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重生   “小姐,今日崔记珠宝铺的掌柜家里办丧事,我们还是去别家吧。”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芷巧规规矩矩地对着一辆停下来的豪华马车回道。
  
  话音刚罢,马车的珠帘被人从里面微微掀开一条缝隙,随之露出一只纤细白嫩的玉手来。
  
  端坐在马车里的徐砚琪透过珠帘的缝隙抬头望去,“崔记珠宝”的牌匾上如今被白绫绢花遮挡,随风飘摇,店铺的大门紧闭,周围不时有人指指点点,看上去好不凄凉。
  
  徐砚琪握着珠帘的手紧了紧,恨不得将垂下来的那些珠帘子撕扯下来,清冷的眼眸扫向周围的人群,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小姐……”芷巧正欲再开口说话,却被徐砚琪一个抬手制止,芷巧疑惑着看她,却见自家主子正凝神听些什么,心下好奇,便也跟着认真听了起来。
  
  “你说这崔掌柜家里也真是不顺,昨日还红红火火地办着喜事呢,今日却又办丧事了,真是世事难料哪!”
  
  “谁说不是呢,昨儿个刚嫁出去了小女儿,当天晚上便没了大女儿,这一喜一悲的,崔掌柜心里怕是也不好受。”
  
  “你们说这崔玥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去了呢?我听人说原本和朱家订了亲的便是大女儿崔玥,可后来莫名其妙的就换成了小女儿崔岚。我觉得啊,这崔玥的死和这事肯定有关系。”
  
  “我看也是,若不然崔玥怎会这么巧赶在自己妹妹成亲的当晚丢了性命,你们说,会不会是妹妹妒忌姐姐嫁了高门大户,所以害了姐姐,然后代替姐姐成亲呢?毕竟一个掌柜的女儿能嫁入侯府,那可是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什么呀,我听说是那崔玥自己不知检点,明知与朱家早有婚约还与外男私通,朱三爷气不过才退了婚换成妹妹的。说不定啊,是那崔玥没了脸,这才自尽的。”
  
  “真的呀?哎呦,我看那崔玥平日里也是个老实乖巧的丫头,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做出此等肮脏龌龊的事情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她这样真是败坏门风,给崔掌柜一家丢脸。”
  
  “谁说不是呢,崔掌柜一个人把两个女儿拉扯大多不容易,没成想又摊上崔玥这样不肖的闺女。”
  
  听着众人的议论,徐砚琪的脸渐渐由红转白,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芷巧觉察出了她的异样,急忙揭开珠帘去扶她:“小姐,您怎么了?”
  
  听到芷巧的问话徐砚琪渐渐回神,面色也有了好转,对着芷巧道:“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回去吧。”
  
  “是。”芷巧应了声跳上马车,又冲着马夫摆了摆手,马夫会意地驾着马车前行。
  
  一路上,芷巧狐疑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马车里的徐砚琪,心中有些疑惑。她家小姐自捡回一条命,就跟变了一个性子似的,完全找不到之前的影子了。
  
  说起来,自家小姐也真是命苦。
  
  原本,作为清原县县令最小的嫡女,徐砚琪自幼便是被徐大人和徐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而徐砚琪本人又长相貌美,上门求亲之人自是数不过来,在清原县这一方天地里,那就是天之骄女的存在。
  
  可是,谁又能想到,徐大人千挑万选的女婿却……
  
  徐砚琪的夫家姓戴,戴家世世代代都是生意人,做生意难免要和官府打交道,所以和徐砚琪的父亲徐知县关系一直不错。
  
  戴老爷有心同徐家联姻,而徐知县也觉得那戴赢品貌端庄,一表人才,又是戴家独子,心想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以后定然是吃不了亏的,于是便应承了这门婚事。
  
  谁料想,这戴赢早已心有所属,且又是个痴情儿,自与徐砚琪成婚到如今,两人根本不曾圆房。反而是在外面养了一个,夜夜留宿。
  
  不仅如此,这才半年不到,外面的那个竟又怀了身孕,徐砚琪是个大小姐脾气,性子烈得很,又哪里愿意忍受这等委屈,在得知此事后便一条白绫上了吊。
  
  当丫头发现时徐砚琪已经几乎没了气,原本想着该是没救了,却不曾想昏睡了一天一夜后,竟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只是,这徐四小姐自苏醒开始便很少说话了,以前性子活泼爱闹,如今却像换了魂儿一般,竟连自幼跟着她的丫鬟都觉得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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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徐砚琪居住的小院,却见朱彤带着一帮子人正忙活着什么。
  
  芷巧见了走上前去拉住她:“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怎么搞得这么大动静?”
  
  朱彤道:“小姐好不容易醒过来,当然要好生打扫,去去晦气。”
  
  徐砚琪看了看拿着扫帚、抹布、水桶的众人,倒是并未有什么意见,转首对着芷巧吩咐:“我身子不舒服,想进去休息片刻,你们不用进去伺候了。”
  
  芷巧听罢担忧地询问:“小姐身子不舒服,可要奴婢去请郎中来看看?”
  
  “不必。”徐砚琪淡淡地回了一句,径自便进了屋,关上房门。
  
  院里的芷巧同朱彤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都无奈地摇头叹息,她们家小姐当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朱彤看徐砚琪进屋后便没了动静,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芷巧:“哎,今日小姐刚刚苏醒过来,身子还虚弱着呢,怎么突然想到去珠宝铺子了,可买了什么首饰回来?”
  
  芷巧摇头:“什么也不曾买,这事说来也怪,今日小姐指明了要去崔记珠宝铺,可铺子里掌柜刚死了个女儿,生意关门了。“
  
  “崔记珠宝?”朱彤喃喃了几句,目露困惑,“以前小姐买首饰不是惯爱去林记吗,今日怎么突然想到去崔记了?”
  
  “谁知道呢,四小姐自这次醒来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我有时候真怀疑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唔,唔……”芷巧正说得起劲却被朱彤伸手捂住了嘴巴,一时气的不停用手去拉朱彤的衣袖,一脸的不乐意。
  
  朱彤却是并未松开,慌乱地瞧了瞧四周,见众人都低头做着自己的事,这才安下心来,对着芷巧睇了一眼,缓缓将手放下:“哎呀,瞧你这口没遮拦的,也不当心着点儿,说什么胡话呢。若是让主子知道了,可有你好受的!”
  
  芷巧拿开朱彤的手,知趣地吐了吐舌头,却又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嘛,我俩自幼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她的脾性你我会不清楚?小姐如今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些,是不是真的因为姑爷和那女人的事受刺激过度了?”
  
  朱彤抬眸看向紧闭的房门,幽幽长叹一声,心中暗思,也不知自家小姐的转变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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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房里,徐砚琪静静地坐在梳妆镜前,手里拿着桃木雕花篦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弄着披散下来的那一头浓密乌发,镜中的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眸若水杏,眼睛眨动之间波光流转,透着股灵动之气。
  
  凝视着根本不属于自己的面容,她心头五味掺杂。
  
  想起刚刚在“崔记珠宝”门前听到的那些话,她姣好的面容便渐渐阴沉下来。人都死了,却还往她身上泼脏水,还真当她崔玥是受气包,纸糊的吗?
  
  若她真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去了,那也便罢了,可如今老天让她崔玥借居在别人的身体上活下来,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吐出来的。
  
  崔岚,你以为陷害姐姐,嫁了朱霆,入了侯府,你便能够荣华富贵,安享一生?
  
  可是,你怎么也想不到,被你视作嫁入侯府绊脚石的亲姐姐还会有死而复生的一天吧?
  
  从今天起,她是徐砚琪,是徐知县的四女儿,再不是那个软弱单纯,为念及亲情最后赔上性命的崔玥了!
  
  徐砚琪正暗自思索着,却听到门外传来朱彤的声音:“姑爷,您怎么来了?”
  
  “我听闻少夫人醒了,所以过来看看,她怎么样了?”说话的是徐砚琪的夫君戴赢,也是将真正的徐砚琪逼迫致死的元凶之一。
  
  徐砚琪之前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崔玥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我们小姐身子不太舒服,刚刚又歇下了,姑爷需要奴婢先去通报吗?”
  
  “我进去看看便好,不必打扰她。”
  
  里面的崔玥听说戴赢要进来,面色微变,忙从梳妆镜前站起身快速走至床榻,拉下帷幔,平稳地躺上去佯装熟睡。
  
  一系列动作刚刚完毕,便听得传来“吱呀”的开门声,紧接着便是戴赢那不紧不慢中又带着犹豫的脚步声。
  
  崔玥隐隐感觉到戴赢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走到她的榻前,并小心翼翼地为她掖了掖被褥,崔玥吓得整颗心脏砰砰乱跳。
  
  她心中疑惑,根据这具身体的记忆来判断,这戴赢和徐砚琪的夫妻关系并不好,甚至二人成亲这半年里根本不曾圆房,那戴赢今日这举动是为了什么,怎么就突然对她关怀备至起来了?
  
  因为徐砚琪上吊一事心生愧疚?又或是怕徐砚琪在府上出了事,他的老丈人徐知县那里不好交差?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得戴赢缓缓开口:“你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好妻子,是我戴赢没有这个福分,恨只恨我们两人无缘,我的心在娶你之前便被薇薇占满了,再容不下其她女人。……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如果有来生,我戴赢绝不负你!”
  
  戴赢声情并茂地说了这么一通话,看了看榻上睡得正香的徐砚琪,缓缓转身走出了屋子。
  
  听到房门渐渐被关上,崔玥睁开晶莹通透的双目,眸中一层轻嘲掠过。
  
  人都被他逼死了,现如今还说这些,当真是可笑呢!
  
   正文 第二章 出手   “小姐,姑爷唤您去前厅用晚膳。”
  
  朱彤进来禀报时崔玥正独自趴在窗牖边上发呆,听到这话她微微一愣,继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地弧度。
  
  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戴赢可是从未主动要求见过她,今日又是探病又是邀她用膳的,还真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徐砚琪的心思芷巧不懂,只觉得是姑爷开始注意起自家小姐了,心里比自己得了宠还高兴:“小姐,不如奴婢帮您重新梳洗打扮一下吧,前段日子在姚记新订做的衣裳可还没试过呢。”
  
  徐砚琪不由失笑,戴赢邀她用膳不过是为了让他自己心安,又何曾会想到同她这个妻子重修旧好?他对林薇如此痴情,又岂是她打扮自己就能吸引他的目光的?
  
  更何况,如今的徐砚琪可不曾想过要在这不见天日的高宅里依靠戴赢这么个男人过一辈子。
  
  那么,戴赢的态度如何还重要吗?
  
  “不必了,不过就是用个晚膳,何须如此庄重。”她淡淡开口。
  
  似乎觉察到徐砚琪并不因此感到高兴,一边的朱彤忙笑着道:“小姐说的是,不过是和姑爷用个家常便饭罢了,更何况,我们家小姐天生丽质,不用刻意妆扮便已是个十足的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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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前厅,戴赢已经早早地候在那里,看到徐砚琪过去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上前:“你来了,身子可觉着好些?”
  
  徐砚琪淡淡点头,溶溶的月华打在脸上,黝黑的眼眸有些明明灭灭:“烦劳夫君挂念,已经好些了。”
  
  徐砚琪的客气与疏远让本就心中有愧的戴赢心中更是自责了,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着道:“快坐下用膳吧,不然饭菜便该凉了。”
  
  徐砚琪规规矩矩地走到饭桌前坐下,便有丫鬟婆子们端了一碟碟的饭菜过来,片刻的功夫便摆满了桌子,看上去倒是很丰盛的样子。
  
  “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这归来居的红烧鱼骨我吃着不错,你也尝尝吧。”戴赢说着夹了一块儿放入徐砚琪的碗中,这样的亲昵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真觉得是对儿相处融洽的夫妻。
  
  看着不停往自己碗里夹菜的戴赢,崔玥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人活着的时候满不在乎,如今人不在了倒想起好好对待来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担心她上吊之事传入徐知县耳中,致使他在外面养了林薇的事情被徐知县查出来。
  
  这戴赢自始至终都只在乎林薇一个,真正的徐砚琪因为这么一个男人上吊自尽当真是不值当。不过想想自己,她崔玥可不也是因为个男人上吊自尽的,说起来她和徐砚琪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她却又比徐砚琪幸运几分,毕竟朱霆曾经对她的感情是真的,若不是崔岚从中作梗……
  
  想到朱霆,崔玥眸中染上阴霾,心中微微有些疼痛。
  
  须臾,她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她以为和朱霆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他是懂她的。
  
  原来,竟也不过如此!
  
  “怎么不吃呢?”戴赢看自己夹了一碗的菜徐砚琪动都没动一下,一脸担心地看过来,“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徐砚琪回神,冲戴赢虚假地笑了笑:“夫君多虑了,我只是在想自己有幸死里逃生定是上天垂帘,为念及恩德我打算明日前往龙隐寺祈福还愿,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听徐砚琪提及之前的事戴赢的面色有些尴尬,沉默须臾方道:“如此也好,我明日也无甚大事,不如陪你一同前往。”
  
  “不必了。”徐砚琪不假思索地回绝,脸上的表情却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夫君生意繁忙,我有朱彤和芷巧陪着便可。”
  
  徐砚琪的体贴让戴赢心头的自责更甚,想再出言说些什么,却猛然发现这么多日子以来自己带给她的只有伤害,真的是没什么立场陪在她身边。
  
  看到戴赢脸上的内疚与痛苦徐砚琪很是受用,低头默默吃着自己的饭菜,味道也比之前可口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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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徐砚琪刚用罢早膳朱彤便来禀报:“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徐砚琪一边喝着消食的清茶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带上了?”
  
  “回禀小姐,已经带上了。”朱彤回罢又忍不住开口,面露纠结,“小姐,我们这般若是被姑爷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
  
  徐砚琪用茶杯盖子随意地拨弄着杯中漂浮的些许茶花,茶水温热的水汽缓缓升腾,在她晶亮的眼眸中蒙上一层水雾,显得越发难以捉摸。
  
  须臾,她勾唇浅笑:“我和他如今已到这步田地,你觉得我若不这么做他日后便会好生待我?”
  
  朱彤被问的哑口无言,看向徐砚琪的目光中带着心疼。她跟随小姐多年,她家小姐自幼便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唯独这婚事却让人心疼的紧。
  
  朱彤眼里的真诚让徐砚琪有些微怔,朱彤和芷巧一样,是自幼被徐夫人安排在徐砚琪身边照顾的贴身丫鬟。她虽不是真正的徐砚琪,可如此情真意切的担忧还是让她觉得感动。
  
  一个没有任何血缘的丫头尚且对她如此真心,可是她的亲妹妹呢,却为了嫁入侯府不惜败坏姐姐的名节。当真是讽刺至极!
  
  崔岚,嫁入侯府的日子可如你想象中那般自在安好,令人生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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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砚琪带着芷巧和朱彤出了戴家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不过却是并未去龙隐寺,而是去了城南的芙蓉巷。
  
  芙蓉巷的宅子不同于街道市集上那些门面房,也不同于一些胡同里的小门小户,在这条巷子里居住的一般都和清原县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沾亲带故。虽说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户的内宅那般雅致敞亮,富丽奢华,却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住宅了。
  
  而林薇,便是被戴赢安置在了此处。这戴赢为了不让徐知县发现林薇的存在当真是下了功夫的,芙蓉巷处于清原县南面,离东城的戴家有不远的距离,戴赢为了每日见佳人一面不惜跑这么远的路程,倒还真是痴情一片。
  
  只是,戴赢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林薇为了能进戴家,可是早就把自己的藏身之处暴露给了徐砚琪。甚至用她腹中的孩子将真正的徐砚琪逼迫致死,可怜戴赢到如今还觉得自己一心呵护的女人是个弱不禁风的良善主儿。
  
  徐砚琪的马车在芙蓉巷的第三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在朱彤和芷巧的搀扶下款款从马车内走下来,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朱门,徐砚琪使了使眼色。
  
  芷巧会意的上前叩门,不多时便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传来,随之便是卸下门栓,大门打开的声音。
  
  门内走出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身材肥胖,面上带着精明,一身下人的打扮,却丝毫没有下人的维诺感,倒有种狐假虎威的架势,让人瞧着不太舒服。
  
  她看到徐砚琪愣了愣,扯着尖细的嗓音问:“找谁呀?”
  
  芷巧不悦地瞪了那婆子一眼:“好生无礼的奴仆,敢这般跟我家少夫人说话!”
  
  听到“少夫人”三字那婆子面色微惊,看样子似是知道了徐砚琪的身份,忙俯身赔了笑脸,却并不见多少敬意:“原来是少夫人,小人这便去告知我家夫人,还请少夫人稍候。”
  
  徐砚琪脸上渐渐升起一丝薄怒,瞥了眼一旁的芷巧,芷巧似是得了授意一般,立刻从后面走上前对着那婆子便是一个耳光:“大胆刁奴,难道这戴家除了我家少夫人之外竟多了第二个少夫人不成?一个养在外面的婢子也敢自恃夫人之名?”
  
  那婆子被打的趔趄了一下,心中虽不服,却是不敢再顶撞一句,只垂着头连连认错。任凭徐砚琪不受戴赢的宠爱,却也是徐知县的爱女,她还是不敢得罪的。
  
  徐砚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径自跨过门槛入了宅内。
  
  刚到院中便见一婀娜多姿的少妇轻移莲步从屋内走了出来,雾鬓云鬟,肌白肤嫩,小腹微微隆起,显得略微有些笨拙,却不失美感。这人徐砚琪大脑中还有印象,正是林薇。
  
  “呦,什么风儿把姐姐给吹来了,当真是稀客呢。”林薇一手抵着腰肢一手轻抚着微隆的小腹,一双狭长的凤眸中闪着讥讽与得意。
  
  林薇的嘴脸让徐砚琪一阵反感,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也渐渐浮出:
  
  “徐知县的四女儿,清原县的天之骄女,我还真想知道若是外人知道你徐砚琪成婚半年还不曾同自己的夫君圆房,那会传来怎样的流言蜚语呢,想来一定很有意思吧?纵然有戴老爷和夫人护着你,可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儿媳妇你觉得他们会护你多久?我如今怀了戴郎的骨肉,这孩子早晚也是要认祖归宗的,倒不如少夫人大度一些,同意戴郎纳我为妾,倒还为少夫人搏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声呢,您觉得呢?”
  
  思绪回转,徐砚琪忍不住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当初便是因为林薇的这些话逼得真正的徐砚琪上吊自尽的。
  
  说起来那徐家四姑娘也真是性子刚烈,以为自己死了徐知县追查下来戴赢和林薇也得不了好处,或许还会为她陪葬。却不知人死如灯灭,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同归于尽可不是什么好计策。
  
  崔玥也是到现在才明白这个理儿,所以这一世,她定要好好地活着。
  
  林薇看徐砚琪迟迟没有反应,又忍不住开了口:“姐姐今日前来可是想明白了妹妹之前说的话?”
  
  一想到徐砚琪可能服软,答应纳她为妾,林薇的心里便如百花绽放。只要她入了戴家,又有戴赢的宠爱护身,还怕没有将徐砚琪从正妻之位拉下来的一天吗?
  
  徐砚琪抬眸对上林薇那得意的笑脸,她的唇角渐渐勾起一抹轻嘲,转首看向一旁的芷巧:“怎么,我爹何时又多出一个女儿来我竟不知道?”
  
  芷巧促狭地笑了笑:“少夫人,您可不就是徐大人最小的女儿嘛,哪里会凭空多出来一个。有些人姐姐妹妹地乱叫一通,还真是不知羞耻!”
  
  “你!”林薇气的面颊憋得通红,眸中染了愠色,不过很快又转为讥笑,“怎么,少夫人是在戴郎那里受了气,所以来我这里挑事吗?”
  
  徐砚琪随意转动着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淡淡一笑,轻启朱唇:“既然怀了身孕便是我们戴家的功臣,我这做主母的怎么能不来探望呢。朱彤!”
  
  一直捧着汤罐站在一边的朱彤闻声走上前来:“奴婢在。”
  
  徐砚琪瞥了眼汤罐又看向已经变了脸色的林薇,面色温柔无害:“你肚子里怀的总归是我们戴家的血脉,我身为主母又岂能不管不顾?这安胎药可是我特意命人为你熬的,你可莫要辜负了才是。”
  
  林薇之前的得意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惶恐,面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你,你要害我的孩子!”
  
  “是又如何?”徐砚琪面色徒然一凛,语气清冷的吓人,“你以为你有了孩子便可以把我踩在脚下?我徐砚琪想做什么你拦得住吗?”
  
  “你敢!”林薇急的手心里已经出了汗,面上却渐渐恢复平静,一副笃定了徐砚琪只是吓一吓她不敢真动手的样子。
  
   正文 第三章 偶遇   徐砚琪不由觉得好笑,转身端起朱彤手里的汤罐倒入碗中些许,放在手里晃了晃,又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向林薇:“那你就看看我敢,还是不敢。”
  
  林薇惊得后退几步,眼珠飞快滚动几圈,又定定地落在徐砚琪身上:“你若杀了我的孩子,戴郎一定不会原谅你,他会休了你的!”
  
  “是吗?”徐砚琪勾了勾唇,“谢谢你这般为我着想,不过这汤你还是要喝下去的。”
  
  说罢她对着芷巧使了使眼色,芷巧和朱彤立刻走上去一人拽住林薇的一只胳膊,徐砚琪上前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双唇,顺势将手里的汤药灌入林薇口中。
  
  林薇喝了药后无力的跌在地上,目光中夹杂怒火,话语几乎是吼出来的:“徐砚琪,你杀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徐砚琪将手里的药碗扔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着林薇点头:“我等着。”
  
  说罢率先便出了院子,芷巧和朱彤见此也忙跟了出去,独留林薇依然跌坐在地上,一双眼眸中透着狠毒。
  
  徐砚琪,你以为你是徐知县的女儿便可无法无天了吗?我林薇可不是吃素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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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上,徐砚琪面容平静地闭目而坐,好似刚刚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
  
  朱彤有些不安地开口:“小姐,我们就这么喂林薇喝了堕胎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就这么死了,会不会太……”
  
  朱彤说到一半突然止住,徐砚琪缓缓睁开双目瞥了她一眼:“你想说我太残忍?”
  
  朱彤面色微惊,忙低下头去:“奴婢不敢。”
  
  徐砚琪突然笑道:“其实,那真的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补药而已。”
  
  “补药?”芷巧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徐砚琪,明明是自家小姐亲口吩咐让她和朱彤准备堕胎药的,如今怎么就……就成了补药了?
  
  徐砚琪道:“那药今天早上我已经亲自给换掉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毕竟无辜,让她亲手杀害一条鲜活的生命终究还是有些不忍的。
  
  “既如此,我们又为何要去跑一趟呢?这样岂不是让那贱人得意?”芷巧还是不明白。
  
  朱彤却是有些了然了:“小姐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不过我看今日之事过后她肚里的孩子怕是也不保了。”
  
  徐砚琪眸中露出一抹赞赏,朱彤这丫头倒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
  
  芷巧依然云里雾里:“哎呀,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根本就听不懂。”
  
  朱彤笑着提醒她:“刚刚你拉着林薇让小姐喂她喝药时用了多少力道?”
  
  芷巧认真地想了想:“好似是没有多用力的,应该是那女人见挣扎也没用索性便放弃了。”
  
  朱彤道:“天下父母心,有哪个母亲在腹中的孩子有危险时不会拼了命的护着?林薇妥协的未免有些太快了。”
  
  这次芷巧算是有点儿明白了:“我知道了,那贱女人定然是想借这件事让姑爷给她出头,如果她失了孩子,姑爷一心软兴许就能让她进戴家了。”
  
  这么一想,芷巧更是觉得气愤了,“ 为了做个妾室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了,还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
  
  朱彤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小丫头脑子总算开窍了。”
  
  芷巧接着道:“我看之前那个婆子后来也不见了踪影,想来八成是在林薇的暗示下去找姑爷通风报信了。如果姑爷赶去了,却发现林薇没事,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你们又怎么觉得林薇肚里的孩子还是会不保?”
  
  朱彤眸中的讥讽一闪而过:“小姐难得给她送药,林薇定然觉得这是对付小姐的绝佳机会,自然是要拼上一把的。纵然是……纵然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也要让姑爷彻底厌恶了小姐。她自以为抓住了可以扳倒小姐的时机,却不知早已落了圈套。”
  
  朱彤说着不由看向一直淡笑不语的徐砚琪,自小姐苏醒后竟变得比之前更聪慧了。果然,女人的智慧都是被逼出来的。
  
  “那如果姑爷真的误会是我们小姐下的手怎么办?”芷巧又问。要知道,姑爷平日里最听那女人的话了。
  
  “林薇自己肯定不会买什么堕胎药给自己预备,身边的婆子又不在,为了在少爷赶来之前把孩子打掉,定然会亲自去最近的药铺买药,到时候我们找了药铺的掌柜问话,还怕姑爷不相信?”
  
  芷巧一脸崇拜地看向朱彤:“你怎么能想得到这么多?”
  
  朱彤忍不住轻笑:“这可不是我想到的,我也是根据刚刚的情况胡乱猜测。若说厉害,也是我们的小姐厉害。”说完又转首看向徐砚琪,“小姐,奴婢分析的可对?”
  
  徐砚琪笑着点头:“朱彤心思灵巧。”
  
  芷巧歪着脑袋看向徐砚琪,突然道:“小姐和从前很不一样了呢。”
  
  徐砚琪挑眉:“是吗?怎么个不一样?”
  
  “小姐比以前更聪明了。”芷巧说完又觉得不好,又补充道,“不对,小姐以前也很聪明,只是现在更聪明了而已。”
  
  “对了小姐,我们现在去哪?”芷巧又问。
  
  徐砚琪道:“回徐府,也许久不曾见过爹娘了。”
  
  芷巧眼前一亮:“对了,我们回徐府,有老爷和夫人罩着,就是姑爷想包庇那贱人他也不敢把我们家小姐怎么样。”
  
  徐砚琪抿唇淡笑,掀开窗帘看向外面,此时正值初夏,景色正好,她回首对着芷巧和朱彤道:“这马车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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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马车,徐砚琪和芷巧、朱彤三人不急不缓地走在清原县的大街上,看着街上的行人以及脚下的青石子路,崔玥觉得换了身份后纵然是曾经走过的道路,如今再走时也和以往不同了。
  
  然而,夏日的天气总是那般阴晴难测,刚刚还是烈日灼灼,转眼却又乌云密布,整个天空好似泼了墨汁一般黑压压的一片。须臾的功夫又电闪雷鸣,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路上的行人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芷巧不悦地皱眉:“哎呀,天怎么说变就变,早知道就让车夫跟着我们了,一会儿下雨了我们赶不回去可怎么好?”
  
  徐砚琪看了看头顶环绕的乌云淡笑:“你不觉得雨中漫步也别有一般滋味吗?”
  
  “啊?”芷巧还在愣神却见徐砚琪和朱彤已经款款向前而去,她急的慌忙跟了上去,“哎,你们等等我呀!”
  
  三个人依旧不急不缓地走在街上,朱彤偶尔和芷巧玩笑几句,彼时徐砚琪总是抿唇淡笑。不过那笑容极浅,似是并未到达心底。朱彤忍不住轻叹,自她家姑娘醒来之后,她的笑容便总是这般浅淡虚无,再没了曾经的纯真俏皮,发自内心的笑容。
  
  正走着,却听得前方的胡同巷口传来阵阵吵嚷之声:
  
  “猪肥,大傻瓜!猪肥,大傻瓜!猪肥,大傻瓜!”
  
  徐砚琪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好看的柳眉微微蹙起:“前面怎么回事,我们去看看。”
  
  “小姐,不行的。”芷巧慌忙上前拦住她,有些无奈的劝慰,“这天马上要下雨,我们还是别凑热闹了,赶快回去吧。”
  
  徐砚琪却是并未听劝,而是径自提起裙摆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只见前方的一个胡同巷里,一群小孩子正蹦蹦跳跳的对着里面扔石子,想来是哪家的孩子被这群小崽子们合伙欺负了去。
  
  “你们在做什么?”徐砚琪不悦地对着一众小孩儿呵斥一声,那些小孩闻声吓得纷纷四下逃窜,瞬间便没了影儿。
  
  顺着众人投掷的方向望去,却并不似想象的那般是个孩子,而是个大人,且是个男人!
  
  那人如今正蜷缩在墙根,随着一颗颗石子砸过来,他疼的用两只胳膊抱住头部,整张脸埋在膝盖上,倒是看不清他的长相。
  
  “小姐,这人好似是怀宁侯府的大少爷朱斐,脑子不太好使,所以常被一群孩子欺负。”芷巧走上前去解释道。
  
  对于怀宁侯府徐砚琪自然最清楚不过,怀宁侯府的老侯爷朱鸿远早年本是清原县的铁匠,也是他运气好,赶上了天下大乱,朝野纷争,一身武艺的他便趁此时机去从了义军,跟随先帝打下这大齐天下,天下统一后因军功卓著被封为一等侯。
  
  老侯爷不喜朝堂的勾心斗角,便向先帝请辞回清原县安度晚年,然而先帝不允。后来在他锲而不舍地多次请求之下,先帝只好答应他居家迁回老家清原县,但仍袭侯爵之位,享朝廷俸禄。
  
  自此,怀宁侯一家人便在这清原县里定居下来。
  
  因老侯爷还是铁匠时同崔玥的祖父交好,两家早有结为姻亲的约定,老侯爷为人重信重义,一回到清原县便向崔家提亲。
  
  当时崔玥不过两岁,与之定亲的便是长她五岁的侯府嫡系长孙朱斐,后来朱斐因生病烧坏了脑子,崔玥又自幼同朱霆感情要好,长大后的崔玥死活不应这门婚事,这才将订亲的对象换成了朱霆。
  
  不过,崔玥最终也还是没嫁给朱霆。
  
  望着胡同里抱缩一团的朱斐,徐砚琪莫名觉得有些心酸。她还记得小时候朱斐跟在她和朱霆身边跑的样子,那时候他总是在后面唤着让自己等他,可自己却拉着朱霆跑得更远了。
  
  当年退婚其实是她少不经事,太过任性,若她愿意嫁给朱斐,或许崔岚也不会丧心病狂的陷害她这个亲姐姐了。
  
  说起来,这也是她自己作孽,罪有应得!
  
  “小姐,那群孩子既然被赶跑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徐府吧,不然再过一会儿可能真的要下雨了。”芷巧忍不住再次出声。
  
  徐砚琪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一直沉浸在作为崔玥时的记忆里,竟鬼使神差地缓缓向着躲在墙角的朱斐走去。
  
  她走至朱斐身旁,对着那抱着头瑟瑟发抖的男子弯下腰,目光如浸了水一般散发柔和的光晕:“不要害怕,那些人已经被我吓跑了。”
  
  她的声音很轻柔,似有股奇特的力量,瞬间安定了朱斐的心。
  
  他缓缓抬起头来,两颗大眼珠有神地望着眼前的徐砚琪,停顿了半晌方道:“仙女姐姐好漂亮。”
  
  徐砚琪被朱斐的称呼搞得一愣,随即轻笑出声。
  
  朱家的男人似乎都继承了老侯爷战场上金戈铁马的英姿飒爽之气,朱斐的脑子虽然和几岁的孩童无异,但一张脸却是俊逸不俗,五官轮廓分明,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闪发光,纯净的不染纤尘,笑起来狭长的凤眼眯起,如星空中皎洁的弦月。
  
  朱斐的俊逸中透着娇憨,又带着孩童般的稚嫩与纯净,倒是和朱霆不同。朱霆也很好看,一双漆黑的眼眸迷人而深邃,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凌然霸气。坏笑时唇角微微上扬,看一眼便禁不住泥足深陷。
  
  想到朱霆,徐砚琪唇角的笑意淡下来,目光深沉而复杂。
  
  她和朱霆,是再无可能了。
  
  她终究是高估了朱霆对自己的情分,却原来,都是假的。不过因为崔岚莫须有的一句话,他便信以为真,怒发冲冠地指责自己背叛他。
  
  当真是可笑至极!
  
  “小姐,我们真的该回去了。”这一次朱彤也忍不住出声了。
  
  徐砚琪抬头看了看已被乌云尽数遮去的天际,转头对朱斐温声询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这朱斐不管怎么说也是怀宁侯府的大公子,如今一人躲在这大街上当真有些匪夷所思。
  
  “郑叔让我在这儿等他,他去找神医。”
  
  朱斐话音刚罢便听得上空突然传来一声轰隆,朱斐吓得直接扑入徐砚琪的怀里:“怕,我怕。”
  
  徐砚琪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刚欲伸手推开他却发觉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止不住地抖动,她有些不忍的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安慰道:“别怕别怕,只是打雷而已,没事了啊,乖。”
  
  芷巧和朱彤看徐砚琪哄孩子一般的模样一时有些无语,又有些着急,她家小姐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天空随着几声闷雷的打响,豆大的雨珠开始自上空掉落,只片刻功夫便哗啦啦地大了起来。
  
  “哎呀,下雨了,快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徐砚琪说着拉起地上的朱斐疾步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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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终于找到一座可以避雨的小亭时,四人早已被大雨冲刷的成了落汤鸡。
  
  徐砚琪捋了捋胸前垂着的两缕青丝,竟已能滴出水来。突然一阵疾风刮过,徐砚琪冷的颤了颤身子。
  
  芷巧见了忙从包袱里取来一件碧蓝色披风:“幸好出门的时候听朱彤的话拿了件披风,小姐先披上吧,这包袱奴婢刚刚一直抱在怀里,还不曾被雨水打湿。”
  
  徐砚琪刚伸手接过便听得“阿嚏”一声,竟是朱斐打了个喷嚏。
  
  徐砚琪扭头望去,却见他正蹲在地上将自己紧紧环住,整个身子冷的瑟瑟发抖,面色看上去有些惨白。
  
  徐砚琪犹豫了一下上前用手里的披风将他裹住:“很冷吗?等过一会儿雨停了就能回家了,你再忍忍。”
  
  “一个大男人身子骨怎么这么弱,跟个病西施似的。”芷巧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她家小姐一个女儿家,如此将自己的披风给了陌生男子,真是说不过去。若传出去,那可是有损名节的事情。不过,幸好是个傻子,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好了,别发牢骚了,跟个傻子计较什么。”朱彤轻声说着扯了扯芷巧的衣襟,芷巧这才噤了声。
  
  “大少爷!大少爷!您在哪儿呢?”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疾呼,徐砚琪狐疑了一下,对着朱斐温声道:“你听听这声音可是在寻你?”
  
  朱斐听话的竖起耳朵一听,一双大眼睛顿时便敞亮了起来,高兴地站起身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挥舞:“郑叔,我在这儿,在这儿呢!”
  
  郑叔闻声向这边跑来,看到朱斐安然无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合了手里的雨伞走过来:“少爷啊,您没事太好了,可担心死老奴了。”
  
  “刚刚有人欺负我,神仙姐姐带我来躲雨。”朱斐并不是很有逻辑地说着,扭头指了指一旁的徐砚琪。
  
  徐砚琪笑着对着郑叔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她还是崔玥的时候去过朱家,也认得这位郑叔,是侯府里的大管家。
  
  郑叔上前两步对着徐砚琪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姑娘关照,我家少爷有些痴傻,想来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郑叔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算不得什么麻烦。”徐砚琪淡笑着回道,举手投足间自有股自然的高雅与大气。刘叔见了,眼中渐渐有了赞赏之色。
  
  “少爷,老夫人和夫人还在等我们回去,咱们走吧。”
  
  “哦。”朱斐乖乖地应了声,又依依不舍地看向徐砚琪,“神仙姐姐,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徐砚琪错愕了一瞬,随即笑道:“会的,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是的,她们一定还会再见。她崔玥同朱家的渊源,还没有结束呢!
  
  朱斐听了并无怀疑,很高兴地拉着郑叔道:“郑叔,我们赶快走吧,早点儿走下次就能早点儿见到神仙姐姐了。”
  
  一旁的芷巧和朱彤头顶一排排乌鸦飞过……
  
  “哎,把我们姑娘的披风还给我。”芷巧见他们要走急忙上前拦住,她们姑娘的贴身衣物遗落出去终归是不太好。
  
  朱斐撇了撇嘴,紧紧地抓着身上的披风,看上去极不情愿。
  
  徐砚琪见了也不愿为难他,笑说:“罢了,如今天气冷便给他披着吧。”
  
  “小姐!”芷巧看着听了徐砚琪的话便扬长而去的身影忍不住抱怨,“奴婢知道小姐心善,可这般将披风赠与男子于礼不和的呀。这事关你的名节,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了,那可是要责备的。”
  
  徐砚琪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既如此,不让他们知道也就是了。”
  
  更何况,把披风给他自有给他的妙用。
  
   正文 第四章 娘家   大雨初歇,云消雾散,风光月霁,水光潋滟晴方好。
  
  徐砚琪和两个丫头刚到徐府门口,便有守在外面的家丁迎了上来:“四小姐回来了。”
  
  徐砚琪点了点头:“我爹娘可在家中?”
  
  “回四小姐,大人去衙门里办事了,夫人在家呢。”
  
  徐砚琪轻轻“嗯”了一声便带着朱彤和芷巧进了家门。
  
  这是崔玥第一次进徐砚琪的娘家,不过有徐砚琪的记忆在,一切都显得轻车熟路。
  
  她没有直接去见徐夫人,而是径自去了徐砚琪之前的雲熙阁,徐府算不上太大,但每一处都极近雅致,独具匠心,彰显着宅中主人的品味。
  
  在这清原县里,能在建筑上越过徐府的怕是只有怀宁侯府了。
  
  入门右转,绕过一片郁郁葱葱、奇花异卉的花园,过了一片假山碧池便是徐砚琪的雲熙阁了,雲熙阁一共两层,徐砚琪的寝室便在楼上。
  
  雲熙阁的前面种着几株合欢树,如今正值夏季,合欢花绽放枝头,因为一场大雨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倒是和如今湿漉漉的徐砚琪三人很是相像。
  
  合欢花,这是徐砚琪喜欢的花,也是她崔玥最喜欢的。
  
  不过,现如今,她们二人已是一体了。
  
  合欢树下,一个婆子正拿着扫把清扫着院里被雨水打落的合欢花,以及地上聚集的水滩,抬头看到徐砚琪眼前顿时一亮:“四小姐回来了?”
  
  徐砚琪笑着走上前:“怎么这时候打扫院子?”
  
  “这院子夫人每天都会命奴婢来打扫,说天天打扫着,等哪天四小姐回来便都是干干净净的。原本早上已经扫过了,可又下了雨,夫人知道四小姐不喜欢这雲熙阁有太多积水,便命奴婢再来扫一遍。早上夫人还念叨着四小姐许久不回来看看,不想今日便回来了,夫人知道了定然很高兴。”
  
  徐砚琪心头微涩,一股暖流在胸前淌过。还未开口,那婆子又目露紧张道:“哎呀,小姐这是淋了雨吧,可要当心着自己的身子,莫要生病了才是,不然夫人又该心疼了。”
  
  徐砚琪笑着摇头:“放心吧,我无碍的。对了,这院子先不必扫了,你去准备些热水来,等我沐浴过后再去见我娘。”
  
  “是。”那婆子应了声转身离去,心里却在嘀咕这四小姐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平日里在家都是叽叽喳喳地像只小鸟一般,今日倒像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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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过后,徐砚琪换上一袭淡蓝色碎花烟雨长裙,一头墨发带着湿意低垂在后背,一双眼睛盈盈如月,顾盼神飞。白皙娇嫩的脸上并未涂抹任何脂粉,淡雅中又平添几分出尘之气。
  
  听到楼下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徐砚琪拢了拢衣裙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走出内室,恰巧便见徐夫人苏氏带着几个丫鬟走进来。
  
  苏氏生的极美,眉如翠羽,腰如约素,虽已近四十,看上去依旧风韵犹存。不过,最让人一眼难忘的便是她的端庄优雅,温柔慈爱。
  
  看到苏氏,徐砚琪很想随着记忆里的样子直接扑过去抱住苏氏,并唤上一声“娘亲”。可是,纵然有着前主的记忆,但对如今的徐砚琪来说,面前站着的终究是位陌生人。
  
  虽有亲切之感,却仍是有些放不开。
  
  见女儿立着不动,苏氏蹙眉佯装生气:“怎么,嫁了人连娘都不认得了?”
  
  看着面前这个慈爱的母亲,崔玥鼻头一酸,竟突然跑过去一把扑入苏氏怀中:“娘。”
  
  这一声“娘”倒是没有如崔玥想象的那般难以出口,她五岁时娘亲因病去世,是爹将她和妹妹崔岚抚养长大,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娘亲了。
  
  有幸上苍垂帘,给了她另外的人生,又给了她这么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看到女儿落泪苏氏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化了,心疼地为女儿擦去眼泪,“可是在戴家受了什么欺负?你告诉娘,若那戴赢待你不好,娘和你爹定然为你做主!”
  
  听了苏氏这话,徐砚琪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芷巧和朱彤见此只当是徐砚琪想起了林薇的事心里难受,二人互望一眼便齐齐朝着苏氏跪了下去:“夫人,您一定要为小姐做主啊。”
  
  苏氏也越来越发现事情的严重性,看了看泣不成声的女儿,又看向朱彤,话语中带了几分凌厉:“到底怎么回事?”
  
  朱彤将这半年里徐砚琪在戴家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闻女儿这半年一直被冷落,甚至因为林薇怀孕一事气得上吊自尽,险些便没了性命,苏氏气得怒火中烧:“这戴赢好大的胆子,以为戴老爷和戴夫人不在家便可以为所欲为,胆敢欺负我的女儿,这件事我一定要他给个说法不可!来人,去衙门里把老爷叫回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下人领命匆匆离开,苏氏这才拉徐砚琪在一旁坐下,慈爱地伸手抚摸女儿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甚至已经泛起了水雾:“傻孩子,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怎么就不和家里说呢,都是你爹的错,竟然选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徐砚琪倚在苏氏怀里,眼中泪滴一颗颗掉落,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是伪装,还是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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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苑
  
  姚姨娘坐在廊前的椅子上喝茶,听完下人的禀报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知道了,下去吧。”
  
  “真没想到,清原县的天之骄女,苏念云最宠爱的女儿,如今竟落得这步田地,老天可算是开眼了。”姚姨娘喜滋滋地感叹着。
  
  念云便是徐砚琪的母亲苏氏的闺名。
  
  苏念云本出生于官宦之家,但后来家道中落,年幼的她被辗转卖入徐府为奴,认识了当时的少爷徐源,也便是如今的徐知县。
  
  苏念云饱读诗书,文采出众,又长相貌美,同徐源二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徐老夫人知道后嫌弃苏念云奴仆出身,不肯答应二人的婚事,向来孝顺听话的徐源因为苏念云第一次同母亲起了争执,因为此事气的老夫人卧床数月不起。
  
  无奈之下,徐源娶了同为书香世家的郭家独女,半年后郭氏怀孕,徐老夫人这才松了口同意纳苏氏为妾。
  
  一年后,郭氏难产,生下一个女儿后便去了。
  
  也是苏氏命好,在郭氏去世的第二年生下了双生子,徐老夫人这才对她的态度渐渐好转,被扶为正室。
  
  而姚姨娘便是在苏念云怀孕的时候,徐老夫人以她身怀有孕不能照顾夫君为由强行纳入府中的。
  
  姚姨娘是小门小户出身,本以为入了徐家能过上好日子,可谁知那徐源一门心思全在苏念云身上,一年当中能去她房里的次数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也幸好她肚子争气,尽管并不受宠,但几年下来仍是给徐家生了两个女儿,也算是稍稍提了自己的位置。
  
  原以为自己纵然不受宠,只要女儿们过得好也便够了,可是谁又想到,徐源太过偏心,对苏念云的儿女千般疼爱,万般爱护,对自己生的却是敷衍了事。
  
  这又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如今听闻苏念云的女儿出了事,这叫她如何能不高兴?
  
  她做梦都没有这般开心过。
  
  “乖女儿,别剪那些个花花草草了,来陪姨娘聊聊天,我可许久不曾这么高兴了。”姚姨娘笑着对不远处一直认真修剪花草的徐砚思道。
  
  徐砚思握着剪刀的手一滞,抿了抿唇转身缓缓走过去,在姚姨娘身旁坐下:“四妹妹这次在戴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以爹的性子怕是要让她和戴赢和离了。”
  
  “和离了才好呢,想当初你爹把她嫁给戴家,我这心里便极不痛快,同样是女儿,凭什么她苏念云一个贱奴生的就能那般好命,嫁个仪表堂堂、有钱有势的公子哥,我的女儿就……”
  
  说到这里,姚姨娘见徐砚思面色有些不好,忙住了嘴。
  
  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嫁了捕快头子,一个虽说嫁了个地主的儿子,但却是离家太远,不得常常相见,也不知如今在夫家可有受人欺负。
  
  同样是女儿,如此的天差地别,这又让她如何能够服气?
  
  说来她这大女儿也是命不好,打小便体弱多病,汤药不断,虽满腹才华,却仍被外面传成药罐子。
  
  这样的名声,又哪里找得了什么好人家呢?或许,嫁一个老爷亲自选定的捕快头子继续留在徐家便是个好归宿吧。
  
  可是她的小女儿呢,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有身段,老爷怎就忍心把她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呢?地主虽不算差,可总归比不上城里经常能看到的好。
  
  姚姨娘的一席话听得徐砚思极为不悦,在姨娘的心里,她这个“药罐子”女儿和那个嫁入农家的小女儿终究是不一样的。
  
  三妹妹嫁给地主的儿子都算是委屈了,她嫁给一个没爹没娘,没田没地的捕快就是理所应当。
  
  在这个家里,从来就没有过公允。
  
  在爹的心里,她更是比不上徐砚琪这个正室嫡女。
  
  在这徐府里,论才情、论相貌,她徐砚思没有哪一点是输给徐砚琪的,可就是因为自己是庶女,所以便被爹爹遗忘,自幼便不曾得到过多少关心。
  
  小时候,为了博取爹爹的一点点夸赞,她拼了命的练习琴棋书画。
  
  可是,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徐砚琪轻轻松松地撒娇卖乖能让爹爹开怀。
  
  徐砚琪是嫡女,所以她永远都吸引着众人的目光,顶着那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光环。
  
  她是庶女,所以就注定了她这辈子都只能被徐砚琪踩在脚下。
  
  原以为,她徐砚思这辈子都没有什么能在徐砚琪之上了,如今竟又出了这档子事儿。
  
  若徐砚琪和戴赢当真和离,她的名声终归是有影响的。
  
  到时候,她倒是要看看爹爹还能给徐砚琪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正文 第五章 姑嫂   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轻纱笼罩,新月曲如眉。
  
  徐砚琪倚在阁楼的窗牖边上,出神地望着外面的夜色,阵阵温风拂过,树上飘下几朵合欢花,悠悠然盘旋而落。
  
  她伸手接下一朵被风吹来这里的合欢花,静静地凝眉细看,深邃的目光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小姐,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来看你了。”朱彤话音刚罢却见杨蓉和陈慧已携手走了进来。
  
  大嫂杨蓉看到徐砚琪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当真是许久不见你了,瞧着都瘦了不少,倒叫人看了心疼。”
  
  徐砚琪笑道:“烦劳两位嫂嫂惦记,我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出了这样的事,我知道你心中定然不快,大嫂看了也着实心里难受,不过还是要劝你宽心些。爹娘疼你,自会为你做主,莫为不应该的人伤了自己的身子。”
  
  “大嫂嫂所言极是,砚琪会好生照看自己的。”徐砚琪面露感激地对着杨蓉回道。
  
  杨蓉看了眼自进门便一直缄默的陈慧,转而对着徐砚琪笑道:“你二嫂嫂对你也是极为关心的,原本听闻你回来便急着拉我来看你,我心想出了这事你心里定然是想多让娘陪着,这才晚了些时候过来。”
  
  徐砚琪自知杨蓉这是在为陈慧说话,对着陈慧点头施礼:“多谢二嫂嫂挂怀。”
  
  杨蓉这才将低垂着的目光移向徐砚琪,眉宇间带着羞怯与不自然:“都是一家人,小姑子无须客气。”
  
  对于陈慧这有些怯懦的性子,崔玥忍不住感叹,徐砚琪的二哥徐宗文自幼酷爱读书,一心想考科举,苏氏也是因此才选了徐慧这个京府书苑教书先生之女作为儿子的正妻。
  
  原想着二人都是爱好诗书之人,自会将日子过得美满幸福。
  
  可未曾料到,这陈慧虽满腹才华,却是个怯懦的性子,平日里一看到徐宗文便紧张地说不出话,这样一个木头人又如何讨得夫君的宠爱呢?
  
  徐宗文不喜妻子陈慧沉闷怯懦的性子,常以静心考科举为由前往霖山的竹园念书,以至于二人成婚两年依旧无所出。
  
  有幸徐夫人并非是个刻薄的婆婆,平日里对陈慧这个儿媳依然照顾有加。
  
  不过之前的徐砚琪对这个二嫂嫂却是极为不喜,平日里也不曾给过好脸色。
  
  正因如此,陈慧如今面对这个小姑子时才这般胆怯。
  
  如今徐砚琪的身体里住着崔玥的灵魂,对于这个二嫂,崔玥谈不上讨厌,却也当真是喜欢不起来的。
  
  礼貌地回话之后,崔玥又将话题转在了大嫂杨蓉的身上。
  
  “对了,许久不曾见过大哥的面,他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谈及徐宗益,杨蓉无奈地叹息一声:“他呀,整日里天南海北地瞎晃悠,归家也没个时候,一年里也不见他在家中待上几日。”
  
  经杨蓉这般一说崔玥这才回想起来,徐砚琪的大哥喜欢做生意,自幼便离了家去外面闯荡,一年到头很少回来。
  
  说起来,这杨蓉也是个苦命的,嫁给徐宗益这种整日不着家的人,一年到头地独守空房,日子想来也很是煎熬。
  
  有幸的是杨蓉和徐宗益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感情一直都很不错,夫妻二人虽不常见面,书信却是隔三差五地往家里寄,同陈慧和徐宗文这一对儿比起来,却是好上许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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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逸轩***
  
  钱常永回来的时候妻子徐砚思正抱着女儿轻轻地耸着肩,嘴里哼着好听的小曲儿。
  
  夜里的烛光柔和地泛着光晕,给周围的一切披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看着站在榻前一脸慈爱地哄着女儿的娇妻,他觉得整颗心都是满足。
  
  想他钱常永不过一个无父无母、没田没地的小人物,原本只是凭着一身武艺跟在徐知县身边做个捕快头子混口饭吃,没曾想竟能得徐知县赏识,如今竟娶了徐知县的女儿、清原县难得的才女为妻,还能住在这徐府里,对他来说当真是天大的殊荣了。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吃软饭的,娶了一个“药罐子”不过是为了攀上徐知县这门亲。
  
  可旁人怎么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喜欢徐砚思,从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就很喜欢,如今他又得偿所愿,娶她为妻。那么现在为了她忍受些流言蜚语又算的了什么呢?
  
  徐砚思身子柔弱,所有大夫都说她受孕的可能性不大,可她仍是冒着生命危险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得妻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缓缓走上前去伸开臂膀将徐砚思圈在怀里,俯首吻了吻她的鬓发,用很轻的声音询问:“朵儿睡着了?”
  
  徐砚思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身将女儿递给站在边上的奶娘:“抱她下去吧。”
  
  奶娘走后,屋子里顿时便只剩下钱常永和徐砚思二人。
  
  钱常永一把抱住徐砚思便要吻上去,却被徐砚思不着边际地推开,顺势去脱他的外衣:“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对于徐砚思的表现钱常永早已习以为常,倒也不甚在意,回道:“之前的案子今日刚有了线索,所以便回的晚了些。”
  
  说话的功夫,丫鬟茯苓已打了洗脚水端进来,徐砚思扶钱常永在榻前坐下,茯苓走上前帮他脱了鞋袜来洗脚。
  
  徐砚思则随手从床头拿起绣了一半的帕子低头绣着。
  
  “对了,白日里岳父突然被岳母派人从衙门里唤了回来,我听说是四小姐在夫家出了事情,你们是姐妹,又在一个屋檐下,平日里没事便多去走动走动。她这个时候,定然是最需要关心的。”
  
  徐砚思拿着绷子的手一顿,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看她如此,钱常永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怎么,你今日没去?”
  
  “明日再去,还不是一样。”
  
  “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姐妹,若我们离得远也便罢了,明明就在一处宅子里,都一天了你作为姐姐怎能看都不去看一眼?”
  
  钱常永语气里的责怪让徐砚思心中不是滋味儿,面色也渐渐有些发白,说出的话明显带着赌气的意味:“那你现在替我去看看好了。”刚一说罢便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也憋的通红。
  
  钱常永见此也有些急了,慌忙站起身把她手里的绣活放在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怎么就动气了呢,当心自己的身子。”
  
  茯苓慌忙倒了茶水过来,好一会儿徐砚思才渐渐恢复如常。
  
  “小姐今日的药可服过了?”
  
  茯苓道:“回姑爷,已经服过药了。”
  
  钱常永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茯苓下去。这才又转身对着徐砚思柔声道:“怎么好端端地便生了气,我刚刚那般说不过是怕你被人说闲话,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若当真不想去,我们不去就是了。好了,不要生气了。”
  
  钱常永的迁就让徐砚思鼻头一酸,心中升起一股被捧在手心的幸福感。而这种感觉,是她在爹和姨娘那里从来不曾得到过的。
  
  平复了情绪,她抬头冲钱常永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明日便去看看四妹妹。你一早还要去衙门,早些休息吧。”
  
  见她如此钱常永方松了一口气:“你不生我的气便好,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着。”
  
  吹了蜡烛,二人并肩躺在榻上,柔和的月光透过窗牖挥洒进来,落下满地银辉。
  
  隔着浓浓的夜色,徐砚思看不清钱常永的面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成亲这一年多里,钱常永对她毫无底线的宠爱她岂会感受不到?可任凭他们如何恩爱,在外面仍是闲话不断。也是她心气儿高,听不得那些闲话,这才会不经意间流露出对他的抱怨。
  
  可仔细想想,她这样的身子,又是个庶女,除了钱常永还能找到更好的归宿吗?
  
  想起钱常永平日里的体贴,她心头一暖,忍不住将身子往他怀里蹭了蹭。
  
  “怎么还没睡?”钱常永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睡意,伸手将她环在怀里,便继续睡了去。
  
  徐砚思心里却有些凌乱,竟不自觉地喃喃出声:“夫君,你有一身武艺,若能是个将军多好……”
  
  若是如此,她就再也不用担心徐砚琪什么都比她强了。
  
   正文 第六章 嫡庶   夏日的朝阳总是出现的比其它季节要早。
  
  清晨,当第一缕晨光透过薄薄的雾气射进雲熙阁的阁楼时,徐砚琪已经从榻上起身。她本就睡得极浅,自重生之后更是睡意越来越少。
  
  披上一层薄薄的单衣站在阁楼的窗前,看着金光流泻下熟悉又陌生的徐府宅院,徐砚琪觉得自己整颗心出奇地平静。
  
  静静地站立片刻,将前世和今生的种种思虑清楚,又打算好今后要做的事,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内室。
  
  雲熙阁称不上大,但该有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
  
  寝房的隔壁是一间小书房,里面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把琴。
  
  徐砚琪走上前俯身在琴弦上随意地拨弄了一下,便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指尖流泻而出。
  
  上一世,因为两岁的时候便和怀宁侯府订了亲,所以崔掌柜很早便请了先生教她琴棋书画,不过那时候珠宝铺里生意繁忙,也只是学了些皮毛。
  
  而之前的徐砚琪性子顽劣,也不曾认真的学过,想来她肚子里的那点儿东西也不会让什么人看出破绽来。
  
  徐砚琪正翻看着书架上的书,却听芷巧在外面道:“小姐,二小姐来看您来了。”
  
  徐砚琪拿着书卷的手一滞,她倒是忘了,这徐府的二小姐和他的夫君是在徐府里生活的。
  
  不过,这妹妹出了事做姐姐的到了今日才来探望,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太深的情分在。
  
  徐砚琪由芷巧帮自己换了衣裙,梳洗打扮之后便下了阁楼,前往一楼的客厅。
  
  刚到门口,便见一位身着锦绣双蝶钿花罗裙的少妇正坐在客厅的椅子边上喝茶,那少妇不过二九年华,一头云鬓绾作云髻,左侧斜插一支雀鸟缠枝银簪,额间坠了一颗心形晶蓝色宝石。面上虽施了粉黛,却仍能觉察出些许病色,纤薄的身材展现出弱柳扶风之感。
  
  和记忆中的一般无二,此人便是徐府的二小姐徐砚思了。
  
  “二姐姐。”徐砚琪跨过门槛后轻轻地唤了一声。
  
  徐砚思也已经放下茶盏站起身,对着徐砚琪露出淡淡的微笑:“我可是来得太早,扰了你的休息。”
  
  徐砚琪走过去在徐砚思边上坐下,笑着冲她摇头:“二姐姐来得正是时候,我也是刚起来。”
  
  “你在戴家的事我也听说了,别太往心里去,再糟心的日子总有过去的一日。”
  
  “多谢二姐姐记挂,我没事的,你不必担心。”
  
  徐砚思从怀中取出一本画册递给她:“你向来喜欢这些东西,前些日子机缘巧合下得了此书,没事的时候拿来消遣也好,别总想些个伤心的事。”
  
  徐砚琪接过来看了看,是一本系列性的游记,不禁有些好奇:“二姐姐平日也会看这些书吗?”
  
  徐砚思笑了笑:“我不爱看这些,是你三姐姐爱看,这书本就是她托我帮她找的,不过最近她没回来,便先拿来给你消遣。我记得,你以前好似也喜欢这些东西。”
  
  “是啊,的确是很喜欢,有几次被爹发现还臭骂了我一顿,以前收集的好多都被爹一把火给少没了。”徐砚琪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仔细留意着徐砚思的表情。
  
  见她面色微怔,徐砚琪便知徐知县不许儿女们看这种杂书她是知道的。那么,她今日又为何带了这么一本册子来给她?真的是为了给她消遣,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瞧我,倒是糊涂了,你三姐姐平日里看这些东西时不曾被爹发现过,我差点忘了爹是不许我们女儿家看这种杂书的。爹向来疼你,若是哪天来看你发现了此书,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徐砚思一脸愧疚地说着,伸手从徐砚琪手里重新拿过此书,“这书我还是拿给你三姐姐看好了,左右爹也顾及不到她,自不会责罚了她去。”
  
  徐砚思话中的酸意徐砚琪听得明白,这分明是拐着弯儿地说她自己和三姐姐二人比不得她徐砚琪是个嫡出,还能被爹处处惦记着。
  
  徐砚思的感触崔玥不能感同身受,却也是理解的,以前她一直和爹爹妹妹生活在三口之家,对于大户人家后宅院里的事情不是很懂,却也知道里面的复杂。
  
  就如朱霆总在她跟前提的:自古因“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这八个字而痛苦的人太多太多。
  
  若徐砚思比徐砚琪差些也便罢了,可偏偏她满腹才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样的人难免便有了些傲骨,又哪里肯服气屈居于人下?
  
  可也是她命不好,错投在了姨娘的肚子里,还是一具孱弱的身子。
  
  那也只得受着了。
  
  说起来,若是天下男儿少纳几房小妾,也便没了嫡庶之争、骨肉相残的悲剧。
  
  然世道如此,谁也无可奈何。
  
  徐砚思坐了没多久便借口离去,徐砚琪看得出她对自己的不喜,便也没有多加强留。
  
  她和这位二姐姐之间,怕是永远不会真正地和睦吧。
  
  既如此,只要徐砚思不像崔岚那般存害自己之心,两人也便相安无事。
  
  她自己,也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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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砚思离开没多久,苏氏那边便派人过来唤徐砚琪用早膳。
  
  到了厅堂,杨蓉和陈慧已经到了,见到徐砚琪,杨蓉忙起身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今儿倒是起得早,原以为你会不来了呢,我们的小姑子真像是长大了。”
  
  徐砚琪面色一红:“大嫂嫂惯爱取笑我,都这般大了,哪里还会像小时候那样睡懒觉,可要羞煞人了。”
  
  杨蓉笑着接话:“是是是,我们的小姑奶奶长大了。”
  
  一旁的陈慧也忍不住抿嘴轻笑。
  
  “说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慈祥中略显威严的声音响起,徐砚琪忙扭头去看,却见是徐知县和苏氏并肩走了进来。
  
  看到徐知县,崔玥有些不太适应地站起身唤道:“爹,娘。”
  
  杨容和陈慧也忙起身行礼。
  
  徐知县走进去在餐桌的主位上坐下。
  
  见人到齐了,苏氏便吩咐身边的婆子上菜。
  
  “怎么刚刚还有说有笑的,见到你爹就绷着个脸?刚刚说了什么开心的事,不让你爹也听一听?”徐知县对着身旁的徐砚琪问道。
  
  徐砚琪不自然地笑了笑:“哪里有什么高兴的事,不过和大嫂嫂闲聊几句罢了。”崔玥知道徐砚琪和徐知县父女关系很好,可如今让她学着徐砚琪的样子对着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撒娇,还真是有些困难的。
  
  对于女儿的反常,徐知县并未觉得有些奇怪,只想着是因为戴赢的事情惹得女儿心情不畅,这才换了性格。
  
  徐知县长叹一声:“这件事是爹的失察,才害你受了委屈。戴老爷那边我已经送书信过去了,想来很快便会有回应。如今还是要问问你的意见,你和戴赢之间是打算……”
  
  徐知县话说到一半便顿住,转而将目光头像身旁的徐砚琪。
  
  徐砚琪佯装思索片刻,这才启唇回道:“爹,女儿已经想过,既然戴赢对我无意,纵然林薇的事情解决了,女儿和他也不会幸福。与其同一个不钟意自己的人过一辈子,倒不如早早地结束了这段姻缘。在戴家的这半年里,女儿早已不对戴赢报任何希望了,还望爹爹能为女儿做主。”
  
  徐知县点了点头:“此事为父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你娘担心这件事对你的名誉有损,这才想着让你再考虑一下。如今你既已想明白了,爹定当帮你处理此事,断不会让我的女儿受了委屈。再怎么说,为父也是这清原县里的县令,我的女儿还怕找不到婆家吗?”
  
  徐知县满是宠溺的话让徐砚琪有些感动,有种被人捧在手心的满足,乖巧地用箸子夹了一块梅菜扣肉放入徐知县碗里:“谢谢爹爹。”
  
  苏氏怜爱地看了看徐砚琪,又转首对着徐知县道:“我们的女儿,当真是长大了。”
  
  徐知县伸手捋了捋胡须,但笑不语。
  
  一家人正聊的开心,却见门口的家丁领了刘师爷急匆匆地过来。
  
  刘师爷不是个没分寸的人,如今这个时辰急匆匆赶来,想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刘师爷,出什么事了吗?”徐知县放下碗筷起身问道。
  
  刘师爷对着徐知县拱了拱手:“回大人,有人去衙门里告状,说……”刘师爷垂眸扫了眼徐砚琪,这才继续道,“说四小姐用堕胎药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
  
  徐砚琪听罢唇角弯起一抹嘲讽,这林薇终究是等不及,开始出手了吗?不过,她也当真是没什么脑子,自己不过是戴赢养在外面的女人,还敢把自己怀孕一事拿在公堂上说事。为了把她踩在脚下,还真是不嫌事大。
  
  不过这一次,可是她林薇自己作死,那便怪不得她了。
  
  苏氏一听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严肃地看着女儿:“你喂她喝堕胎药了?”
  
  徐砚琪镇定地回道:“女儿没有,女儿给她送去的是寻常的补药,是在保和堂里买的,爹爹一查便知。”
  
  见女儿如此镇定,徐知县也有了主意:“既如此,你跟我去公堂,若你当真无辜,爹会为你做主的。”
  
  “是。”
  
   正文 第七章 公堂   公堂之上,林薇早已跪在地上,脸色看上去很是苍白,腹部的隆起已经没有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徐知县一拍堂木,对着下方的林薇道:“下跪何人,又状告何人何事?”
  
  “回大人,民女告徐砚琪毒妇心肠,杀害我腹中胎儿,求大人为民女做主。”
  
  徐知县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徐砚琪,徐砚琪平静地曲膝跪下。
  
  这时,外面的衙役禀报:“启禀大人,戴赢求见。”
  
  林薇听罢脸上一喜,他终究还是担心自己跑来了吧。
  
  “带进来。”徐知县的话不带一丝语气。
  
  戴赢进来后行了礼便退在了一旁,看到林薇不知死活的样子暗自咬牙,这女人竟仗着自己的宠爱为所欲为,公然跑出来抛头露面,真是可气!他虽然宠她,却也不愿她把自己拖下水。
  
  徐知县的大女儿夫家公爹是柳州知府,他们戴家在柳州做生意很多地方要依靠官府,最近到了关键时候,若是徐知县这个牵线人断了,那生意可就全完了。
  
  徐知县看戴赢不打算说话,便又继续问林薇:“你说她毒害你腹中胎儿,可有证据?”
  
  林薇使了使眼色,身后的婆子将一个破碎的罐子呈了上去:“回大人,这便是徐砚琪逼民女喝下堕胎药的器皿,大人拿去一验便知。”
  
  刘师爷接过来拿下去查验,不多时便回来了:“回大人,这里面的确有许多滑胎的药材。”
  
  林薇一阵得意,徐知县面色却有些阴沉,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的徐砚琪:“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大人,这药罐既然是在林薇手中,又岂能断定是小女放的堕胎药?何况这些药物如此齐全,想来是要在药铺里才能买到,小女何时去过药铺买这样的药材,大人一查便知。相反,小女却觉得是林薇自己买了滑胎药害了腹中胎儿,以此来陷害小女。哪家药铺里的掌柜见林薇去买过药材,大人也一并查一查吧。”
  
  “你血口喷人!”林薇气的浑身发抖地指着徐砚琪,恨不得上前去把她撕碎。心中却在暗自庆幸,还好她有所准备,想来她买滑胎药之事是查不出来的。
  
  这时,却听外面的人群中有人挤了进来:“大人,我有证据!”
  
  徐知县闻声一看,竟是林安堂药铺的林掌柜,挥了挥手命人放了行。
  
  林薇一见林掌柜顿时脸色铁青,她明明让张妈妈送了银子过去,林掌柜也答应了替她隐瞒的,如今怎么自己跑了出来?难不成是张妈妈让他指认徐砚琪买了药材?如此一想,林薇更是乐开了花。
  
  看来,她进戴家的日子不远了。
  
  “林掌柜,你有何证据?”徐知县问道。
  
  林掌柜跪下行了礼道:“回大人,前天上午,这位林姑娘去我们药铺买了些药材,这是药单。”
  
  刘师爷接过去看了看回禀道:“大人,这药单上所列的药材和刚刚药罐里查出来的一般无二。”
  
  若说林薇之前还在天上飘着,那如今便是一瞬间跌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做过,林掌柜你怎能如此冤枉我,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回大人,昨日这位张妈妈还拿了许多珠宝去找小的,让小的保密。这便是张妈妈送来的珠宝。”
  
  徐知县打开珠宝盒看了看,都是些女人的首饰珠宝。
  
  林薇早已急得不行,却仍不肯松口:“不是的,这些珠宝不是我的,是徐砚琪的,都是她的!”
  
  “放肆!”徐知县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我的女儿有什么首饰做父亲的会不知道?你若一口咬定不是你的,那便去街上的珠宝铺子里问问,这究竟是谁买来的自然就有答案!”
  
  徐知县这一喝瞬间把林薇给镇住了,呆愣半晌才突然磕头乞求道:“大人恕罪,民女只是一时糊涂,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了我这一次吧。”
  
  徐知县还未发话,戴赢突然走上前对着林薇便是一脚:“好个毒妇,竟敢如此陷害我家夫人,当真是可恶。”戴赢此时也是气愤,他竟没想到林薇会亲手杀了腹中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啊!
  
  他如今真是后悔自己当初瞎了眼,看上这么一个女人!如今事已至此,他是断不能再因此妇人而惹得岳父大人不快了。
  
  不过,他的示好崔玥却并不领情,真正的徐砚琪已经死了,戴赢凭什么全身而退?事已至此,还想和她好好维护夫妻关系吗?真是笑话!
  
  她勾唇浅笑,眼中尽是讥讽:“她为何会这么做,夫君不知道吗?”
  
  戴赢脸上一阵错愕,徐砚琪却仿若未觉:“那珠宝首饰夫君可曾觉得眼熟?难道没有一两个是夫君亲自买回来的?”
  
  戴赢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看了看林薇,再看看徐砚琪,终究是沉默了。
  
  林薇此时也是逼急了,把戴赢当作唯一的稻草扑上来:“戴郎,我错了,真的知错了,你帮我求求徐大人,不要治我的罪。我们的孩子没了,我和你一样伤心,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只是想要嫁给你,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说到后面,林薇已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徐大人突然道:“身为女子,竟然不顾贞洁,未婚先孕,如今还敢说出来,当真是恬不知耻!这样的女人若留在清原县,那真是给我们清原县丢脸!来人,林薇不贞不洁,未婚生子,还妒妇心肠,冤枉她人,拖出去立打三十大板,送入庙堂,再不可踏入清原县半步!”
  
  拖走了鬼哭狼嚎的林薇,徐知县对着下面的徐砚琪和戴赢道:“你二人之事乃我徐府家事,回去再议,退堂!”
  
  出了县衙,看到众人对戴赢的指指点点以及对自己的同情,徐砚琪很是满意。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此次她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现如今,纵然戴赢不愿和离,怕是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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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赢终还是没有答应立即和离,而是以戴家二老还未回来为由暂时搁了下去。
  
  不过徐砚琪觉得缓缓也好,反正早晚也是要和离的。如今那些疾恶如仇,同情弱者的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也够他戴赢在清原县里好好地待着了。
  
  午饭时,徐知县突然问女儿:“我看你今日好似早有准备,莫不是一切都是你的谋划?”徐知县可不觉得女儿会平白无故给一个怀了自己丈夫骨肉的女人送什么补药。
  
  徐砚琪也未打算隐瞒,狡黠一笑:“人家都说知女莫若父,如今女儿可算是信了。”
  
  徐知县笑着指了指女儿:“你这丫头。那林掌柜又是怎么回事?”
  
  徐砚琪道:“林掌柜那里我一直让朱彤盯着的,昨晚上张妈妈送了银子过去,林掌柜见财起意,竟答应替林薇隐瞒。不过被朱彤一恐吓,还是得乖乖出来作证。也是林薇自己心思不正,否则也入不了这局中。”
  
  想到林薇公堂上的样子,徐砚琪便觉得痛快。这林薇虽有些小聪明,可却把其他人当傻子,这样的性子正好让徐砚琪可以捏在手里。想要拿银子来收买人心,自以为高明,却不知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
  
  苏氏听了禁不住笑道:“你这小把戏也就糊弄糊弄林薇这种有野心没头脑的,放在明眼人跟前一下就看透了。”苏氏虽然曾是徐家的丫头,但幼时也是出生于官宦家庭,内宅里的争斗她见过不少,她不觉得女儿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有时候有点心眼儿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那我们清原县有娘说的那种明眼人吗?”
  
  “自然是有,怀宁侯府的女人大都是京城大官的女儿,哪个不是内宅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这种事恐怕她们自己也做过不少。”
  
  听苏氏说起怀宁侯府,徐砚琪不由暗想:若果真如此,也不知崔岚那样的人还能蹦哒多久?崔岚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
  
  不过纵然如此,上一世的仇她也是要亲自去报的!
  
  等替这身体的原主解决了戴赢的事,马上就要轮到她崔玥的好妹妹了。到时候,她可是要好好地陪她玩儿一玩儿。
  
  “对了,”苏氏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对着陈慧道,“眼看着便要端午,宗文在竹园念书这么久也不说回来看看,你可有去霖山瞧过他?”
  
  陈慧拿着箸子的手微滞,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儿媳……”
  
  见她如此苏氏也便是明白了,无奈地叹息一声:“虽说他因为明年的乡试顾不得你,但你还是要自己多主动和他亲近,这夫妻之间,总要有一个人主动些,才能把日子过起来。你大哥大嫂离得远也便罢了,你们二人都在家里,成亲这么久也没个消息,倒叫我和你公公担心。”
  
  陈慧被说的面颊红了一片:“婆婆教训的是,儿媳知错了。”
  
  “倒也不是责怪你,你们成亲这些年什么样我都看在眼里,你若再不笼络住夫君的心,可是打算给别的女人留机会?”
  
  苏氏此话一出,陈慧的脸色顿时由红转白,在徐家这些年,她虽不得夫君喜欢,但婆婆一直对自己和大嫂一般无二,今日这话莫不是有了给夫君纳妾的打算?
  
  陈慧薄唇紧抿成一条缝,放在大腿之间的手紧紧地握住,手指的关节微微有些泛白,目光中带着恐慌,又透着无力。
  
  杨蓉见了忙笑着出来打圆场:“娘,这眼看着便要端午了,我看不如让弟妹去唤二弟回来,我们一家人也难得聚一聚。说起来小姑子出了事,这做哥哥的还不知道呢。”
  
  苏氏听了点头:“蓉儿说的是,这宗文是该回来看看了。”
  
  一直不开口的徐知县也忍不住开口:“那便让阿琪和慧儿一同去霖山吧,顺便也出去散散心,别总在家里把自己闷坏了。”
  
  徐砚琪听了有心想拒绝,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得笑着应下:“也好,我也许久不曾见过二哥了。”
  
  话题至此,之前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些,陈慧一脸感激地看向杨蓉,杨蓉从容地笑了笑从桌子下握了握她的手。
  
  这对儿妯娌之间的小动作徐砚琪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感叹大哥当真是娶了位贤惠的嫂嫂。
  
  这人与人之间当真是不能比的,稍一比较便能显现出差异了。端庄得体的大嫂,自卑怯懦的二嫂,难怪之前的徐砚琪会同杨蓉走得近些了。
  
   正文 第八章 霖山   绿树阴浓夏日长,鸟语蝉鸣,绿草如茵,万木葱茏。
  
  这日清晨,徐砚琪和陈慧早早地便用了早膳乘马车前往霖山的竹园。
  
  霖山位于清原县城外的东面,山顶有一座寺庙唤“龙隐寺”,龙隐寺是这清源县乃至周围的几个郡县中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故而前往霖山上香拜佛的人不少。
  
  如今虽已是炎炎夏日,但前往龙隐寺的路上依然车马如龙,很是壮观。
  
  到了霖山的半道上,虽未至晌午,太阳却已火辣辣地照在了头顶,马车里的徐砚琪和陈慧倒还好些,但外面的马夫和丫头们却是被太阳晒得头上直冒热汗,嘴唇也干裂地眼看就要蜕皮。
  
  “小姐,奴婢实在热得不行了,前面有个卖冰水的,我们去前面的树荫下凉快一会儿再走吧。”芷巧满头大汗地从马车外探进脑袋来,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看上去甚是无力,倒叫徐砚琪见了心中不忍。
  
  “如此也好,在这不透风的马车里也闷坏了。二嫂嫂觉得呢?”徐砚琪说着转首看向身旁的陈慧。
  
  其实,徐砚琪也早就想下去走走了,走了这么远的路,两人一直端端正正地坐着,谁也不曾开口说些什么。闷热的马车加上一声不吭的陈慧,里面的气氛当真是沉闷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慧双手交叠放于膝前,眼眸略微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一排阴影。听到徐砚琪的询问,她微抬眼皮,带着羞怯的目光落在徐砚琪身上,轻轻点头:“既如此,那就听小姑子的吧。”
  
  徐砚琪早知道陈慧是个没主见的,如今见她没意见便率先下了马车,转而让丫头扶陈慧下来。
  
  外面的太阳毒辣异常,连偶尔吹过的风都是温热的。
  
  “前面有棵古树,四小姐和二少奶奶先去那边坐吧,奴婢和朱彤去买冰水。”芷巧说罢拉着朱彤便往卖冰水的摊位前跑去。
  
  由于天气炎热,买冰水震暑的人颇多,芷巧和朱彤虽心里着急,却也只得规规矩矩的在后面排队。看着后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队伍,两人不由暗叹,也不知何时方能尝到那酸甜冰爽的味道。
  
  徐砚琪和陈慧来到古树下,那是一颗粗壮的梧桐,繁密的叶子遮挡了周围的大片阳光,看上去很是阴凉。又不时有阵阵风刮过来,倒是比那炎日之下让人心静许多。
  
  梧桐树下尽是人的身影,或者几个人坐在一起唠嗑儿,彼此讲述着街坊邻居间的新鲜事儿,或者哪家哪家的极品亲戚。而有的人则索性躺在地上毫无形象地酣眠。
  
  徐砚琪大略扫了一遍,拉着陈慧在一处人相对较少的石头上坐下。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会这么多人上山?”徐砚琪一边用衣袖擦着额上的汗珠一边自语着。
  
  陈慧道:“今儿个初一,龙隐寺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前往拜佛上香的人都会比平日多些。”
  
  徐砚琪原本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陈慧会突然解释,不由一愣。正欲借此机会再聊些话题,试图了解眼前这位嫂嫂,却见不远处一对熟悉的身影走过,她不由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眸中一丝强烈的恨意掠过。
  
  “芷巧这丫头,买个冰水怎还不见回来,嫂嫂先在此地休息,我前去看看。”徐砚琪说着匆匆起身,还未走几步便被身后的陈慧唤住,“小姑子还是在这里歇着吧,我让絮窕去看看。”絮窕是陈慧陪嫁过来的贴身婢女。
  
  “不必了,我也想过去走走,还是让絮窕陪着嫂嫂吧。”徐砚琪笑着拍了拍陈慧的手,说罢头也不回地便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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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霖山半坡,一处僻静的松树林中
  
  “你答应了陪我上香的,如今不过因为我一句话惹你不快你便把我丢在半路,说走便走,我是你的娘子,你怎可这般对我?”
  
  “我说了今日有事,你若不想一个人去寺里那便改日再来。”
  
  “你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想去祭拜我姐姐?今日是她的头七,你竟比我这个亲妹妹还要记挂。可是你别忘了,当初是她背叛了你。那天晚上,我和你亲眼看到……”
  
  “住口!”朱霆一拳打在一棵松树的树干上,震落的松针徐徐落下,宛若一场无情地细雨。他刚毅的脸上布满阴霾,漆黑的双目此刻带着狠戾,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浓浓的悲痛与落寞。
  
  这样的朱霆,让一直站在不远处静静观望的徐砚琪心中隐隐抽痛。却也心中大为不解,崔岚说别忘了那天晚上亲眼看到什么?为什么朱霆听到这话会如此愤怒?为什么她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印象?
  
  难道是朱霆看到了什么才突然决定要退婚的吗?可是她自认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这一切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岚被他的举动吓得站在地上直哆嗦,双唇轻颤着再不敢吐出一个字来。
  
  不知过了多久,朱霆将流血的拳头缓缓收回,一张俊逸的脸回归之前的沉寂,看也不看崔岚一眼便缓缓向着远处而去。
  
  崔岚无力地瘫软在地,眸中两行清泪悄然划过,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徐砚琪缓缓从一棵树后走出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不堪的崔岚,漆黑的双目渐渐变冷,面色平静到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崔岚才渐渐感受到徐砚琪的存在,她双手扶着地面站起身,抬头直视徐砚琪:“你是何人?”
  
  徐砚琪勾唇浅笑,一脸温和:“我看夫人在这里哭得伤心,可是出了什么事,不知我能帮上些什么。”
  
  崔岚没有回答,只凝神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倏地眼前一亮:“我认得你,你是徐四小姐。”
  
  徐大人的四女儿,清原县的天之骄女,又有着一副好相貌,曾被一群才貌双全的男儿追捧着,崔岚从小都渴望自己能够像她那般。
  
  当然了,能生在崔家也算是极幸运的,多亏了祖父曾经和朱家联姻,才能让她有机会嫁入侯府这样的高门。
  
  怀宁侯乃堂堂一等公侯,而且军功卓著,得圣上恩宠。这样的身份纵然是柳州知府也是难望其项背的,就更别提徐源这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了。
  
  更何况,如今这徐四小姐和夫婿戴赢不睦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现在的她就更没有什么值得崔岚羡慕了。
  
  许是找到了平衡点,崔岚转而换做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继续道:“徐小姐也要去龙隐寺?”
  
  崔岚突然转变语气,徐砚琪岂会不知她心里的弯弯绕绕,面上却一脸平静:“我不过是在家里待得闷了,出来四处走走。”
  
  “既如此,那便不打扰四小姐雅兴了。”崔岚说着转身欲走,却又突然顿住,扭头望过来,“对了,最近街上有不少关于四小姐的传闻,闹得满城风雨,四小姐倒是豁达,这时候还能出来散心。”
  
  对于崔岚这种无论在何处都要寻找优越感的个性,徐砚琪一笑而过:“若因为些流言蜚语便要死要活,那人活着还有个什么趣儿?毕竟……这嫁了人之后过得不好的,在这清源县怕也不止我一人吧?”
  
  徐砚琪的话让崔岚面色微怔,想起朱霆对自己的不在乎心头一痛,却又很快掩饰掉,讪笑两声:“徐小姐说的是。”
  
  “小姐!”不远处传来芷巧的唤声,徐砚琪道:“想必夫人还有要事,那便不打扰了。”
  
  徐砚琪说罢欲走,却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尖叫:“哎呦!”
  
  扭头一看,只见崔岚不知何时又重新坐回了地上,双手扶着脚踝皱眉,面色有些惨白。
  
  “你怎么了?”徐砚琪并未上前,只淡淡询问。
  
  “我被蛇咬了。”崔岚咬牙回道,此时的她再没了刚刚的趾高气昂,看在徐砚琪眼里倒是顺眼了不少。
  
  徐砚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只得继续在原地站着。
  
  看着崔岚一脸痛苦的表情,徐砚琪心中竟再生不起一丝疼惜来,反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曾经的崔玥事事以她为先,把所有的好东西留给她这个妹妹,唯一没有让给她的,怕就是朱霆了。
  
  不过,现如今也被她抢到手了。
  
  她这个妹妹就是如此,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所以,为了嫁入侯府不惜将自己的亲姐姐陷害致死,现如今竟不见丝毫毁过之意。
  
  徐砚琪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住,一股强烈的恨意在胸前沸腾。如果可以,她还真希望这个狠毒的女人今日就这般被毒蛇咬死,如此也省得她日后再花功夫浪费在她这种人身上!
  
  只可惜,这霖山的蛇怕是还没有这般强大的毒□□。
  
   正文 第九章 二哥   正在徐砚琪愣神的功夫,芷巧和杨慧等人都已经赶了过来。
  
  “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啊,可担心死奴婢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芷巧一看到徐砚琪便着急地说着。
  
  徐砚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么大一个人能出什么事?我好好的呢,你们放心吧。”
  
  “这位夫人……”芷巧疑惑着看向坐在地上的崔岚。
  
  “哦,这位夫人不小心被蛇给咬了。”徐砚琪简短地解释道。
  
  芷巧走过去瞧了瞧,不由尖叫:“哎呀,看样子怕是有毒呢。”
  
  崔岚一听面色更加难看了,着急地看向徐砚琪:“怎么会有毒呢,我不会死吧,救救我吧,徐小姐,求求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呢。”
  
  徐砚琪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却听身后传来陈慧的声音:“试试这个吧。”
  
  众人闻声纷纷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陈慧不知从何处采了几株药草疾步走来,递给丫头絮窕:“把这个揉出汁来给这位夫人敷在伤口处。”
  
  看着敷在自己脚踝的汁液,崔岚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陈慧:“这样真的有用吗?”
  
  陈慧道:“霖山上的蛇大多是没毒的,纵是有毒也不会有太大的毒性,这药草唤作蚤休草,有解毒的功效。”
  
  “蚤休草?”
  
  “蚤休草还有个名字叫作‘七叶一枝花’,关于七叶一枝花还有个传说呢。”
  
  谈及这个,陈慧似乎失了怯懦的性情,开始侃侃而谈:“想穿很久以前,一个青年上山砍柴,不幸被毒蛇咬伤,昏迷不醒。恰逢七仙女下凡游玩,看到了那青年,心生怜悯。于是,纷纷取下自己贴身的锦帕覆在青年的伤口上。后来王母又途径此地,看到了青年伤口处女儿们的七条锦帕,又从发髻拔下金簪放在锦帕的中央。许是伤口得了仙气,青年所中的蛇毒很快便消散了。当青年醒来时,恰巧一阵风吹过,将锦帕和金簪吹落在地,瞬间长成了一株七片叶子托着一朵花的野草。七叶一枝花,便由此得名。”
  
  听完陈慧的故事,徐砚琪顿时有些目瞪口呆,想不到陈慧表面上看起来怯懦,不讨人喜,内心却是如此博闻强识,又善良聪慧。
  
  这样一个女子,若是再有大嫂杨容那般的端庄大气,想来定是完美的了。
  
  只是,都道“腹有诗书气自华”,陈慧这般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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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了崔岚的事,徐砚琪和陈慧这才继续往前走,眼看着竹园便要到了,接下来的路又过于崎岖,马车不易行走。于是,徐砚琪同陈慧便下了马车徒步而行。
  
  想起蚤休草的事,徐砚琪不由得扭头看向身旁的二嫂嫂,此时已走了有一段路,陈慧一直闷声不吭,看上去倒还有股子坚韧。这样的陈慧,让徐砚琪突然觉出些不同来。
  
  “二嫂嫂懂医术?”徐砚琪没话找话地问道。
  
  陈慧抿唇笑了笑:“不过是无聊时看过些书,懂得些许草药罢了,还称不上有医术。”
  
  “二嫂嫂平日里不怎么同人接触,看来是把时间都用来看书了,倒让我们这些人惭愧。”徐砚琪半开玩笑地道。
  
  徐砚琪此话一出,陈慧面上的笑意淡了淡,墨色的眼瞳有些黯淡,继续抿唇不语。
  
  看着这样的陈慧,不知为何,徐砚琪突然觉得这个嫂嫂或许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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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宗文念书的竹园处于霖山北面的半山腰,那里四周栽满翠竹,如今正值盛夏,繁茂的竹子在烈日照耀下泛着翠玉般的光泽,淡淡微风拂过,秀逸中透着神韵,丰姿绰约,宛若身着碧衣长裙的妙龄少女。
  
  徐砚琪和陈慧穿过阴凉的竹林便看到了隐藏在里面的一间木屋。
  
  木屋也是用简单的竹子修建,外观看上去极为简单,隐于山林之间,素雅静谧。
  
  此时,徐宗文在屋内踱步,手里拿了一本书,口里时不时地读着什么,偶尔还会突然顿住身子凝眉思索些什么。
  
  “二哥!”徐砚琪对着门口唤了一声,里面的徐宗文闻声向外看,见是徐砚琪高兴地走出来,“你怎么跑来了?快进屋吧,外面太阳大。”
  
  “许久不见哥哥了,你不去看我,那就只好我来瞧你了。”崔玥觉得自己已渐渐融入了徐砚琪这具身子,现如今见到徐宗文丝毫不觉陌生,倒真的觉得是相处了十多年的兄长。
  
  徐宗文倒了茶水递给徐砚琪和陈慧,宠溺地在妹妹的额头上弹了一记:“你这丫头,拐着弯儿地埋怨你哥哥我。”
  
  徐砚琪揉着有些泛红的额头,委屈地撇了撇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也不轻着点儿,脑子若被你打坏了,难不成你养我?”
  
  徐宗文不由挑眉:“你这如今可是嫁出去的女儿,哪里还轮得到我这哥哥来养你?怎么样,你和戴赢关系可好?”
  
  徐砚琪拿着杯子的手微滞,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脸上却是真真实实的轻松:“我和他呀,估计是要和离了。”
  
  “和离?”徐宗文惊讶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戴赢对你不好?”
  
  徐砚琪道:“此事说来话长了,等以后再慢慢同二哥说。今日我和嫂嫂前来是来唤哥哥回去的,眼看着便要端午了,难道二哥要独自一人在这霖山上度过不成?”
  
  经徐砚琪一提醒徐宗文才想起,不由拍了拍脑门儿:“瞧我,这日子过得自己都不知道了。”
  
  徐砚琪无奈地摇头:“你呀,可小心成了书呆子,到时候可别说你是我哥。”
  
  徐宗文伸手在徐砚琪额头上轻弹了一记:“行,等哪一天你哥哥我考了状元,绝不跟人说还有你这么个妹妹。”
  
  徐砚琪觉得和这个哥哥相处起来越来越轻松了,对着徐宗文撇了撇嘴:“文人不是应该谦虚一点吗,你如今乡试都还没考,都想着中状元了。”
  
  徐宗文笑:“跟自己的亲妹妹谦虚什么?”
  
  屋子里充满着兄妹二人的欢声笑语,陈慧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倒和这欢快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徐砚琪见了偶尔将话题转移在陈慧的身上,但她却总是过于木讷,惹得徐宗文频频皱眉,脸上的笑意也淡了。见此,徐砚琪也只得无奈地在心里叹息,想起陈慧之前在崔岚被蛇咬伤时的表现,心中却是对眼前这位嫂嫂更加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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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徐砚琪和徐宗文等人回到徐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原本一家人是要坐在一起用晚膳的,但徐砚琪实在是觉得困了,便索性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做了几样小菜对付两口,沐浴过后早早地便歇下了。
  
  翌日醒来,朱彤刚伺候徐砚琪梳洗完毕,便见芷巧急急忙忙地跑上了阁楼,满头大汗的样子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小姐,出事了。”
  
  徐砚琪随手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什么事,怎么慌慌张张的,慢慢说。”
  
  芷巧捧着杯子一口饮尽,这才说道:“奴婢刚听人说昨晚上二少爷听说了小姐的事后直接跑去找姑爷了,少爷当时喝了点酒,所以就和姑爷打起来了,好像伤得很严重。”
  
  徐砚琪听罢也没再细问,提起裙摆下了阁楼,径直便向着徐宗文的院子里走去。
  
  到了徐宗文居住的跨院,陈慧恰巧从屋里出来,徐砚琪慌忙迎上去:“二嫂嫂,哥哥的伤势如何了?”
  
  陈慧眼眶红红的:“大夫说只是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好,小姑子无须过于担心。”
  
  “哥哥为我的事受了伤,昨晚上怎么也不见有人通知我一声,倒让我心里难受。”
  
  “你晚上睡得早,是你二哥不让人说的,说怕你知道了担心。”
  
  徐砚琪鼻头一酸,看了看屋里:“二哥醒了吗?”
  
  陈慧点头:“刚醒,小姑子快进去吧,我去把熬好的药端过来。”
  
  徐宗文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衣,后背上被血染得一片片的嫣红,如今正规规矩矩趴在榻上看书,听到脚步声只当是陈慧端着汤药进来了,头也没抬便淡淡吩咐:“药放那儿,我待会儿再喝,你先出去吧。”
  
  徐砚琪仿若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一步步地走到榻前,看到他背上的伤说出的话都有些哽咽了:“哪有你这样的,不会武还学人打架,如今倒好,大热天的还要老老实实在榻上待着。”
  
  徐宗文一听是徐砚琪的生音立马抬起头:“你怎么来了,我这只是轻伤,不碍事的。”徐宗文说着将书放在一边撑着床板坐起身,又活动活动胳膊对着徐砚琪笑道,“看,哥哥没骗你吧,真的不严重。”
  
  看徐宗文额头上因为疼痛早已渗出了大量的汗珠,脸上却仍挂着笑,徐砚琪差一点便要哭出来,忙上前扶住他:“好了好了,知道你伤的不重,快好好歇着别乱动,小心伤口都崩裂了。”
  
   正文 第10章 隐情   徐宗文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傻丫头,怎么还哭上了,我是你哥,戴赢那小子对你不好,做哥哥的当然不能放了他。给他几个拳头都是轻的了,敢欺负我的妹妹,我徐宗文可不是吃素的。”
  
  徐宗文说着握了握拳头,向妹妹展示着自己的强健有力。
  
  “你才傻呢,为这么点事去找戴赢拼命,也不怕爹娘担心,如今还带了这么一身伤回来,你这样岂不是让我和爹娘心疼吗?”徐宗文的话让徐砚琪心头一暖,想来徐宗文和他这个妹妹的感情很深吧。
  
  或许,这才是她第一次看到徐宗文便丝毫不觉陌生的原因。
  
  崔玥突然庆幸自己能代替真正的徐砚琪活下来,如今她自己不过受了一点委屈徐宗文便这般为她出头,那若是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被戴赢逼死,到时候定会真的拿命去拼吧。
  
  有这么一个肯为自己出头的哥哥,真好。
  
  自朱家将订亲的对象换成崔岚开始,崔玥在家里便再不曾得到过关心,爹爹觉得她辱没家风,每日里不待见她,连妹妹崔岚也对她冷嘲热讽。
  
  她当真是许久都不曾感受过被人在乎,被人捧在手心的温暖了。虽说徐宗文一直把她看作徐砚琪,可这些根本不重要,崔玥依然很感谢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
  
  徐宗文看着妹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更是软了下来,放下语气哄道:“好了好了,二哥今后再不这样让你担心了可好,不许再哭,你这一哭可就太难看了。”
  
  看徐宗文带着伤还反过来哄自己,徐砚琪不禁破涕为笑,随之又叹息道:“哥哥若是待嫂嫂如我这般,你和嫂嫂也定然是很幸福的了。”想到刚刚陈慧红红的眼眶,徐砚琪琢磨着许是哥哥对她说了什么严厉的话。
  
  听徐砚琪谈及陈慧,徐宗文叹息一身,忍不住苦笑:“我倒是想对她好些,不过……她也未必稀罕吧。”
  
  徐砚琪不解地蹙眉:“哥哥何出此言?”
  
  徐宗文脸色渐渐沉下来,没了刚刚玩笑的朝气:“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和你嫂嫂成亲两载,却是不曾有过夫妻之实的。”
  
  徐砚琪有些愕然,纵然她知道徐宗文和陈慧关系不好,可也万万想不到这三年来他们两个竟然……
  
  徐宗文似是没有看到徐砚琪的惊讶,只自顾自地往下说:“成亲当晚,我刚进洞房便见她独自一人坐在榻前抽泣,见我进来便一个劲儿地往里面躲,连喜帕都不让我揭,我问她什么她也不说。新婚之夜出了这等事,我能怎么想,无非便是她无心嫁我。既然如此,我又何苦逼她呢?”
  
  “莫非是二嫂嫂在与兄长定亲之前便已有了意中人?”徐砚琪心中疑惑,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慧这样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些。如此便只能有一个解释,便是她已有了心仪之人。
  
  “之前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便想着与她和离,早早放她离开。谁知我午间刚与她说了此事,不到晚上她便上了吊,幸好我怕她出事前去看她,这才恰巧阻止了。为了不让爹娘担心,这件事我一直没敢提起。从那以后,我便去了霖山的竹园。”
  
  听徐宗文说起,徐砚琪的记忆里倒还有些印象,两年前徐宗文和陈慧二人成亲不久徐宗文便突然说要去竹园,任谁劝阻都没有用。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一心考仕途,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段插曲。
  
  只是,既然陈慧不愿同徐宗文和离,那该是没有心仪之人才是。可又为何不愿同兄长好好过日子呢?
  
  这件事还真有些令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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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徐宗文的院子里出来,徐砚琪直接便去了大嫂杨蓉的院子,问及陈慧的事,原以为妯娌二人关系亲近定会知道一些,不想杨蓉也是不知道的。平日里两人常常相处在一起,虽看得出她心中有事,但陈慧不说杨蓉也不好过问。
  
  看杨蓉的语气和脸色,徐砚琪觉得该是没有什么隐瞒自己的了。只是,若是连杨蓉都不知道陈慧以前的事,在这府里陈慧怕是也不会告诉旁人了吧。
  
  从杨蓉那里回来,徐砚琪一路上都愁眉苦脸的,朱彤看了心疼,忍不住劝慰:“小姐不必太过忧虑了,二少奶奶的事想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若二少奶奶会轻易提起自己的过往,她和二少爷也不至于两年来还是这般样子了吧。”
  
  徐砚琪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回头看了朱彤一眼,继而又继续前行:“对了,二嫂嫂在府中除了大嫂嫂以外可曾和其他人亲近过?”
  
  朱彤想了想回道:“奴婢记得之前二小姐倒是同二少奶奶有些来往,两人在一起作诗品画,倒也感情不错。不过后来四小姐出嫁,奴婢和芷巧也跟着去了戴家,这府中之事便不怎么知道了。”
  
  “二姐姐?”徐砚琪低喃了一句,好看的柳眉紧紧蹙了蹙却是不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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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戴赢的父母终于从外面赶了回来,当日便前往徐府谢罪。
  
  “小姐,你当真不打算过去看看?”芷巧一脸无奈地看着趴在案上用丝线认真编着手钏的徐砚琪,心中纳闷,她家小姐平日里连针线都不怎么碰的人如今怎么突然对编这些小东西感兴趣了,还特意在外面请了个婆子来教习,还真是稀罕。
  
  然而芷巧却是不知,请个会手艺的婆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崔玥家里的珠宝铺子一代代传承下来,哪个不会些个手艺。就是之前铺子里的一些珠宝首饰也是她亲手雕刻的呢。
  
  不过,如今换了新的身份,未免让人起疑,她这才不得已从最开始做起。
  
  听到芷巧的问话,徐砚琪头也没抬地回道:“不去了,我和他定然是要和离的了。”
  
  “刚刚奴婢过去偷偷听戴老爷和大人谈话了,看上去态度倒是诚恳,如今还亲自上门来赔罪。而且丝毫不提二少爷打伤他儿子的事情呢。”
  
  徐砚琪一阵冷笑,商人重利,她可不认为戴老爷会有几分真心。虽说父亲一个知县并没有太多能帮得上他们家的,但大姐姐的夫婿可是柳州知府的儿子,戴老爷若想在柳州混下去,又没有认识知府大人的门路,可不就得巴结着父亲了嘛。
  
  倒也不是徐砚琪还没见人一面就胡乱给人下判断,就凭这戴氏夫妇得到爹爹的书信后赶回来的速度,也不难猜出在他们心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何况,天下间没有不疼儿子的父母,二哥被打得躺在榻上,戴赢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否则今日定会被一同拉了来赔罪。然而这对儿夫妇对于儿子的伤却是一点也不恼怒,反而过来赔罪,若不想要什么大的好处,任谁也不会相信吧?
  
  不过,他们戴家人怎么样,和她却是再没有任何关系的了。左右她的想法已经告诉了徐知县。
  
  “对了,怎不见朱彤呢,她去哪了?”徐砚琪这会儿才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大半晌不曾见过朱彤的影子了。
  
  芷巧眸光一闪,讪笑着回道:“那个……朱彤身子不太舒服,所以奴婢让她去歇着了。”
  
  “不舒服?”徐砚琪认真打量着芷巧,这丫头没什么心眼儿,却也最不会说谎了,表情明显的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是啊,可能是……中暑了吧。”
  
  徐砚琪蹙眉:“可有请了郎中来瞧过?”
  
  芷巧摇头:“还没有。”
  
  “既如此,你随我前去看看。”徐砚琪说着放下手里的活儿便起了身。
  
  芷巧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看徐砚琪不容置喙的样子终究是忍下了。
  
  朱彤和芷巧的房间都在雲熙阁的一楼,下了阁楼走上几步便是了。
  
  徐砚琪命芷巧敲了敲门,便见朱彤从里面将门打开,看到徐砚琪朱彤明显一愣:“小姐怎么过来了?”
  
  徐砚琪细细地打量着她,语气肯定:“你刚刚哭过。”
  
  “没有,许是因为生了病太累了吧,奴婢如今还觉得眼睛酸困呢。”听朱彤的口气倒像是和芷巧串通好了的。只是,到底发生了何事至于让她们二人如此相瞒呢?
  
  徐砚琪倒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率先进了屋子:“既然生了病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请了郎中来为你瞧瞧,这么大热天拖着病可不太好。”
  
  朱彤倒了茶水递过去才又说道:“多谢小姐关心,奴婢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修养两日便好,不必麻烦了。”
  
  看朱彤丝毫没有同自己说出实情的打算,徐砚琪心里笑了笑,随手端起茶盏小抿一口,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们两个跟了我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