗤,易遢旁边的桌子便一分为二。无涯冷笑一声,起地上一把剑,嘘嘘两声,黄自通头上一大撮头发便飘落下来,另一半头发便披散下来。 黄自通如受奇耻大辱,立刻发功,舞成一片剑花,剑去剑回,都即使神速飘逸,犹如无形无招。 无涯剑法虽是精进,但始终是处于下风,只能守招,却不能出招,只能暗中感叹无为无形剑法果然非凡。 然而黄自通练的始终是残谱,或是有写错,或是有写漏,或是捏造的一招半式,遂上下招间衔接呆笨,破绽极多。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易遢却看得清清楚楚,每一招的破绽或在胁下,或在腰侧,或在膝盖。易遢在旁叫道:“攻他下颌!”黄自通一惊,护住破绽,又变一招,无涯便攻不进去。 “快攻他肘部!”“攻他下盘!”攻他腹中!”虽是易遢在一旁指点,但黄自通却是变招极快,始终不能制胜。 斗到后来,无涯却是沉心留意了黄自通的剑法。这套剑法他一共使出了七十三招,每招五式。只可惜这剑谱本二百一十六招,黄自通只不过练的是其中不到三分之一的残本。 黄自通自知剑法破绽百出,乃愈使愈快。他却不知这剑法讲求内心平淡宁静,才能发挥臻境,而他一心求胜,心存恶念,与剑法相去甚远。 只听得的一声,黄自通的剑忽然离手,飞了出去,而他的手腕却中了无涯一剑,鲜血涔涔而下。 无涯上前道:“师兄,回头即是岸,往事如烟,不予追究。把孩子给我吧!” 易遢大叫道:“不,让我一掌打死他,为师父报仇雪恨。” 黄自通面漏凶光,抓起腰间了小孩,举在胸前道:“你敢来,我就一把捏死他!”正在此时黄自通忽然看见小孩肚皮上密密麻麻的符号,黄自通脸上忽露精光,目不转睛地死盯着小孩的肚皮。 原来小孩肚皮上刻的即是另外三分之二的剑谱。黄自通心中一片窃喜道:“难怪,难怪我的剑法老是练不通,原来真正的剑法在这里,嘿嘿,呵呵,哈哈哈哈,从此后这世上还有谁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哈……” 他心中想着这事,嘴上便呵呵嘿嘿地笑出声来,而他自己却是半点也不知觉。 却说黄自通,自以为得了剑谱,正嘻嘻哈哈洋洋自得之际,却只见那小孩肚皮上的剑谱越发诡异,所绘招式,忽而没有脚下之式,忽而手上之式消失。 黄自通的眉头又舒变促,嘴角由扬而抽搐。忽而听得几人齐声大叫之声:“恭贺师父斩获剑谱,旗开得胜。”身子一轻,便被几人从那窟窿洞里抬走了。 此次生变,亦是令无涯易遢措手不及,两人正纳罕于黄自通何以一时洋洋得意而忘形,一时又愁眉不展、苦云满天,却不想如此生变,再去看那窟窿时,早已人去楼空,不见踪影。 易遢只得叹道:“可惜没一剑令他开膛破肚!”无涯的心思却不在此,只闷闷问道:“那小孩却是你何人?这番被黄自通掳去,不令他横尸荒野,就枉为黄自通了。” “他······;他·······他是我的······”易遢竟然无言以答,忽而对天狂哮一声:“这小孩究竟是我何人?”说话之间,易遢的表情已经魔怔:“这小孩乃是孽障,待我去一掌拍死他,拍死他,哈哈哈哈······” 无涯一时骇然,自忖师弟已得了疯病,那夜见他拍打巨石、痛哭之状,便早该想到,今日再见此状,心中还是大惊。 易遢忽而又大叫:“世上之人皆欺我,诈我,皆不安好心······呜呜········师父啊······师父。”便抱着柱子痛哭流涕起来。 无涯叹道:“师弟,你仍不忘昔日同门陷害你的惨事,哎,只可惜你当日走了,始终不明一切皆是黄自通所为,你早已洗清冤屈。今日之状,都是我害苦了你,若我早日寻觅得你,向你道清事情原委,又怎能如此。师弟。师弟!你心中有何苦忧,不妨道出吧!” 易遢仍然紧抱柱子不舍,面目中尽漏凶光:“他人不义,我便杀杀杀,他人不义,我安能仁,杀杀杀······” 无涯更是听得心惊肉跳,每一“杀”字一出便引他无数遐想。昔日数十年,师弟所历所经,早已不可想象。 但他始终为师弟,长兄如父,子不教父之过,一切终是归咎自己。即是师弟为杀人狂魔又如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切皆为无法由。 易遢目光混沌,昔日之事,尽数浮上,便只见昔日他掀开被褥,一掌拍死了正在哭啼的婴孩。想到此,易遢的手掌便一掌拍在柱子上:“拍死你,拍死你·····”那柱子顷刻间就要倒塌。 无涯大叫一声:“师弟快随我走!”便掳了易遢,飞出窗外。 窗外荷叶盖天,湿露点点,尽数打在易遢身上,易遢便忽觉自己正置身于三十余年前,一个青年正躺在泥泞路中,雷打不动,任风吹雨打。 话说黄自通被他那四个“四兽”徒弟,急速掳了去,他一路上如同魔怔,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言语些什么。脸上的肌肉忽而一抽一搐,眉头如同乌云密布,如同骤雨急至,眼睛时而空洞无神,时而又忽放精光。 那一路浩浩汤汤的跟了一路的官兵,官兵们个个身着整齐划一,举着长矛,对天齐喊着:“恭贺师父斩获剑谱,旗开得胜。”、“恭贺恭贺”、“师父智谋过人,勇创敌者,无与伦比。”等等诸语。 引得一路上的平民百姓,都驻足观望,惶恐不已。而黄自通却枉若完全没有听见,依旧喃喃,不能自拔。 通府四瘦把黄自通抬进了府邸,头顶一块金匾“黄府”闪闪发光。那是一个四进的豪华宅院,楼亭水榭,蜿蜒曲折,里面暗藏洞天,机关算尽。 黄自通一到了黄府,身体一振,忽然清醒,立即喝道:“你四个鬼才,抬着我作什么。我又不是死了废了,要你们四个废物抬着走?” 通府四瘦口中诺诺道:“不敢不敢,师父智谋过人,寿与天齐。徒、”便毕恭毕敬放下了黄自通。一个随从将那小孩抱了上来:“大人,这小子作何处理?” 黄自通斜过一眼,冷冷道:“他身上无为剑法凌乱颠倒至极,定当假的,无为剑法一共只有七十余招,怎会有如此多招式,如此欺人,白高兴一场,哼哼,把他的肚皮剜下来,剩下的切成一块一块,放进后院的狗群里喂狗。嘿嘿·····” 话音未落,小孩哇地一声便大哭起来,黄自通恶狠狠盯住他,眼光忽而柔和,嘴角嘿嘿窃笑:“不错,不错,这小孩是易遢糟老头的私生子,我要怎可将他喂狗,一定好生待养,教他日后来求我,我再教他生不如死,嘿嘿,嘿嘿。” 便对四兽通府道:“这厮小命暂且留着,看那易遢来求不求我。”说罢,将小孩交与四人,径直走了。 那通府四瘦接过小孩,狂喜不已,老三田螺眼“三瘦”说道:“老大老二老三,你们的手指还痛不痛。” 通府四瘦虽然被黄直通削去了手指,但是都运功止住了血止住了痛,却失去手指,这便是解下了大仇大恨,若不报仇报恨,那便誓不为通府四瘦。 老四黑斑女子名为茹非有,茹非有道:“若不是这杂种他爹,今日也不会我四人都痛失一枚手指,今日落到我们手里,怎会教他好过,嘿嘿,嘿嘿。” 老二生得一张马脸,名为无一有,道:“既然这杂种和他爹,都喜欢喝酒,不如咱们每日都灌得他烂醉如泥如何?” 老三道:“不如我们每人断他一指,更解心头之恨。”茹非有道:‘莫若毁他容颜,教他同我一般终日愧于见人。”老三何时有道:“拿去宫刑更好,教他一生不得男人快活。” 无一有道:“断他筋骨,让他一生一世都得躺在地上度日。” 几人你一嘴,我一舌,各个狠招想尽,阴招使尽。都咬牙切齿,直恨不能立刻解四人断指之痛。忽听老大莫须有咳道:“你们是否记得绝情夫人?” 绝情夫人四字一出,几人都是身体一震,显得极为动容。另三人同时愕然道:“绝情夫人?是那绝情夫人?师父的夫人?” 莫须有默然道:“恩,你们以为如何?”三人默然。 良久,何时有说道:“绝情夫人长居那后山,四壁都是用铜铁浇筑而成,派去伺候她的老姆丫鬟尽数被毒死,唯有一名老姆未曾遭其毒手。其用毒之利害,无人能比,更何况······更何况我等,岂不有去无回?谁敢去求她?” 无一有道:”嘿嘿,她的毒极其微妙,无人能辨,毒死这小孩,正当其好。连师父也未尝能分别,只当这小子是突发疾病,一日暴毙,便也不会怪罪我四人。只是······只是,绝情夫人岂肯轻易出手?” 莫须有嘿嘿道:“那绝情夫人性虽冷傲,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欲无求?但如若我们以其欲求之物去交换,她岂有不出手相助之理?” 四人皆赞许如此不错,都一阵窃喜,暗喜断指之仇之痛可报矣,都瞬间觉得全身精神抖擞,有使不尽的气力。四人商议一番完毕,便去拜见黄自通。 黄自通便在第二进的堂屋,东向旁边坐着一个江湖人士,身着粗布衣服,微微发福,抿着一壶茶,眼里时而邪光闪动,打量着屋内的一桌一椅、一静一动。想必便是黄自通的江湖朋友。 此时,便只见伺候绝情夫人的哑姆走了进来,微微颤动的手上用器具托着一块璀璨欲滴的的绿玉,只是那绿玉,碎成两半,甚为可惜,不然也是一块世无仅有的绝世好玉。 那江湖人世见了绿玉,瞬时两眼发光,赞叹道:“好玉。”。黄自通嘿嘿一笑道:“好玉便当然是好玉,这是朝廷进贡的上品。”两只鼠目显得极为自得。 那江湖人士站起身来,走近那哑姆,欲将那绿玉拿起来把玩一番。 黄自通鼠目精光一动,喝道:“不可!”手中茶盖一出,便向哑姆手中托盘飞去。托盘受了内力震动,立刻便摔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而那绿玉,碎上加碎,已经不成模样。 那江湖人世疑惑道:“黄兄,怎么?” 黄自通哼哼冷笑道:“范兄,难道你不知道敝府上有一位举世无双的用毒高手,时时刻刻只待时机,便欲将我毙命吗?这绿玉虽然通体发绿,适才屋顶阳光照下。绿玉颜色有异,想必是这位高手已然施毒。” 范见闻此,“哦”的一声,连退三步:“府上那位绝情夫人早已听闻,但其手段之利害,今日所见,果不其然,啧啧。” 黄自通嘿嘿一声冷笑:“她也尚不过如此,还不是一样地在我黄府终日吗?量她本事再大,翻得出去铜门房吗?” 范见道:“是,是。” 黄自通对那哑姆道:“怎的,今日送去这绿玉她可还是不喜欢?还是将我痛骂一番,将东西丢了出来?”哑姆点点头,两手不停比划,却无人能懂哑姆所言所状为何。 黄自通谈及这话时,言语柔软,无限深情。虽然众人都知黄自通对绝情夫人一片痴情,但见到此情此景,还是极为耸动,想起黄自通那獐眉鼠目之模样,令人甚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范见显然也是极为振动,忍不住便问道:“绝情夫人美吗,绝情夫人芳容何样?” 一句话,勾起了黄自通无限遐想,一个婉婉倩影浮动,一切彷佛便还是十七年前。 正文 章四 绝情林中 十七年前,一个黄昏,黄自通一人孤身行走在蹼足。蹼足处极南之地,终年湿热,树木成林,大雨淋漓。 十余年来,虽然用毒辣手段窥得了剑谱,但却始终参不透剑谱。至于那日易遢却能使出剑谱的臻境,为此,夜夜不能寐,原本一头充盈的少年头发,也稀少疏落发黄,成了今日这獐眉鼠目之样。 逍遥阁因他而灭门,从此在江湖里销声匿迹,再无踪影。而对师傅痛下毒手,却毫无半点愧意,自认为若不是师父心胸狭隘,宁可带进坟墓里。也不将剑谱传授于徒弟,自己也不会出此下策。每每想到此,还是耿耿于怀. 黄自通一身斗笠,执剑而行,另一手紧紧按着揣于怀中的那三分之一剑谱。而他自诩这三分之一残卷便是全卷。黄自通低头而行,脸色凝重,心中更大有难解之疑团。 不知不觉,又行了数里路。前方传来一阵酒香,按按自己的包袱,所带干粮已经所剩无几。便寻了那酒香而去,淋漓大雨之下,烟袅雾绕着一座酒舍。 黄自通径直进了酒舍,寻一方桌子坐下,叫了一壶酒,几盘菜。酌一口小酒,便发数次呆。心中郁结始终不去。 而这酣酣大雨,落地成河,不知几时方能休止? 酒已下肚,奈何,欲解千愁,却偏不解千愁,更是愁上加愁。黄自通却偏有想起了易遢之事,那日浪遢每一剑都愈发温和轻巧,似若无剑,而自己再怎地凶狠却不能近身。 自己数年来,始终参不透剑谱,想来,便更加可气,便狠狠捶在那方桌之上。 道是也奇怪,黄自通虽使出了全身内力,那酒桌却丝毫无恙,便似柔柔砸下一拳一般。黄自通也丝毫不觉,有一口无一口的小酌着。想到可气之处,不禁目露凶光,极为可怕。 酒舍外脚步身窸窣,便又进了一行人,个个身披斗笠,手执配剑。然而脱下斗笠却相貌各异,服饰各异,不似同一帮派。 狭促的酒舍霎时间便如黑云压来,不可透风。小小数张酒桌更不够这忽如其至的一行人挤下。 只听其中一人怒声说道:“大家吃好这一顿后,便去找那师太报仇。哼哼,量她手段再厉害,也抵不过一行人死攻。” 语声入耳,黄自通霎时间酒醒,全身恍如一震,便似触动了心中往事。 只听另一人说道:“兀那师太忒也狠毒,与她更无远仇尽怨,吾家老母却无缘无故死于其毒手,死状之凄惨·······”说道这里,便拂袖拭泪,呜呜咽咽,不能言语。 这一番话引得众人恻然,纷纷想起了自家之事。 另一人愤然道:“你这还不算什么,吾家小儿,死时,全身发黑,而且尚不得全尸,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痛煞我心,啊啊。“说道这里便捶胸顿足,不能自已。 另一人和道:“李兄,勿要难过,想我那儿死时,尸体却在狗群里找到,被撕扯一片片······唉唉。” 众人听到这里一片唏嘘,再也鸦雀无声。只听得雨声雷声阵阵。 天色渐渐沉下来,酒舍里光线暗将下来。店小二,哐哐几声擦燃了打火石,点了几盏油灯,置于酒舍各个方位,瞬时便亮堂起来。 只见这时一人站起声来说道:“夜色已黑,大家不必在这里久加耽搁,便即刻去取那师太性命,教她活不过今晚一更。” 众人纷纷应好,便纷纷起身离座,披起斗笠,走出酒舍。 黄自通在一旁听得分分明明,待那众人一离去,便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那一行人走得极其小心翼翼,不惊扰一草一蛇,更无人言语谈论。如出鞘之剑,如离弦之剑,直奔一个目标而去。 向南在走了十余里程,便行至一片竹林。竹林深处,便临溪搭建着一座竹楼。 虽然夜色已深,但是竹楼里灯火通明,分明可见。楼里楼外,白幡飞扬。那白幡之上,分分明明写着一个“奠”字,即为丧幡。 难道竹楼里有人新丧,新丧之人为何人,为何又要要彻夜挂幡? 那众人纷纷窃窃低语道:“这是何意?莫非是那师太死了?” “哼,那师太怎能就此死去?恐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就算那贱人死了又怎样,死了就能所有仇怨一笔勾销?死了难道就拿她没有办法了吗?” “哼,她没死,她怎能如此死去,无数条人命还待她血债血偿,不要被她的假把戏欺骗了。” “不管她死不死,她若没死,今夜也必教她死。她若死了,也要将她挫骨扬灰!” “不错不错,我们现在就上去一探究竟,无论什么把戏,必然教她不能好过。” 语罢,众人向那竹楼围了上去,黄自通便也悄悄跟了上去。 那竹楼大堂里,四处点着灯火,挂着白幡。正中间摆放着一樽棺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身着白色丧服,跪向棺材,一动也不动。众人围了上来,她却始终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一人高声喝道:“小女孩,我问你,绝情师太呢,这棺椁里装得又是何人?” 那小女孩并不回答,更不回头瞧一眼。 那人生气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对我的话不管不顾。”另一人窃窃道:“莫非是聋子?是哑巴?” 那人愈发生气,便上前去掀那棺椁。只见小女孩手指一动,那人就应声倒下,面孔发黑,七窍流血而死。那女孩使得是一门毒门暗器,细小甚微,难以看见,暗器上喂了剧毒之药。 众人一片唏嘘惶恐,连连后退三尺以外。 只见那小女孩站起身来,缓缓回过头,露出真容:一双漆黑眼眸,如流星坠落,但却冷漠无神,肤色白皙如花树堆雪,朱唇轻启,便能使人不能与其对视。 只听她淡淡说道:“里面睡的是我师父,你们谁也不许动她。”听她声音稚嫩之极,彷佛便只有十二三岁。 一人问道:“你师父可是绝情师太?” 那女孩淡淡瞧了那人一眼道:“你是什么东西,这也是由你叫得的?” 那人怒道:“你·······”却始终不敢向前。 只听人群中又一人说道:“那棺椁里睡的可是尊师?她可是死了?” 那女孩道:“是又如何,死了又如何?难道你们不会死?难道你们能长生不老,世上之人皆有一死,或许你即刻就死了。” 那人听得惊悚,不敢再言语。众人本就揣测到绝情师太已死,但如今听她徒弟说出,还是不愿置信,都心有不甘。但女孩手段厉害,已然见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女孩忽然撅嘴道:“哼,我知道你们来做什么的?我师父她老人早就告诉于我。” 人群里一妇人道:“你既知道我等为何为来,就请不要为难我们,将你师父尸体交由我们处理。否则我等一行人必然死博于此?” 小女孩淡淡道:“我能为难你们什么,我师父的尸体为什么要交给你们,你们要死博便死博我也不会拦你们。” 妇人道:“我们只是要你师父尸体而已。你既为她徒弟,便该知道她杀了多少人,染了多少鲜血,我们的亲人,父母、妻子丈夫儿女,纷纷惨死,她该不该偿命?” 小女孩道:“哼,你们的亲人死了,管我何事。这世上之人总要死的,死了又怎样,杀来杀去又能怎样。更何况我师父只是替人杀人,有人愿意出钱财,出稀世之物交换,我师父便愿意替他们杀人。你们不去找他们偿命,找我师父作何?” 妇人道:“别用那些来哄我们,人是你师父杀的,此乃铁铮铮事实,该偿命的是你师父,她死了,也该挫骨扬灰。” 小女孩道:“哼,你既想要我师父挫骨扬灰,那你即刻也就死了。”手指一动,一个细小物便向那妇人面目飞去。妇人丝毫没有察觉,便扑通一声倒地。 众人如惊弓之鸟,连连后退几步,却没人敢去理会那妇人尸身。 一人高声叫道:“大家撕下衣布,蒙住口鼻,莫再中了女孩的毒。”只听嗤嗤之声,众人都撕下了身上衣物蒙住了口鼻。 一人冷笑道:“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那女孩瘦削的身影微微颤动,长身玉立,表情漠然。 这时之间,窗户微动,一个身着斗笠的男子从窗外飞身而进。那人枯瘦不已,发须发黄。斗笠的雨珠还涔涔滴下。这人正是黄自通。 女孩瞧了一眼黄自通,道:“你也是来找我师父报仇的吗?”声音漠然,丝毫听不出任何语调。 黄自通连连摇头,却说不上一句话,更不敢与她对视一眼。黄自通方才在窗外看到分明,只知道,若女孩叫她去死,他便即刻去死,更不会有一句怨言。若有人伤她分毫,便是拼死也要护她周全。 黄自通浪迹江湖数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向来都是睚眦必报,而这感觉却更令他惶恐不已。 女孩“哦”地一声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黄自通便觉心中充满浩然之气,答道:“方才夜行至此,见一行人欺人太甚,便多停留了一刻。这行人亲人之死与你师父毫无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却偏偏赖在你师父头上,可恶至极。我既在此,便不让他们动尊师分毫。” 女孩淡淡一笑,那一笑便令黄自通心中热流涌动,倾倒不已。女孩道:“你是好人。,你我此后便算相识,我叫绝情然然。他们都是坏人,不配在此聒噪。” 此言一出,黄自通便更觉天地颠倒,但凡女子愿意将姓名相告,便是对男子有八分信任。 黄自通道:“绝情姑娘,既然在下黄某黄自通在此,便不会教这帮乌合之众动尊师遗体分毫。向来邪不胜正,他们既然是无理之要求,今夜就必然失败而归。” 绝情然然莞尔笑道:“好。” 黄自通执剑对众人道:“若想近得绝情姑娘身半步,必先自我黄某剑下过。” 众人瞧那黄自通身形枯瘦猥琐,不似高手,倒似地痞流氓,想他必是垂涎于绝情然然美貌,想要英雄救美,便不自量力,想要以一敌众。于是纷纷鄙夷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喽啰,先将你的门派报上。” 黄自通一怔,眼里杀机闪过,愤愤道:“在下无门无派!” 众人哈哈大笑:“无门无派!哈哈,果然是喽啰。” 绝情然然冷冷道:“无门无派怎的,你们有几人是出自大门大邦?无非也是江湖上没有名气的邪门歪派而已。” 众人忿然骂声四起:“谁说我门没有名气。”、“谁是邪门歪派,你才是邪门歪派。” 黄自通嘿嘿一声冷笑道:“那在下先来请教各位大门大派的武功路数!” 正文 章五 斗武论剑 一胖陀从人群里挤出,手擎一柄大斧,凛凛生威。与黄自通对比,便如两三个黄自通般胖瘦。那胖陀喝道:“在下师出铁虎帮,来请教你无门无派小喽啰的武功路数。” 话音未落,那斧头便已挥出。 黄自通看得真切,早已拔剑出鞘。 那斧头乃是有纯铁浇筑而成,少说便也有两百余斤。胖头陀呼呼轮出,便觉面庞有一阵疾风掠过。众人纷纷叫好。 那斧头加上了力道,便如千斤重铁压来。黄自通不徐不疾,执剑轻轻一挡,二量拨千斤,那力道就反弹给了胖陀。 胖陀受了那千斤之力,承受不住,连连后退,扑通一声闷声巨响,便栽倒在地。 胖陀不服,跳起身来,抡起那柄大斧还要来战。黄自通嘿嘿一笑,剑出入虹,众人还未看得真切,便只见那见已经刺在胖头陀颈脖之上。 这一剑出得快如闪电,快如疾风,轻若翩鸿,令人措手不及,无人看得清这一剑如何使出。殷红鲜血淌过剑身,涔涔而下,胖头陀嘭地一声向后栽倒,便再也没有起来。 众人鸦雀无声,不想黄自通竟然能够一两招之内就能取那胖头陀性命,再加上那用毒无形无声无色的绝情姑娘,恐怕今夜恶战,并无胜算。 沉默之间,一妇人从人群里挤出。那妇人身着一件麻布衣服,头上发髻高高挽起,手执一把佩剑,神色嫉恶如仇。 那妇人道:“在下出自上清派,在江湖虽无太大名气,但剑术自忖亦能独步蜀中,特来请教请教。” 黄自通嘿嘿笑道:“好,只要你能活过我三招再说!” 那妇人一听此言,便如蒙受了奇耻大辱。她自忖上清派剑法已然独步蜀中,却在黄自通口中活不过他三招。 妇人自忖,量他武功再高,我只做好守备,令他攻不进来,堪堪只要过了几十招,哪怕自己丧命于此,那也能作证自己师门并无如此不济,这奇耻大辱可以洗清。 黄自通喝道:“接剑。”那剑便如一条灵蛇使出。 妇人看的真切,那剑是朝自己要害而来,势必想要一招毙命。黄自通这一剑既快又准,妇人无招可支,只得力求防备,便用剑来格挡。右手将剑横住,左手托住剑头格挡。 奈何黄自通这一剑虽然看似轻柔无力道,却如大力压来,自己连退几步,口中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这一招就落败,妇人便自觉自己使师门羞上蒙羞,心中愧疚忿然,大喝一声,执剑急出。 黄自通又是嘿嘿一声冷笑,便来迎剑,两剑相逢。只听哐当一声,妇人之剑已然断成两截。 妇人羞愤不已,对众人道:“今日是我学艺不精,有辱师门,而非师门剑法不济。今日大家回去,一定为我作个见证,是我学艺不济。”说罢,用那断剑朝颈脖上一横,便倒地而亡。 众人一阵唏嘘,感叹不已。 这时一男一女从人群里挤出。那男子女子均相貌清秀,都手执一柄长剑。显然不是同门师兄妹,便是一对小夫妻。那两人齐声说道:“在下夫妻剑,双剑合璧,前来请教。” 黄自通道:“夫妻剑?你们又是出自什么门派,倒是也一样报上门派来,嘿嘿。” 那男子道:“无门无派,剑法乃是我二人自创。” 黄自通“哦”的一声。 那夫妻二人舞剑而出,两人始终相靠,不离左右,一左一右,配合极佳。黄自通挥剑来迎,间或左边一挡,间或右边一格。 夫妻二人的剑法也是轻巧灵动,快速婉转。更何况两人配合极佳,黄自通剑法虽然高他二人一筹,却始终攻不进来。众人看得纷纷叫好,备感一阵恶气可出。 那男子一边斗剑,一边高声道:“绝情姑娘,你可知我夫妻二人为何而来?”男子声音如钟,显然是内力深厚,但剑法却舞的轻盈,实属少见。 绝情然然冷冷道:”你们为何而来又怎样,今日之人不都是为我师父而来吗?” 男子答道:“不错,我们确实为你师父而来,你们师父可是杀过一个小孩?” 绝情然然道:“哼哼,我师父他老人从不杀小孩。” 那夫妻二人都咦的一声,都同时抽剑而退,不再与黄自通相斗:“吾家小儿七岁上下,前些日子无故失踪,后尸体狼群里找到,却已经碎成一片一片。这等手段极似尊师所为,故而·····;.” 绝情然然道:“师父不杀未满十二的乳臭孩童,恐怕是令你二人失望了。” 夫妻二人又是咦的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是了,我夫妻今日多有打搅,实在愧对。他日有缘相会,必然赔罪。” 绝情然然冷冷道:“哼,不送。” 那夫妻二人便戴上斗笠,飘然而去。夜色更深,大雨滂沱,这一路可也还好走? 黄自通定定站在旁侧,忽然一口鲜血喷出。 绝情然然只感脸颊几滴热珠打来,鲜血喷在她脸侧,苍白如纸的脸上便多了一抹嫣红。 绝情然然惊道:“你这是如何了?” 一语未了,便拿起黄自通通的手为其把脉,忽而眉头一皱道:“你练的什么武功?与你的内力毫不相符,只一日日吸噬你的内力,你现在犹如枯木油灯,即将耗尽。方才的几番恶斗,已将你仅存的内力耗尽,你现在已如末路了。” 黄自通摇摇头。始终不愿道出原委。今日他才明白,昔日师父为何不肯将秘籍传世,为何自己每每参不透剑谱,为何自己越练越觉自己大不如前。 众人怔怔看着这一番番生变,虽然极为惊诧,但看着黄自通命不久矣,却不禁窃喜,又少了一个劲敌。 绝情然然忽而冷冷道:“人故有一死,不必惋惜,哪一日,我死了,也是一样。”便不再去理会黄自通。黄自通叹道:“是,人故有一死,今日能为绝情姑娘而死,黄泉路上也当笑着。” 绝情然然听得此言,不禁动容。世上之人除师父一人之外,便再无他人能如此待自己,便一颗玉泪滑落,语气却仍是冷冷道:“世人之人虽然将死,但不必一定就死。你今日死不了了。” 黄自通苦笑道:“谢绝情姑娘。” 绝情然然对众人道:“你们这剩下的一二十余人,还有什么武功路数,一起来讨教。我绝情然然一人便也能对你们众人!” 众人数目相对,便心令神会,便一起而上。使刀的、使剑的、使枪使矛,使奇门遁甲的都一起而上。 绝情然然瘦削的身影如同蛟龙灵蛇,动若游龙,翩若惊鸿。时而迎此一招,时而还彼一式,却仍能够毫发无损。 不出一刻功夫,那一二十余人纷纷倒下,都七窍流血,皆中了绝情然然的剧毒。 黄自通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凛然崇敬之意油然而生。 绝情然然站在那数具尸体之中,苍白的面颊不带一丝一毫表情,瘦削的身影在烛光之下巍巍而动,令人无限怜惜。 夜色又更深了几许,四下一片寂静,只听得滂沱的雨声嗒嗒,眼前的一切,恍然隔世一般。 黄自通因刚才一番打斗,剑法虽然厉害,独步众人,但是内力却消耗殆尽,危急之至。只感胸口一阵闷痛,欲提气凝神,却毫无力道。 绝情然然走到黄自通身侧,将一颗丹药递给他,道:“你先吃下这颗丹药,内力虚空便能中和十之八九。” 黄自通接过丹药,缓缓吞下,便觉心中闷痛已去,握拳已有力道,便道:“多谢绝情姑娘赐药。” 绝情然然不语,拾起地上一件斗笠,披在身上,走到雨中。不刻,便又折还,手里多了几株野草,那几株草药湿漉漉的,还偕着雨水涔涔滴下。 绝情然然将草药递于黄自通道:“这是马兰、荠菜、小蓟三味草药。你即刻服下。” 黄自通遂不多问,立刻服下。便觉全身血脉更加通行,畅流无阻。黄自通深感绝情姑娘一片好意,暗暗发誓她的旨意绝不敢有丝毫忤逆。 绝情然然走到那遵棺椁前跪下,只听她淡淡说道:“你去把这屋子里死掉的人拖出去埋掉,屋里不能残留一丝血迹。” 黄自通应承,看了看那二十余具尸首,便一具具背出门外。那尸体有的重有的轻,黄自通全凭体力为之,已经毫无内力。 夜色深深,竹屋的灯光投射屋外,颤颤巍巍投射一个人影。这人影,一锹一锹的铲土,挖了一个巨坑。大雨瓢泼,顷刻那坑便是半坑泥水。 黄自通将那尸首一个一个得尽数踢了下去,又一锹一锹地将铲土掩埋。 等一切完毕,夜色已经褪去,天空已然全明,有飞鸟惊动。 绝情然然站起身来,道:“你同我将师父拉出去埋葬了。竹林深处有一崖壁,崖壁下四处断绝,那是我师父早已瞧好的埋葬之地。” 两人便一起合力将绝情师太的棺椁拉去崖壁。那崖壁一侧是一条小溪,泉水自崖壁下的山洞流出,清澈泠泠。而绝情师太的棺椁便在西侧。黄自通挖了一大坑,将棺椁推将了下去。 正文 章六 冢边旧事 旧冢寸草还未生,新冢又起新土。世上之生生死死本就繁复无常,却有多少人难以勘破。 绝情然然跪在绝情师太的冢前,始终面无神色,看不出一丝情绪,令人难以揣测她究竟心中所想为何事。黄自通疑惑道:“生离死别乃天下第一伤心之事,绝情姑娘缘何不悲不恸?” 绝情然然淡淡道:“世上每日生死无数,若人人便为生死所困,那岂不是只闻世上到处都是哀痛之声。师父既死,那便是我与师父她的缘分已尽。就算我每日悲痛,师父也不能起死回生。为已死之人而戚戚终日,那也不是已死之人之所望。” 黄自通默默无语,然而在他心中,有岂为任何一人的死哀痛过?数年前同门惨死,从尸身上踏过,他心中又何曾有过一丝哀悯? 只听绝情然然道:“此处的山洞里有一大缸,你去搬出来。” 黄自通答道:“是,是。”便进洞寻缸。那洞里与寻常山洞不甚相同,显然是绝情师太和绝情然然曾在洞里住过。 洞内竹塌石床,油灯竹架,一一具有。山洞正中,溪水潺潺,正是方才小溪的源头。而那油灯架旁,正是一口巨大石缸。 黄自通合力去搬那口大缸,那大缸却纹丝不动,不像用寻常泥土塑造而成。奈何他内力尽失,若在以前,早已轻轻易易搬动。又发力去搬,费劲功夫,那口缸,却只挪动了半厘之距 只听绝情然然在洞外高声说道:“今日,便限你将这大缸搬出,哪里也不许去。” 黄自通应道:“好!”倾听半晌,却始终不见洞外有回应声。黄自通便不再理会,只是奋力搬缸。那缸每次却只挪动一点点,而黄自通却早已大汗淋漓,气喘嘘嘘。 不知过了多久,黄自通终将大缸移出洞外。绝情然然早已一身白衣站在溪侧等待,脚下则是一堆新采草药。 只听绝情然然道:“用此处的溪水将缸装满。” 黄自通不敢忤逆,便进洞寻了一只破碗来。一碗一碗的将溪水舀进那大缸里。不过一刻功夫,那缸便已装满。 绝情然然道:“好啦,跳进去。” 黄自通面有困惑之色,却不敢忤逆。便先脱去衣服。 只听绝情然然喝道:“跳便跳,不跳作罢。谁教你脱衣服了 ,你那衣服便如此珍贵,不能沾片滴之水吗?” 黄自通连连道:“不敢不敢。”语罢,便扑通一声跳进了那缸里。那溪水凛冽至极,黄自通立即感到刺骨之冷。更何况那缸不知用何物制成,更加凛冽。 绝情然然道:“这便好啦。”便将那堆草药一起放进了那缸里。又从袖中取出几瓶药物,一同倒进了那缸里。 黄自通疑惑道:“这是?” 绝情然然道:“你本来被你所练那武功所伤,反噬于你,你的内力尽失,血脉受阻,本来昨夜你便该已经死了。但因你昨夜誓死护我师父遗体周全,以一人之力去力抗众人。我便教你不死,还救你一命。只要你此后听我之意,不忤逆于我,我便教你如何能不被那武功反噬。” 黄自通便要拜谢,奈何在缸里不能随意动弹,只得道:“绝情姑娘所言甚是,我黄某只听命于绝情姑娘一人,绝不敢有忤逆之处。” 绝情然然微微笑道:“好。从此以后,你每日泡在这缸中,一共泡的三百八十天,那你被那武功所伤便能好上十之七八。若你不能承受这溪水大缸之凛冽,便早日说出来,我也毫不为难于你。” 黄自通苦笑道:“不,不,黄某还承受得住。”在黄自通心里,只要能在绝情然然身旁打杂也是心甘情愿,更何况是她亲自疗伤,便是即刻死了也毫无遗憾。 绝情然然点头道:“这三百八十天,前一百五十天,乃是排毒。你被那武功所伤,阴毒至深,需一点点排尽。每日泡完,你便会口吐一口鲜血。这鲜血乃是阴毒所化。后一百三十天,乃是畅血,你气血受阻,经行不畅,若这期间,你若强行用武,必然口吐鲜血而亡。最后一百天,乃是益气、重新调理内力,这期间不可用内力,一但发功,必然经脉败尽而亡。你可记住了?” 黄自通,连连答道:“是,是。” 绝情然然道:“那我便再考你一遍,若这后一百三十天,用武,会怎样?” 黄自通答道:“会口吐鲜血而亡。” 绝情然然道:“好,不错,你可记牢固了。那这最后一百天,若使用内力会怎样?” 黄自通答道:“会经脉败尽而亡。” 绝情然然道:“不错,会经脉败尽而亡。那是便是有华佗在世,也难救你。” 黄自通道:“是,是。” 这一日,黄自通便整日泡在缸中,起初只觉溪水冷冽,后来渐渐便觉温良舒适,又不刻便觉全身发热,犹如烈火炙烤,让人难以忍受。热到极点,便一口鲜血喷出。 绝情然然见状,道:“好啦,再过一个小时便可出来啦。” 又堪堪过了一个小时,绝情然然便教他跳出缸里,说道:“今日便到此处,你自己去弄些吃的,便己去寻了野果野菜充饥。睡觉便在那洞里竹塌之上,我明日再来看你。” 黄自通应道:“是。”。 绝情然然道:“来寻我师父报仇之人,百日之内不会断绝,他们只知道我师父居于竹楼楼,一时半会还找不到此处。你白天便在此处疗伤,但有仇人来寻仇,我在那竹楼里便将他们一一了断了。你只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要去竹楼。否则你若与他们相斗,必然毒气攻心而死。堪堪过了三百八十日,你的伤好尽了,便自行离去。你护我师父的恩惠便算两相抵消了。” 这一日,黄自通便睡在那竹塌之上,洞顶雨水嗒嗒滴下。令他许久不能入眠,到了午夜已过,便倦意袭来,不能抵挡,沉沉睡去。到了寅时末,竹楼一头传来隐约打斗之声。 黄自通忽然惊醒,猛地坐起,再侧耳细听时,却了无声音。这时黄自通再也不能入睡,知道又有仇家寻了绝情然然而去,那打斗声忽止,便知道那仇家定被绝情然然打败。 堪堪到了卯时,只听洞外一个声音叫道:“黄自通起来。” 黄自通一惊,起身到洞外,便看见绝情然然已然站在那溪边。她清癯的身影随风微动,令人无限心疼。黄自通道:“绝情姑娘,昨夜黄某隐约听见打斗之声,姑娘是否无恙?” 绝情然然道:“哼,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喽啰,要找我师父觅仇,只怕还得回去练上二三十年。日后你若再听见声音,便不要理会,否则你若怕我不敌,前来助战,那你经脉寸断而死,我可不能再救你一回。” 黄自通应道:“是,是。” 绝情然然道:“好啦,你跳进去缸里去吧。” 黄自通便跳进那缸里去,绝情然然便又多倒几瓶药剂进去,说道:“此后我每日加大剂量,你这不需三百八十日,只需一百八十日,便可好尽。这三百八十日太也漫长。我看你昔日武功功底也算高手一流,不比常人,强过那一百个喽啰。这加大药剂,你也能承受得住。” 黄自通道:“是,是,谢绝情姑娘抬举。黄某愧不敢当。” 绝情冷冷哼了一声,道:“我赞你,是你真当如此,你谢什么,你们男子都是如此伪君子吗。” 黄自通急急道:“不是,不是,中原规矩不比蹼足,但凡·······” 绝情然然不待他说完,便道:“是了,你是中原之人。蹼足之人最喜欺骗,真是可恶,你们中原之人却是不同,好如你,便是我见的第一个好人。” 黄自通见她时而冷若冰霜,时而天真无邪,便不愿多说,岂知中原之人更是狡猾,人人仇来杀去,河蚌相争,螳螂捕蝉,更是惨烈。 这一日黄自通泡在缸中,便更觉溪水之凛冽,又时而觉得炙热无比,犹如烈火炙烤,犹如千万蚂蚁爬身,令人感到不能承受之机会之苦。不刻,便一口鲜血喷出。 绝情然然道:“今日如此快速你便将那毒血喷出,看来不需一百八十日,你便可以好尽。” 黄自通喜不自禁,便将那易遢之事,参不透剑谱之事,全数忘却脑后。 这样堪堪了四五十余日,黄自通阴毒已然排尽,便进入第二阶段“畅血”。而最初每每尚能听到绝情然然同人打斗之声,后来渐渐寻仇之人更少。便几不闻声音。 这一日,黄自通依旧缸中疗伤畅血。绝情然然道:“今日草药需加大剂量,你在这缸中兀自不要乱动。”说罢,便消失在竹林里。 乌云疾走,遮天盖地,便似将要下雨之迹象。 忽然听得竹林里,一个女声说道:“师父,那小妮子必然在林中,我们只有细细寻找,更勿打草惊蛇,必然能抓住她。” 只听一个声音闷声回答道:“恩。”这声音想必便是她师父。 正文 章七 冬枯草决 忽然听得竹林里,一个女声说道:“师父,那小妮子必然在林中,我们只有细细寻找,更勿打草惊蛇,必然能抓住她。” 只听一个声音闷声回答道:“恩。”想必便是她师父。 黄自通听得声音便在附近,暗暗叫道“不好”,便欲跳出缸中,到那洞中先躲避一番。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冷,一双冰冰冷冷的手便扼住了自己一肩。 那身后之人道:“师父,抓住一个男子。”黄自通悄然回头,身后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紫衣,扎着一垂挂髻。脸侧绘着一条蛟龙。看上去煞是凶恶。 继而她师父走到缸前来,身着一身黑纱衣,腰间系着一串串铜币,三十余岁模样,若放在十余年前,也是颇为清丽。只是这人到中年,历经世事,早已变得凶煞狠辣。 那师父走到缸前,抓起缸中的草药。便只见她白皙的双手,十指都戴着似用钢铁筑成的指套,尖若利器,便立即可夺人性命。 只见她瞪着黄自通道:“你是谁人?你与那小妮子什么关系?她为何肯替你疗伤?你又得的什么病症?” 黄自通不言不语,奈何自己正是疗伤紧要关头,若放在从前,便立即一剑剐了这妇人。 那徒儿道:“他不说话!”那冰冷的爪子一紧,抓得黄自通暗暗生疼。忽然紫衣徒儿松手弹开,惊道:“师父,这人身上忽然发烫,灼得人生疼。” 那师父的手便探到黄自通背后,黄自通只觉背后如刀剑划过一般。 那师父道:“这人真是疗伤的紧要关头,我们只要逼得他运功,他便立即吐血而死。那小妮子救人的心思也就白花了。” 黄自通在缸中暗暗不动,心中思道:“这人厉害得紧,她想要我动武运功,我偏不就她意。” 紫衣徒儿说道:“此言正好。”便一手探到黄自通背后,黄自通只感觉到背后一痛,倒吸一口气,却依然不动。 那紫衣徒儿见他岿然不动,便加大了手中力道。黄自通依然不动。紫衣徒儿颇是气恼,手一游走,便反手扼住了黄自通的胳膊。 霎时间,黄自通便觉得胳臂恍惚被人拧断一样,却仍是要紧牙关,不敢动武运功。 这紫衣徒弟仍是不气馁,冰冷的爪子如同游蛇一般在黄自通身上游走,一会扼住他喉咙,一会压住他天灵盖,一会扼住他虎口。试探了许久,黄自通依然不动。 那师父道:“好毅力,我徒儿这般折磨你,却也不还手。” 黄自通冷笑道:“还手有什么用?还不是死?” 那师父道:“嘿嘿,你怕死?” 黄自通默然不语。 师父道:“世上之人有几人不怕死,你定然知道那小妮子去向,只要你告知于我,便教你今日不死,怎样?” 黄自通:“那你不如便杀了我罢。反正我也活不成了。” 紫衣徒儿道:师父,那我们杀了他罢,这人活着也没有什么用。“ 那师父道:“不,现下不杀他,杀了他岂不就打草惊蛇了。这人必然与那小妮子干系不浅,他虽怕死,却愿为她而死,也不愿那小妮子死。” 紫衣徒儿道:“有趣,师父,那我们便藏在那山洞之中,等那小妮子来。” 她师父嘿嘿一笑道:“好。”便携她徒儿进了那山洞。忽然听见嘿嘿一身冷笑,那师父忽如鬼魅一般来到黄自通身前,点住了黄自通全身几处穴道,黄自通便立刻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 四下一片寂静,那师徒二人便藏在山洞中,黄自通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语,甚是忧愤,只盼那绝情然然不要来。 只待过了一刻功夫,便见绝情然然携了草药而来,见了黄自通便道:“你现下觉得如何,可觉得全身灼热难当?” 黄自通不言不语,两个眼珠不停转动,示意洞内。 绝情然然笑道:“你眼睛怎的啦?” 却依旧不见黄自通回答,两个眼珠依旧转动。绝情然然道:“你今日怎的啦,怎么不说话,你的眼珠子这样乱转什么?” 一边说,便一边将草药放于缸内,绝情然然道:“今日是你第二阶段最后一日,到明日,你便可以进入第三阶段益气啦。再过数十日,你便好尽,可以离去了。咦。你的眼珠子不停转什么,你若再如此,你明日便走吧。” 忽然听得哈哈一声大笑,一黑衣女子从洞里走出,道:“绝情,你还是如此蠢笨,他被我封住了穴道,难道你看不出吗,他这样转动眼珠,你却不明其意,绝情师太居然有你这样蠢笨的徒儿,哈哈哈······” 绝情然然见到那女子,忽然脸色一变,冷冷道:“原来是你,冬枯草!” 冬枯草笑道:“我今日乃是找你师父报那杀害我徒儿之仇,既然你师父死了,那便都算在你一人头上。” 绝情然然道:“哼,那瞧你打不打得过我。” 冬枯草道:“我师徒二人以一敌二,赢了你也不光彩。这缸里这个便是你帮手如何?”话还未必,人已到缸前,便把黄自通穴道解开。 绝情然然道:“这个人是个废人,若动武立时便死。” 冬枯草道:“哦?” 冬枯草徒弟冬苏道:”师父,我不信,我再去试试真假,瞧他是不是废人。”语罢,便一个箭步夺到缸前,要一掌拍在黄自通后背。绝情然然见状便来接那一掌,那一掌相对相接的确是冬枯草的铮铮五指。而冬苏一掌,却已经拍在黄自通后背, 只见黄自通口中鲜血狂喷而出,冬苏急急收掌,叫道:“师父,他快被我一掌打死了吗?他怎地吐出这么多鲜血?” 冬枯草收掌,笑道:“好徒儿,看来你的功夫已经长进了,嘿嘿。” 殊不知,黄自通正在疗伤,正是最后紧要关头。畅血之时,便还有最后一口污血,因受阻碍,久久不能吐出。而冬苏这一掌,打的恰到好处,正相助了黄自通。 绝情然然笑道:“黄自通,你现下觉得怎样。” 黄自通答道:“很好。” 绝情然然道:“我此前说过第二阶段,你不可用武,否则立时便死。第三阶段不可运气,否则经脉败尽,现在已然过了第二阶段,此时,你可以用武,但不可运气。这冬苏姑娘,怕也不是你的敌手。” 冬苏叫道:“师父,她果然是骗我二人的。” 冬枯草“哼”地一声,便与绝情然然相斗。冬枯草十指钢套,甚是厉害,两人游走相斗,绝情然然侧身一躲,冬枯草一手便从一棵大树树身拂过,那颗大树立时便是数寸的窟窿。 绝情然然一面相斗,一面高声道:“黄自通,洞中竹塌下附着一柄剑,你去取出。” 黄自通便去洞中取剑,那冬苏便拦在身前。黄自通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学剑之时,恐怕你还在等着投胎。” 冬苏大怒,便要与黄自通相斗。黄自通一面相斗,一面从地上拾起一节竹枝。那竹枝不长不短,正当年其好。 黄自通冷笑道:“不需用剑,我这竹棒便能取你性命,秘笈武功虽废,逍遥派的武功亦能独步江湖。”语罢,竹出如剑,直逼冬苏而去。 冬苏直迎,旨在一爪便将那竹枝抓为粉碎。奈何那剑空灵疾速,不见首尾,剑又攻到了另一处。 而另一端,绝情然然与冬枯草斗得正紧。冬枯草十指钢套十分厉害,钢套去处,无不是树断石碎,凌厉至极。绝情然然虽擅用毒,毒也更涂抹在暗器之上。 游走之时,便投出暗器,那暗器极其细微,常人难以辨别。冬枯草眼睛微动,十指迅速如闪电,便把那暗器接下,冷笑道:“你以为我十指钢套为何而来?” 绝情然然道:“你喜用怎样的兵器,我又怎知? 冬枯草道:“昔日你师父用毒门暗器,我便也如此徒手接住,然后十指皆废,三分之一处尽数截去,嘿嘿,然后装了这钢指套。”语罢,便将那毒器尽数向绝情然然射去。 绝情然然飞身躲过而起,尽数躲过。冬枯草便飞身扑去,旨在一掌就将绝情然然穿胸而破。绝情然然侧身躲过,冬枯草便只抓到一角碎衣屑。 冬枯草双掌微动,便只见五枚铜钱向绝情然然飞去,绝情然然或左或右,一一躲过。然而那铜钱却不落地,一转,回到冬枯草手间,又一转飞出。 绝情然然见势,不慌不乱,同那钱币如同蛟龙而动,飞女在天。冬枯草掌风微动,便另有另外十枚铜钱向绝情然然飞去,绝情然然左一格,右一侧。 只听见嗤地一声,一枚铜币自绝情然然左臂滑过,衣服瞬间被撕裂,鲜血涔涔而出。冬枯草见势,立即逼到绝情然然身侧,尖尖十指直锁绝情然然喉咙而去。 忽然听见黄自通在身后叫道:“你不要你徒儿的命了么?” 冬枯草一惊,只见冬苏一肩已被竹剑刺破,鲜血淋漓。 黄自通喝道:“这竹剑已经被我抹了毒药,你若不救她,一时三刻她必死无疑。你若杀了绝情姑娘,你徒儿今日这毒那也无解药可解了。” 冬枯草见冬苏肩头所流尽是黑血。那便是中毒症状无疑。心想自己武功甚高,不怕昔日杀不了绝情然然,而自己徒弟若死,哪里又去寻一个徒弟。乃道:“好,今日我便不杀她。快将解药交出。” 黄自通道:“嘿嘿,这解药就在这山上。你若不赶紧救她,一时半会或许没命。” 冬枯草道:“解药在哪里,若我还未取到解药,我徒儿便已经毒发身亡了,我又怎知你没有欺瞒我?” 黄自通道:“我若欺瞒你,便教我俩立刻死在你手上如何?” 冬枯草道:“哼,今日就留你二人性命,快说解药在何处?” 黄自通道:“就在这山上,要你自己去取,分别是连翘、三七、马齿苋、鸡内金、黄连、白茅根、何首乌,这几味草药,吃下便能解毒。两个时辰内你徒儿还不能毒发。” 冬枯草道:“好,便听信你一回,如果骗我,下次定将你胸膛抓一个窟窿。”言毕,便扶了冬苏而去。 黄自通便替绝情然然用泉水洗尽了伤口,包扎了伤口,敷上了草药。黄自通道:“这夏枯草太也恶毒,手段凌厉,非一般敌手,如若再呆在此地,必然遭其毒手。若非我方才用毒骗她,以此时你我功力,未必敌她。” 绝情然然道:“你方才乃是骗她?” 黄自通道:“那竹剑上本无毒药,只是受了每日缸里倒掉的草药浸染,故而如此。而我所言那些解药,本来无毒,吃了也无妨。” 绝情然然点点头。 黄自通道:“冬枯草一时三会便会返回,若我们不离开此地。恐再难敌。” 绝情然然道:“离开这里,却又去往何处?难道夏枯草便不会追上?” 黄自通道:“天地之大,她能踏遍每一寸土地吗?就算他日相逢,我伤势痊愈,她未必能敌。” 绝情然然点点头,拜别了绝情师太的坟冢,一路北行。这一路上每走一日,便停留一日,为黄自通泡药治疗。 越往北走,风景越是不同,枯木越多,落叶纷纷再也不见一点绿色,一片凄然之景,令人好不感伤。而越走却是气温渐冷,而两人却都无御寒的厚衣。 这一日,两人走到一个小镇。眼见那一家店里挂着大氅。绝情然然走进那店里,拿着一件雪白的雪貂大氅,便披在身上。 那店老板忽然走出,见他二人衣着单薄,犹如乞丐,心中不乐,道:“出去,出去,这不是你们买的起的。” 绝情然然道:“买不起便不能穿吗,你们中原都是这规矩吗。” 那老板嘿嘿笑道:“穿一下,五十文。” 绝情然然道:“我没有五十文。” 老板道:“那就滚出去,大冷天的,有谁同你们一般粗布敝衣的?” 黄自通按按了手中长剑,冷冷道:“你算什么人,我一剑,便教你没命嚣张。” 那老板嘿嘿一笑:“你倒是来,这满大街官兵,你以为都是吃屎的?”说罢便走到门外,一声大叫:“杀人啦。” 只见一行人走了进来,个个身穿盔甲,腰配兵器,拥簇着为首的一个都尉进来。那都尉喝道:“何事喧嚣?” 店老板嘻嘻笑道:“这二人提剑要杀人,简直目无王法。” 那都尉,便打量了他二人。只见黄自通獐眉鼠目,一脸沧桑,而旁边女子清癯动人。二人看去便如贫家父女。那都尉见了绝情然然,便目光一转不转,笑道:“姑娘,喜爱那件衣服?” 绝情然然微微一笑:“这件不知用什么做的大氅,甚是美丽。” 都尉道:“这件分文不要,姑娘便拿去穿。” 那店老板道:“都尉,这······怎可如此?这衣服乃是用两百多只雪貂制成,为了找寻这雪貂,深入深山,费尽功夫······” 这老板拉拉杂杂言语不断,惹得都尉甚是心烦,只听都尉喝道:“真是聒噪,你不是要讲王法吗,今日便让你见识何谓王法。” 话语未落,一剑便刺入那老板腹中,老板应声倒地。那一干随从见状都大惊失色。 正文 章八 干将莫邪 黄自通”嘿嘿“笑道:“都尉好剑法。只是这一剑使得还不够快直准。” 都尉道:“哦?那便如何使得?” 黄自通道:“请借都尉佩剑一用。” 都尉道:“我这剑上沾了鲜血,怕脏了这位姑娘的眼睛。”立时便有几个随从纷纷献出佩剑,黄自通挑了一把剑道:“都尉,瞧好,这便叫长驱直入。” 语毕,倒转剑尖,右手握剑柄。忽然剑尖冲上,长驱横入,势如破竹。这一剑凌厉疾速,剑影舞动不见首尾。看得那都尉两眼瞪直,不知所向。 黄自通道:“都尉可学会了?” 都尉道:“没,没,还没看得分明,还请师父移架到府上,让我细细琢磨琢磨。” 黄自通道:“好。” 都尉取了两件大氅给他二人穿上,便携了他二人来到府上。 这日,都尉便用好酒好菜招待了他二人,黄自通又在他面前舞了几遍那招”长驱直入”,奈何那都尉却始终看不明白。都尉乃道:“还请黄师父多小住几日,待我将这招长驱直入学会。” 这时夜色将黑,四处灯笼高高挂起,却与真腊景致大不相同。 只听门外一阵车马之声,门子来报:“禀都尉,上护军来访。” 都尉急急起身,对黄自通道:“黄师父小坐,在下去去便来。”语毕,正整理衣冠出门迎客,却只见一行人已然压进来。那为首的是一个一脸胡渣的武将,身着铠甲,气度身是不凡,想必就是那上护军. 上护军入门便往那饭桌一坐,道:“原来今日有客,我说怎地如此怠慢。”都尉笑道:“是,是。”又道:“这是黄自通黄师父,这位乃是绝情姑娘。” 那上护军便去打量他二人,见他二人既见官兵,既不躲避,也不行礼,非异邦人士,便是江湖隐士。乃道:“二位从何而来?”黄自通道:“自真腊而来。” 上护军“哦”的一声,道:“真腊多奇人异士。想必二人也是身怀绝技。”都尉道:“这位黄师父擅使剑法,方才一招长驱直入,看得我不明所以。” 上护军笑道:“黄师父可愿再使一次,令我等再次大开眼界?” 黄自通便再使了一遍剑法,依旧倒转剑尖,右手握剑柄。忽然剑尖冲上,长驱横入,势如破竹。这一剑凌厉疾速,剑影舞动不见首尾。 上护军看得目瞪口呆,想自己虽为武将,早年也拜师无数,但始终不过尔尔。今日所见,才始终明白,何谓一流高手,何谓真正剑法指要所在。自己昔日所学,竟然不过皮毛,若与这等高手过招,只怕不过一招,便必然丧命。 思来想去,便立意要招贤纳士,一定要将黄自通纳入门中,便道:“黄师父的剑法果然令人眼界大开。但看黄师父一身,身无长物,是否缺一把好剑?在下最喜铸剑纳剑,府中便有数柄绝世好剑,黄师父莫若移架府中,挑选一把剑。便算在下一见如故,赠送给黄师父的第一件礼物。” 黄自通点点头,上护军领了两人直奔那将军府的武器造。武器造为一间藏兵阁,阁内藏有各种武器,剑戟宝刀,鞭钺流星锤,槊拐狼牙棒,各路兵器,无一不俱全。 上护军道:“这武器造里有上万件兵器,我朝打造以及前朝留下,但从见黄师父至今,却未见佩剑。何不在此挑选一把?。” 黄自通听得此言,心中大喜,大笑道:“好!”入门的左侧兵器架皆是刀架,黄自通不由自主走到一柄大刀前。 那柄大刀凛凛生威,自有一番神采,虽然年代已久,但是刀锋利利,依旧是一柄杀人利器。 上护军走到刀前,“嘿嘿”笑道:“此刀为三国时曹操大将许褚所使兵器,名曰火龙刀。许诸身长八尺,腰大十围,手提火龙刀,与刘备大将马超单挑。这火龙刀却丝毫不逊,将马超长枪折为两段。” 黄自通叹道:“这大刀看着便与众不同,竟有如此神力。许褚乃是三国英雄好汉,刀下不负英雄亡魂,千年当孤独。” 上护军叹道:“哎,甚是,英雄孤独。既然英雄已逝,剑独守千年,甚是孤独。黄师父是英雄出世,何不收了这刀?” 黄自通默默无语,摇摇头,走到另一把大刀前。那大刀屹立火龙刀旁,造型如同偃月,刀柄以龙饰之,以其口吞之。 大刀立在那兵架之上,气势夺人,虎虎生威。黄自通道:“这莫非便是青龙偃月刀?” 上护军笑道:“不错,不错!这便是关云长使的那把青龙偃月刀,嘿嘿,嘿嘿。” 黄自通道:“昔日关云长能过五关崭五将,若非有一把好刀在手,怎能手起刀落。若换成平日之刀,不过切切菜砍砍柴,兵刃相接,便会立即折成两段,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说罢,便走道剑库之中,那便有数千把好剑利剑,剑光微动,凛凛生威。 上护军笑道:“这里无不是历代好剑,天下之刀,好剑第一数我这兵器造。”言语之间,无限自豪,彷佛天下之间,真只唯有这一间武器造。 绝情然然听得此言,不仅赞叹道:“师父她老人虽留下无数毒虫药草,唯独没有留我一把兵器。今日一见这武器造,眼目大开,才觉甚是遗憾。” 绝情然然便走到那一堆剑器当中,拔出一把剑,却又放下,拔出一剑又放下,如此反复反复。 上护军瞧着绝情然然,笑道:“绝情姑娘可知道干将、莫邪二剑?” 绝情然然摇摇头,道:“那是怎样的两把剑?” 上护军道:“昔日干将为吴王铸剑,吴王以他妻子莫邪以为要挟,若干邪铸剑不成,便将莫邪杀死。干将铸剑之铁,采自五山六合的金铁之精,铁英不化,故而那剑始终无法铸成。干将只得日夜叹息。眼看铸剑之期将到,而剑却始终不成。莫邪为了助干将铸成那剑,便自己跳进那炼剑炉。于是剑终成,乃为雌雄二剑。雄剑便取名名曰干将,雌剑名曰莫邪。” 绝情然然道:“莫非这两把剑便在这剑堆之中。“ 上护军走到剑堆前,从中拔出一把剑,那剑较普通之剑,越显短小,显然是雌剑,道:“此剑便是莫邪剑。” 语罢,便向后倒退几步,拔剑出鞘,剑指之处,剑气微动,只觉光线一暗,便有几支烛台熄灭。 黄自通道:“果然好剑!”那上护军武功甚是平平,莫邪一出,却能剑器灭烛,并非那上护军武功长进,而是那莫邪剑确为绝世好剑。 绝情然然道:“此剑既为夫妻剑,怎这雌剑孤身在此,那雄剑呢?” 上护军道:“昔日干将铸成这两把剑后,将干将剑献于吴王。却私藏了莫邪剑。干将剑几经世事,为君王所用,后遗失于民间。莫邪剑几经辗转,终现身于丰县湖底,若不是丰县大旱,湖水干涸,嘿嘿,这莫邪剑,今日便不知该在何处?嘿嘿,绝情姑娘,此剑为雌剑,为女辈所用之剑,今日便献于绝情姑娘,如何?”上护军一心要将他二人收入门下,为自己所用,便不吝赐剑,要将莫邪剑赐予绝情然然。 绝情然然道:“此剑本是雌雄夫妻剑,雄剑不现于世,单使这雌剑也毫无意义。”便将那莫邪剑便归还原处。 在那莫邪剑身后,却有另一把好剑。那剑较莫邪剑较长,却更加精致流畅,无不显露出高雅气派。绝情然然甚是欢喜,便拿起那剑把玩不已。 绝情然然拔剑出鞘,使了一招黄自通那招“长驱直入”。美人如玉剑如虹,剑身灵动,优雅婉转。上护军同黄直通无不是看得目不转睛,不能移开。 绝情然然道:“便是此剑了,这剑可有名字?” 上护军道:“此剑名曰承影剑,能削铁如泥,便献于绝情姑娘。绝情姑娘堪配此剑。” 绝情然然与她师父终年独居竹林,无人夸奖于她,听得此番夸奖,不仅莞尔一笑,如清泉漾开,道:“承影剑,承影,甚好。” 上护军道:“黄师父可有中意之剑?” 黄自通围着那些剑走了几圈,道:“上护军,可知我师承何人?” 上护军道:“敢问黄师父师承何人?这些剑是否都入不了师父的眼?” 绝情然然道:“他哪有什么师父!” 黄自通道:“不错,不错,在下无门无派,更无师父。这些剑都承前人之手,黄某自忖无门无派,不是什么英雄高人,不能驾驭这些剑。” 上护军不语,默然深思。 一时屋内哑然无声,唯有烛光微动,剑光幢幢。 忽然上护军道:“黄师父所言甚是。黄师父请随我来。” 便引了他二人出了那府邸,到了一处造铸武器之处。一时火光闪动,磨铁打铁之声不绝于耳。上护军道:“这里便是在下的武器造,专承为朝廷建造武器,也为私人造剑。既然黄师父不喜库房里的剑,何不在此处量身打造一把剑?” 黄自通便走到那炼剑炉前,瞧那铸剑师铸剑。 那铸剑的是一位五十上下的老头,长髯飘飘,目无神色,只在那铸剑炉前一动不动地拉着风箱,添着炭火。 那铸剑的是一位五十上下的老头,长髯飘飘,目无神色,只在那铸剑炉前一动不动地拉着风箱,添着炭火。 黄自通向那老头道:“这铸剑需耗时几何??” 那老头并不回头,只是淡淡道:“那要看要铸造一柄什么样的剑,若是最一把最普通之剑,几天可成,这样的剑无非便是切切菜罢了。若是要作杀人利器,一两月可成,若是要造一把绝世好剑,一两年十年为必能成。老夫一生铸剑,多铸的便是切菜之剑,而或是杀人利器。” 上护军道:“嘿嘿,大师父,我只你已在此处为官府造剑一生,今日,再也不铸那普通之剑,请为黄师父铸一把绝世好剑如何?” 老头道:“世上之绝世好剑百年难出一剑,在下不过资质平庸,恐难铸成。” 上护军道:“那要怎的可以铸成?大师父但说无妨。”此言一出,老头肩头微动,便定住不动,许久方道:“无法可施。” 上护军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有什么事会是无法可施?” 老头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上护军微微沉吟,道:“大师父,究竟是否能为黄师父铸成一把剑?” 老头又是沉默不动,那炼铁炉里纯火燃烧,火光映来,人便通体发红。上护军便瞧着那铸剑老头,许久方道:“大师父一生在此铸剑,未曾离开剑炉半步,有何恳求但说无妨。” 那老头依旧不回头,便用长火钳将那铁炉所铸剑器翻了翻,道:“老夫一生为铸剑匠人,已入官籍,世世代代,祖祖辈辈便为官籍匠人。老夫这一生便算是废了,但又岂可让自己子孙重蹈覆辙?故而但请上护军取消老夫官籍,老夫但可一试,力求铸成一剑。” 上护军哼了一声,道:“好,甚好。大师父如若铸剑不成,便子子孙孙永世为官籍铁匠,如若铸成,便即刻放你归去。” 上护军便在那剑炉前驻足几时,便引了黄自通二人折返府中。黄自通二人此番入中原,一路颠簸,本就居无定所,也无处可去。上护军有意留他二人,也不回拒,便在那将军府邸住下。 黄自通身上余毒未去,这一日依旧需在房中,以药水泡身。 绝情然然向那缸中添了几瓶药水,道:“只要再需一二十日,你这阴毒便可以好尽啦。到时你只要再不练那功夫,日后功力自可逐日长进。” 黄自通道:“谢绝情姑娘指点,黄某此生感激不尽。” 绝情然然道:“你也不需感激我,我救你,乃是因我师父,你若要感激,日后便去我师父坟山磕上十个响头。” 黄自通道:“是,是,日后定当磕头拜谢。” 绝情然然道:“那上护军有意留你,你武功卓世,必能成大器。日后便留在这将军府罢!” 黄自通道:“那敢问绝情姑娘呢?” 绝情然然道:“我自然是回真腊,为师父她老人守孝终生。你们这中原景致,我也算是见识啦,也了无所憾。” 黄自通道:“绝情姑娘何不也留在这中原?那冬枯草甚是厉害,只怕此时正在林中待你回去,要来个瓮中捉鳖。” 绝情然然道:“哼,她算什么,今日我有了这承影剑,她便再有百枚钱币,到这承影剑下,也是捣如烂泥。” 黄自通道:“甚是,甚是,只是那冬枯草毒辣狠绝” 绝情然然道:“那又怎样,只怕她也不能讨到半分好处。” 黄自通只是无语,他心底自是不愿绝情然然离去,但又无法可施。 忽然,只听门外一个声音道:“黄师父,何事堪扰?”便是那上护军阔步走了进来,一见黄自通泡在缸中,甚是不解,道:“黄师父这是练的哪门子绝世武功?” 绝情然然道:“他练得是百草奇毒功,上护军可要试试?” 上护军不知绝情然然调侃之意,甚是高兴,道:“好,我试试。”便将一手伸进缸中药水里,便只觉一股凛凛寒意袭来,霎时间又是一股腾腾热气袭来。 绝情然然瞧那上护军嘴角似有抽搐状,便急急将上护军手自缸中抽出。 上护军一怔,霎时清醒,便只觉手背隐隐作疼,便拿起手来瞧,只见手臂,一红一紫,已如灼伤之状。 绝情然然道:“你乃是常人体质,自然不能承受这药浴之力。寒伤灼伤乃是常态。你只要在这手背紫处以热敷,手背红处以冷敷,不日可以痊愈。” 上护军道:“是,是!”便瞧着手背受伤之初,暗暗称奇。又围着那缸转了几圈,道:“黄师父果然不同凡响,若是常人受此,不出几日,便全身或肿或溃烂而亡吧?” 绝情然然道:“不错,常人在缸中一日,便能全身肌肤溃烂,若在这缸中两日,那便五脏六腑俱损,活不过三日。” 上护军嘿嘿一笑:“若是方才我直接跳入这缸中,只怕 此刻已经没命。若非绝情姑娘搭救,此刻我这手也是废了。” 黄自通道:“废不了,有绝情姑娘在此,你就算是死,她也能起死回生。” 绝情然然道:“我没有这样的本事,若能起死回生,这世上的人岂不是都长生不老,一个死人都没有了?” 上护军道:“正是,有生便有死,生生死死固由天定。”又道:“黄师父,在下正有一好消息相告,前日所铸之剑,已寻到上好精铁。已投入炉中,不日可成。” 黄自通道:“嘿嘿,甚好,那剑如若连成,便取名为通剑,嘿嘿。” 上护军嘿嘿一笑,便有点点头。那上护军便又在屋内转了数圈,自行斟起一杯茶,喝了数口,放下又端起自斟,心中似乎有极其筹措之事,但却难以开口。 绝情然然瞧他在屋内转来转去,甚是烦躁,乃道:“上护军,你这样转来转去作什么?” 上护军放下那茶杯,道:“在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绝情然然道:“什么当不当讲,你便只讲来就好啦。” 上护军瞧了瞧黄自通,又瞧了瞧绝情然然,道:“二位来到中原,可是为探亲走友而去?是否有去处已定?” 绝情然然摇摇头,道:“我便只有师父一个亲人,师父已去,我便是孤身一人。此番来中原,一是为黄自通治病寻一去处,二是暂且躲避那冬枯草。” 上护军道:“冬枯草是何人,你二人这般厉害,却要躲避她?” 绝情然然道:“她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现下黄自通也将好啦,她便不再是我二人对手。昔日黄自通身负有伤,不能用武,便令她占了上风。如若再相逢,定要讨教回来。” 上护军道:“欺负一个负伤之人,相必那冬枯草必然是下作之辈。” 黄自通道:“不错,不错,她那徒儿同她甚是无耻,乘我疗伤之际偷袭于我,便要教我经脉败尽,吐血而亡。可惜,嘿嘿,她徒儿那一掌反倒是助了我。”言语之际,恨恨之意溢于言表。 上护军点点头,道:“嘿嘿,黄师父,你二人既无去处,便留在这将军府如何?只要黄师父愿意留在这里,那将作大匠位置便随时恭候。” 黄自通心里十分愿意,只是瞧那绝情然然十分不乐。故而自己只是不做声,亦不答应。他心底便更愿追随绝情然然而去。 绝情然然瞧一眼黄自通,更瞧一眼上护军,道:“这中原本不是久留之地,我还是将回真腊去,谢上护军一片盛情。”黄自通跟着连连说道:“我也还差叩拜绝情师太十个响头。” 上护军心中虽不乐,但心想他二人刚来中原不久,不知繁华钱权能使人醉,若自己每日以奇珍异宝、权力金钱诱惑,久而久之,他二人必然动摇。乃道:“二位必然还不知中原繁华,可久住些时日,待那通剑铸成,再离去不可。” 此后,那上护军便每日送来奇珍异宝,华服锦钗,而或尖兵利器。那绝情然然甚是喜欢,只是把玩一番,便又置在旁侧。 这一日,绝情然然道:“你疗伤的药却已没有啦,待我去街市配置几丸。你呆在这缸中不可擅动。” 那黄自通呆在缸中,道:“是,是。” 绝情然然便独自一人出了将军府,到那街市左右转悠。那街市甚是繁华,店铺鳞次栉比,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绝情然然进了一家药铺,配置了几味药丸,便要回到将军府里去。 却瞧见街角一位老师傅在那街角弄着一件物什,只见老师傅从盛具里倒出糖浆,在一木签上,几挥几洒,便生成蝴蝶鸟虫。一孩童得了那物,舔在嘴中,喜滋滋而去。 绝情然然便走那摊贩面前,道:老师傅,这是何物?” 那摊贩笑笑:“这是糖衣,你要来一支?” 绝情然然道:“这可以吃?为何那小孩如此高兴?” 摊贩道:“这是门手活儿,却也可以吃。 这糖衣本甜,小孩得了甜,自然高兴。” 绝情然然道:“那老师傅来一支,要绘成竹枝之样如何?” 摊贩笑道:“好,好。” 绝情然然便瞧他用那糖浆制成竹枝模样,那一罢一弄,甚有神韵。须臾便已制成,那摊贩道:“姑娘,你的糖衣竹枝好啦。” 绝情然然正欲以手去接,却听背后一个冷冷声音道:“街边之物,也这样随意去吃,不怕别人下毒么?绝情师太徒儿何以沦落至此?” 正文 章九 水落石出 绝情然然一惊,回头一瞧,不是别人,正是那冬枯草。 冬枯草一身黑衣,腰挂铜钱,人群之中,显得极为触目诡谲。紧随她旁侧的,正是她那好徒儿冬苏。冬苏正瞧着她,嘻嘻而笑。 绝情然然道:“这糖衣若有毒,那也正好,正是遂了你们的意。你从蹼足追至此处,便不是正是愿我死,要杀了我吗?” 那冬枯草嘿嘿笑道:“哪里的话,我眼下还不想你死。我在那将军府外,可观察了不少时日呢。一路上的见闻也是极多,绝情妹子可愿一听?” 绝情然然冷笑一声,并不理会,便要径直离去。 那冬苏一个箭步拦在身前:“我师父要你听故事,你岂能走!” 绝情然然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举掌一劈,那冬苏手臂变立即如同折断一般,疼痛难忍。 冬枯草喝道:“冬苏,退下,”那冬苏便退到冬枯草身侧,冬枯草反手便是一巴掌扇在冬苏脸上,霎时便是五道指印。冬枯草喝道:“我这师父难道还在你眼中?” 冬苏受了绝情然然一掌,却又受冬枯草一巴掌,心中极是委屈,却不敢言语一句。 那卖糖衣的摊贩,一见此景,吓得不轻,只急急收了那挑子,快速离去,正怕多生事端,妄自丢了性命。 其它商贩见她三人服饰奇异,甚是诡谲难测,也纷纷收了摊子便走。整条街瞬时间便只剩她三人。 冬枯草冷笑道:“从真腊到此,多日未见,便先来试试绝情妹子的功夫可有长进。”语罢,便一爪向前扑出,朝绝情然然肩膀抓去。 绝情然然耳后闻风,向侧一躲,反手一抓,便将冬枯草那铮铮五指抓住。冬枯草另一只手便又抓来,绝情然然一惊,急忙松开,向后跃开。 冬枯草便又举爪扑来,绝情然然不躲不闭,疾速出掌,扼住冬枯草双手下腕,一手游走,如蛟龙灵蛇,便一掌打在冬枯草肩头。 冬枯草受了那一掌,急退三步,道:“很好,果然长进不少。” 绝情然然冷笑道:“你若想来报仇,还是回去再练上二十年。” 冬枯草大怒,又向前扑来,铮铮五指指套如同鬼魅,凌厉逼人。绝情然然身若游龙,冬枯草始终抓她不住,若是抓住,势必将是五个血窟窿。 绝情然然跳到身后一家酒楼楼前,绕着那楼前大柱游走。冬枯草双掌一出一落空,便抓得那大柱柱身皆是道道寸深的爪印。两人绕柱游走,始终不相上下。 冬枯草嘿嘿冷笑一声,只听得铜钱声响,便有十枚铜钱飞出,向绝情然然飞去。绝情然然绕着那柱游走,那十枚钱币在空中旋飞,始终不落下。冬枯草见势,朝绝情然然扑去。 绝情然然身无武器,便处于下风,渐渐不支。本欲以那承影剑相博,奈何承影剑却在将军府中,并未带出。只听得“嗤”地一声,一枚钱币划破绝情然然袖子,她那白皙臂膀便露了出来。 正是懈怠之时,又觉肩头一震剧痛,冬枯草那铮铮五指便扼在了自己肩头,霎时间便鲜血不止。 只听冬苏在旁拍掌笑道:“好啊,好。师父抓住那贱人了。” 冬枯草冷笑一声,便封住了绝情然然穴道,她便再也动弹不得。 冬苏道:“师父,杀了她罢,那日她同那黄姓男子在林中骗得我们好苦,令我们在山中白白寻了一天的草药。嘿嘿,不如现在就杀了她,以免日后她再跑了。” 冬枯草冷笑道:“不急,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故事,要讲给她听。你去叫店内小儿腾出一张桌子来。” 语罢,冬枯草便抓着绝情然然进来背后那酒楼。那酒楼之人见冬枯草师父二人凶煞可憎,绝情然然又是肩头五个寸许窟窿,鲜血涔涔,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纷纷爬出那店外。 冬枯草便拣了一张桌子坐下,道:“绝情姑娘功夫不赖,只可惜同你师父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你师父的毒能教我十指尽失,你的功夫却不能伤我分毫。嘿嘿,还两次受制于我。” 绝情然然被她封住了穴道,身体不能动弹,却尚能言语。听冬枯草一番戏弄,好不生气,道:“我自然不如我师父,你也更不如我师父!你抓我于此,若是想凌辱一番,莫不如便一刀先杀了我。” 冬枯草嘿嘿笑道:“不,不,我今日不杀你。今日风和日夜,景致正好,不是杀人的好时候。嘿嘿。绝情妹子,我此番,是要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绝情然然冷冷道:“哼哼,这秘密与我又有何干系,自师父死了后,我与这世上之人之事早无干系” 冬枯草道:“看来绝情妹子却不屑于听秘密。这世上有一人之事,你却不能不听,否则,便是妄自救他一番了。绝情妹子,可猜到,我所言何人?” 不待绝情然然回答,那冬苏在一侧拍掌笑道:“师父,我知道你所言何人,便是那日在林中那个姓黄的男子。” 冬枯草瞧过冬苏一眼,眼含笑意,默然不答。 绝情然然听得此言,“哦”地一声,道:“黄自通是我见过第一个好人,你们一个个只会对我打打杀杀,要将我师父挫骨扬灰。黄自通却不一样。” 冬枯草便不回答,只是冷笑道:“那日在林中,你却说他毫无武功,先前我这徒儿试过他一番,却也不还手,我便真当他是没武功的平凡普通之辈。想不到,嘿嘿·······。” 绝情然然冷冷道:“想不到什么,想不到他竟然武功盖世,还能将你师徒二人受制吗?他本就武功不凡,是你二人自己功夫不济。” 那冬苏听得气愤,那日在竹林中被黄自通一根竹棒击败,心中甚是羞愤,叫道:“你胡说,若不是他这人心机满满,用了诡术,那日我师父便早将你二人都杀了。” 冬枯草笑道:“不错,却是武功盖世。能有此武功,必出名师吧。” 绝情然然道:“他并无师父,难道只有有门有派,方能在江湖上立足脸面吗。” 冬枯草冷笑道:“嘿嘿,绝情妹子果然纯真浪漫,岂不知,岂不知,嘿嘿。” 绝情然然听她几声“岂不知”,接着又是嘿嘿冷笑,便不由问道:“岂不知什么?” 冬枯草道:“岂不知他竟然欺骗了你,他乃是出自名门之人。” 绝情然然心中便甚为高兴,道:“那岂不是甚好?” 冬苏在旁叫道:“师父,那姓黄的男子可是逍遥阁的徒弟,是也不是?” 冬枯草点点头。绝情然然“哦”了一声,道:“这便是你们口中名门?这派并无什么名气。” 冬枯草笑道:“绝情妹子甚是年轻,又怎会知道逍遥阁二十余年前名声大噪一时,只怕是时绝情妹子还未出世吧。然而十余年前,却忽然在江湖之中,销声匿迹,更是了无门派中人活动的迹象,可知为何?” 绝情然然道:“世间万物,有起便有灭。为什么非要追究一个原因。” 冬枯草嘿嘿一笑,忽然转而说道:“绝情老太,可是给你留下不少时间珍卷珍宝,其中便有一卷逍遥剑法,你可知道?” 那绝情竹林里,却有不少珍卷,其中却有一卷逍遥剑法,这剑法绝情然然几岁之时便亲眼目睹过。乃道:“是,是有一卷这样剑法,那又怎的?” 冬枯草道:“此剑谱乃逍遥阁本门剑法,却在绝情老太手中,你可知这剑法从何而来?” 绝情然然道:“世上之人或求毒,或求我师父替人杀人,便以珍宝之物作为筹码交换。” 冬枯草道:“嘿嘿,很好,逍遥阁掌门身中奇毒而死,而这毒便是那绝情门中的奇门毒药,而那剑谱却是逍遥阁中剑谱,嘿嘿,嘿嘿。以剑谱换得毒药,你可知何人以这剑谱到绝情老太那里求毒?” 绝情然然听到此处,心中似乎大明,这等阴谋昭然若揭,便是一震,叫道:“啊,莫非,莫非,便真是那黄自通?” 冬枯草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绝情妹子可算知道啦。江湖之人尽晓,早已传遍,却惟独绝情妹子你一人蒙在鼓里,嘿嘿,哈哈。” 绝情然然生平最憎不义不孝之人,杀害自己师父,便是第一不义不孝,而自己却数月以来,为黄自通疗伤。想到此处又是愧疚,又是恼怒,又是怨恨自己。恨不得立刻奔回府中,立即一剑刺死黄自通…… 冬枯草见绝情然然震动愤怒之状,心中甚是欢喜得意,又道:“还有一件更是惊天秘密之事,绝情妹子也是不知道罢。逍遥阁掌门虽死,但逍遥阁却从此销声匿迹,可知为何?” 那冬苏在旁,拍掌叫道:“啊,师父,我知道为何,定是那黄自通做的。嘿嘿。” 冬枯草点头笑道:“嘿嘿,黄自通取得奇毒谋害了他师父,还用残忍手法杀害同门,逍遥阁一片血流成河,伏尸遍地,只闻乌鹊嚎啕,只见秃鹰盘旋,却不闻人声人语。从此逍遥阁灭,而他黄自通一人却苟活于世。” 语罢,“嘿嘿”一声大笑,便解开了绝情然然穴道,,道:“他日相逢,再报断指之仇。” 冬枯草便故意放开绝情然然,意在便要看一出好戏,心中甚是大快。便带着冬苏扬长而去,却悄然跟在绝情然然身后。 绝情肩头鲜血兀自横流,却全然顾不上肩头之痛。离开那酒楼,只奔将军府而去。到了那将军府,径直取了承影剑,走到黄自通屋中。 黄自通见绝情然然怒气冲冲而来,乃道:“绝情姑娘因何事这般气恼。” 绝情然然站在门口,霏霏的大雪漫漫,落在她那棉衣身上,凄然曼妙。只听绝情然然冷冷道:“为你!” 黄自通不解,倏忽只见绝情然然鲜血染红肩头,甚是可怖,道:“何人伤了你?要紧么?”便要从来药缸中起来。 绝情然然冷冷喝道:“不干你事,呆着那里别动,你若妄动一步,我便立刻一剑刺死你。” 黄自通便不动,道:“黄某之命为绝情姑娘所赐,若要杀我,更是应该,黄某绝不还手。只是绝情姑娘肩头伤势甚为要紧。” 绝情然然道:“我伤口不干你事。我要杀你,更要将你挫骨扬灰。” 黄自通听得此言,心中大恸。他一生所经之事,竟然从未如此心痛过,令他竟胸口闷然吸不上气。一时气血淤塞,便一口鲜血喷出。点点滴滴落地,犹如红花。 黄自通颤声道:“为·······何?为何姑娘如此憎我?” 绝情然然见他口吐鲜血,转过头去,默然不语。 黄自通道:“世上之人,我便只心甘情愿为绝情姑娘一人所杀,但却是为何,为何绝情姑娘如此憎我,要将我挫骨扬灰?” 绝情然然冷冷道:“因为你该死!” 黄自通默然不语,良久方道:“不需绝情姑娘动手,若绝情姑娘亲手杀我,黄泉路上更当难过,黄某该当自裁,不脏了绝情姑娘之手”语罢,掏出一把匕首,向自己胸口扎去,霎时间鲜血狂涌,将那药缸染得十分可怖。 绝情然然不想他竟心甘情愿去死,更不教自己动手,便先行自我了断。不由的一痴。回想往事倥偬,渐渐悲从中来。又觉世事凉透,自己方才因何要杀他,却觉再也毫无意义。什么逍遥阁,与自己又有何相干? 正在此时,上护军捧着一把绝世好剑而来,一见此景,已然怔住,怔怔道:“这是·······” 哈哈哈几声大笑,传入耳畔,震耳欲聋。只见屋檐上飞下来一个女子。那女子黑衣裹身,腰挂几株铜钱,正是冬枯草。冬枯草嘻嘻地看着他二人,哈哈大笑,甚是诡谲可怖。 正文 章十 人为刀俎 冬枯草嘻嘻地看着他二人,摆弄着她那戴着钢指套的铮铮十指,甚是诡谲可怖。只听冬枯草嘻嘻笑道:“绝情妹子,你还是没舍得一剑杀了他,嘻嘻。” 那绝情然然只是怔怔站在那雪中,喃喃自语语道:“我本无意杀他,杀了他又有何用,有何用?” 料想自己素日所杀之人如麻,可是这杀来杀去究竟又何意义,还不如不杀。昔日杀人,只因“我不杀人,人便杀我”。而今日黄自通并未杀人之意,却逼得他自了。 冬枯草嘻嘻看着那上护军,上护军不明白这莫名跑出来的疯女人却又是何人,道:“兀那女子,你是何人,你是如何入得了这将军府?” 黄自通捂着那伤口,一手扶着那药缸边缘,自那缸中颤颤巍巍走出。脸色煞白,颤声道:“她,便是那冬枯草。” 冬枯草嘿嘿一声冷笑,并不去理会那上护军,显得极为傲慢。上护军听得“冬枯草”几字,身体一震,素日早已听闻冬枯草之毒辣狠绝,今日一见,只胜听闻,便不由倒退几步。 黄自通低声道:“上护军,请过来。” 上护军目光小心翼翼瞧着那冬枯草,慢慢挪了过去,道:“黄师父,可还要紧?” 黄自通惨然一笑,那一笑,血便又再次从伤口涌出,道:“不要紧,你去将那桌上的金疮药给绝情姑娘。” 上护军道:“是。”又将手中之剑递于黄自通道:“黄师傅,通剑已经铸成,以后这剑便是你的了。” 那剑通体凌厉,剑光熠熠,跃跃欲动,果然是一把绝世好剑。 黄自通接过那通剑,轻轻一弹,泠泠作响。 冬枯草侧耳倾听他二人喃喃言语,奈何相距甚远,听得并不十分清楚,乃怒声喝道:“你二人窃窃私语些什么。” 黄自通嘿嘿一笑,道:“你猜。嘿嘿。”黄自通这嘿嘿冷笑两声,却又是震动了伤口,鲜血又是汩汩流出。 上护军见状,将那金疮药撒在黄自通伤口上,道:“黄师父莫要激动,自有计较。” 冬枯草被他嘿嘿几声冷笑笑得十分发麻,料想他伤势这般重,却能笑对,不由觉得十分惊悚,乃道:“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黄自通冷笑道:“冬枯草,你今日逃不出这府邸了。你能进来,却未必能出去,这将军府有数千人把守,更有无数高手,现上护军门下的高手却即刻就赶到。中原高手无数,岂是你真腊能比的。否则你真腊怎会向我大唐称臣?” 冬枯草默然无语,不由得向周遭打量一番,庭院深深,几开几进,深不可测,不由的顾忌几分。 黄自通见状,连连说道:“冬枯草,我劝你还是速速立刻此地,否则府中高手一到,量你武功再高也是插翅难飞。就算侥幸逃脱,又逃得了上护军手下几万官兵追捕吗?我劝你还是明哲保身,就算你要寻绝情姑娘觅仇,那也是十年不晚。” 冬枯草听得他一番言语,又听得门外有窸窸窣窣走动之声和那兵器铛铛撞动响声,心中顾忌又多几分,乃道:“哼,今日,便不杀你二人,来日,定教你二人不能好过。你们能在这将军府呆得了终身么?”语罢,便施展轻功,要从房檐之上逃走。 上护军见冬枯草离开,不由长舒一口气。 正在此时,忽然门外黑影一动,却是那冬枯草又折返。只见她身影一动,便逼到了绝情然然跟前,铮铮五指又扼住了绝情然然肩头。冬枯草冷笑道:“待我今日先杀了这小贱人再说。” 绝情然然被她扼住肩头,鲜血涔涔,却是并不觉痛。绝情然然两眼放直,喃喃道:“你杀了我罢,活着又有何用?“ 冬枯草一怔,手上的力道便松了几分,道:“你竟不怕死?”忽而又哈哈一声大笑道:“你竟想死,我偏不要你死。”语罢,便松开了绝情然然。 冬枯草眼中杀气微动,一个箭步,便逼到了黄自通面前,扼住黄自通的颈脖,道:“你竟想死,我偏不教你死,我便先杀了他,我要你眼睁睁瞧着你身边一个个人因你而死,为你而死。还要教你痛不欲生,却死不了,只能苟活于世。” 绝情然然听得这番话,只是抬抬眼皮瞧了瞧黄自通,冰冷如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淡淡道:“那你杀了他罢。” 黄自通被冬枯草扼住脖颈,十分疼痛,但瞧着绝情然然却十分冷漠,心中不由一痛,道:“绝情姑娘,我今日便要死了,昔日所言所诺,恐黄某再不能践行,不能去绝情师太磕头了,姑娘他日回到真腊绝情林,一定代我在师太坟前磕头。” 冬枯草嘿嘿笑道:“好一个痴情汉子,可惜你今日便要死了,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绝情然然怔怔望着黄自通,两眼甚是无神,喃喃道:“你叫我做什么,你要死了么?你为何要死了?” 那上护军看着他三人,一个穷凶极恶,一个凄入肝脾,一个却是惘惘然如同魔怔。而自己武功平平,兵马全部驻扎在府外,更不能此时抽身叫外援。而那冬枯草甚是不好惹,倘若自己乱动,只怕立刻便没了命。脑中略一思量,笑道:“冬枯草大师父,在下有一个好主意。” 那冬枯草瞧着上护军,微微笑道:“哦?什么主意?” 上护军道:“你这样直接一刀痛快杀了他二人,岂不是便宜了他二人,杀人自然要讲究被杀之人痛不欲生,而杀人者自己大快其心。” 黄自通听得此言,不由恨恨瞧过上护军一眼。心中思忖为官之人果然如墙头草,一边倒,狼心狗肺,极是没有良心。昔日还对自己巴结奉承之极,如今却教人恶毒的死法,果然世上之人不可尽信。 冬枯草点点头,笑道:“不错,不错。我要教他二人死之前备尝人间痛楚。我用刀子一刀刀剜去他身上肌肤,烹成佳肴,令绝情小贱人吃了,嘿嘿,哈哈。” 想到此处,冬枯草心中备觉十分爽快,便嘿嘿呵呵大笑起来,这笑声诡谲可怖,令人听了不禁发毛。 上护军道:“这死法还不够毒烈。”冬枯草哦地一声,显得极有兴致,要听那上护军讲什么。 上护军嘿嘿笑道:“自古以来,最残忍的便是朝廷的酷刑,如剥皮之刑,便是一刀切开背部肌肤,一一将皮剥开来。这人却一时还不能死,全是血肉淋漓,扭动不已,最后瞧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躯体,疼痛而死。” 那冬枯草嘴挂微笑,听得兴致勃勃,丝毫不觉残忍血腥。 上护军瞧那冬枯草听得饶有兴致,而抓住黄自通的那手便又松开一分。又道:“诸如车裂,一五马分向撕裂,最后人不堪其痛,躯干撕裂分离而亡。更有烹煮之刑,便是用大瓮,将人装入其中,用柴火一点点煮沸而死,最终人如同熟肉。至于那凌迟之刑,便是一刀刀剜肉,最后剁成肉酱。” 冬枯草笑道:“嘿嘿,很好,果然有趣多了。我便是要将他先用烹煮之刑,煮的半死不死,全身通红,再一刀刀剜肤刮肉,制成菜肴,教那绝情贱人吃了。嘿嘿哈哈。” 语罢,一个箭步冲到绝情然然面前,将她穴道封住,道:“你这小妮子待会若是神智清醒,定会将我杀了,嘿嘿,莫怪我下井落石,趁火打劫,这般,可教你再也逃不了了。” 一个反身,又去将黄自通穴道封住,道:“你也却再逃不了。” 绝情然然本因黄自通自我了断一事,陷入魔怔。她一生从未见过有人甘愿为她而死,所逢之人皆是狠毒可憎地要将她一刀杀了。世上只有一人如此待自己,而自己却因冬枯草几言挑拨,便将这样一人杀死。不由的伤心如噎,只觉万事可悲凉透。 痴痴想着,便陷入魔怔。此时冬枯草点住她穴道,便忽然清醒,叫道:“冬枯草,你要杀便杀我一人,与旁人何干。” 冬枯草冷笑一声,并不理会。 那上护军笑道:“绝情姑娘,她不杀你,你又不死,你留着自己的命活着便是了。”又对冬枯草道:“冬师父,清随我来,这府中有烹煮凌迟的刑具。” 冬枯草笑道:“很好,识时务为俊杰,你便是俊杰。” 上护军点点头,嘿嘿冷笑一声。便叫来了随从士兵,将冬枯草同黄自通绝情然然三人带入施刑之地。 那便是一所石头砌成的屋子,士兵里里外外把守,时而走动,密布透风。石屋一如寻常牢房,晦暗不堪。只是比得寻常牢房更为整洁干净。 冬枯草道:“这为何与寻常牢房不同?” 上护军道:“这,这是在下的私人牢房。府中兵从甚多,若是犯了府中军规,便在此处施刑。” 冬枯草点点头,却忽然嘿嘿冷笑一声,一把短匕便抵在上护军后背。 上护军只觉背后一麻 ,一件利器便抵了上来。上护军不敢回头,十分恐惧,颤声道:“大······大师父?“ 冬枯草冷笑道:“你将我引入此处,是不是要想将我困在此处?”言辞喝声下,整个屋子便响彻回音,那匕首又向前抵进一分。只见一点殷红涔出,分明可见。 上护军道:“这牢屋只有我四人。士兵尽皆在外。我性命尽在你手中,你若要杀我,不费吹灰之力,在下是怕死之人,怎敢耍什么心机?” 冬枯草冷笑一声,道:“那这里里外外为何全是官兵?” 上护军一震,道:“啊,是,是我疏忽了。我这腰上有一块令牌,你取去,向门外的官兵出示,教他们散去,他们便即刻散去。” 冬枯草道:“我若去叫他们散去,他们必然揣测你已遭不幸,若这些人都衷心耿耿于你。岂不都一拥而上,围攻于我?我即便武功再高,也难以以一敌千敌万。嘿嘿,你去叫他们散开,三日之内不得靠近此处半步。” 上护军被那刀子抵得十分生疼,唯恐冬枯草稍有不喜,便杀了自己,不敢有悖,只得诺诺道:“是,是。” 便走出那牢房,对那一众将士道:“今日喜迎冬枯草大师父到府中做客,冬师父武功高强,人杰毓秀,乃我为我国国运增光。普天同喜同庆,军中将士一律假三天,不必再来此处了。” 那一众将士听得十分心喜,都是一年到头履职,几乎未曾回家,十分挂念家中父母妻儿。都道:“谢上护军。冬师父英雄俊杰,为我国国运增光,威武壮哉。”都喜极而泣,各自归家去了。 冬枯草听得一番夸赞,十分心喜,嘻嘻的瞧着上护军。上护军被她瞧得十分发麻,自忖冬枯草狠辣杜绝,行事作风意想不到,这一刻嘻嘻而笑,下一刻便能忽然杀人。十分尴尬笑道:“冬师父,已经好啦。” 冬枯草道:“甚好,你去将那黄自通装到大瓮中,在翁下添些柴火,嘿嘿,火一定烧得先小后旺,教他尝尽蒸煮的滋味。” 上护军听她将这几句不动声色,淡然犹如杀鸡烹鸭,心中倍觉十分恐惧,道道:“是,是”便去搬那黄自通,上护军身形胖大,黄自通却十分枯瘦,轻轻巧巧便能搬动。 黄自通被点住了穴道,不能动弹,却未被封住哑穴。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由觉得生死之可哀。上护军更令人觉得人世炎凉。 黄自通心中愤怒,愤愤大骂道:“上护军,你这样墙头草,见风使舵,定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枉我昔日看错了你。” 上护军听得他骂,知黄自通不明自己心中计策,只是高声答道:“嘿嘿,我便是这样贪生怕死之辈,不论你昔日你有没有看错,我便已经是这般贪生怕死。冬师父武功智谋样样高于你,若能得冬师父待见,那也不枉此生了·······” 说到此处,便偷偷瞧一眼冬枯草,冬枯草嘻嘻而笑,显得十分得意。上护军见状,在黄自通耳畔低声说道:“此为苦肉计,声动击西。” 此时冬枯草懈怠,便不注意上护军这一句低语。黄自通会意,那上护军又继续道:“冬枯草德才兼备,你黄自通才是那市井小人,今日这烹煮之刑便便宜你了。” 黄自通心中大明,却表面不动声色,依旧骂道:“无耻小人,死不得全尸。”他这几句,不加称呼,旁人听去,便似在骂上护军,实则意指冬枯草。 绝情然然听得骂声,道:“冬枯草,杀你徒弟之人为我师父,断你十指之人更为我师父,与旁人是何关系?师父既死,那便计较在我一人身上。你这样徒杀他人有什么用?难道你的徒儿便能死而复生?” 冬枯草听见这几句话心中十分酸苦,往事倥偬,便一一浮上心间。乃恨恨道:“光你一人死了又甚用,便要教你身边之人尽皆因你而死,待你尝尽世上苦恨,才知我今日心绪。” 绝情然然瞧着冬枯草,冷冷道:“我不知你心绪是何,只知这样杀来杀去,也未尝能解你心中苦恨。” 冬枯草一双眼眸瞧着绝情然然,冷笑一声,便不言语。她黑衫一动,便抢在上护军跟前,砰地一声,便将黄自通丢入瓮中。黄自通伤上加伤,又被这样重摔,不由“哎哟”一声惨呼。 绝情然然听得他惨呼,高声道:“黄自通,你现下虽然惨痛,但切不可运用内力克制体肤之痛,你若强行为之,立时经脉尽断而死。” 黄自通坐在那大瓮中,答道:“是。” 冬枯草见他二人死到临头,仍旧一问一答,浑然不把自己放在眼前,心中大怒。暗忖他二人定有暗自有什么机关计策。不由得离那瓮和绝情然然三步之远。 绝情然然见状,冷笑道:“你怕什么,今我同黄自通为鱼肉,你为刀俎。鱼肉将死,还能反食刀俎?” 冬枯草听得绝情然然嘲讽,勃然大怒,身影一动,便立刻转至绝情然然身前,掌若雉鹫,扼住绝情然然咽喉。绝情然然闭目就死。 冬枯草见状,心中万念转过,暗思道:“她竟甘愿就死,她竟甘愿就死,莫非她一心求死?我此举岂不是遂了她愿?我心中之苦恨都要加倍于她,她怎能甘愿就死。” 心中所想纭纭,脸上神色不由雷霆转为邪魅,十分诡谲可怖。便松开了绝情然然,对那上护军高声道:“加水加火!” 上护军道:“是。”便走到那瓮前,搬动瓮下石砌里的一处机括。大瓮正对屋顶有一处蛟龙吐舌,龙头舌信正对大瓮。机括一开,龙头蛇口便喷出一注水来,直捣瓮中。 黄自通被那水当头浇下,衣衫尽湿。上护军又拧开另一处机括,机括一动,噌噌两声,瓮下柴火便燃烧起来。 火光微动,牢内昏暗,衬得上护军背影亦随火光巍巍颤动。上护军亦不回头,只在那炉前添着柴火。 那冬枯草站在背后看得发怵,只觉阴森可怖,。她本不畏惧,只是此刻听得几声机括之声,看见龙舌吐水,火光幢幢,本来畏惧之人该是黄自通绝情然然,而自己却莫名觉得十分寒战。 冬枯草心下一虚,便忽然向上护军踢出一脚,这一脚用的力道十分之大,虽然上护军身形十分胖大,却能踢出数尺之外。 上护军撞向石墙,不由哎哟一声惨呼,道:“冬师父,这是为何?” 冬枯草冷冷道:“哼,你们这些男子便是十分狡诈,处处步步为营,我若不杀了你,今日恐我便走不出此处了。” 上护军一惊,脸色微变,佯装笑道:“这里只有我四人,外间几千官兵尽数都散了,此处冬师父武功智谋最高,杀我如同切菜。”上护军知她今日必杀自己无疑,自己必死无疑。便一手悄悄挪至身后,一手在那墙上摸索,那墙后有一处绝妙的机括,以备万险之用。 冬枯草一双眼睛不屑地瞧过他一眼,从大瓮里黄自通身上取过那把通剑。黄自通被点住穴道,不能动弹,只能任由她取去。 冬枯草指尖弹过那剑声,泠泠作响,道:“果然是一把杀人切菜的好剑。”语罢,嘿嘿一声笑,剑犹未出,只觉剑气微动,直指上护军胸膛而去。 剑犹未至,剑气已至,嗤地一声,上护军胸前衣服便裂开。冬枯草脸有喜色,显得十分满意。 上护军心中本就十分不喜冬枯草,之前不过委婉曲折之法。现在冬枯草要杀自己,乃鱼死网破,破罐破摔,大骂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你便是那女子同小人,俱都占全。世上卑鄙无耻之人,莫过于你。” 冬枯草听得他骂,不以为仵,脸有喜色,道:“嘿嘿,你也是一样。”语罢,执剑又向前数寸,便抵进了上护军胸膛,直刺心脏而去。 上护军只觉一阵发痛发闷,便不能言语,口中喃喃吐道:“毒妇。”,只是他口已不能张,吐出之字只有模糊之音。 冬枯草见他没有立死,又在他身上刺上几剑,鲜血如注,上护军便横躺于地,不再动弹。 绝情然然在旁侧目睹上护军尽死,心中倍觉十分不忍与愧疚。但转念一想,人终有一死,他今日能一死得以超脱,不再受日后众生之苦,倒也是一幸事。 黄自通在瓮中听得上护军就死,心中十分歉仄,但自己被点穴,不能动弹。转念又想到将被冬枯草以烹煮凌迟之刑对待,自己生死悠天,便立刻忘了上护军之死。 冬枯草手刃上护军,自己便去那瓮前,将那炉火烧的旺盛如炙。黄自通便觉周围之水,由温和转为滚烫,体肤转为通红。 绝情然然在那瓮外叫道:“黄自通,你现下觉得怎样?” 黄自通答道:“水····很热····很烫·····。” 冬枯草听得他二人对话,冷笑一声:“都是将死之人了,便让你二人再说上几句情话。” 绝情然然并不理会冬枯草所言,只是道:“黄自通,你切莫运功。你只将这瓮当成绝情林那缸。是否备觉好些?” 黄自通屏气凝神,沉下气来,回想昔日绝情林的药浴之缸。那药浴忽冷忽热,热时较今日有过之无不及。如此一番,便不再觉沸水之灼。乃高声答道:“很好。” 冬枯草听得此言,便觉这烹煮之刑再无效用,心中一怒。提起那通剑,向那大瓮劈去。砰的一声,水浪四溅,浇灭柴火。 那大瓮虽用上好陶土烧制而成,通剑一劈,却也裂为几块。黄自通砰一声,水花瓷片中,向后栽倒在地。 那上护军被水浪浇脸,又悠悠转醒。他本来身材胖大,脂肪敦厚,心脏较常人离肌肤更远,故而冬枯草那要害一剑并未刺到心脉。 上护军此刻转醒,见情势危急,不敢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只一手微微在那背后墙上一点点探索挪动那机括。 他三人皆以为上护军已死,故都未注意上护军举动,更兼他身形胖大,一手在后,尽数遮挡,无人看清。 冬枯草见黄自通栽倒在地,十分狼狈可笑,而绝情然然脸色煞白。自己心中十分得意,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这大笑声中,惊毫不知觉脚下地砖忽然一沉,连带她人一起沉下去,迅速至极。同时头顶一札铁笼至天而降,罩住此处,那冬枯草虽再是厉害,此时再也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