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夫妻(捉虫)
2016年
S城的城中村是一个很“著名”的地方。
那里出名不是因为什么美好的名头,反而是因为肮脏,杂乱,臭气喧天而出名。这样的环境,也只有一群外来的贫穷人家愿意居住。
城中村的房屋低矮拥挤又残破,街巷狭窄,房屋与房屋之间,各种管线杂乱无章交叉着。地面坑坑洼洼的,又因排水排污不畅,积累了一个个小小的污水滩。一到夏天,整个城中村弥漫着一股臭味,熏得行人掩鼻而过。
而如今这七月天,城中村外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殡仪车。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人群里传来劝慰声。
扒开人群,只见几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抬着一个破旧的木板,而木板上躺着一个双眼紧闭,表情僵硬的瘦弱老头。老头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仔细一瞧,原来是个死人。可老头的手却被人紧紧拉着。
顺着手往上一看,原来是个老太太,一身粗布衣服,洗得有些发白。老太太另一只手无比温柔地摸着老头的脸,嘴喃喃地道,“老唐,老唐,你快醒醒,快醒醒呀。”
周围认识的人看着这一幕,一阵心酸,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其中一个警察有些看不下去,一把拉起了老太太,喝道,“叶老太太,你老伴死了。你看这三伏天,你再这样耽搁下去,你老伴尸体更臭了,你难道想他死后还不安宁?”
老妇人的眼神动了动,神情陡然一变,凶狠地瞪着警察,“老唐没死,没死的。他只是磕到了头而已。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叶大娘,你要节哀!”警察又道,“你也要接受事实。你老伴真的去世了,你不信摸摸他的鼻息。”说着抓住老妇人的手。
老妇人连忙挣扎,可抵不过警察的力道,手被放到了老头鼻下。
老太太满脸害怕,双手颤抖,眼中更是布满了惊恐。而老太太放在老头鼻子下的手,良久都不动。眼泪却唰唰地流了下来,嘴唇抖动抖动,“啊”的一声哭了出来。
警察也有些不忍心,却也松了口气。刚才老太太那样不哭不闹的,真有些慎人了,如今哭出来就好了,连忙劝慰,“老太太,你想开点,咱们尽早让老爷子上天堂吧!”
老太太只是看着床板上的老头,呜呜呜地哭着,眼泪流个不停。
见状,那警察连忙招呼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迅速地把门板上的人抬到了殡仪车上。老太太也被其他警察一起扶着进了警车。
然后,车辆迅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哎,叶奶奶也是可怜的,如今可只剩下她一人了。”人群里传来了一声叹息。
“这老妇人没孩子么?”有些不明白的人道,“看样子七十多岁了吧?”
“没七十呢,叶奶奶只是操劳过度,显老而已。”
“恩,说起他们的孩子,我记得叶奶奶和唐爷爷就是为此到了S城的,可是找了十几年了,依旧没找到孩子。不过,他们虽然没有孩子,但二老相依为命,感情很好。听说他们过了几十年,一句红脸的话都没说过。只是如今唐爷爷突然离开,叶奶奶肯定难以接受。”
“可也不能把死人藏在家里这么多天啊,你看都发臭了,这个老太太真是变态。”也有人不赞同的,看着离去的车,满是鄙视。
“你懂什么?”有人怒了,“你肯定是个冷血的家伙。二老无儿无女的,相互扶持走过来几十年,一人离开,另外一个人肯定受不了的。何况我在这里十几年,看到二老从来都是亲亲热热的。老太太因年纪大了,只能捡些破烂,可唐老头一年三百六天都不离身的。即使身体不好,每日也必会去接老太太。你能做到如此对待你老婆么?”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有人劝架,随即话题也一转,“你们说,唐老头虽然身子不好,可也看着精神的,怎么会突然间死了呢?”
“这个,我听说了,好像是叶婆子在城郊的一个工地拣点东西。被人推倒时,唐老头刚好去接叶婆子,于是冲过去垫在了叶婆子的下面。可没想到后面竟然有跟钢筋,戳进了唐老头的脑袋。”
“那,那家公司要赔钱吧。”
“赔什么,你可知道是哪家公司?”
“哪家?”
“秦氏旗下的建筑公司。”
“啊,秦氏啊。”众人须臾一声后,默不作声。
说起秦氏,整个S城无人不晓。因为S城百分之七十的房产物业都是秦氏的,秦氏从房产衍生到了各行各业。而让人津津乐道的是,秦氏集团少东家争权的事情。
听闻秦家有两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秦卫华生母不明,二儿子小女儿却是如今的秦夫人所生。不过,据传是当年在国外做的试管婴儿。
如今孩子都长大了,秦氏老爷子秦国文又年迈了。于是几个儿女争相啃着秦氏这一块香馍馍。而S城的百姓则免费看着豪门夺/权争斗。
所以,一个快入土,还无权无势的老太太如何与之抗衡?
……
日落时分,之前被带走的老太太,神情呆滞地抱着一个骨灰盒往城中村走。边走边流着泪,让人看着心酸不已。只是在城中村外看到一辆车时,她停住了脚步。
车内的人似乎也看到了她,门刹那打开,十几个黑衣人下来,迅速把行人拦到了两米开外,最后下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只见那男人威风堂堂,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威严。眼镜框架在他鼻梁上,淡淡的两撇小胡子挂在下方,不但没有显老反而更加精神。他走到老太太面前,眼眸微微下沉,嘴角动了动,可就是叫不出那声称呼。
老太太看着中年人,缓缓上前,单薄的身子似乎马上要倒下。
男人微微皱眉,上前了两步。
老太太来到男人面前,擦了擦布满泪珠的眼,徐徐抬头,眼里有些恍惚,“你都长这么高了啊。”
中年男人看了眼老太太手里的骨灰盒,眉头皱得老高,但还是回答了老太太的话,“恩。”
“你低下头来,好么?”
中年男人有些疑惑,还是依言低下了头。
“啪……。”老太太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甩了中年男人一个耳光。男人脸上瞬间留下五指印,嘴角也被打得冒出了血丝。
所以,可见那一巴掌的力道有多大,老太太的恨有多深!
中年男人本能地要还回去,却在对上老太太那满是恨意的眼眸时,怔住。
而同时,周围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闻声,立刻朝着中年男人拥了过来。中年男人回过神来,抬起的手挥了挥,几人停住了脚步。
“您知道,您在干什么?”中年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丝,满是不悦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笑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虽然老,可没昏花的。”顿了顿,双眼盯着中年男人,恨恨地道,“我这是在教训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儿子呢。”
中年男人闻言,手忍不住紧握成拳。只是想着她的身份,还是忍了下来,努力平和心中的怒气,“老太太,要如何,你才把起诉给撤了。”
听闻这话,老太太瞬间双眼通红,怒骂,“秦国文那个乌龟王八蛋怎么不来?没脸么?还有你,当年还未出生,秦国文就遗弃了你。转眼不能生,就想起你,明的没脸来要,竟然偷走了你。你可知道,我与老唐寻找了你几十年。而你如今为了秦家权利,竟然对我出手,若不是老唐救我,你就是个弑母的逆子。秦卫华,我告诉你,想我撤诉,除非我死。”
中年男人,也就是秦卫华眼睛眯了起来,其中闪过一丝狠辣。若不是她认出自己后,跑到法院起诉自己的父亲。他的处境也不会这么尴尬,更不会派人过去劝说的。
秦家好歹是S城有名的大家族,可丢不起当家人曾经偷子的事情,虽然是自己的儿子,可毕竟是偷的。媒体肯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大新闻,虽然他家能应付媒体,可毕竟也麻烦。
所以父亲把这个劝说老太太撤诉的任务交给了他。
也许那劝说的两人手段激烈了些,无意间推了老太太,可老太太毕竟是他亲生母亲,那两人不会让她出事的。所以唐老头上前垫在老太太身下,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只是没想到,老太太竟然因为一个老头恨上了他。
可他必须阻止老太太的。
秦氏集团,他付出了很多心血,只是父亲近年来对那对双胞胎的纵容才导致一些人的野心暴涨,竟然想跟他抢夺秦氏,简直是妄想。
只是如今是他以后能否掌握集团的关键时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老太太起诉自己的父亲。
想到这,秦卫华看着老太太,“您可知晓,我是这件事的当事人,若我坚持称自己小时候是跟父亲离开的,你想法官会怎么判?”
“你当时只有五岁。”
“五岁也能记事了。”
叶老太太闻言,呼吸一滞,看着秦卫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生出的儿子。良久后才哈哈大笑起来,笑里却满是泪,“秦卫华,你果然是秦国文的种啊。够狠,够狠,滚,你给我滚,滚……”
“老太太,只是希望您好好想想。撤诉后,我会给你养老。”秦卫华顿了顿,想起一事,又淡淡地道,“别忘了,唐家还有人活着。”
叶老太太闻言,呼吸急促起来,抡起骨灰盒一起砸,“我和老唐打死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要不是老唐救了你,何来你今日,你还想动唐家人。”
周围的黑衣人立刻抓住了老太太,老太太抱着的骨灰盒差点掉落地上。吓得老太太连忙抱紧骨灰盒,然后在黑衣人的禁锢中,只能恨恨地看着秦卫华。
秦卫华看了眼老太太,淡淡却有些鄙视地道,“唐伟山当年救人,你可是以身相许了。否则他一个战场瘸腿的退役士兵,能娶上媳妇?”说完转身就进了车子。
黑衣人也立刻放开老太太,转进了车子里,哧溜一声,车子绝尘而去。徒留叶老太太抱着骨灰盒,蹲在地上。
老太太满心都是愤怒,却无处可发。恨恨地看着车影消失在视线里,到了最后只能抱着骨灰盒,呜呜地哭了起来。
周围的人这才围拢过来,本想问话,可见老太太的模样,都住了嘴。几个好心人搀扶着老太太回了出租屋。
当日落西山,夜幕拉了下来。
城中村里,下班的人流开始涌进,小孩的叫声,炒菜声,犬吠声,家家户户热火朝天。
而老太太的屋里,满室寂静。
老太太抱着唐老头的骨灰盒,泪依旧流着,嘴里喃喃道,“老唐,你走了,我也不想活了。可我不能让秦国文那么潇洒自在啊,你等着我,办了点事,我很快就来见你了。”
……
2016年年底,各大电视媒体,争相报道一件事情:
S城城东的别墅区,一名老太太深夜在秦家别墅外自杀。据记者深入调查,老太太乃秦氏集团大公子秦卫华之母,姓叶名秋。至于为何自杀在秦家门外,是否与秦家有关,S城司法已介入调查。
正文 生重(捉虫)
叶秋再次有意识时,觉得不可思议。
她明明记得割断动脉时的疼痛,也记得血流尽时,周身冰寒刺骨。
可她怎么会还有意识呢?身子还这么暖和,难道……她还活着?
忽然,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走了进来,面色很不好看,见到叶秋睁着眼睛看了过来,怒骂,“死丫头,我告诉你,名额已经公布出来了,你不去也得去。”
“二婶?”叶秋有些迷迷糊糊,二婶田彩云不是早就死了么?怎么竟然这么年轻?
“怎么?还记得我是你二婶?可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给我赶紧收拾东西,后日区里的车就来接人了。你可给我欢欢喜喜地下乡去,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田彩云喋喋不休地说完,转身就离开。
叶秋看着二婶田彩云的背影,觉得这一幕眼熟得好像发生过。
猛然地,叶秋坐了起来,这不是她离开s城,下乡当知青的情形么?
之所以记忆深刻,一是因为二叔二婶拿走了自己的房屋证和地契。二是她原本可以留在省城的一个农场的。可没想到,二婶田彩云竟然到区里,跟团支书说,她想到艰苦的地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把省城农场的名额让给自己的堂弟。
区里给她送了一面锦旗,表扬她思想觉悟高。还把她拉到区里,当先进个人给表扬了一番。当时她吓傻了,更是在得知她要下乡的地方,是千里之外的c城一个山村时,当场就晕了过去。
难道现在就是这个时候?
叶秋立刻下了床,跑到床头的衣柜前,衣柜柜门上镶嵌着一个镜子。此时,镜子里,倒影着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美丽女孩,手忍不住摸向镜子里的人儿。
那人儿长得可真好看啊!
只见她有着如丝缎般顺滑的黑发,此时自然披散着。细长的柳眉下是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凤眼,玲珑的琼鼻,粉腮微晕。滴水樱桃般的朱唇镶嵌在完美无瑕的鹅蛋脸上,肌肤如凝脂般晶莹剔透。而那人儿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袍,但却并不让人觉得臃肿,反而显得脱俗靓丽。
这是她啊!十八岁,花朵般年纪的她。
叶秋不敢置信,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好痛,好痛。眼中因刺痛聚起了泪,可叶秋很欢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激动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真的,是真的啊!她重新活过来了!她在十八岁重生了。
“发神经呐?赶紧收拾东西。后日无论你怎么样,都得给我上车。”屋外传来了二婶的斥怒声。
可此时此刻,叶秋一点也不反感,反而觉得二婶的声音异常美妙动听。那样鲜活的声音证明了一件事:她还活着,活在在前世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想起前世的无助,到处受阻,最后竟然只能用自杀来恶心秦国文的憋屈。叶秋就咬牙切齿,双目通红!秦国文,她该怎么报仇呢?
可无意间,叶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张原本温婉漂亮的脸蛋,此时凤眼含着凶光,表情扭曲,显得面目无比狰狞。
叶秋一愣,似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自己。
这辈子重生回来,难道是为了报仇?
叶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使劲地摇头。
不,不,上辈子那些事情对如今来说,并没有发生。她不该把这么美好的生命浪费在一个人渣身上的。她该去找老唐,在最快的时间嫁给他。
然后……,然后她要宠着他,爱着他,就如上辈子他对自己那般,无怨无悔,至死不渝。
想着那样美好的日子,叶秋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二婶依旧还在院子里嘀嘀咕咕,可叶秋没有理会。立刻坐到了自己雕花的梳妆桌前。翻开桌子上的玻璃,然后在桌子的缝隙间拿出了两张纸,这是外公留下房屋证和地契。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叶秋看了看,摸了摸,然后放回了原处。
纸张放回桌子上的缝隙间时,叶秋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在屋子里墙壁的各个缝隙间寻找着。突然从一个缝隙间掏出了一个布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钱。
叶秋一阵欣喜,连忙找寻一下一个缝隙。
倒腾一个下午,叶秋共找出了五百二十三块八角五分钱。晓是有心里准备,叶秋也忍不住有些激动。
叶秋上辈子回s城时曾来过这里,只是被二叔二婶赶了出去。而那时她听到了传闻,二叔二婶拆建西边屋子时,从墙壁缝隙里挖出了第二版的人民币。后来被一个收藏家高价买走了。
西边屋子就是她这间。这些钱都是母亲在世时藏起来的。
前世今生母亲都有暗示过的,说她们母女都有打洞的习惯,等什么时候秋儿长大了,可以在屋子里寻寻宝。叶秋当时没有在意的,可在屋子找了一圈,有些记忆也慢慢复苏了。
看着这五百二十多块钱,叶秋很感叹,她暂时不用为钱愁了。虽然在这个吃穿住行需要票过活的年代,但钱也依然是个好东西的。
五百多块钱可不是小数目的。当时工资最高的也不过二十多块钱一个月呢。叶秋这些钱相当于人家好两年的工资。
她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运用这笔钱的。
叶秋把桌子里的地契和房屋证拿出来,和钱一起,用手绢平整地包着。然后缝在了贴身衣服上,收拾妥当后才出了屋子。
二婶正在做饭,看到叶秋出来,冷冷道,“舍得出来了?赶紧来帮忙,你这死丫头,就这么点事情就要死要活的。”
叶秋本来想忍的,因为她重生回来,心情很好的!可想着前世二婶二叔的为人,典型的欺软怕硬。重生一辈子,若还那么窝囊,她可以直接再死一次了。
何况,二叔二婶虽然养着她,可其实她也不欠二叔二婶什么。
她家其实很不错的。
外祖父家以前是行商的,但为人和善乐施,在s城x区这一带可是有名的大善人。后来国家成立了,外租主动把家产都捐给了国家。但国家因外祖父的主动,留下了x区的一栋屋子给了他们家。而外祖父只有母亲一个女儿,这一切是准备留给母亲的。
可十年浩劫运动开始,晓是外祖父有好名声,也被曾经批/斗了。后来,在一次游/行中,被人无意间打/死了,本来房子也要被没收的。只是那时有个被外祖父救助过的京官路过,听闻后阻止了。
母亲本来就因生她后一直身体不好,如今更是虚弱了,还好有父亲照料着。可母亲也成了一个常年喝药的病美人。
外祖父虽然离开了,可还是留下了些东西。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十二岁时,父亲在s省外的农场一次集体修路中被滚落的石头砸死了。父亲离世成了压倒母亲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熬了一年也去了。而她那时还小,于是二叔二婶搬进了她家,美其名曰照顾她。
可二叔二婶进来后,她家这座百年的屋子,慢慢变得空荡荡的。好多东西,不知道二叔二婶折腾到哪里卖了。父亲留下的积蓄也没有了。而她也在二婶的压迫下,性格变得唯唯诺诺。见到二婶更是如老鼠遇到猫。
上辈子除了下乡时有点反抗,她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
可这辈子她重生回来了。
她不在是前世的软妹子了。
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更加不痛快。“二婶,你养我多少年,我也伺候了你们多少年。这个家里,我外祖父和父亲留下的钱和家什也被你们拿光了。”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凌厉,“所以,我并不欠你们的。”
“你这小丫头片子,竟敢反了天了,书都让你白读了。”二婶田彩云欺负惯了叶秋,闻言,心里大。一手拿着刀,一手就准备来捏叶秋的耳朵。
“二婶,用糖衣腐蚀革命战士的意志,你就是资本主义者,是社会的蛀虫。”叶秋淡淡地道,而二婶让她读书,不过是为了房屋证罢了。
“你这小丫头乱说什么?”二婶田彩云伸出来的手,惊得如蜗牛触角般,陡然缩了回去。然后左右看了看,发现是在自己院子,才松了一口气。这些年真的怕,那些人没有名堂也能弄出一个名堂来的。若这丫头乱说,他们家可就惨了。何况,她真的做过一些事情的。
“二婶,你把我爸爸那珍藏的茶壶送给吴书记,可是送得值了。这不,我代替堂弟去了c城乡村了,还被评了先进个人了。”
“你,你……”田彩云满脸惊恐,刚落下的心又提了上来,这死丫头怎么知道的。仔细盯着叶秋,这才发现,这个小丫头似乎有些变了。以往诺诺不安的眼神没有了,被一种淡淡的,无所畏惧的姿态代替。
正文 惩治(捉虫)
“二婶,好好想想,晚上也可以跟二叔商量。”顿了顿,朝着门口而去,停在门口时,叶秋又突然回头,“若是我一个不高兴说漏了嘴。二婶,你猜那吴书记的下场会怎么样?……只是,二婶,你可知道吴书记妻子的哥哥是哪位?”
“你……。”田彩云气得想把菜刀扔过去,死丫头,什么时候嘴皮子这么利索。当她脑子有问题么,吴书记的舅哥不就是他们S城的市委秘书。
叶秋似乎猜到了田彩云的心思,笑,“二婶当然知道的。不过,吴书记若被拉下了马,那位舅哥会不会替他妹夫出头呢?”二人可是狼狈为奸,感情深厚着呢。
说完,不管田彩云铁青的面容,神色自若地打开院门走了出去,眼神却冷若冰霜!
S城的市委秘书,秦国武啊!
秦家的顶梁柱,秦国文的哥哥。很幸运的一个人,这场运动后,摇身一变成了S省的市/委/书/记。若他倒下了,秦家还能再风光么?
叶秋忍不住眯起了眼,秦国武倒下……。
这倒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只是她该怎么弄垮秦国武呢。
……
如今的S城好像一副蓝色的画,行人大多穿着的确良做的衣服,衣服款式都差不多。不过这种衣服宽大而耐用,叶秋上辈子在农村也穿过的。而在农村有一件的确良做的衣服,那可是最时髦体面的了。
此时的街道上偶尔也有些颜色,但大多是一些激励人心的标语和主席的画像。
叶秋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怀念。相比起灯光璀璨,喧哗热闹的S城,叶秋更喜欢如今的S城。这样的S城像一个淡妆的古典美人,低调却深含韵味。
街道是平整的青石板铺设,两侧的屋子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明朝。可惜后来城市改造,好多老房子都变成了高楼大厦,叶秋心里有些淡淡的惋惜。
叶秋出了巷口,直奔右侧十字路街口的一个废品收购站。
废品收购站是国营的,里面的收购人员态度那是一个傲慢,简直是鼻孔朝天看。
不过,叶秋也不在意,避开人员的视线,找到了收购站里,蹲在角落分拣的老头,“张爷爷。”
“秋丫头。”张朝庚抬起头,见到是叶秋。想起听到关于叶秋的事,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来找他说情的?
“张爷爷,我想问,您这里可有高考的参考书籍?”叶秋靠在张朝庚耳边,悄悄的道。
张朝庚松了一口气,随之却惊诧不已,视线微眯地看着叶秋,“你怎么想到要那东西?”
破四旧的时候,好多东西可都处理了。而后的运动,那些书籍不是被束之高阁,就是被人扔掉了。这丫头怎么找到自己这里来了?
叶秋答非所问道,“我知道你这里有的,能否给我一套吗?”
张爷爷可是大学教授,这几年虽然受了屈。可平反后却是被人称道的。因为张爷爷把当年收集的书籍,全部捐献了S市文化馆。其中数量之丰富,可是轰动了整个S市。所以她猜测,张爷爷这里肯定有高考资料的。
张朝庚眸色沉了沉,看了眼叶秋,见这个丫头似乎有些改变了。以往常常低着的面容,此时抬得高高的,那双凤眼紧紧地看着自己,而凤眼明亮得让他暗处的心思无所遁形,就如从前那人一般,想起已经离开的人,又看了看眼前的小丫头。
“张爷爷,求求你了。”叶秋见张朝庚神色,连忙又哀求道。
终究是心软了,张朝庚说,“夜晚子时,在你家门口等我。”
“好,谢谢张爷爷。”
“走吧。”
当晚,叶秋没睡着,一直等着等着。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月亮,当月上中天时,叶秋出了房间,悄悄地打开了院门。
不到片刻,张朝庚腋下裹着一个包袱走了过来,递给了叶秋。
叶秋满脸惊喜,这可是她这一辈子的希望了,“谢谢张爷爷。”
张朝庚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秋丫头,下乡后好好干,知识也不要落下。”顿了顿,语重心长地道,“你要相信,咱们祖国肯定需要有学识的人。”
“张爷爷,我相信的!”叶秋无比坚定地道,“如今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光明离我们不远了。”说完后,叶秋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张朝庚。
“这是什么?”
“爷爷回家看吧。若有机会帮我寄出去。”
张朝庚看着叶秋良久,叶秋都有些承受不了那压力时,神色不明地转身离开。
叶秋深深松了一口气,轻轻地关了门,嘴角挂上了一抹得逞的笑。那封信只要张爷爷看后,秦国武倒台是迟早的事。
真是多亏了上辈子啊,让她知道了很多秦国武利用妹夫吴书记干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而张爷爷,高考恢复后,他就会复出了。何况,张爷爷能收藏那么多在如今看来是反动的书籍,其后面难道没人?
叶秋可不信的。
利用张爷爷,还有一个关键,张爷爷当年的事,可是与吴书记有关系的。
张爷爷有个堂兄弟,非常嫉妒张爷爷。于是贿赂了吴书记,二人联合陷害张爷爷的。
本来张爷爷是要被批判/关牛圈的,可不知道为何最终只是下放到了国营收废站劳动。也因为这事,叶秋知道张爷爷背后有人。
不过,叶秋在信上把这件事归根到了秦国武身上了。反正那俩人也是狼狈为奸,没少在这人心惶惶的岁月干好事。
可有一点,叶秋有些不明白,秦国文既然有这两人当靠山,为何会去那么偏远的山区呢?
叶秋想不明白也不想了。管他呢,反正,秦国文失去了秦国武这个大靠山了。只是不知道,这一辈子,失去靠山的秦国文会蹦跶成什么样呢?
叶秋满脸期待。
……
回到房间后,叶秋从床底拉出一个双燕手提箱。
打开后,箱子四周用碎花棉布布包了一圈,叶秋在箱子里的一个角落按了按,然后箱子底板的一半被掀开。
里面是一个夹层,夹层中放着一套崭新红色绣花旗袍和一个巴掌大的雕花木盒子。打开木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个翠绿的玉镯子,叶秋拿出来摸了摸又放了回去,然后盖上了木盒子,放在了箱子原来的地方。
接着叶秋把五本高考书用衣服包了包,然后放在了旗袍下面。最后又把底板还原,而叶秋用手摸了摸,箱子地板拼接处完全平整。整个箱子根本看不出来是有隔层的。
这个箱子是叶秋外婆的,里面的东西也是外婆收藏的。可上辈子,叶秋不知道,后来箱子过时了,想着也没用。叶秋于是把箱子劈了当柴烧,结果把玉镯和衣服都给弄坏了。当时都心疼死叶秋了。
第二日,叶秋外出,准备拿钱换取全国通行的粮票和布票。
而她离开后,叶秋二婶和二叔叶广博正打着小算盘。不过那些小算盘,叶秋不在乎,无外乎是想找家里的地契和房屋证。
可惜,这辈子,他们永远也别想得到了。而她走之前也得好好敲诈一番她的好二叔好二婶。
日下西山后。
叶秋走进了院子,直接走到了二叔二婶的房间前。
此时,屋子里还传来二叔的声音,“你不是说那丫头正在收拾,地契房屋证肯定放在箱子里么。可你看这个破箱子,就几件衣服。而那个屋子我也找过了,也没有。该死的,这丫头藏得可真牢。”
听到里面的话,叶秋气得转身去了厨房,拿着菜刀回来。
“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屋内的叶广博和田彩云一跳,立刻打开了门。
只见门上砍着一把明晃晃的刀,见到二人后,目光冰冷,同事立刻大声道,“向伟大领袖致敬。大家来瞧一瞧,大家来看一看,叶广博田彩云觉悟低下,是社会主义的蛀虫,为了儿子不下……”
叶广博和田彩云被叶秋的举动惊住了。可听到叶秋后面的话,吓得半死。夫妻二人连忙抓住叶秋,一人捂住了叶秋的嘴,然后一起拖进了屋子。
叶秋被拖时就拽下了刀,此时拿起刀就砍向叶广博,吓得他连忙后退,也因此放开了叶秋的嘴。
叶秋看了眼箱子,见里面隔层没被翻出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满腔怒火,“箱子给我收拾好。”
田彩云被叶秋的狠劲吓住了。被叶秋呵斥了声,竟然乖乖动了起来。
“二叔,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不表示表示么?”
叶广博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见原本诺诺的侄女变得如此凶悍,心里也发悚。眼神连忙看向自己媳妇。可却见往常一直压迫侄女的媳妇,竟然乖乖地收拾着箱子。一时也没了主意。
“二婶,二叔看着你呢?”叶秋摸了摸手中的刀,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心里却呕死了,就这怂样,上辈子怎么就怕这对夫妻呢?
最后,叶秋带着双燕手提箱和五十块钱,二十张粮票和十张布票,还有一床七层新的棉被回了自己房间。
经此一事,叶秋深深觉得一个道理是对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正文 期盼(捉虫)
“祖国啊祖国,养育了我们的祖国。要用我们的双手,把您建设的更富强。革命青年,有远大的理想……”
富有节奏和朗朗上口的熟悉旋律传来,叶秋的心情有些激动起来。上辈子是怀着忐忑的心前往c城,如今她却有些迫不及待了。想着还有五日就见到老唐,叶秋的心就忍不住噗咚地跳起来。如今老唐是几岁了?
叶秋心里算起来,他是五四年五月生的,还有一个多月,他就二十三了!
二十三岁啊,多么年轻啊!二十三岁的老唐是怎么样的?叶秋想不出来,她脑海只有老唐受伤后的模样以及最后毫无生机地躺在了床上。
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如风过无痕,被她早早遗忘在脑后。若不是后来老唐提及,她根本不知道,在那段痛苦的岁月里,竟然有人默默地注视着她。
“秋丫头,区里的卡车来了。”叶广博叫着叶秋,心里无比忐忑,很怕她像昨日那般耍狠不上车。若那样,他们夫妻可怎么办?
叶秋淡淡地看了叶广博以及一旁的二婶田彩云,还有一脸阴沉的堂哥叶志伟和一脸好奇看着外面卡车的叶志仁。提着双燕手提箱,背着棉被,朝外走了出去。经过二婶时,叶秋顿了顿脚步,“二叔二婶,希望我回来时,你们已经有了住处。”
田彩云和叶广博闻言,脸色唰得一变。叶秋这话不是变相地撵走他们么?可此时他们却不敢高声说一句话,只能僵硬地微笑着送走叶秋。
有人上前,“老人知事百事通,同志扎根农村干革命,好样的。”
叶秋连忙应道,“革命的青年志在四方,一定好好干。”
那人为叶秋灰色棉衣上挂了一朵鲜红绢花,然后帮她把箱子放在了军用大卡车上。而卡车上的喇叭,依旧响着这个时期最火的歌曲《到农村去到边疆去》。
此时车上的人,有一些情绪高昂,站在最前面,跟着喇叭一起唱着。而有的却是满脸愁容,脸上还带着泪痕。
叶秋上了大卡车后,车子马上就开动了。而叶秋回头,就看到了二叔二婶僵硬的笑容,瞬间心情更加愉悦了。
大卡车上,少男少女唱着歌曲,接到了一个个即将下乡的知识青年。最后大卡车载着满满一车s城x区的知识青年,前往了火车站。
他们区离火车站很近,不到半个小时。
火车站里到处都是一些语录,广播也在重复念着,“革命青年志在四方,扎根农村扎根边疆。”“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叶秋没有亲人送别,于是自己拿着集体乘车证进了站台。
那时的火车站很简陋的,过来检查铁栏杆,叶秋就看到了东方红号的绿皮火车停在站台里。绿皮的火车车身上印着鲜红的大字,“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因为上辈子经历过,叶秋提着□□燕手提箱,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而此时,火车里放着另外一首比较经典的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
这个时期的曲歌词简短,曲调明快,琅琅上口,大家基本都会唱。所以有一些人围在一起,轻轻地哼唱着。
而透过窗户,有些送别的人跟随进了站,在外面与下乡的人,依依惜别。有不舍的,互相抱头哭着;有高兴的,拉着家人在火车前拍照。
看着这一幕幕,叶秋有些怀念,有些感叹。
没过多久,车上广播停了音乐,“喂喂喂”三声后,传来了一个激昂的女音,“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s省的知识青年们,东方红号列车即将出发,去那广阔的田地里,请未上车的同志,尽快上车。”
站台上的人陆陆续续上了车。而送行的人依旧看着车内的,不断挥舞着手,眼中满是浓浓的不舍。叶秋不禁想,若是自己父母在的话,也是如此吧?
突突突的火车声响起,打断了叶秋的思绪。
窗外的站台渐渐远去。慢慢地站台上的人变成了一个黑点,最后再也看不见。
这一车的人,大多都是十八左右的少年少女,大家第一次离家出远门,都还有些兴奋。车厢里座位前后的人在互相报姓名。
这时,不知道谁提了出来,让大家自我介绍介绍,毕竟大家同坐一趟火车,还是有缘的。
那个年代的人,并不害羞的,反而非常踊跃展现自我。于是一个个开始介绍了起来。
当轮到叶秋时,她也顺势而为,站了起来,先说了毛xx语录,再介绍,“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各位同志好,我是x区的叶秋。”
声音清脆悦耳,一些人才发现,他们这一节车厢竟然有个美女。美女在哪里都受欢迎的,少年们此时内心激动了。
“自信人生二百年。咱们要向叶同志学习,她是我们区的榜样。”随后一个男同志高声接口道。
叶秋笑了笑,内心却想吐槽,当先进个人,她可不是自愿的。不过如今倒是非常乐意前往c城的。
不认识叶秋立刻围着那人询问着。
那男同志把叶秋的事迹告诉了大伙,有人赞叹的叶秋品格高尚,也有些心里不赞同的,骂着叶秋傻帽。但面上大家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很快一个车厢都认识了,为避免离别的愁绪,有人建议表演节目。这个提议得到大家的认同,于是叶秋他们这一节车厢很快地响起了明快的,激动人心的音乐。
只是有些人却默默地开始注视着叶秋。有的还主动上前搭讪,问叶秋是到哪里当知青,顺不顺路的问题。
叶秋活了两辈子,除了老唐追过她外。竟然第一次被人搭讪,心里有些好笑,可她却不想给这些男孩好脸色的,因为这辈子她是属于老唐的。于是一众少年碰壁后,退回了原位。当然也有女同志嫉妒的。
而这样的事情,上辈子根本没发生过。
其实上辈子也有人关注叶秋的,只是那时她伤心难过,更是在人家搭讪时,害怕得不敢言语,大家觉得无趣也就不再关注叶秋了。
吓退那些少年,叶秋嘴角忍不住咧开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原本觉得自己重生后什么也没改变的,可看着这些少男少女,才觉得自己心已经老了。头微微靠在玻璃上,视线落在窗外的远方,叶秋想起了老唐跟她表白的情形。嘴角的笑容越拉越大,眉眼弯弯,似新月。
而叶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车厢的声音越来越小。少年们都偷偷看着叶秋。
叶秋本就是个天然美人,再加上因为灵魂重生,整个人带着一种洒脱和随性,让人感觉莫名舒服。而此时,她头靠在窗户玻璃上,长长的睫毛随着叶秋抑制不住的笑,似蝴蝶翅膀般颤动,乌黑的长辫子垂在胸前。玻璃透射的阳光照在她的头上,给叶秋整个人染上了一层金黄的晕光。让叶秋似一个突入凡尘的仙子般。
车上注意到这一幕的少年惊呆了。
叶秋后来也注意到了,她慢慢收敛了自己的笑容。老唐应该也起身回C城了吧?
s省到c城,从平原地带慢慢过渡到平原和丘陵,然后是高山峻岭。而叶秋的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了。一路上,s省的知青也下得差不多了,中途陆续也上来了一些知青,但总体来说,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到达c城时,s省的知青不足两百人。
想着马上就要见到老唐,叶秋有些激动了。当列车停靠稳妥后,叶秋连忙提着箱子下车,然后朝着出口奔去。
砰……。
一个人横闯过来,撞上了叶秋。
叶秋一下子被撞倒在地,箱子也被撞翻在一边。当然,那横闯之人比叶秋好多了,只是踉跄了几步。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辫子很短,只刚刚到了肩膀处。随着那女子不稳的步伐,左右摇晃,给女子添加了几分活泼的气息。可站稳后的女子,面目却不算出色,只是因那扎着头绳的辫子,俏丽了几分。配着一身草绿色军装和军帽,整体也显得非常亮眼。
只是女子脾气却不好,张嘴就骂,“瞎眼了,走路不看前面。当这是乡下,随处乱跑么?”可看到也叶秋漂亮的脸蛋时,脸色更不好了。她讨厌比她好看的女人。
叶秋手脚都被戳破了,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心情更是糟糕了。真是倒了血霉,竟然提前碰到了秦璐,上辈子莫名其妙针对她的人。
“同志,是你撞的我?”叶秋气极,用手腕撑着爬起来,冷冷地道,“你以为先声夺人就是你对的?咱们要不找的红兵评评理。”
秦璐闻言,眼睛一闪,正想再骂一番,却发现不远处,真的有袖子上带着袖章的红兵,吓得连忙提着箱子朝着出口而去。
被秦璐那么一撞,真的好痛。不用翻开衣袖,叶秋都知道,肯定受伤了。至于这仇,以后有的是机会报。
如今她得赶紧出去,老唐可是说,他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c城的火车站出口。他看着自己上了迎接知青的卡车。只是没想到,后来在乌渡镇渡口竟然又碰到了她,于是老唐对自己印象深刻了。
那时自己还打趣,他对自己一眼钟情了。老唐只是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可叶秋知道,老唐第一眼看到她肯定是有好感的。想到这里,心里就甜滋滋的。
可当叶秋忍着疼,提着箱子出站后,却没看到像老唐的人。叶秋发疯地在出口来回寻找着。
而此时,人群中有人拿着扩音喇叭喊着,“扎根农村干革命啊!s省的知识青年,赶紧到这里来集合。”
叶秋依旧没找到唐伟山,而随着喇叭声,心情也越来越急躁。到了最后,叶秋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之前有些魔怔了。C碰不到,不是还有乌渡镇么,乌渡镇若遇不上,那还有建设村,只要老唐家在建设村,不愁找不到人的。于是,叶秋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叶秋却淡然了。
托着行礼,背着棉被,叶秋在火车站出口又来回跑动。这一次稳重了些。
叶秋转来回找了二十多分钟,却依旧没有发现老唐的身影。
“扎根农村干革命啊!s省的知识青年叶秋同志,赶紧到这里来集合。”人群里寻找叶秋的喇叭声又响起。
这一次点名道姓叫叶秋了。
叶秋知道,她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于是,留念地看着出站口,慢慢地退着向接S省知识青年的车而去。只是心里虽然开导自己想开点,可眼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不过,虽然失望,但叶秋并不担心。老唐的家在建设村,只要到那里去,不愁找不到他。于是,叶秋转身准备离开。
可转身之际,叶秋就看到一熟悉的身影。
叶秋脑袋一片空白,见那人要离开,立刻拿起箱子就跑了过去。
那人身体敏捷,背后似乎长了眼睛一般,立刻转身,视线对上了叶秋的眼睛。
正文 相见(捉虫)
看到眼前的人,叶秋双眼发亮。
原来二十三岁的他是这样的。
只见他留着很短的头发,皮肤黝黑的。整个人朴实而健壮,沉着内敛。那张z国特有的国字脸,显得干净而利索。两条浓重的眉毛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唐伟山的眼睛很有神,当他看着你时,显得无比专注。叶秋对上这样专注的眼神,心漏了半拍,猛烈地跳动着,似乎要跳出了自己的胸腔。
唐伟山察觉背后有人时,本能地转身。然后就看到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唐伟山有些印象,刚才在站口出来回跑着。而此时,这小姑娘双眼发亮地看着自己。唐伟山心里虽然疑惑,可小姑娘并没出声叫他,想着也许是巧合,于是转身就走。
叶秋情不自禁地跟了两步。
唐伟山走走停停两次后,终于确定一件事情,这个姑娘肯定找自己的。立刻转身,“同志,你找我?”
唐伟山眼中的陌生和怀疑让叶秋脑袋终于清醒过来。脑袋低下,满脸失落。
对于自己来说,上辈子就犹如昨日。他们还是一对无儿无女,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老夫妻。可对唐伟山来说,自己还是陌生人啊。
“同志?我们认识?”唐伟山眉头忍不住皱起,又道。
叶秋闻言,微微抬眸,见唐伟山皱起的眉眼,连忙道,“不,不认识。我……我认错人了。”
两人这样陌生的对话让叶秋心里很难受,那感觉犹如一对恩爱的夫妻,一夜醒来,丈夫却不认识自己了。可叶秋也知道,这不能怪唐伟山的。毕竟,他没有上辈子那些沉重的感情记忆。
唐伟山见叶秋又发起呆来,“同志,你真的没事?”
见唐伟山看病号的眼神,叶秋立刻回过神来,万分不舍地点点头。
看到叶秋点头,唐伟山即使心底有些疑惑,可毕竟是陌生,于是转身就离开了。
叶秋抬头,看着唐伟山高大挺拔的背影,然后看着他走向路边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人。年轻男人拍了拍唐伟山,似乎还说了几句话,然后一同上了一辆军用车。
其实叶秋很想冲上去,抱着唐伟山,告诉她自己是他上辈子的妻子。可经历了一辈子,叶秋的理智尚存。只是,叶秋受不了唐伟山把她当做一个陌生的人,似乎无关紧要,过眼即忘。
所以,叶秋心里暗暗决定,趁着他假期嫁给她。快速而稳妥地把自己从陌生人变成熟人。至于感情,叶秋始终相信日久生情这句话的。
更何况,这个年代的军人很是信守承若的。只要唐伟山愿意娶她,那么这辈子肯定就不会抛弃她。就像上辈子,即使她没有孩子,即使在后来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离婚也不再是稀奇,即使村里留言满天飞,骂着唐伟山绝户。他也没有丝毫动摇离婚的念头,反而带着她离开,颠簸流离,相伴到老。
但叶秋知道,之前想着一见面就赖上他的想法不行。
毕竟如今这个年代,即使是夫妻一块走路,也是一前一后,隔着个“十万八千”的。他们俩可是陌生人啊。
若自己现在上去告诉他那些话。估计会被唐伟山当做疯子,然后立刻被火车站口带着袖章的人给抓住,判一个伤风败俗的罪名。最后带个高帽或者一个牌子游街示众,而唐伟山在人群里冷眼旁观。
想着那个脑补的场景,叶秋打了一个寒颤,立刻拿起箱子朝着接待S省知识青年的车而去。
“扎根农村干革命!s省的知识青年叶秋同志,赶紧到这里来集合。”不远处的喇叭依旧响着。
听到喇叭声,叶秋加快了脚步。
陈新泉拿着喇叭正准备再叫一遍,却忽然看到叶秋不好意思地站在了自己身边。
仔细一看,竟然是刚才在车站口来回乱串的小姑娘。他当时还在心里笑这个姑娘像个无头的苍蝇般。没想竟然是自己等的人,可这么近的距离,她竟然不应答一声。
陈新泉很生气,连语录都忘了,道,“你竟然就是叶秋,为什么不应答一声,你知道不知道,这一车就等你。你这觉悟真该扎根农村接受一辈子教育。”
七六年的时候,知识青年下乡已经少了。而大部分下乡的知识青年开始找寻机会回城。有的通过当地介绍,上了工农兵大学。有的是通过招工返城。而若那个时候说一个知识青年,扎根农村接受一辈子教育是会让人生气的。因为农村城市条件相差还是很大的,大多下乡的青年都期盼着回城。
叶秋找到了唐伟山,心情一好,听这话并没生气,毕竟是她的错。不过能等到老唐,被人骂一千遍,一万遍,叶秋都觉得值得。但自己毕竟是做错了,于是连忙道,“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叶秋连连说了好多遍,陈新泉的脸色才好了些。
“赶紧上车。”一个漂亮小姑娘,嘴巴甜甜的,一口一个大哥地道歉,陈新泉的怒气也消了下去
车上是分配到过江县的知识青年,全国各地都有,而s省就叶秋一人。
“你就是叶秋?大家等的竟然是你?”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车子里响起来。
真是冤家路窄,叶秋心里直骂一声!竟然又是秦璐。
叶秋不想理睬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箱子放好后,把被子也拿了下来,放在车上,自己靠着坐了上去。
一个巴掌拍不响,叶秋不搭理秦璐,她也闹不起来,只是嘴里又嘀咕了几句。其他知青虽然对叶秋也有些意见,但见这么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姑娘,大家责备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于是,车上的众人竟然奇迹地安静了下来。
车子很快就启动,前往C城渡口。
叶秋这一车人都是分到过江县的。
过江县和c城位于乌江两岸,虽然相隔一乌江,可两边的地貌却有些差别。
c城一面临江,三面环山,中间的c城就是平原。而过江县这边却是延绵起伏的群山。C城的火车站口到渡口不是很远,一车人半个小时就到了渡口。
渡口有五条摆渡船停靠着。
叶秋在车上就看到了唐伟山和刚才那个年轻男人站在渡口,两人说着什么。忽然那年轻男人拍了拍唐伟山的肩膀后,似乎指了指自己,唐伟山随即扭头看了过来。
叶秋吓得立刻低下头,一手把被子甩到背上背着,另外一只手拿起了手提箱。假装忙碌地跟在准备下车的知识青年后面。
下车后的知识青年朝着渡口等候的船走去。
叶秋故意落在了后面,然后慢慢地,不着痕迹地朝唐伟山的方向靠近,最后假装吃力歇息,把箱子放在了离唐伟山不远处。身子蹲下,靠着箱子,叶秋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偷看着唐伟山。
再次见到唐伟山,叶秋心里虽然克制,可还是有些情不自禁的。鲜活的老唐啊,再也不是那个躺在门板上,毫无生机的模样。
叶秋自以为做得毫无痕迹,其实早已落在唐伟山和身边的年轻男人刘建华的眼里。而这两人也悄悄议论着。
刘建华故意背对着叶秋,轻声打趣唐伟山,“山子,我敢肯定,那个下乡女青年肯定是看上了。”
“别破坏人家女知识青年的名誉。”唐伟山皱起了眉头。
“哈,你没看到,在火车站,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姑娘就是直奔你的。而你后面离开朝外走来时,那姑娘就一直盯着你的背影。那眼神缠绵又恋念,好像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一般。”
唐伟山视线转向一边,没有搭理他。不过,唐伟山心里却是有些浮动的。他在部队这么多年,警觉性很高的。那个小姑娘毫不掩饰炙热的眼神,唐伟山又怎么会忽略?可人家小姑娘什么话也没说过。唐伟山心里也不会乱想。
“说真的,我看你们挺有缘的。这姑娘应该是去过江县的。找机会跟人家搭上话,说不定啊,你这次探亲,媳妇就会有了。”
“……”唐伟山。
“山子,你别不当回事。你可都二十三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跑了。”
“你也不过大我三岁。”
“ 可儿子比你早。如今已经五岁了。”顿了顿,刘建华上下打量一番唐伟山,“说真的,你也没我长得好看啊,还冷冷的,怎么就这么招桃花呢?”在部队里是也有个小护士看上,想不到回家探亲一趟,也有个城里的姑娘看上。“你看,你看,那姑娘又偷看你了。”
唐伟山忍不住看了过去,却发现那姑娘低着个头。淡淡地看了眼刘建华,“回去陪你儿子吧。”
“你可真是过河拆桥啊。”刘建华哈哈一笑,一拳打向唐伟山,“归队时,到我家来坐坐。”
“好。”
“找个机会跟那姑娘搭个话,她肯定是喜欢你的。”刘建华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叶秋,转身朝着自己车子而去。
叶秋等到最后一趟才上了渡船。
秦璐因为害怕这种渡船会翻掉,愁苦地站在江北。当最后一趟时,不得不上了船。只是上船后就紧紧地抓着船舷,不敢动弹。
渡船上有七个人,位置还比较空。
看着依旧站在江边的唐伟山,叶秋忍不住走到掌舵的船夫面前。
“叶秋,你不要走动。”船身晃动,秦璐立刻惊叫起来。
叶秋心里想着的是唐伟山,恍若未闻般,对着船夫说,“大叔,那个穿军装的好像在等渡船呢,咱们这上面还有个空余的位置,要不叫他一起坐过去?”
船夫是个中年汉子,看了眼叶秋,有些犹豫,“同志,我这船今日可是专门接你们这些下乡青年的。再说接人的渡船会按时到渡口的。”
“都是为人名服务,哪条船不能载么?”
同船有人听到了叶秋和船夫的对话,立刻道,“大叔,那人是个当兵的。当兵的可是为咱们国家奉献了生命,载他吧。”
“反正有空位,咱们顺便送他,也算是拥军。上面若是知道了,说不定表扬咱们觉悟高呢。”
其他人也起哄起来。
船夫见状,看了眼唐卫国,对着大伙道,“等会我可要看介绍信的,若不是当兵的,我可不能载的。”
众人立即道,“好好。”
而提出这提议的叶秋忽然像个旁观者一般。不过,也感谢这个年代崇军。
船夫立刻朝着唐卫国喊道,“哎,哎,岸边的同志……穿军装的同志,对对,就是你,下来……。”
正文 同行(捉虫)
唐伟山有些疑惑地看向船夫,指了指自己,见船夫连连点头,走了下去,“大叔,可是有事?”
“同志,你可是当兵的。”船夫问。
唐伟山点点头。
“看看你的介绍信,行么?”
唐伟山盯着船夫。
那眼神太过冷静沉着,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船夫连忙道,“我这船今日是政府安排来接下乡青年,这是最后一趟了。船上还有个位置,这些下乡的知识青年提议么,让你坐着一起过去,所以我才想看你的介绍信。”
唐伟山闻言,扫视了一圈船上的众人,视线却叶秋身上停留片刻才移开。
叶秋低着头,感受到唐伟山的视线,脸红彤彤的,不明白唐伟山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什么意思。
感觉唐伟山的视线移开,叶秋才悄悄抬头。
只见唐伟山从军装内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然后从信封里拿出了纸,郑重地交给了船夫。
船夫看了一下,介绍信,部队等几个字还是认识的。可其他的就有些不明白了,“姑娘,我识字少,既然是你提议的,那你看看是不是真的。若是当兵的,咱们就顺道载过去。”
之前说能看懂唐伟山肩章的人立刻道,“船夫大叔,信都拿出来了,肯定是真的。”
叶秋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手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接过了介绍信。
那时的介绍信是淡红色的,最上面是划船的战士,风吹开一面旗子写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主席思想。”
下面正中才是介绍信三个大字,还有字号什么的。
接着就说写了个概括。
xx部队负责同志:兹介绍我部队唐伟山同志壹名,回乡探亲,希经过之处给与协助。此致敬礼。
后面写着具体事宜,因唐伟山入伍这八年,因表现和军功,已经是排长。这八年从未归家,因此部队给与奖励,此特批回家探亲。
这信上还盖着部队的大印。
“大叔,是真的。你看,这是部队的印章呢。”叶秋指着印章道,顺便把介绍信还给了唐伟山。
两辈子才知道唐伟山当兵的地方是在哪里,叶秋觉得上辈子跟唐伟山成亲的几年,简直是个混蛋。
若不是孩子突然不见了,唐伟山陪着她满世界的寻找。她是不是从来不会看到唐伟山的好?然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想着那几年回家探亲的唐伟山眉头总是化不开的愁绪,叶秋心脏突然如刀割般疼了起来,脸色也有些苍白。叶秋低下头,转身回了自己放行礼的地方。
唐伟山敏锐地感觉到叶秋的不对劲,本能地准备出口相问,可话到了嘴边就咽了下。他们可是陌生人的,他凭什么?难道真的以为一个刚见面,不到一个小时的城里姑娘喜欢自己?
看来自己脑子真的有问题了,竟然受刘建华那话的影响了。想着自己不坚定的意志,唐伟山脸色有些难看了。
船夫却以为是自己啰嗦了,于是连忙让唐伟山进了渡船。待他坐好后,就划起了桨。
唐伟山虽然不算很高,可身子健壮,在一群像文弱书生的知识青年面,还是很显目的。看了一圈后,唐伟山却在叶秋身边坐了下来。
叶秋瞬间脊背挺直,满心的欢喜。手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地上下搓着。自己可是活了两辈子,怎么能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
心里建设一番后,叶秋才稳定了情绪,准备鼓起勇气和唐伟山搭话时。却已经有人拉着唐伟山闲聊起来。
“同志,你是部队做什么?”对部队编制有了解的青年说。
“同志很抱歉,这是机密,恕我无可奉告。”唐伟山说。
唐伟山说得生硬,可下乡的青年却没有生气,于是问起了唐伟山那些能说,讲讲。唐伟山于是娓娓道来出来。
秦璐靠在角落,看着众人对唐伟山的崇拜,憋了憋嘴。军服只有两个口袋,不过是个战士,有什么了不起的。
叶秋郁闷不已,等船到了对岸,也没能跟唐伟山搭上话。心里忍不住鄙视自己,好歹活了一辈子,怎么还这么优柔寡断的?这样的自己,怎么能尽快嫁给唐伟山?
下船时,叶秋提着箱子走在船和地面之间搭起的两根十公分左右宽的木板上。想着马上就要分离,可还是没想出怎么搭讪。脑子里一急,叶秋一只脚没注意,突然踩空,整个人倒向了江里。
说时迟,那时快,唐伟山一个健步越上了木板,抓住了叶秋,趁着踏上木板时的弹跳力,抱着跳到了岸上。
“啪啪啪……”同船的男青年眼中冒着崇拜的光芒。
秦璐怯怯地站在木板边缘,不敢走。这样单薄的木板,一走一闪的,很是考验人的心里。看到叶秋被人抱了过去,立刻朝着唐伟山道,“当兵的同志,麻烦你扶我下。”
唐伟山放开也叶秋,犹豫片刻后,还是准备上前。离开时,却发现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同志紧紧地抓着自己。
上辈子唐伟山和秦璐可没什么交集,更别说眼高于顶的秦璐根本看不上唐伟山的。她想不明白,秦璐身边明明有人的,怎么偏偏要唐伟山扶。一时心急抓住了唐伟山。
秦璐看到叶秋抓住了唐伟山,心里气恼不已。刚想出声,身边一男青年道,“同志,我扶你下去。”
秦璐心不爽的,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若坚持让那当兵扶,不是惹得众怒么?于是,秦璐不情不愿地搭上男青年的手臂,踏上了颠簸的木板。
叶秋见唐伟山看过来疑惑的眼神,连忙放开手,对上他的视线,“同志,多谢你救了我。”
“你不是也帮了我么?”唐伟山道。
叶秋闻言,心里忽然像吃了蜜一般,甜滋滋的,原来他是知道的啊。
叶秋于是趁热打铁,“我只是提了一句话,哪里比得上同志的救命之恩。”顿了顿,“能告诉我,你的姓名么?”
“我叫唐伟山。”
“唐大哥你好,我叫叶秋,来自S省的。”
“叶秋,叶秋,快点上来,又等你了。”一船的青年已经从渡口走到了马路上,见叶秋还在下面,连忙叫道。
“唐大哥,我先走了。有缘的话,再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说着就提着箱子背着棉被朝着那群人走去。可刚一转身,手上的箱子一轻,叶秋就看到唐伟山拿着自己的箱子。
“我也要上去的。”
叶秋立刻放开,转身而行,可脸上的笑容怎么眼掩饰不住。而叶秋心里也对自己刚才的表现非常满意。她就该如此,落落大方。后面得再接再厉。
唐伟山被叶秋的笑容闪了下,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姑娘可真是漂亮。见她转身朝上面的马路走去,唐伟山提着箱子跟在了后面。
过江县是距离c城最近的一个县城,这里人流量还是很大的,渡口各种货船和纤夫,挑夫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夜幕降临时,船上已经开始点起了灯笼。叶秋上了马路,就看到在大城市生活,从没见过这样情形的一些青年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上辈子这些人开始也很稀罕的,可等到了乌渡镇的时候,看着破旧的镇子,大部分人失望外加不可置信,而到了建设村时,秦璐开始抹眼泪了。
唐伟山把叶秋的东西放下后就离开。叶秋也没有阻拦,只是道了声谢谢。
在唐伟山远去后,才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但早春的过江县雾气浓厚,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唐伟山还要徒步前往乌渡镇,然后回建设村,差不多要走三个小时。
其实很想让唐伟山明日跟她们一起回乌渡镇的,可此时说来,有点交浅言深了。按捺住心疼,叶秋拿着箱子走向四处张望的青年。
过江县有专门接待知青的地方,叶秋一行人都被安排在了这里。明日就会派送都各个镇子。
正文 驴车(捉虫)
第二日,县里把这百来个知识青年分派了去处。
分到乌渡镇的有十八个知识青年,六个女的,十二个男的。县里派了一辆拖拉机送他们到乌渡镇。
县城到乌渡镇的公路是泥土压成的,所以轮子常走的两边凹陷,而整个路面也坑坑洼洼的。于是车子颠得所有的人晕头转向,再加上拖拉机一发动就发出啪啪啪的噪音,让车上的人更加难受了。
等到了乌渡镇,好几个人下车后连忙跑到路边呕吐起来。
叶秋没有吐,只是在路边蹲了一会,喝了点自己带的水。整个人就好了很多。
秦璐却不是那么好了。
她从小生活也算优越的,若不是家里出了点事,她才不会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一路下来,被颠得很不舒服,下车就狂吐了起来。可吐完后还得到拖拉机上拿行李。拿到行李后,就看叶秋依旧打起精神来四处张望。这么一个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叶秋却不是在看乌渡镇,她是在寻找唐伟山。
上辈子,唐伟山是回家的第二日到镇子给战友送信的,于是遇上了下车的叶秋。小姑娘好像是要向人问路却又不敢询问,怯怯地站在那里,像一个误入人群的小白兔,可怜兮兮的。
唐伟山本没想理会的,可忽然发现那小姑娘自己竟然有过一面之缘。在C城火车站出口,她看见一个娇娇弱弱的漂亮姑娘,一个人独自领着手提箱上,背着一床有些破旧的棉被,上了C城接送知识青年的卡车。
两次遇到也算有缘,唐伟山这才主动上前帮了小姑娘。
可叶秋上辈子性格懦弱,胆怯,在唐伟山帮她时,一直低着头。于是这一幕在叶秋的记忆力并不是那么深刻。叶秋也是后来听老唐提及才想了起来。
那时叶秋才知道,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和爱,这一切都是缘。上辈子她虽然在后来的日子回应了老唐的感情。可叶秋还是有些遗憾的,一是没有把最纯洁的自己交付与他,二是没有给老唐生一个孩子。
所以这辈子重生后,叶秋最大的心愿就是要完成这两个遗憾的。
叶秋想着前程往事的同时,那些被颠得不适的知识青年已经好了很多。但抬眼却看到不远处的镇门和围墙,错愕不已。
乌渡镇的围墙是泥土打的,因岁月侵蚀,如今已经破烂长满苔藓和草,有些地方还坍塌。那些知识青年眼中满是震惊,镇子都这般破旧,那村里的情形真是不敢想象了,有的眼泪都开始打转了。
更糟糕的是,如今各个村大队忙着收割冬小麦,好多村子都没派人过来接这些下乡的青年。他们需要自己靠双腿走过去的。得知消息的青年,男同志还好些,女同志犹如天塌了般,其中有几个瞬间热泪盈眶。
可日子还要过,知识青年的路也要继续走,他们必须到那些村子或大队的。于是,有些男同志已经开始结伴,找人询问路线。只是大多乡亲都操着一口当地话,好多人知识青年都听不懂,结果就是在镇子口上演鸡同鸭讲的场面。
叶秋上辈子在农村生活了很长时间,早就学会了当地话。于是主动上前给同行的下乡青年当起了翻译。有的很诧异她竟然把当地话说得那么溜。叶秋撒了个善意的谎言,说她家有亲戚是这边的。
这些青年在叶秋的帮助下,没人接的青年立刻拿出纸笔简单地画着地图,然后就走了。有人接的,自然跟着接待的人离开。
秦璐看到众人纷纷离开,心里有些焦急,她也听不懂当地话的,所以根本不知道建设村在哪里。
当然,秦璐也把叶秋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可让她却问叶秋,又有些拉不下脸。可想着叶秋也是到建设村的,于是只好站在不远处盯着。
唐伟山刚出镇子就看见被众人围着的叶秋。
听着她不厌其烦地为那些下乡青年指着路线,不知道怎么的就停顿了脚步,然后站在镇子口远远地看着。
“你,你是山子?”一个有些不确定的声音远远传来。
唐伟山看到一个老头走了过来,连忙上前,态度很是恭敬,“谭大爷,我是山子。”
“真的是山子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谭大爷很是欣喜。
“昨晚到的家。”当年唐伟山能顺利参军,多亏了谭大爷。再加上谭大爷是老军人,唐伟山心里对他很尊敬。
谭大爷一番感叹,又寒暄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的正事,连忙招呼,“山子,等会大爷拉你回去吧,咱们路上唠叨唠叨。我现在去找分派到咱们村的知识青年,你去那个驴车边等着吧。”
“好。”唐伟山应道。
谭大爷走向那群与当地人明显不一样的年轻人,抓住一个就问,“同志,分到建设村的青年同志在哪?”
“叶秋,叶秋,建设村接人的来了。”叶秋正给一个人指着路线,听到声音后抬头就看到谭大爷走了过来。叶秋看他吃力,跟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迎了过去,“大爷,我是分到建设村,名叫叶秋。”
谭大爷见叶秋这么有礼貌,第一印象很好,“叶秋同志,欢迎你。”说着伸出了右手。
叶秋连忙握住。
上辈子,建设村也是派他来接她们的。这位大爷本名叫谭宗祠,是个上门女婿。也是个老兵,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只是腿受伤后回了家。
因是参军过的,在这个崇尚军人的时代,村里大队对谭大爷还是相当照顾的。让他养着村里的唯一交通工具——驴子。
上辈子,谭宗祠对叶秋母子也多有照顾。只是后来改革开放后,人情味淡去,人们的思想很多都变得现实,谭大爷后半辈子因为腿疾过得并不好。
小姑娘小手皮肤细嫩,却毫不嫌弃自己粗燥,还带着泥土的手。唐大爷心里对叶秋印象又好了几分,放开手后,说,“叶秋同志,还有分到建设村的同志么?”
叶秋连忙指着斜对面东张西望又满脸嫌弃的秦璐。
俗话说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六个女知识青年,偏偏就她跟秦璐都分派到了建设村。
“驴车在那边,你先过去,我去叫那姑娘。”谭宗祠笑呵呵地道,说完转身就朝秦璐走去。
叶秋闻言,急忙道,“大爷,您是这里的老乡,他们好多村子都不知道怎么走,能麻烦你指指路么?”
“多大点事啊!”谭宗祠道,眼睛看着叶秋,满是赞赏,是个好心又朴实的姑娘啊。
在谭宗祠的帮助下,叶秋很快地给所有人指完了路。然后准备带着谭宗祠走向秦璐,却发现她已经站在了旁边,还有些愤怒地看着自己。叶秋有些不明所以,不过立刻为谭宗祠介绍起来。
“大爷,这就是另外一个同志,名叫秦璐。也是分派到建设村的。”叶秋连忙为谭宗祠介绍。
秦璐憋了眼叶秋,看向谭宗祠,“大爷,能不能走了?”
“能,能。”
三人才一起走向谭宗祠的驴车。
这时,叶秋却突然看到唐伟山靠着驴车望着这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自己。可在自己看过去时,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
叶秋心里一喜,小跑上前,假装不知道,惊喜地道,“唐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唐伟山张嘴,“……”
秦璐就惊叫起来,满眼不敢置信,“这是什么车?”车上那黑里带黄的是什么东西啊?别是拉过什么牛粪之类的吧?
唐伟山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这是个多么好的时机啊!只要能搭上话,后面再接触也好开口啊。想到莫名其妙针对自己,如今又打断自己好事的秦璐。叶秋心里就憋着一把火,可因唐伟山在身边,忍了下来。
叶秋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道,“秦璐同志,如今村里乡亲们正忙着收割冬小麦呢。能派大爷驾着驴车来接咱们,你就该偷着乐了。你没看到其他村子根本没派人来接么。”说着,把箱子放到了板车上,背上的被子也放了下来。“你不走的话,我们可要走了。到时候,你就慢慢走路吧。不过这里毕竟是山区,若是出了事,你可别后悔。”
说完,不理会秦璐惨白的面容,准备爬上板车用绳子捆箱子和被子时,唐伟山竟然主动帮忙,一脚跨上了板车,接过谭宗祠递来的绳子。把叶秋的箱子和被子拴住。视线却不着痕迹的瞟了眼叶秋,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原以为是个被人欺负的主,想不到却是个外柔内刚的。不过,也是嘴硬心软,心眼不错。
叶秋其实不是对秦璐嘴硬心软。她是为了帮谭宗祠的,毕竟他是村里派来接下乡青年的,若秦璐出了事情,他也不好交代。所以才恐吓秦璐。
唐伟山帮叶秋的箱子被子捆好后,看到另外一个女同志还踌躇着,眉间有些微微皱起,一下子跳下驴车,大步走了过去,把秦璐的行礼提了过来,捆在板车上。
叶秋坐在自己的被子上,看着唐伟山的动作,眼中神色一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叶秋立刻低下了头,掩盖了自己满脸的不悦。秦璐下船叫唐伟山帮忙时,他也准备去,被自己阻拦了。这次唐伟山竟然主动帮忙了。看来自己得赶快行动起来。
其实,唐伟山不来提秦璐的行礼,她也回跟驴车走的。
因为秦璐确实被叶秋唬住了。穷山多刁民,若自己真的走路,遇到坏人怎么办?何况走路半个小时也不是她能承受的。看到自己箱子被放在板车上后,秦璐顺着台阶就下来,坐在了驴车上。
三人坐稳后,谭宗祠就驾着驴车走了起来。
正文 嫉妒(捉虫)
村子到镇子里有一条四人并行的大路,后来人民公社成立后,走这一条道上的大队也组织义务工扩建了。快十年的时间了,这条路扩展到两辆驴车并排能行走。
只是相对于后世来说,还是很窄。可对于如今的社会来说,这条道却是凝结了无数人的心血。因为这条道是在半山腰开凿出来的,是无数石匠一锤一锤敲打出来的。
唐伟山十五岁就离家当兵,如今近八个年头未回来。而谭宗元以前也是当兵的,所以一路上谭宗元对唐伟山部队的事情很有兴趣,跟他摆着龙门阵。
叶秋侧身坐着的,一边看着石壁上铁戦子敲打的印迹,心里佩服着第一批开凿这条路的人。一边听着唐伟山和谭宗元的对话。同时还侧眼看看因害怕快要躺在床板上的秦璐。
秦璐被叶秋的那番话唬住了,硬着头皮跟上来后。只是却独自坐在车板的另外一边。头高傲地抬着,更是在赶着毛驴的谭宗元说“抓好了!”时,满脸不屑,可却被驴车一个急转弯给差点甩下了车。幸好被唐伟山眼疾手快,一把将秦璐拉倒在了板车上。
“抓好这绳子。”
秦璐吓得都差点失了魂,心里却以为是赶路的大叔使坏。而这个兵痞子两次帮了叶秋,肯定是看上了她的脸蛋,心里正记恨着。所以,私心里更是觉得他们串通好的,于是愤怒地推开唐伟山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更是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叶秋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视线盯着唐伟山的侧脸,眼中神色难辨。
唐伟山没看到叶秋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看了眼高傲的秦璐后,收回了手。
当秦璐坐起来时,却看到了外面的情形,吓得花容失色。
原来那个急转弯后,马路外面竟然是悬崖峭壁。秦璐当场差点惊叫了出来。但回头视线就看到叶秋沉着冷静的模样。
一时秦璐好胜心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手牢牢地抓住了板车上的绳子,整个身子都快躺在了板车上。
叶秋不经意间看到了秦璐狼狈模样,刚才唐伟山帮她的那点不悦慢慢消散。眉眼弯弯,嘴角上翘,心里慢慢愉悦起来。
上辈子叶秋和唐伟山是坐的外面,叶秋虽然也害怕,可没像秦璐那般逞强的,一上车就在唐伟山的告诫下抓稳了绳子。可却被秦璐莫名其妙地嘲笑了一路,说她胆小,假装柔弱之类的。
而这辈子她是故意坐在里面的,就是想要秦璐体验体验。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看着秦璐惊慌失措,叶秋满心愉悦。而后开始想着怎么跟唐伟山接话。只是见他跟谭宗祠聊着家常,叶秋有些不好意思打断。
驴车东拐西拐,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建设村。
村子就在马路下面,一间间土墙茅屋和吊脚木楼淹没在青山绿水中。叶秋看着熟悉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终于又回到这个地方了。这个让她上辈子痛苦的地方。可如今看着坐在身边的唐伟山,叶秋心里又升起了淡淡的怀念。
秦璐很看不惯叶秋,可却没力气再出声。毕竟她先是在拖拉机车上被颠得胃里翻滚,然后又在驴车上,经过了几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整个人精气神都焉了。此时有些无力地挨着绑在驴车上的箱子,看着破旧的山村,心里恐慌不已。
驴车到村口的三叉路时,唐伟山就看到了斜下坡那条路上自家破旧的茅屋。在谭宗祠停了驴车,唐伟山就下去,然后跟谭宗祠说几句道别的话。
叶秋心里有些着急,她竟然浪费了这一路的时间,没跟唐伟山搭上话。心里一急,叶秋有些面红耳赤,看着唐伟山跟谭宗祠道别后就要离开。脑袋一片空白,突然就跳了下去,一个没注意踩在了高低不平的地上,整个人倒在地上。叶秋本能地用手臂一撑,小拇指却直直戳在地面上,叶秋疼得惊呼了一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谭宗祠连忙赶过来,扶起叶秋,却看到小姑娘疼得眼泪直接打转。看了一番叶秋的手,发现手臂搓伤,而小拇指僵硬着,轻轻地动了动。
“啊,谭大爷,好痛。”叶秋叫道。
谭宗祠连忙松了手,看了眼叶秋的行礼,对着因叶秋惊呼而停下来的唐伟山道,“山子,你还是跟着咱们一起去百步坡吧,等会把叶秋同志的行礼送到住的地方?”
唐伟山闻言,眸子看向叶秋,见小姑娘凤眼含泪,有些可怜却又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一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叶秋看到唐伟山点头,心里一喜,嘴角忍不住上翘,手指似乎也不那么疼了。只是怕唐伟山看到自己的表情,连忙低下了头。
叶秋却不知道,秦璐把这一幕全部都看在眼里,憋了憋嘴,很是有些不屑。
唐伟山上了驴车后,谭宗祠就驾着驴车进了村子。
村里此时正是吃晌午饭的时间,大多村民都在家里。大家看到谭大爷拉着三人朝着百步坡去,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好多人都想着,村里的知青都在想着回城,怎么还有知青下乡呢?哎,好好的城里不待,跑到下乡来与他们抢食。
大伙纷纷摇头,然后迅速进了自家屋子,想着赶紧吃完饭后上工去,趁着小农忙挣点工分,毕竟马上就要分粮食了。当然也有看稀奇的,对着叶秋几人指指点点。
其实第一位知青到来时,村民还很是激动和欢迎以及敬重的。可当下乡青年开始跟着他们一起干活,一起评工分,一起分享集体资源时,下乡青年在村民眼中也就那么一回事了。更有些人心里满是不乐意了,毕竟集体资源多一个分享,他们就会少一些的。
何况,那时的社会虽然上层打压着有知识的人,可广大贫苦农民中却流传着一句话,“力气养自身,识字养全家。”村里大队有些职位也是需要有识之人的。
所以,下乡青年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可却因为识字等原因当然是最先被大队干部看好了。一有机会就能靠识字得到好的工作位置,既轻松又能得到较高的工分。工分高分到的东西也就多了。意识到这点后,村里对下乡青年的热情也就退去了。
叶秋因唐伟山跟着,一会还要帮她提行李,心里是出奇的好。于是,对着探出头的村民笑了笑,虽然几十年都过去了,可毕竟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叶秋还是能记得一些人名的。
村民也还是朴实的,见小姑娘笑眯眯的,也善意地笑了笑。
秦璐就没有叶秋那么有涵养了,她在看到这个穷山村时,眼睛瞬间通红了起来,只是因为叶秋的表现,她憋着一股劲,没有落泪而已。看到村民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时,脸色唰的拉了下来。
如此一来,村民议论声更大了起来,吩咐说着那个漂亮的姑娘,看起来脾气也不错呢!还有人指着秦璐,说这姑娘丧着一张脸,不好相处,以后还是避开点。秦璐听到后,脸色更加不好。
此时驴车也到了百步坡下。
百步坡是村子南面的山林延伸下来的一个小土坡,从下面到山坡顶有一百步泥土台阶。山坡上是一些人家的自留地,而坡顶土质不好,后来被村里大队划给了下乡青年,渐渐地成了下乡青年的居住点。
百步坡有两处下乡青年居住点,山底和山顶。山顶是公用的居住点,是村里出钱修建的。而山坡底则是准备扎根农村一辈子的知识青年自己修的屋子。
那场下乡运动刚开始时,很多青年高高兴兴地下乡扎根农村,准备干一辈子修地球的事业。
不过,这样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大多是一些土知青。土知青是相对洋知青来说的,当地镇里或县里下来的知青就是土知青,而外省来的就是洋知青。大城市来的洋知青虽然最开始志气高昂,可经过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后。激/情褪去,他们开始想念城里的生活,慢慢地开始寻找回城的路。
而百步坡公共下乡青年居住点有两处屋子,最高处就是女知青居住的地方,女知青屋子坎下不远就是男知青住的地方。
知青居住的屋子都是四四方方,一排屋子。屋子都很相似的,四周都是土墙,土墙中间用木板或者竹子铺,分割成两层的。底层做厨房以及放置日常用品,二楼则是睡觉。屋顶也是用竹子或者木头和木板搭起来的,上面铺着扎着厚厚的稻草。也有铺瓦的,只是太费时费力了。
村里的村民对下乡的知青没什么热情,可大队干部却不能如此明显地表现出来。在小农忙的时节,派了建设村大队队长唐传木作为代表来了百步坡,对叶秋和秦璐的到来表示了一番欢迎,然后申明,他们一定会坚决执行国家领导的正确方针,对两位姑娘进行再教育。然后就送两个小姑娘到山顶。
谭大爷腿脚不方便,于是驾着驴车准备回家。叶秋对谭大爷道谢一番,不仅是这辈子还有上辈子的恩情。
秦璐心情不好,拿着自己的箱子,冷着脸站在了一旁。
几人准备爬坡时,叶秋一脸轻松,而秦璐因为一路状态都不好。提着个箱子爬坡时,走得也似醉汉一般。唐伟山提着箱子走在了后面,看到这一幕,眉头皱了起来,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提起了秦璐的箱子。
秦璐拽着箱子爬坡,忽然一轻,然后就发现唐伟山提起了自己的箱子。她很想硬气一回,自己拎着走。可秦璐从来没走过这样的坡地,走路都很艰难。何况还是提着个箱子,最后别扭地松了手。只是对唐伟山,秦璐眼里再也没那种看下层人的不屑。
叶秋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怒意。可她却咬牙忍了下来。默默地转身跟着往上走,眼中却是一片幽深。无论任何手段,她要尽快嫁给老唐。
正文 老唐(捉虫)
唐传木准备把两个小姑娘送上坡顶后就离开,毕竟如今老天还算给力,天气好,得赶紧收割完冬小麦后准备插秧的事宜。于是,一路上就开始给两个小姑娘介绍着建设村的事。
到达山顶时,唐传木回头又表示,明日会安排一个人带她们参观一番建设村的。只是看到站在叶秋身后提着箱子的唐伟山时,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忍不住又看了两眼。
“传木三叔。”唐伟山很早就准备打招呼了,只是碍于唐传木一直不停地给两个小姑娘讲话,他不好打断。
“你是山子?”唐传木有些不确定地道。见唐伟山点头,瞬间大笑,“真的是山子啊!竟然长得这么壮了,想当初你离开时啊,瘦瘦,身高也还不到三叔胸口,如今你这娃子竟然比三叔还高了。”
唐传木满脸感慨,看着高高壮壮的唐伟山,穿着一身军装,比村里那些同年的小伙子有气势多了。心里忍不住有些羡慕,羡慕过后却也是高兴的,大河哥家看来要翻身了。
“三叔,到了?”忽然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
叶秋随即就看到,最右边屋子走出了一个年轻姑娘,穿着浅蓝衣服,梳着大辫子,笑意盈盈地向叶秋几人走来。
“红芝,快来,快来,以后你就多了两个伴了。”然后回头对叶秋秦璐二人道,“这是魏红芝同志,县里下乡的知识青年,以后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询问她。魏红芝同志是位优秀的知识青年,在这五年里,表现很好,以后你们向她学习。”
叶秋很是高兴地叫,“红芝姐,我是S省的,名叫叶秋,以后请多多关照。”魏红芝可算得上自己上辈子的闺蜜,能再见到她,叶秋很高兴。
魏红芝一眼就看出叶秋是个直爽的,她就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笑着道,“好,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秦璐看着叶秋谄媚的模样,憋了憋嘴,心里很是看不上魏红芝,可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况,微笑地伸出手,“魏红芝同志,你好,我是B市的秦璐。”
魏红芝看着秦璐伸出的手,白白净净的,一时愣住,但也片刻回过神来,笑意迎迎,“秦璐同志,你好。”说完伸出了手握住了秦璐的手。
握住自己的手,皮肤粗燥,手掌满是老茧,让秦璐感觉很不好,连忙说了句,“请多多关照。”后就收回了手。
“红芝,这两个小姑娘就交给你了。”说完看向唐伟山,“山子,一起回去?”
唐传木就住在唐伟山家坎下,叶秋闻言不好挽留了,低着头道谢,“唐大哥,谢谢你了。”受伤的手指不着痕迹地露在了外面。
唐伟山点点,看了眼叶秋受伤的手,转身跟在了唐传木的身后离开。
魏红芝是目前留下的唯一的女知识青年。家里是过江县的,但条件很普通,她又排行在中间,父母把关系都弄到他弟弟和姐姐身上。以至于魏红芝在建设村呆五年,如今还未能回县里。
随后,魏红芝安排好叶秋和秦璐的住处以及晌午饭后,就离开了。因为现在是小农忙时节,正是抢工分的时候,她为了丰收后的分粮,也得积极上工去。不过,魏红芝如今的工作还算不错,为妇女计算工分。
叶秋一路下来,有些累了,吃了晌午饭后休息了一会才出了屋子。
住的地方跟上辈子没什么变化,整个坡顶也就两百平左右,而右边坎下就是男青年的屋子。
叶秋站在坡顶就能看到那茅屋顶,傍晚就该见到秦国文了,想到此人,叶秋心绪忽然起伏难平。
叶秋不想被这种情绪左右,随即转身回了屋子,然后开始收拾屋子。可屋子缺水,到处都是灰尘,一时竟无从下手,拿着抹布发着呆,这一发呆竟然忘了时间,直到一个声音打破叶秋思绪。
“同志在么?”
突然,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秦国文竟然提前来了!
叶秋心一颤,想着前世发生的事情,一时间莫名地有些害怕,凤眼死死地盯着门栓。
“同志……同志……”门外又叫了几声,却听不见回答。另一人却道,“难道没在屋子?”
“红芝姐说她们在屋子里的。”
隔壁屋子的门却突然打开,秦璐探出了头。然后就看到两个男子站在叶秋的屋子门前,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年轻男子挡住了另外一个人,而中山装的男子梳着平头,很有精神。
秦璐眼睛一亮,对这个男子第一眼就生了好感。而当他转过脸时,秦璐心跳加速,只见那人有着浓黑的眉毛,温和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再加上一股读书人特有的气质,他整个人显得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那人听到开门声后立刻随声望了过来,见到门后的秦璐,笑着道,“你就是秦璐同志吧,我是S省的秦国文,这是B市的吕建斌同志。”
这人竟然能一眼认出自己,秦璐脸突然感觉有些发烫,非常礼貌地回话,“秦大哥,吕大哥好!”
“听说来了一位大美女,名叫叶秋的,怎么没在屋子么?”秦国文身侧的一人露出了脸来,只见那人身材比较瘦,五官倒是清秀,但眼神流转,看着不像好人。而那人还梳着洪文发型,左侧分线,右边自然下垂,显得很有动感。整个人流露出一股痞子感觉。
秦璐闻言,脸色陡然不好,也明白为何秦国文能认出自己了,感情自己是那个不漂亮的!
“你可知道叶秋同志在哪里?我给你们送物资来了。”秦国文温和地又道,“若她没在的话,那这些东西就要麻烦放你这里了。”
秦璐忍着脾气没发作,正准备开口。
吱呀一声,叶秋面无表情地从里面打开了门。
“哇,真的是个美女呀。”吕建斌眼睛一亮,吹着哨子看着叶秋。
叶秋瞪了眼吕建斌,“你想我举报你耍流氓么?”
上辈子吕建斌也是如此,刚来的那段时间,还经常“欺负”她呢。只是后来自己跟秦国文在一起后,他就渐渐疏远了自己。
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漂漂亮亮的,想不到竟然是个小辣椒。
一时,吕建斌有些楞住。
第一眼看到叶秋,秦国文只觉得她很漂亮,倒是没什么其他感觉。反而后面她瞪眼对着吕建斌时,秦国文心噗通一跳,那样的叶秋反而鲜活了一般,美得夺人眼目。
秦国文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叶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里恶心得要反胃,冷冷地道,“我的东西是哪些?”
“呐,叶秋同志,我拎着的这些就是了。”吕建斌回过神来,却没有生气,反而笑意盈盈地上前,殷勤地把叶秋的东西送给她。
“棉絮被和被单各一床,三十二斤大米,生活补助费四十八元以及生活用品票,煤油票和猪肉票,都是两斤的,还有一号大电池四节票以及2号马灯票。这些票你后日可以跟着咱们一起上街换回来。”
按照国家规定,下乡知青的安置费应该是二百三十元,其中建房补贴一百元。购置小型农具五十元,包括木床,粪桶,锄头扁担蓑衣斗笠草席和土碗一副。除了碗和床由自己使用,其他的都由生产大队掌握使用。
而叶秋和秦璐二人住的是以前知青留下的屋子。那么建房补贴和小型农具方面,大队其实就可以浑水摸鱼,节省过去。不过,这也是历来的规矩,毕竟好多大队都不富裕的,能省则省了。
叶秋也没盯着这点东西,拿起自己的东西,对着吕建斌,“谢谢你。”从头到尾都没看秦国文一眼。然后把东西拿进屋子,吕建斌要帮忙却被叶秋拒绝。
秦国文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看着叶秋的身影,心里萦绕着一股郁闷之气。
叶秋把东西都拿进屋子,正准备关门时,忽然看到挑着一担水的唐伟山,此时正站在院门处,脸色有些潮红。
“唐大哥。”叶秋见到秦国文集聚的怒气和上辈子的怨恨在看到唐伟山时,陡然消散。冰冷的面容刹那消融,绽放出灿烂的笑,然后朝着唐伟山奔了过去。
秦国文吕建斌看着站在院门口的唐伟山,心里都不由得一想,这人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秦璐心里却已经火冒三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叶秋,那个兵痞子是,这两人也是。忍住诋毁叶秋的冲动,秦璐拿起自己的东西进了屋子。
“唐大哥,这是给我挑的水吧?”叶秋凤眼亮晶晶地看着唐伟山,满是惊喜。
唐伟山把自己家里的水缸担满后,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了叶秋受伤的手,想到知青点的位置本来取水就不便,竟然把水挑到了百步坡上。等到了门口才意识道,他们还不熟,说话还不到五分钟,这是不是唐突了?
如今在那两个下乡的知青注目下,唐伟山更是觉得尴尬了。可看到叶秋亮晶晶的凤眼,灿烂的笑容时,唐伟山心里忍不住想起刘建华的话。脸色陡然有些铁青,该死,他还是受影响了。只是耳朵却通红欲滴。
其他几人有些畏惧唐伟山的铁青的面容。叶秋的视线却看到了唐伟山耳朵上,他跟上辈子一样,面相和心里完全不同啊,典型的口是心非。但后来熟悉后,私底下,他却很宠她的。想起上辈子,叶秋心里甜滋滋的。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她得好好把握的。于是,不顾几人的眼光,连忙让他进了屋子。
唐伟山与叶秋还不是很熟悉的,把木水桶放下后有些尴尬。
叶秋抬头看了眼唐伟山,视线看向一边,“唐大哥,咱们真是有缘。”
“恩。”唐伟山点头,他与这小姑娘却是有缘的。见叶秋开了头,他也问了句,“村里下乡青年,你都认识了?”
“认识了三个,还有两人上工没回来。”那两人叶秋其实是知道的,住在秦国文隔壁。
一个叫章程国,一门心思想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以此脱离农村。还有一个叫许建刚,跟叶秋的情形有些相似。下乡后,叔叔婶婶再也没管过他,人老实又不懂专研,已经在建设村留了八年了,跟个农民也差不多。
上辈子就他跟叶秋待在了农村没回城。而秦国文和刚才痞子样的吕建斌都是村里大队的老师,教着乡里的孩子们,是个很轻松的活计。
“多认识些人好。”唐伟山说,一双大眼睛在厨房看了一圈,还未来得及收拾。
“恩。”叶秋回答。却在看到唐伟山的目光在布满灰尘的厨房穿梭,脸色有些发烫。因傍晚要见秦国文,叶秋心绪不宁,家里还没怎么打扫呢,连忙说,“我准备明日清扫清扫。”
唐伟山点点头。也有些找不出话了,视线忽然看到不满灰尘的杠,于是道,“这水缸很久没用过了,一时不能用的。你先用我家这木桶吧,我就暂时拿回去了。”
“你家里不用水桶么?”唐家什么情况,叶秋是知道的。
“我把家里的水缸担满了,一两天不用没事。”边完,唐伟山实在是觉得今日有些荒唐了,连忙道,“那,叶秋同志,我先回去了。”
叶秋有些气恼自己,很想口若悬河地跟唐伟山聊起来,可又怕吓着了他。犹豫之际,却已经跟着唐伟山走到了门口。
唐伟山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药膏,“抹一下你受伤的手臂,青紫的地方揉一揉。”
“好。”因唐伟山赠药的举动,叶秋心情立刻欢快起来,接过药膏,乖巧地聆听着。老唐这是关心她啊!叶秋心里热泪盈眶。
外面已经没人了,秦国文和吕建斌应该回去了。叶秋站在院门口目送唐伟山远去的背影,心里暖呼呼的。
“叶秋,人已经走远了!”魏红芝与唐伟山错身而过,然后就看到站在门口呆呆的叶秋,走进后,忍不住笑道,“你,你喜欢他?。”
叶秋收回视线,点点头,“红芝姐,我想求你帮个忙。”
正文 虚影
魏红芝没想到听到这么直接的回答,更没想到,竟然要自己帮忙,于是问道,“什么事?”
“你能不能帮我找人去唐家说下亲。”
“你要嫁给他?”
“恩。我老家也没人了,就一个孤女。只要唐伟山同意,我可以立刻嫁人的。”他的休假时间可没几天了。
魏红芝不敢置信,“叶秋,你可不能这么草率。那人应该是村里的,之前也在当兵,你们认识时间不久吧!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了解他么?他了解你么?你们若不了解怎么生活在一起?”
叶秋微笑地看着魏红芝劝说自己,眼渐渐通红。上辈子秦国文抛弃她后,她怀孕,性子又懦弱,生孩做月子,一切事情都是热心的魏红芝帮她操办。
“叶秋,我说的直接了些,你……你别哭……若是真的喜欢,那再了解了解吧!”见叶秋红了眼,魏红芝以为自己说重了,忙道,“反正一个村的,我帮你打听打听,再说成亲当事。”
魏红芝依旧是个热心又心软的人,叶秋很感激的,“红芝姐,谢谢你。不过唐伟山真的很好,我是准备嫁给他的。”她已经了解过一辈子了。
不过,魏红芝有些不赞同,叶秋必须说服她的。于是把一路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他可是救我一命的。”
“那也不用以身相许啊。”
“可,红芝姐,他抱我下来的那一刻,我已经心动了。”
“你们这些小姑娘呀……”魏红芝也不好再说什么,犹豫片刻后道,“那我叫村长家的婶子去帮你问问吧。”
“不是要帮我问,是一定要帮我达成,拜托你了,我一辈子的幸福可在你的身上。”
魏红芝无奈地点点头。
晚饭依旧是魏红芝准备的,窝窝头和一碗清粥。勉强填饱肚子而已。秦璐不知道怎么了,一直都很沉默。
吃完饭后,叶秋谢过魏红芝,向她借了一盏油灯和木盆,还有丝瓜瓤回了屋子,把东西都拿进了厨房。
看着唐伟山挑来的水桶,叶秋笑了。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抓着老唐心软的弱点,叶秋很有信心,自己的目的很快就能达成。
从木桶里倒出了些水,拿着煤油灯,叶秋上了楼。把木床擦了擦,然后才铺上大队发的那床棉被。接着打开双燕手提箱,叶秋拿出被单以及自己带来的被子放在了床上。
铺好床铺后,叶秋想起了那几本书,于是打开暗层,把书拿了出来。
拿出书后,叶秋看到了箱子下面的旗袍和玉镯盒,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了旗袍上。
这个箱子是母亲离开时慎重交给她的,可惜上辈子她以为箱子是念想,没想到箱子里面还有东西。
箱子里的旗袍和玉镯是叶秋外婆藏下来的。
外公和母亲很少提及外婆,可叶秋从母亲的修养和学识来看,外婆家以前也不会是普通人家。母亲琴棋书画皆通,叶秋小时候还学过几年,可惜后来说那些东西属于老旧思想,母亲也不敢再碰了。叶秋于是没学琴棋,只跟着母亲学了书画。可惜母亲离世后,叶秋也没人教了。
外婆留下的这件旗袍真的很漂亮,整体是红色的,上面金线绣着大开的牡丹花,大气又华美。若不是怕被当做阶级敌人,叶秋真想成亲的时候穿了。可惜旗袍属于破四旧的东西,暂时还不能见天日。
而镯子也是件流传很久的古物。镯子是祖母绿玉石整体开凿的,颜色十分诱人,似葱心绿又感觉似嫩树芽绿,看久了又觉得都不像,无法准确用一种颜色来描述它。
上辈子就因为颜色很漂亮,虽然碎裂成三块,可叶秋还是舍不得丢弃。用绳子编织了一个网,把碎成三段的镯子放在了里面,然后佩戴在了胸口。老唐还以为她喜欢,花了大价钱为她另外买了一个镯子。只是这个碎裂的玉镯,叶秋依旧没拿下,一戴就是三十多年,直到死时。
看着完好的玉镯,叶秋忍不住戴在了手上。玉镯贴着肌肤,传递着沁凉的感觉。叶秋左右晃晃。心里忍不住欣喜,这辈子要好好保护这只玉镯。
晃动的手上忽然露出一片青紫。叶秋想起唐伟山给的药膏,连忙拿出来,涂抹身上的淤青。擦着擦着,叶秋的鼻头忽然有些酸酸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是真的从重生了吧!
抹了把眼泪,叶秋自我安慰,她该高兴的,虽然不知道为何会重生,可这辈子,她能与老唐好好的,相携白首,那就够了。
情绪平复后,叶秋洗漱后上了床榻,躺进被窝。
刚入睡,叶秋感觉自己到了一个神奇的空间。
空间被淡蓝色笼罩着,地面是黝黑的土地,叶秋估计差不多应该有两亩左右。
这是哪里?叶秋正疑惑时,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透明的人,似乎马上就要消散,吓得叶秋踉跄了几步倒在了地上,那人却又飘了过来,
叶秋虽然重生过,可看到这情形还是吓得叶秋准备爬起来就跑。
“别跑!我时间不多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会重生么?”透明影子忽然道。
叶秋定住,随即道,“难道与你有关?”这时也看清了透明的影子,是个年轻的姑娘,穿着一身古代装,此时整个身影似乎快要和空间的颜色融为一体了。
“我是住在你那个玉镯中的灵体。上辈子你打碎了镯子,唤醒了我,本来我会消失的,可因你把碎裂的镯子,放在心口戴着。我吸收了你的生机留了下来。后来,你自杀倒下时,血流进了胸口的镯子里。血本来就蕴藏着人体的生机,我因此恢复了顶峰时期的灵力,这才为你扭转了时空,让你重活一世。如今强行让你进入空间,我已经消耗了最后一点力量,马上就要沉睡了。你出去后,赶紧滴血进玉镯,只是你千万记着,玉镯一定不能碎了。”
叶秋听得迷迷糊糊的,有些不明白,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透明虚影看着叶秋迷茫的样子,心中又急又怒。玉镯碎裂后,空间也崩塌了,本来靠着叶秋的生机还能维持着,可没想到叶秋竟然会自杀。叶秋自杀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恐怕也要消失了。
还好天无绝人路,叶秋的血竟然流进了玉镯里。靠着叶秋全身血液中的生机,她身上的力量回到了顶峰。也因为那一身力量,她才有机会拼尽所有,让叶秋重生。
只是重生还不够,还得让叶秋滴血认了玉镯,然后在空间恢复生机以供她修养。空间恢复生机其实很简单,只要种植东西就行。空间可以靠着植物恢复生机,只要恢复了生机。空间也能自行利用生机再生循环,而她也才能存在。
也许千年后,自己还能凝结实体来,她要把握好机会。于是恐吓道,“好好保护玉镯。玉镯碎裂后,你的上辈子的记忆将会退去,你的人生依旧会如上辈子一样。”
上辈子是叶秋的逆鳞,闻言,脸色一变。
身影越来来越淡,“记住,出去后就赶紧滴血入玉镯,然后这片空间就属于你了……玉镯一定不能碎。”
当人影消失后,叶秋猛地被推出了那个空间。
叶秋以为是自己做梦了,可自己却是坐在床上的,跟空里间倒地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窗外漆黑一片,叶秋想起那个透明影子的话,良久才消化掉那些信息。摸着手腕的玉镯,叶秋有些犹豫。难道自己重生真的是那个虚影帮忙的?她要割血么?叶秋呆呆的,有些犹豫不决。
天渐渐泛白,村里的喇叭开始唱起了歌,然后就是大队队长吆喝着大家开始上工了。
叶秋猛地站起来起来,自己怎么又开始犹豫起来,她连重生这样诡异的事情都经历了,还害怕那个空间么?
穿好衣服,咚咚咚地跑下楼,叶秋跑到厨房想拿到却想着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于是朝着隔壁而去。
魏红芝也已经起来,正在洗漱,看到风风火火的叶秋,忙问,“叶秋,怎么了?”
叶秋忽然想起上辈子割腕自杀的疼,手一紧,“红芝姐,借一下你的针线。”
“我当时什么呢,你等着我。”说完转身就进了屋子,很快就拿了针线回来。
叶秋道了声谢后回了自己屋。
点上煤油灯,叶秋把针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拿着针扎了中指,瞬间血珠冒了出来,叶秋连忙把滴血的手放在玉镯上。
突然,玉镯仿佛有了意识一般,疯狂地吸收自己的血液,吓得叶秋连忙拉开。可一拉才发现,玉镯好像固定在了中指上,只看到源源不断的血被吸进了玉镯里,然后玉镯仿佛内部仿佛是空的,叶秋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血液在玉镯里不停地旋转起来。
血液源源不断被吸入,叶秋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可扯拉玉镯,却纹丝不动,叶秋有些恐惧地看着黏在自己中指的玉镯。
还好,在叶秋几乎想打碎玉镯时,它似乎喝饱了,然后落了下来,叶秋连忙接住。
此时的玉镯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刚才那一幕,似乎是叶秋的错觉一般,可冒着血珠的手让叶秋知道,那不是错觉。
拿着玉镯翻来覆去的看了会,叶秋想着那个空间,她该怎么进呢?
想进就能进想出就出!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意识。
叶秋如此一想,场景陡然一变。
空间里的场景跟昨晚遇见的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个半透明的女子。叶秋四处看了看,除了黑色的土地什么也没有。看着土地,叶秋眼珠子一转,心里猛然高兴起来,这应该能种粮食吧!
这么一个私密的地方,怎么种粮食都不会被人知晓吧?最重要的是还可以藏一些珍贵的东西,谁也找不出来。想到此,叶秋心里真是无比感谢那个让她重生的人。可找了一圈也没发现那个虚影,叶秋只好放弃,然后出了空间。
叶秋把皮箱旗袍,自己身上的钱,还有房屋证和房契都放进了空间。再用旧衣服做了一个口袋,然后把玉镯放在了钱袋里,最后钱袋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然后叶秋拿起布包裹着头,挽起袖子,叶秋心情很好地开始打扫起屋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