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婚姻变奏曲 大年三十上午九点,吕小燕终于为前来丽婷美体中心的肖琳做完了全身护理。 老板娘将三千元人民币交到吕小燕手里,说:“小燕,今天是大年三十,你暂时领这些钱回家过年去吧。” 吕小燕从中数了两千元钱出来说:“文丽姐,你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我欠你那一万元钱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先还你两千元行吧。” “你别急着还我,我知道你家条件不好,大过年的,手上没有一点过年钱怎么行,还是先拿去用吧,等你有钱的时候再说!” 位于丽婷美体中心附近的文庙广场上,彩旗飘扬;湛蓝色的天空中,一只只彩色气球迎风起舞;一蹲由汉白玉雕刻而成的孔子塑像前,人潮如涌;广场中央,四只由大红灯笼组合成“欢度春节”这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文庙广场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内,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购物的人群络绎不绝。 吕小燕夹在拥挤的人群中,像赶鸭子似地来到一个肉类食品柜台前,指着货架上被宰杀好的大公鸡对售货员说: “小姐,我想买只鸡,麻烦你帮我秤一下。” 她一边计算着这只鸡的价格,一边合计刚从老板手里拿到的三千元工资,怎样去对付那些突如其来的债主。 铃声一响,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她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见是家里的座机号码,赶忙接了起来,话筒里传来了丈夫刘建军高八度的声音: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看现在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回家?” “我刚下班,正在文庙广场买菜呢。” “你少他妈的废话,赶快回家!”刘建军武断地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吕小燕感到一头雾水。 刘建军在电话里说话的口气,好像家里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正想问个明白,可丈夫已将电话挂断了。 女售货员不耐烦地问:“女士,这只鸡你还要吗?” “要,麻烦你帮我包装一下。”吕小燕回过神来,将手机放回裤兜。 售货员用一个塑料袋将鸡装好,放在电子秤上,待电子称上的红色数字跳停下来,她麻利地将塑料袋封好,贴上标签交到了吕小燕手里。 吕小燕排着长队,去收银台付完款,快步来到文庙广场附近的一个市内公共汽车站台上。 “阿姨,你行行好,我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请给我一点钱吧!” 突然,有人从身后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吕小燕转过身来,发现一个邋遢的小男孩向她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 这个小男孩大约在四、五岁之间,和自己的儿子年龄差不多。 吕小燕心里一热,赶忙摸出十元钱交到他手里,问: “小朋友,你家里的大人呢?” “不知道!” 小男孩可怜巴巴地摇摇头。 吕小燕试图用手去摸他的小脑袋,小男孩将头一低,像泥鳅似地钻进人群。 她顺着小男孩的身影望去,看见一位穿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路边,小男孩将乞讨来的钱交到他手里。 “什么玩意儿?老子都穷得叮当响,还来讹我,这帮人不就是在鸡骨头里刮油吗?”吕小燕大呼上当。 一辆公共汽车迎面驶来,人们一窝蜂地往汽车上涌,吕小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上汽车,发现整个车厢已经被乘客们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挺着大肚子挤在她的身后,老男人时而挺胸,时而收腹,时而扭动肥胖地屁股,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体上摸索。 吕小燕意识到这个老男人是在吃她的豆腐,皱着眉头,转过头来,那男人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将目光投向车窗外。 吕小燕被夹在拥挤乘客中间,一手抓着护手,一手拿着购物袋和手提包。 市内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地经过了好几个车站,终于,在光华小区附近的一个站台上停了下来。 汽车停稳,车门一开,吕小燕像母鸡下蛋似地被乘客们挤出车厢。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挤得凌乱的衣服和散乱的头发,疾步冲进小区,小跑似地回到自家的出租屋门前。 她用钥匙打开房门进屋时,家里的情景令她大吃一惊: 狭小的客厅就像一个杂货铺,脏衣服、臭袜子、果皮、瓜子皮、纸杯和药瓶等被扔满一地。 房间里一片狼藉,儿子吕涛跪在地板上,一边用手抹眼泪,一边抽泣。 “闭嘴!”刘建军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来到他身边,拿起拐杖恐吓道:“再哭,老子就把你扔下楼去,你信不信?” “住手!”吕小燕扔掉手中的手提包和购物袋,将儿子抱起来,问:“你今天是吃错药了,怎么拿我儿子撒气?” “老子就是吃错药了,咋啦?” “神经病!”吕小燕抱着儿子坐到沙发上,一边用卫生纸替他擦鼻涕和眼泪,一边问:“小涛,快告诉妈妈,爸爸为什么要打你?” “妈妈,刚才有个叔叔来我们家要钱,两人吵得特别厉害,后来,与爸爸打起来了,我在门口叫邻居叔叔、阿姨将他拉走后,爸爸就打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吕小燕望着刘建军的脸。 “你说怎么回事?债主临门,你儿子将邻居喊来,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件事情能怪我儿子吗?” 吕小燕本想责备丈夫几句,可转念一想,他正在气头上,没有必要和他吵嘴,安慰儿子几句之后,便问: “建军,刚才是谁来我们家要钱了?” “你说有谁?还不是王兴明这个狗杂种?” “你一共还欠他多少钱?” “一万。” “你们曾经不是特哥们吗,他怎么会逼得这么紧?” “是啊,老子曾经给他揽了那么多桩生意,没想到,老子穷困潦倒的时候,他却落井下石,真是狗眼看人低!” 吕小燕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挖苦道:“想当年,我丈夫是何等的威风啊,大家在一起吃喝嫖赌,找情人、嫖女人,王兴明都替你把风,不就是一万元钱吗?你有钱给他便是,何必伤了哥们的和气呢?” “吕小燕,你他妈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建军听见老婆在这个时候揭他的伤疤,自然是火冒三丈。 “难道我说错了吗?”一想起刘建军曾经和他的女秘书肖莉如胶似漆的场景,吕小燕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慨,说:“要不是因为肖莉那个狐狸精,你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这个家会成这个样子吗?” “要不是因为那天晚上你去旌阳大酒店胡闹,老子会酒后驾车出车祸,我会像今天这样吗?我看你他妈的才是一个狐狸精!” “意思是说,我那天晚上破坏了你们的好事,要不是因为我,你早就和那个狐狸精结婚了?你现在去找她呀?我绝对不会拦你!” 吕小燕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索性将刘建军的老底全部抖出来: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你出了车祸,躺在病床的时候,是哪个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地为你凑治疗费,不辞劳苦地在医院照顾你;你从医院捡到一条命回来,差点变成植物人的时候,是谁收留了你?你没有工作,没有生活来源的时候,是谁在挣钱支撑这个家?是谁养了你这个吃软饭的窝囊废这么多年?……” “你……你……” 刘建军被她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老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力将手里的拐棍朝吕小燕劈了过去。 吕小燕毫无防备,拐杖不偏不正地落在她的头上,顿时鲜血直流,她一头栽倒在地,昏厥过去。 “妈妈,妈妈……” 吕涛向母亲扑过去,趴在她的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正文 第二章 同病相怜 刘建军当时看傻眼了,赶忙扔掉拐棍,跪在老婆身边,将她抱在怀里,用一叠卫生纸捂住她的流血的伤口,不停地忏悔道: “老婆,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打你!” 吕小燕慢慢地睁开眼睛,立即将丈夫推开,她从地上站起来,跌坐在沙发上,将儿子抱进怀里,沉默了好一阵子,说: “小涛,我们走!”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拾起地上的挎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叠崭新的红太阳钞票,朝刘建军脸上扔了过去,大声说: “这些都是我卖身换来的,你拿去找一个野女人回家陪你过年吧!” 说完,她牵着儿子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刘建军看着屋子里飞舞的钞票发愣,待老婆孩子已经出了门,他才反应过来,于是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 吕小燕的脑子乱极了,她牵着儿子的手,沿着光华小区前面一条狭长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来到了一个红绿灯十字路口。 红灯亮了,她两眼呆滞地领着儿子穿过斑马线。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自达小轿车带着“嗤嗤”的刹车声,带着刺鼻的刹车片烧焦味,摇摇晃晃地从他们的身边驶过。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过头来,高声叫骂道:“你他妈的大年三十,不回家好好过年,来这里找死啊?” 吕小燕从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和叫喊声中惊醒,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立即将儿子从斑马线上拉回来。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吕涛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刚才的危险,拽住母亲的衣服,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她。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吕小燕她扪心自问道。 于是,她靠在路边的一颗大树上,用手机拨通了文丽的电话。 “文丽姐,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我和儿子能搬过来在你那里住几天,行吗?”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和我们家那口子闹翻了。” “那你现在哪里?” “在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 “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呢。” “那你们来我家吧,我们一起团年。” 吕小燕来电话时,文丽正与四岁的女儿廖婷婷一起吃年饭,挂断电话后,她去厨房拿来两副碗筷摆在饭桌上。 “妈妈,是不是爸爸回来了,准备和奶奶一起来吃饭?”女儿立即表现一副非常兴奋的样子。 “婷婷,我不是早就给你说过吗?你爸爸的魂被狐狸精勾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吗?” “不对,奶奶昨天晚上来我们家的时候,还说爸爸今天要回家过年。” “那是你奶奶骗你的。” “你胡说,奶奶不会骗我,是妈妈骗人!” 一行热泪从眼角流出来,挂在腮帮,文丽见女儿一副要哭的样子,赶忙用一张卫生纸替她擦眼泪。 “婷婷乖,今天是过年,你给妈妈说好了别哭的!” “那你说,是谁要来我们家?”小女孩眼睛了饱含泪水。 “告诉你吧,一会儿吕阿姨和小涛哥哥要来我们家吃饭,吃完饭后,我们带你们一起去动物园玩,你看怎样?” “好哇!” 小女孩破涕为笑。 “那你说,如果家里有客人来,我们是不是应当放下筷子,等客人到家了才上桌一起吃饭?” “是啊,那我去看电视等他们。” 廖婷婷跑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她打开电视机,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喜羊羊与灰太狼之兔年顶呱呱”的电视节目。 文丽去厨房添加了几道菜,端上桌子,屋子里飘溢着饭菜的香味。 门铃一响,文丽将房门打开,吕小燕牵着儿子的手站在房门口,文丽赶忙让他们进屋,并对着客厅喊: “婷婷,你看谁来了?” “小涛哥哥!” 廖婷婷扔下电视机的遥控板,跑过来拉着吕涛的手高高兴兴地来到客厅。 “喜洋洋,喜洋洋……” 随着电视里音乐的节拍声,小涛的眼睛直盯盯地落在电视屏幕上。 “看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真没出息。”文丽见吕小燕一副沮丧的样子,劝慰道:“不就是和老公吵架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今天过年,我们应当什么都别去想,在孩子们更应该面前表现得快快乐乐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等过完年再说吧?” 文丽看见吕小燕不吱声,对女儿大声喊:“婷婷,别再看电视了,快带哥哥去卫生间洗手吃饭。” “文丽姐,不用了,我带小涛去就可以了。” 吕小燕快步来到客厅,拉着儿子的手走进卫生间,来到饭桌前,吕小燕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看是婆婆家的座机号码,她估计刘建军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婆婆,她不想听婆婆兴师问罪的声音,赶忙将电话挂断,随后关掉了手机。 饭桌上摆满了佳肴,文丽一个劲地劝吕小燕母子俩多吃一些菜,两个女人虽然各怀心思,彼此心心相惜。 文丽将一瓶红酒打开,二人开始对饮起来,她们试图在酒精的麻醉下,忘掉所有的忧愁和烦恼。 一瓶红酒下肚,文丽和吕小燕满脸红霞。 吃过午饭,她们分别给两个孩子发完压岁钱,看着他们开开心心,喜气洋洋的样子,文丽和吕小燕脸上都绽放出欣慰的笑容。 “婷婷,你带哥哥带你房间玩一会儿,我们下午带你们去动物园好吗?” 文丽和女儿居住的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 两个小孩手拉手走进卧室后,文丽让吕小燕坐到客厅沙发上,用一次性杯子泡好了两杯浓茶放到玻璃茶几上。 “你俩到底怎么啦,大过年的,非要落到离家出走的地步吗?”沉默了一会儿,文丽终于憋不住了。 “他不是人,是畜生,我供他吃,供他穿,替他还债,他居然还敢打我。”吕小燕拨开脑袋上受伤不为的头发,露出了一条沾满干枯血迹的伤口,“你看,这就是刚才我在家被他打伤的地方。” “哎呀,这人还真下得了手?”文丽将眼睛凑到伤口边,心疼地说:“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 “不用了,伤口并无大碍,很快就会弥合。” “那怎么行,不去医院,会感染的。” “你这里有酒精吗?” “有。” “麻烦你帮我拿酒精来洗一洗,消完毒就没事了。” “妈呀,你还真能挺!” 文丽抱怨一句,走进卧室。 她拿出一瓶酒精过来,用一个棉签替她清洗伤口。 吕小燕忍痛咬着牙齿,饱含热泪。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文丽将沾上血迹的棉签扔进垃圾筐里。 “不知道!”吕小燕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长舒一口气。 停顿了一会儿,文丽问:“吃饭前,是谁给你来的电话?” “估计是婆婆打来的。” “那你为什么不接?” “我不想接他母亲的电话,我一听见他母亲的声音,心里就不舒服。” “难道你们婆媳关系不好?” 吕小燕点了点头,开始讲起了她和婆婆之间的纠葛: “自从我和刘建军结婚,住进他们家的那天起,他的母亲就没有给我好脸看过。我生小涛时,他母亲连医院都没有去过一次。出院后,我从婆婆家搬出去了。自此,除了逢年过节,偶尔去婆婆家一次外,我们很少来往。 “刘建军出了车祸之后,婆婆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的头上,我们的关系变得非常糟糕。特别是那次我怀了宫外孕,躺在医院做手术的时候,因为没钱住院,刘建军跪在婆婆面前向她借,婆婆连一份钱都不拿出来。所以,我刚做完手术,便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家了,至今还落得一身的病痛。” 文丽设身处地为吕小燕的婆婆着想,替她开脱说:“可能你婆婆以为你怀上了她的孙子,故意不让你去医院做手术,或者,当时她确实没有钱。” “那倒不是,因为医院检查结果就写在手术单上,大家知道,如果宫外孕不做手术会有生命危险,当时,婆婆并不是没有钱,而是明确告诉我们,她手里的三万元钱是留下来给二儿子刘建国娶媳妇用的,谁也不能动。” “你婆婆怎么会是这种人呢?”文丽对吕小燕的遭遇表示同情。 吕小燕无奈地说:“是呀,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遇到这样冷血的婆婆。” 文丽奇怪地问:“对了,上午你从美体中心里出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一回家就被刘建军打成这个样子?” “昨天晚上,刘建军提出去他母亲家过年,我没有答应,他可能心里不痛快。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家逼债,他与债主发生了口角,两人便打了起来。小涛叫邻居们来家将债主请走后,他把气撒到我儿子身上,我回家看见儿子跪在地板上,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和他吵了几句,他便用拐杖打我。” 吕小燕气得泪水都快流出来了,文丽心里也不是滋味,义愤填膺地说: “这种人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干脆和他离婚算了。” 吕小燕叹口气,无奈地说:“离婚这件事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我曾经也出过一次车祸,是他从东北过来照顾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不遗余力地帮助了我,为了我,他从单位辞职,毕竟对我有恩,如今,他瘸了一条腿,又失业了,如果我现在离开他,他将如何生存,别人将会怎么看待我?” “但你也不能一辈子过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啊?” 文丽扶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吕小燕低下头,随即陷入了沉思。 突然,一阵门铃声打断了客厅里的沉闷。 文丽跑去将房门打开,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站在门口。 文丽惊讶地问:“妈,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给孩子发压岁钱的。”老太太从门口伸进过头来,看了看房间,“咦,婷婷跑到哪里去了呢?” “在里屋陪小涛玩呢。”文丽将老太太领进屋,对着书房喊:“婷婷,快出来,你奶奶来了!” 廖婷婷像一只蝴蝶似地从书房跑出来,一头扎进了老太太怀里,撒娇说:“奶奶,你怎么才来呀?” 老太太用手在小女孩鼻子上一挂,微笑着问:“想奶奶了吧?” 廖婷婷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的吕涛像一个害羞的小女孩,腼腆地坐到了母亲的大腿上。 “妈,这位是我的同事吕小燕。”老太太抱着孙女来到客厅沙发前。 文丽介绍说:“这是婷婷的奶奶。” 老太太冲吕小燕微微点头,吕小燕对这位慈祥的老人回敬一个友善的微笑。 文丽替婆婆泡了一杯茶,老太太抱着孙女在吕小燕旁边坐下。 廖婷婷问:“奶奶,是不是爸爸回来了?” “是啊。”老太太点了点头。 “那他怎么不回家呢?”小女孩坐在她的腿上,缠着老太太一个劲地追问:“奶奶,听妈妈说,爸爸的魂被狐狸精勾走了,他再也不要我了,是真的吗?” 老太太看了文丽一眼,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文丽也显得有些尴尬。 “婷婷,你奶奶刚到我们家,让她先歇一会儿,你再陪哥哥去房间玩一会,让我陪奶奶说一会儿话好吗?” “我不,”小女孩固执地说:“我要和奶奶一起玩。” “婷婷乖,听话,等我和你奶奶说完话,就让你来赔奶奶玩行吗?” 吕小燕见这对婆媳俩有事商量,夹在中间也不方便,她拉着儿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微笑说: “婷婷,来,阿姨陪你和哥哥一起玩。” 吕小燕牵着两个小孩的手,走进书房。 文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呐呐地问:“妈,你今天来,不仅仅是为了给婷婷发压岁钱那么简单吧?” “这个……”老太太欲言又止。 “妈,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我不会怪你的。” “是这样的,廖勇是昨天晚上十二点才从深圳回来,他想见女儿,求我接婷婷接过去。” “他怎么不自己过来接女儿呢?” “他觉得对不起你,不好意思面对你。” 文丽不以为然地说:“他是怕我影响他的家庭吧?” 老太太叹一口气,说:“其实,他过得并不好,由于他和你离婚后,现在娶这个女人家庭条件好,从小娇生惯养,两个人经常吵架。” “他这次是不是把那个女人也带回来了?”文丽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比较傻,木然地望着前任婆婆的脸。 “带回来了。”老太太显出有些失望的样子,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一见她那副嗲声嗲气的样子,我心里就感到相当别扭。” “也可能是你们接触少,不太熟悉的原因吧?”文丽连自己都闹不明白,为什么会为那个女人开脱。 “不是,反正我不喜欢这样一个妖艳的儿媳妇。” 文丽知道老太婆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她,想让她寻求一种心理平衡,便不再多问什么了。 几年前,文丽和廖勇结婚,生下廖婷婷不久,廖勇便去了深圳。 从丈夫离开文丽母子俩的那天起,文丽几乎每天都为他祈祷,盼望他早日归来,可是盼来的是一封离婚协议书。 她从心底里憎恨曾经抛弃过她的男人,也不想过多了解他的私生活,更不想提起那段伤心的往事,便问: “妈,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婷婷去你家?” “看你什么时候方便了?” “现在我就让婷婷陪你过去吧,其实,她也很想念爸爸。” 老太太关切地问:“婷婷走了之后,你一个人在家怎么过呢?” “没关系,有我朋友在家陪我就行了。”文丽有点自欺欺人了。 “好吧,那就委屈你了!” 婆婆不敢看儿媳妇的眼睛。 文丽含泪冲进卧室,将与吕涛玩得正起劲的女儿抱起来,吕小燕牵着儿子的手跟了出来。 “婷婷,你去奶奶家吧,你爸爸在那里等你。” “真的吗?”小女孩立即显得一副兴奋的样子。 “当然,”文丽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你奶奶就是专门过来接你的。” “来,奶奶给你们发压岁钱。”老太太从口袋里摸出四百元人民币,分别给吕涛和廖婷婷发了两张。 吕小燕对儿子说:“快谢谢奶奶。” “谢谢奶奶!” 吕涛红着脸将两百元钱捏在手里。 老太太牵着孙女的手出门,廖婷婷突然发现母亲没有跟在身后,回头问: “妈妈,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去见爸爸呢?” “要去,”文丽生怕女儿产生怀疑,敷衍道:“你先陪奶奶一起过去,我在家陪吕阿姨和小涛哥哥玩一会儿就过来。” “好吧,我去奶奶家等你。” 小女孩一蹦一跳地随奶奶下楼,很快就消失在楼道里,女儿走后,文丽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吕小燕感慨地问:“你就这样让女儿跟她奶奶走了?” 文丽无奈地说:“婷婷整天嚷着要找她的爸爸,既然她爸爸回来了,我能不让他们父女相见吗?” 吕小燕关切地问:“那今天晚上,他们合家欢聚的时候,你打算怎么过?” 文丽意味深长地说:“不是还有你们母子俩吗?”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觉得心里发堵,彼此流下了酸楚的泪水。 正文 第三章 悲剧人生 吕小燕体态丰韵,为人豪爽,心地善良,美中不足之处,就是生性好强,心直口快,她的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心里受不了一点委屈。 几年前,刘建军大学毕业后,留到了北方一座中等的城市。 吕小燕在他们单位附近开了一家小饭馆,一次,刘建军去她的饭馆里就餐时,一眼就看上了她,于是经常以就餐为名,逐渐与她熟悉起来,并向她发起了猛烈的爱情攻势,让他感到失望的是,吕小燕已经有了男朋友,而且准备旅游结婚。 吕小燕与男朋友去云雾山旅游那天,天空中乌云密布,大雨磅礴,闪电雷鸣。 一辆长途旅游大巴车在通往云雾山的公路上缓缓行驶,随着几声“轰隆隆”的巨响,一股股强大的泥石流倾泻而下,庞大的山体滑坡了,大巴车跌进了一座三十几米深的悬崖里。 汽车内,乘客们惊慌失措,大声尖叫,陈峰将女朋友吕小燕紧紧地搂进怀中,汽车在悬崖上打了几个滚,跌入山谷时,一些乘客死死地抱住摔的变形的大巴车座椅,一些人被抛出车窗外…… 由于交通不便,救援工作缓慢,十几名乘客当场死亡。 陈峰不幸失踪,吕小燕因伤势过重,被当地救援人员送到附近的县医院进行抢救,一名交警从吕小燕的手机电话薄里翻出了刘建军的电话号码,刘建军得知她出车祸、住院的消息后,立即从单位请了一个长假,乘坐飞机过来照顾她。 刘建军在县城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守了三天三夜,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吕小燕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你醒了?”刘建军那张焦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的微笑。 “我这是在哪里?”吕小燕的声音相当微弱。 “你这是在医院,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我男朋友呢?”她试图从床上挣扎起来。 “别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那你快告诉我,我男朋友到底怎样了?” “他……他失踪了。”刘建军说:“听搜救人员讲,他们在汽车肇事地点附近搜寻了好长一段时间,并没有找到陈峰,也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胡说!”吕小燕一把拽住刘建军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我男朋友并没有死,他还活着,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留下来,直到找到他为止!” “既然如此,我劝你还是安心养伤吧,等你的伤好了,我再陪你一起去打听他的下落,你看行不?” 刘建军见吕小燕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扶她躺下,建议道:“这里的医疗条件较差,我想领你去另外一家医院治疗,你觉得怎样?” “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旌阳市离这里还不到两百公里,我中学一名同学的父亲是一家骨科医院的主治医师,我想让他帮你治疗,可能对你的身体恢复情况会有好处。” 吕小燕看着刘建军那张诚挚的面孔,考虑了一下,说: “好吧,一切听你的。” 转院后,在刘建军同学的父亲细心治疗和他的精心照料下,吕小燕的伤口弥合得相当好,身体也恢复得特别快,不久便出院了。 出院后,刘建军领着她去长途公共汽车肇事地点打听,可始终没有陈峰的下落,陈峰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地,始终音信杳无。 吕小燕发现自己已经怀有几个月的身孕,准备将孩子生下来,但又不愿意回到老家。 因为,按照老家的风俗,如果发生未婚先孕的事情,是要遭到别人耻笑的,特别是将孩子生下来,更会遭到别人的歧视。 为了寻找到陈峰的下落,尽快在异乡将孩子生下来,她决定暂时别把发生车祸事情告诉父母。 她将饭馆转让出去后,只身来到旌阳,刘建军也从单位上辞职了,在旌阳市工商局注册了一家建筑材料公司。 吕小燕多次寻找陈峰未果,已经心灰意冷了,看着自己一天天隆起的肚皮,吕小燕心乱如麻,刘建军趁机对她关怀备至,问寒问暖,多次向她表白自己的真心。 “放心吧,我将来一定会善待孩子,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 吕小燕面对刘建军一双热情而真挚的眼睛,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请求。 刘建军的母亲听说儿子要和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结婚,打心眼了不同意这门亲事,但见儿子一副着魔似地表情,暗恨丈夫不该英年早逝,自己命苦—— 她含辛茹苦地将两个儿子拉扯成人,没想到,大儿子刘建军虽学业有成,却大逆不道,居然替别人供养孩子;二儿子刘建国不学无术,整天和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在外面做出了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肖莉是刘建军从人才市场招聘来的一名应届大学毕业生,此女子面目姣好,身材极佳,为人谦逊,她的悟性极高,工作能力极强,进公司没多长时间,就可以独挡一面了,刘建军见她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便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做总经理助理。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和接触,两人配合相当默契,在与客户洽谈业务、合同谈判中,哪怕是刘建军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肖莉就能心领神会,并按照他的意思与客户进行谈判和沟通。 他们经常奔波于各大城市之间,出入于各大宾馆、饭店,刘建军对肖莉除了交代和谈论工作之外,从未谈及过个人情感,涉及到私生活方面的问题,尽管彼此互有好感,但他们的关系始终维持在领导和员工之间。 他们这种奇特的关系很快传到了吕小燕的耳朵里,有好事者甚至添油加醋地讨论起了他们在一起时的暧昧和举动。 俗话说,众口铄金,吕小燕开始怀疑丈夫与肖莉有染,暗地里对他们进行跟踪。然而,她始终没有找到丈夫和肖莉通奸的证据,但吕小燕为他们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耿耿于怀,经常与刘建军大吵大闹,甚至不分场合大打出手。 夫妻矛盾日益升级,家庭生活即将崩溃,吕小燕多次来公司,当着众人的面,骂肖莉是勾引自己丈夫,破坏自己家庭的狐狸精,闹得肖莉非常难堪,肖莉多次向刘建军提出辞职,均被他否决了。 一天晚上,刘建军总经理率领十几名员工在旌阳大酒店餐厅里的一间包房内为公司总经理助理肖莉过生日。 觥筹交错,光影婆娑。 在大家有说有笑地吃得正香的时候,吕小燕一脚将房门踹开。 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吕小燕冲进房门,端起桌上的啤酒杯,分别朝刘建军和肖莉脸上泼了过去。 肖莉那套粉红色的连衣裙湿透了,刘建军的白衬衣也染上了颜色,两人都像落汤鸡似地从桌椅上站起来。 “吕小燕,你今天晚上做得太过分了,谁让你来这里撒野的?”刘建军用手抹去脸上的啤酒珠。 吕小燕气急败坏地说:“老娘今晚就是要来破坏你们的好事,你能把我怎样?” “臭婆娘……”刘建军一把拽住她的头发,顺势给了她两个巴掌。 “流氓,无赖!”吕小燕抓住刘建军的下身。 刘建军痛得嗷嗷直叫,员工们急忙将他们拉开。 肖莉拿着挎包冲出房门,吕小燕朝着她离去的背影大喊:“臭女人,骚狐狸,有种你就别走!” 她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叽里咕噜地往嘴里灌…… “臭女人,狐狸精!” 离开餐厅后,吕小燕骂骂咧咧跟着刘建军来到旌阳大酒店的停车场内,两人又开始大吵起来。 刘建军的情绪激动,顺手将她推倒在地。 “他奶奶的,这都什么年代了,男人居然敢在大街上打女人,简直是没素质!” 一群小青年见此情景,滋生了一种英雄救美的念头,一窝蜂地跑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将刘建军按倒在地,随即一阵拳打脚踢。 吕小燕大声哭喊道:“大家别打了,他是我老公……” “你说什么?”带头的小青年狐疑地看着她。 “你们搞错了,他是我的老公!” “操,你怎么不早说?”一个小青年见吕小燕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调笑道:“大姐,你们以后要打架的话,最好回家关着门打,免得影响市容!” 这群小青年骂骂咧咧地走开,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 刘建军从地上挣扎起来,跌跌撞撞地来到停车场,他打开车门,钻进轿车,发动汽车,猛踩油门,汽车箭一般地冲出了停车场,吕小燕在汽车后面猛追。 “轰隆,哐擦!” 一连串的巨响,刘建军的奔驰车在大街上和一个载满货物的大卡车迎面相碰,一场惨不忍睹的车祸发生了…… 在那场车祸中,刘建军遭受严重的脑震荡,在医院做手术时,医生帮他锯断了一条腿。 刘建军因酒后驾车,保险公司拒赔,在高额的手术费和大货车的赔偿费面前,吕小燕花光了家里面所有的积蓄。 刘建军的腿被截肢,他的反应也变得迟钝了,根本无法管理公司,他的公司很快就倒闭了,还欠了一身的债务。 由于吕小燕的关系,肖莉也是爱莫能助。 树倒猢狲散,一些欠债的家伙趁机赖债,债主临门,官司不断,最终刘建军的公司因资不抵债而破产,肇事的那辆奔驰车被拖到修理厂修理好之后,连同他们曾经购买的那套小二楼别墅,被法院抵押来还债了。 在刘建军的意识里,吕小燕是制造这起车祸的罪魁祸首,是她毁坏掉了自己的前程,破坏了自己美好的人生。要不是吕小燕在肖莉过生日那天晚上,去旌阳大酒店胡搅蛮缠,与他在停车场门口大吵大闹,他根本不可能被一帮小流氓痛打,也不可能驾驶轿车在大家上横冲直撞,酿成车祸,不会沦落到墙倒众人推,穷困潦倒的地步,既然一切都因吕小燕而起,她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挣钱还债也好,养家糊口也好,是她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人生就像一片浩瀚无际的大海,人则像是大海里的一叶行舟,有时被推向浪尖,有时又跌落低谷,潮起潮落,世事难料—— 当你辉煌的时候,周围的人像偶像那样崇拜你,想方设法去巴结你;当你穷困潦倒时,他们又像逃避一场瘟疫那样躲着你,甚至落井下石。 一夜之间,刘建军由一个身体健康、四肢健全的大老板,变成了一个身心残废,丧失劳动能力,在家吃软饭的废人,他再也无法享受快乐的人生,过上花天酒地的生活了。 他在体味人生百态,感叹世态炎凉的同时,自怨自艾,潜移默化之中,他的思想变得扭曲,心胸越来越狭隘。他不允许吕小燕和其他男人接触,甚至不准许她在有男人的地方上班。他成天在家养精蓄锐,揣摩老婆的行踪,一旦吕小燕下班回家晚了,他便没完没了地盘问。身心疲惫的吕小燕只好耐着性子向他汇报一天工作,或经历过的事情。 刘建军虽然瘸了一条腿,可性生活方面的欲望特别强,两人在过夫妻生活时,吕小燕尽力满足他。有时候,如果刘建军得不到满足,他便会怀疑老婆与他同床异梦,甚至会变着法子,折腾得她一夜睡不好觉。 吕小燕觉得刘建军曾经有恩与她,在他出车祸,变成残废人这件事情上,自己问心有愧,所以,她在承担家庭责任和家庭生活中的一些小事上并不与他计较。然而,刘建军却变本加厉地伤害和折磨她,令她感到非常苦恼,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恐惧和迷惘。 从刘建军失业的那天起,吕小燕就承担起了挣钱还债和养家糊口的重任,一家人全靠她在丽婷美体中心上班那点微薄的工资度日。 这些年来,吕小燕最怕的日子就是过年,原因有如下几点: 一是不能千里迢迢地赶回老家与亲人们团聚;二是怕去婆婆家里,看到婆婆那张盛气凌人的老脸;三是怕债主临门。 正文 第四章 不省心的儿子 吕小燕母子离家出走后,刘建军像一只受伤的兔子,他时而站在客厅里垂头顿足,时而在房间里蹦来蹦去,时而又坐在地板上唉声叹气。 当年,王兴明将一台价值五万元的设备与刘建军那套几十万的设备配套,全部赊给了一个老客户,可曾想,这个老客户将所有的设备转卖给他人后卷款逃跑了,刘建军自己的几十万货款没有收到不说,还承担起了王兴明这笔五万元的债务。 曾经,刘建军开着奔驰车,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威风凛凛地出入于大宾馆、大饭店,出现在高档夜总会时,王兴明还像一条哈巴狗那样地跟在他身后。如今,王兴明却在大年三十来家逼债,居然和他大打出手,想起来是多么的滑稽啊。 今天,刘建军和王兴明在客厅里打斗,吕涛打开房门,邻居们来到他们家,那一双双睥睨的目光,令刘建军无地自容。 “狗日的,小人得志,老子以前那么帮他,他却一点情面也不讲,要不是那次该死的车祸,老子会落到这种地步吗?” 他想起肖莉过生日那天晚上,吕小燕闯进旌阳大酒店餐厅包房,将啤酒洒在他和肖莉身上的情景;想起自己在旌阳大酒店停车场内,与吕小燕撕扯时,被一帮小青年拳打脚踢后,驾驶汽车在大街上狂奔的情景;想起自己车祸后,被人送进医院,医生为他锯断一条腿的情景;想起自己的公司倒闭后,这几年艰辛的日子…… 所有的往事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他禁不住泪流满面。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将刘建军拉回到现实。 刘建军以为是吕小燕打回来的,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拄着拐杖来到座机旁。 “喂,你们现在哪里?我现在过来……” “建军,你在和谁说话?”电话里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哦,是妈呀。” “看来,老娘的声音你还是能听出来啊,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不回家过年不说,怎么连一个电话也不打来?” “我,我……”刘建军有苦难言。 “别我呀我的了,你老婆和孩子呢?” “他们,他们……” “快说,他们怎么了?” “他们,他们跑了……” “跑去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 “他们为什么要跑?” “我,我……” “好了,你什么也别说,赶快回家吧!” “妈……” 刘建军正想说点什么,母亲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一大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放在餐桌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这些都是刘建军的母亲一大清早从菜市场买回来,亲手做好的午餐,寄希望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聚集在一起,吃上一顿可口的团年饭。 阵阵的鞭炮声从窗外传来,敲击着刘母的耳鼓。 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心情特别惆怅。她想起了丈夫健在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团年饭的情景;她想起丈夫临终时的嘱托,想起两个儿子跪在丈夫的尸体前抱头痛哭时,对自己许下的诺言;想起大儿子刘建军考上大学后,自己东拼西凑地为在攒足路费和学杂费,含着热泪送他上火车时的情景;想起刘建军大学毕业后,领着一个怀有别人孩子的大肚子女人回家,大言不惭地说要和她结婚;想起刘建军因儿媳妇无理取闹酿成车祸,变成了残废人,自己找她理论时,儿媳妇一副唇枪口舌的样子;想起前几天,派出所来的警察电话通知家属,二儿子刘建国因吸毒被关进了拘留所,自己气得昏厥在地的情景…… 往事不堪回首,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养了两个没有出息的儿子。 她不知道刘建军是否说服了吕小燕母子来家过年,便打通了儿子家的电话。 刘母得知吕小燕母子离家出走,她便猜测到儿媳妇大概是又与儿子吵架了,于是,大声抱怨道: “走就走吧,免得大家在一起别扭!”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的声音。 开门时,刘建军拄着拐棍,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进来呀!” 刘母上前拉着儿子的手,让他进屋,她扶儿子坐在沙发上时,一行热泪从刘建军的眼角流了出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看,都多大的人了,大过年的,还像小孩一样哭哭啼啼的,让别人看见了,该多丢人啊?”母亲爱怜怜地望着他。 “妈,儿子无能,没有让一家人团聚。”刘建军用一双哀怨的目光看着母亲。 “你是我的儿子,是我真正的亲人,你能回家陪我过年,我就心满意足了。”母亲安慰他一句后,问:“你的老婆和孩子为什么要出走呢?” “昨天晚上,我与吕小燕商量,今天一起来你这里过年,她说身体不舒服,不愿意过来,我心里极不痛快;今天上午,有人来家里面逼债,我和那人打起来了,小涛见我们两人打架,就把邻居们叫来,让我当众丢脸,债主走后,我便把怨气发泄到小涛身上,吕小燕回家见我打她的儿子,便和我大吵大闹,我一气之下,用拐棍打了她。” “于是,她便带着儿子跑了?”母亲打断了他的谈话。 “是的。”刘建军点了点头,说:“她用恶毒的语言攻击我,提起我们曾经那些伤心的往事,骂我是整天在家吃软饭的废人,当时我气急了,才动手打她的。”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你媳妇一个女人家,既要挣钱还债,又要养家糊口也不容易,她这个人虽然尖酸刻薄了一些,可心眼不坏,我认为,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你不应该过多地责备她,更不应该动手打她,我想她也是在气坏了,才离家出走的,她父母家那么远,在旌阳也没有一个亲人,大过年的,能跑到哪里去呢?你还是打电话让他们来我这里过年吧?” “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吕小燕的脾气,要是她来家里和你大吵大闹,让你受委屈怎么办?”刘建军显然有些胆怯。 母亲急切地说:“只要你们的日子过得好,一家人和睦相处,娘受点委屈没什么,你快去给她打电话吧。” 刘建军拿起母亲家座机拨通吕小燕电话时,她不但没有接,还关机了。 “估计是她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愿意接我们家的电话,”母亲看着儿子一脸失望的表情,安慰他说:“一会儿等她的气消了,母子俩自然会回家的,你看饭菜都凉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妈,建国呢?” 刘建军一瘸一拐地来到饭桌前,突然想起回家这么久,还没有看见弟弟的身影。 母亲长叹一声:“别再提这个没有出息的东西了,他因为吸毒,前几天,又被警察关进拘留所了。” 兄弟俩从小感情就特别深,念初中的时候,刘建国因哥哥没钱上学,主动提出退学。 退学后,由于自己年幼无知,便和社会上的一些小流氓长期鬼混在一起,染上了吃货嫖赌的恶习。 后来,又沾惹上了毒品,将母亲为他准备娶媳妇的钱偷光不说,还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典当行变卖掉了。 母亲将饭桌上的美食拿去厨房重新热了一遍,母子俩坐在餐桌旁,刚端起碗筷,屋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刘建军以为是吕小燕母子过来了,心里为之一振。 “怎么会是你?”刘母跑过去打开房门时,惊叫了一声:“你不是死到外面去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刘建国灰溜溜地钻进房间时,刘母直盯盯地望着他那张因吸毒而变得十分瘦削而苍白的脸。 “没有啊,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刘建国看见满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吞了吞口水,恬不知耻地问:“妈,你们是不是在等我回家吃年饭呀?” “哼,看把你美得,”母亲质问道:“你不是被警察抓去拘留所了吗?怎么从里面跑出来了?” 刘建国不以为然地说:“妈,你说得别那么难听嘛,你儿子不是跑出来的,而是被他们放出来的。” “他们为什么要放你?” “因为他们抓错人了,当然要放哟,”刘建国探了探手,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再说,大过年的,谁愿意被关在那种地方?” 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刘母懒得和这个不肖子孙计较,大声说:“少给老娘贫嘴,还不去洗手吃饭。” 刘建国如释重负地跑进卫生间洗完手,冲进厨房,端了一副碗筷出来,坐在饭桌旁。 他奇怪地问:“咦,大嫂和小涛呢?他们怎么没有过来?” 刘建国见大哥不说话,便把眼睛落在母亲身上。 刘母责备道:“吃你的饭,少管那么多闲事。” 他见大哥一副有苦难言的神情,预感到一定是和大嫂吵架了,也不再追问,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尽管这顿年饭相当丰盛,桌子上的饭菜相当可口,可刘建军却感到一点胃口没有。 他脑海里总是揣摩着吕小燕母女俩的去处。 母亲劝慰道:“快吃吧,别想那么多,一切都会过去的。” “哥,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有什么了不起的,世上的好女人多的是,如果实在不好找,干脆像我这样打一辈子光棍。” 刘建国一边吃饭,一边用筷子比划起来。 刘母厉声说:“住嘴,你这个出息的东西,你是诚心想让老娘绝后吗?” “刘建国,没你的事,你快吃饭吧,我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刘建军见母亲一副暗淡神伤的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母子三人各怀心思,尽管这顿年饭吃得不是那么愉快,但一家人能够积聚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要强得多。 由于刘建国在拘留所折腾了几天,早已筋疲力尽了,他吃完饭,便回卧室睡觉了。 刘母将碗筷收拾进厨房后,将刘建军叫到跟前,抱怨说: “你们两兄弟,从小到大就没有让我过省心,一个好不容易上完大学,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却娶了一个丧门星,害得自己缺了一条腿不说,还让自己找不到工作;另一个成天在外面鬼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你们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如今,我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但我又不忍心看着你们一天天堕落下去,我劝你过完年之后,还是去找点事情去做吧。” “妈,我曾经想过去外面找事情做,而且,也去几家公司面试过,可是,我这样缺胳膊少腿的,没有一家要我。” “你就没有考虑过做点自己的生意?” “我如今既没有本钱,又没有关系,想做生意,谈何容易啊?” “你不能总靠吕小燕挣钱养家,一辈子活在她的施舍下呀,要是将来有一天,她起了外心,带着孩子离开了你,你将如何生活呢?” “这我倒没有想过,”母亲这句话说到了儿子的痛处,刘建军低着头小声说:“我曾经对她有恩,我变成残废又是因她而起,我想,她不至于那么绝情吧?” 刘母苦口婆心地说:“儿子,你要记住,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临各自飞,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爱情,也没有长久的夫妻,除了父母亲和儿子之间之外,任何一种关系,都是建立在一定物质基础上的。” “妈,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妈已经想好了,把我们家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卖出去,然后,给你弟弟买一套一厅的房子,剩下的钱,留给你做生意,你看如何?” 刘建军惊讶地问:“妈,房子卖了之后,你住哪里?” “你外公、外婆曾经在乡下给我留了一套老房子,我想搬回老家去住。” “妈,你这样做,是在冒险,要是我做生意亏本了呢,你不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再说,我长期和你弟弟这样一个窝囊废生活在一起,迟早会被他气死,乡下的空气好些,我想在那里过一段时间宁静的生活。” 刘建军仔细考虑了一番,觉得母亲一席话有道理,咬了咬牙,说: “既然这样,我只有再博一回了,如果将来条件好了,我一定替你买一套更大一些的房子。” 母亲含泪说:“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就行了,不过,我走后,你一定要帮我照看好建国,他毕竟是你的亲兄弟,我的亲生骨肉,十指连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妈,你就把他放心吧,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和照顾好他的。”刘建军手里拿着一叠卫生纸,不停地替母亲擦拭脸上的泪水。 正文 第五章 团 圆 廖母将孙女带回家时,廖勇和父亲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将孙女推到儿子跟前,说: “婷婷,这就是你爸爸,快叫啊?” 廖婷婷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立即被臊得小脸通红。 廖勇张开手臂,说:“婷婷,快过来,让爸爸抱抱。” 也许是血缘关系的缘故吧,廖婷婷慢慢地松开了奶奶的手。 她一头扎进了父亲的怀里,翘起小嘴,说:“爸爸,你怎么才回来?你知道吗,婷婷好像你哟!” “爸爸工作忙嘛”廖勇尴尬一笑:“婷婷,爸爸也想你!” “爸爸坏,忙得连婷婷都忘记了。”女儿不依不饶地说:“听妈妈讲,爸爸的魂被狐狸精勾走了,不要我们了是吗?” 廖勇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微笑说:“你妈妈乱说的,我怎么不要我的乖女儿呢?” 廖婷婷调皮地说:“那爸爸跟我一起回家吧,妈妈在家等你。” 廖勇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抬头看见了父母亲哀怨的眼神。 一个妖艳的女人从卧室里出来,大声问: “这位就是婷婷吗?” 廖勇赶忙说:“婷婷,快叫阿姨。” 廖婷婷用一双惊愕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位脸上涂着脂粉、画着浓眉、手上涂有指甲油,穿着一件貂皮大衣的阿姨。 心里正揣摩着,这人是不是母亲所说的那个狐狸精呢? “来,让阿姨抱抱!” 史小曼来到小女孩面前,伸出双手,试图抱她。 婷婷拼命搂住父亲的脖子,史小曼显得有些尴尬。 婆婆站在旁边打圆场说:“婷婷有点怕生,小曼,你别见怪啊?” “妈,我怎么会呢?” 史小曼讪笑一声,紧挨在丈夫身边坐下。 “婷婷,愿意和我们一起去看大海吗?” 廖婷婷曾经在电视里看过《海底总动员》这部动画片,她无数次梦见过神秘的大海,脸上表露出一丝兴奋的表情。 史小曼见她似乎有点动心,继续引诱她说:“我们可以带你去海上世界看龙宫;去东方神曲看到孙悟空大闹天宫,随孙悟空、唐僧、猪八戒和沙和尚去西天取经;我们还可以去空中乐园坐直升飞机,像海鸥那样,在大海上飞舞;去锦绣中华看长城、兵马俑。总之,我们可以带你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真的吗?” “当然了,阿姨不会骗你,不信,我们拉钩?” 史小曼拉着廖婷婷的小手,两人随即喊: “拉钩上吊一百年!” 在史小曼的蛊惑下,廖婷婷几乎忘记了母亲“狐狸精”之说,居然和这个夺走爸爸的女人亲热起来。 史小曼建议婷婷随她去卧室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婷婷随即响应。于是,史小曼抱着她走进了卧室。 廖母看着史小曼抱起婷婷进屋的身影,禁不住问儿子: “你们真要带婷婷去深圳?” “是的,这些年,我觉得欠婷婷太多了,想和她多呆一段时间。” “文丽视婷婷为自己的生命,如果你带婷婷走了,你让我怎么交代?” “我是婷婷的父亲,带她出去玩一段时间很正常,有什么好交代的?” “如果婷婷去了你那里,史小曼对她不好怎么办?” “我想不会的,史小曼非常喜欢小孩。” “既然她那么喜欢小孩,怎么不生一个?” 廖勇尴尬一笑,说:“主要是她觉得自己还小,想多玩几年。” “哼,我看她对婷婷好是装出来的,”母亲抱怨一句:“你看,世界上,有哪个后妈能对孩子好的?” 廖勇想起史小曼古怪的小姐脾气,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 这么些年来,廖勇亏欠文丽太多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亏待女儿,让她受委屈了。 廖勇曾经离开旌阳市去深圳时,文丽送他去机场,两人在安检口泪别时的情景在他脑海里浮现。 “老婆,我走了。” “你安心去吧,我会为你带好孩子的。” “我走后,家里的一切全靠你了,你一定很辛苦的。” “只要你心里有我,时时刻刻想着我们母女俩,我便心满意足了,放心吧,我会等你回来。” …… 他想起文丽在收到他寄回来的离婚协议书后,和他在电话里的那番话: “除了离婚,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吗?” “没有。” “如果你觉得她更适合于你,能给你带来你想要的东西,我们的婚姻已经无法挽回,我同意和离婚。” …… 离婚后,廖勇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 临走时,婷婷才几个月,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一个女人带孩子,其间的酸甜苦辣是可想而知的了。 他不敢面对文丽那张委屈的面孔,更不愿意激起他们那段伤心的往事,便求母亲将孩子接了过来。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廖母这句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明天。” “这么急?” “是啊,我那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忙完。” “不会吧?”坐在沙发上,始终一言不发的父亲终于开口了:“我看你是觉得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带回来的那个千金小姐吧?” “爸,我是你的儿子,你怎么有这种想法呢?” “你让我怎么想?”父亲抱怨道:“这么多年,你回过一次家吗?刚回来就走,是不是把我们家当旅店了?” “爸,你误会了,有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看是自找的,好好的媳妇不要,偏偏找一个妖精回来。” 廖母见父子俩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赶忙劝解道:“老头子,大过年的,你少说两句行不?” 老头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呯”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廖母劝儿子说:“你爸爸就是这幅德性,你别生他的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就你一个儿子,几年不见,刚回来一天就走,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妈,我们回来之前,已经和小曼的父母说好了,大年初一晚上,去他们家团年,如果不去,她会和我闹得天翻地覆的。” “那婷婷你还要带走吗?” “当然要,放心吧,我会尽快把她送回来,到时候,多在家陪你们几天,不过,还得麻烦你去给文丽说一声。” 廖母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现在就过去和文丽商量一下。” 窗外,锣鼓喧天,鞭炮声声。 吕涛在文丽家的客厅里蹦了几圈,趴在窗台上,看见窗外热闹非凡的景象,实在呆不住了,便缠着母亲领他出门。 “妈,你们不是说带我们去动物园吗?” “等妹妹回来,我们再一起去。” “那妹妹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是明天吧。” “那你现在可以带我去公园玩吗?” 母子俩来文丽家的路上,吕涛坐在出租车上看见人民公园离这里不远。 吕小燕见儿子那张调皮而又稚气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文丽说: “文丽姐,你看小涛这副猴急的样子,大过年的,我们还是满足他的好奇心,陪他去逛公园,你看行吗?” “好哇,你别说,婷婷这么一走,我心里还空荡荡的,在家都快闷死了,大家出去走走也好。” 于是,文丽从沙发上站起来,在茶几上拿起遥控板将电视机关闭。 三人正准备出门,门铃声响起,开门时,看见廖母站在房门口。 “妈,你怎么又回来了?”文丽让婆婆进屋,看了看她身后,问:“婷婷刚才不是和你在一起出去的吗,她现在人呢?” “婷婷和爸爸在一起,我是专门过来和你商量一件事情的。” 老太太看了吕小燕一眼,摆出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架势。 吕小燕拉着儿子的手知趣地走进了客房。 “妈,有什么事你打个电话过来就可以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文丽显出一副极不自然的表情。 “这件事要当面和你商量才比较稳妥。” “很重要吗?” “也不是。” “那你说吧,什么事?” “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这么几年都没有见到婷婷,觉得有愧于她,准备和她联络一下父女感情。” “你的意思是?” 文丽感到不妙,老太太一定是来当说客的。 “他刚给我说,想带婷婷去深圳玩几天,让我过来和你商量一下。” 老太太直盯盯地望着文丽的脸,想尽快得到她的回答。 “不行!”文丽想了一下,断然拒绝道:“孩子刚出生才几个月,他就狠心离开了这个家;孩子需要照顾的时候,他却抛弃了我们;孩子吃喝拉撒睡是谁在负责?在孩子生病的时候,他又跑到哪里去了?是谁一把汗水一把泪地把孩子拉扯到今天?我女儿又不是一件东西,他以为自己是谁呀?想夺走就夺走,想丢掉就丢掉?” “他并不是想把婷婷从你身边夺走,而是想把她带出去玩几天。”老太太替文丽纠正了一下措辞。 “我们协议离婚的时候,说好孩子归我,没经我的同意,谁也不许把孩子带走。” 文丽情绪有些激动,说话也比较武断。 “可是,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啊?”老太太替儿子辩解道。 “妈,你就别为他说好话了,如果他真心想把孩子带出去玩几天,也并不是不可以,但是,他为什么不亲自过来找我,非得让你来当传话筒?” 文丽极不赞同老太太这种做法。 “他主要是觉得对不住你,不好意思和你见面。” “既然我们连见面的必要都没有,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回去告诉他,不管什么理由,他廖勇别想打我女儿的主意,如果我明天见不到婷婷,别怪我新年过节的,不讲情面,搅坏了你们家的好事。” “好吧,我先回去了,你们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老太太多管闲事,在一向温顺的文丽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自然心里不痛快,灰溜溜地出了门。 吕小燕尽管在里屋,但还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她领着儿子从里屋出来,问: “文丽姐,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文丽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我能怎么办呢,人家是孩子的父亲,带自己的孩子出去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怎么能阻拦得了呢?” “那你刚才在婆婆面前,表现出的态度为什么会如此坚硬?” 吕小燕对她的行为有些不解。 “你想,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回来过,对孩子的事情不闻不问,从来不顾及我们母女俩的死活,婷婷都这么大了,他突然提出要将孩子带走,谁能接受得了呢?” “那你的意思是,让他当面向你开口?” “是啊,我要让她当面向我道歉,”文丽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当面训斥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俗话说,爱得越深伤得越真,也恨得越深,你该不会是还对他有所期待,有所牵挂吧?”吕小燕故意嘲笑她。 “你知道吗?曾经廖勇提出和我离婚的时候,我的心有多伤,有多痛吗?如果不是为了吕涛,我死的心都有了,当时我真傻,怎么会轻易答应和他离婚呢,我怎么不拖死他,让他这一辈子也别想和那个狐狸精结婚呢?”文丽似乎还沉浸在以往那些痛苦的回忆之中,幽幽地说:“这么多年来,我含辛茹苦地将女儿养大,就是为了在他面前出一口恶气,可是他绝情到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这个人真失败啊!” 文丽心事重重地随吕小燕母子穿过一条繁华的大街,来到了旌阳市人民公园。 公园里人山人海,林荫大道两旁,各式各样的花灯,形形色色的历史人物雕塑,千姿百态的鸟兽虫鱼、神仙妖魔造型,栩栩如生,惊心动魄。 这些东西,组成了一副副美丽的史诗画卷—— 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八仙过海、猪八戒背媳妇、牛郎织女、岳母刺字、梁山一百零八将、火烧圆明园…… 这些纷繁的、动态的或静态的景点,无处不让人流连忘返。 正文 第六章 当众羞辱 文丽走在前头,吕小燕牵着手里拿着一串气球的儿子跟在身后,他们夹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共同去感受新年的气息。 吕涛显得异常兴奋,每到一个景点,他都要缠着母亲替他讲解。 “妈妈,女娲为什么要补天呢?” “因为,她不忍心看到人类受到灾难。” “妈妈,海那么深,精卫能填满吗?” “因为它持之以恒!” “妈妈,岳飞背上刻的什么字呢?” “精忠报国。” “妈妈,梁山一百零八将是哪些呢?” “宋江、军师吴用、黑旋风李逵、豹子头林冲,花和尚鲁智深,打虎英雄武松,还有,还有......” 吕小燕张着嘴巴想了老半天,说:“哎呀,我怎么记得起那么多呢?等你长大了,帮你买本《水浒传》回来,你自己看不就行了吗?” …… 吕小燕本来就没有多少文化,根本应付不了儿子刨根问底的提问。 文丽笑着说:“小涛,你是故意在考你妈妈吧?” “不是啊,妈妈经常教育我,不懂多问,我不懂当然要问哟,要不,阿姨,你帮我解释一下吧?” 小男孩对她做了一个鬼脸。 “阿姨从小就没读过什么书,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们还是找一个地方休息吧,阿姨陪你们走了这么久,腿都快软了。” “好吧,我们去那边玩。” 吕涛用手往公园里的湖泊方向一指。 三人来到湖边,文丽和吕小燕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 吕涛站在旁边,捡起湖边的一块小石子,用劲地往湖里一扔,湖水立即泛起了层层涟漪。 “小家伙,今天玩得开心吗?” 文丽摸摸吕涛的小脑袋。 “还可以,要是妹妹来和我们一起玩就好了。” 经他这么一说,文丽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哀叹一声: “哎,还不知道吕涛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她的手机响了,见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赶忙将电话接起来,里面传来了前夫廖勇的声音: “文丽,你现在还好吗?” “没有死,我还好着呢,你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哪里?” “我在哪里,你管得着吗?” “我想找你谈谈。” “你想谈什么?”文丽明知故问。 “谈我们女儿的事。” “你说吧,你想怎样?” “我想,这件事我们在电话里谈不清楚,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见面?” “你说吧,去哪里?” “旌阳宾馆,你看行吗?” “好吧,你在大厅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放下电话后,文丽将一把钥匙交到吕小燕手里,说: “我现在有点事要去办,这是我家里的钥匙,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文丽姐,刚才这个电话是婷婷的爸爸打来的吧?” “是的,他约我去旌阳宾馆见面。” “文丽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没关系。” “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事情想开点,看在婷婷的份上,过去了的事情就别太多的计较,你觉得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那你去吧,我们先回家等你吃晚饭。” 吕小燕目送文丽消失在人群中之后,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六点半钟了,便将在湖边玩得正欢的吕涛叫回来。 “小涛,我们该回去了。” “妈,我还想玩一会儿。” 吕小燕突然觉得有些尿急,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公厕,便对儿子说:“这样吧,你先在这里玩一会儿,我去上完厕所回来后,我们就回家。” 吕涛向母亲做了一个鬼脸,继续在河边玩水,吕小燕赶忙朝厕所方向跑去。 夜幕降临,除夕之夜开始,人民公园沉浸在一片灯的海洋之中,一束束耀眼的光线飞上天空,光束在空中炸开,恰似一朵朵闪光的菊花,又如天女散花,蝶舞飞扬。红的、黄的、蓝的、紫的…… 五彩缤纷,光彩夺目,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吕小燕排队上完厕所出来的时候,到处已是灯光闪耀,人潮如涌,她回到湖边,并没有看见儿子。 “先生、女士,你们见过这么高,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吗?”吕小燕向湖边一对年轻男女描述着。 “没有。” 二人茫然地摇了摇头。 一个蹲在湖边垂钓的中年男人指着公共厕所的方向,说: “刚才,有一个小男孩还在这里玩,后来,我看见他往那边跑了。” 吕小燕赶忙追到厕所门口,四处寻找,并没有发现儿子的身影。 “小涛,小涛你在哪里?” 她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很快被一浪高过一浪的人群和爆竹声淹没…… 旌阳宾馆坐落于旌阳市中心,是一家集住宿、餐饮、娱乐、休闲为一体的四星级综合宾馆,里面环境优雅,建筑风格独特,许多前来旌阳市观光旅游,举行商务会议的社会团体和个人,社会名流都下榻于此。 文丽乘坐一辆出租车来到旌阳宾馆时,廖勇已经坐在位于宾馆一楼商务会客厅的一张沙发上等她了。 廖勇见前妻过来,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强颜欢笑地问: “你来了?” 文丽手里拿着挎包,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一名服务员将一杯白开水放在茶几上,拿着酒水单过来,热情地问: “请问,二位喝点什么?” “来两杯南山咖啡吧。”廖勇知道前妻喜欢喝咖啡,便自作主张了。 “对不起,我不是来陪你这样的人一起喝咖啡的,也没有心情和你坐在一起,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了。” “我今天约你出来的目的,一是想给你道歉,向说一声对不起,二是想把婷婷带去深圳玩几天。” “你以为,我这么多年的痛苦和期待,用一句道歉的话,说一声对不起,就可以化解了吗?”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能化解你心头之恨呢?” “很简单,你跪在地上向我求饶。” 文丽仇视前夫那张惊愕的脸,邻座有几对青年男女听见了文丽高声的谈话,均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 “你小声点,给我一点做男人的尊严,行吗?”廖勇小声哀求道。 “尊严?笑话,”文丽冷笑一声,说:“当年,你一纸离婚协议书,抛弃我们母女俩的时候,我的尊严何在?” “事已至此,你让我怎么办?” “你必须跪在地上向我求饶,否则,休想带走我的女儿。”文丽显得非常激动。 “要是我不呢?”廖勇也不示弱。 “那休怪我不客气!” 文丽站起来,端起茶几上的白开水,一头朝廖勇泼了过去。 身着西装革履的廖勇顿时湿透了一身。 她拧起挎包,转身离开,正好和端着托盘的服务员撞个满怀,托盘里的两杯咖啡顿时洒落在商务会客厅的红色地摊上。 “啊!” 服务员一声尖叫,吸引了会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对不起!” 看着前妻怒气冲冲地消失的背影,廖勇狼狈不堪地替服务员将两个咖啡杯子和两把勺子从地上拾起来。 文丽这么多年的怨气终于爆发了出来,终于让这个曾经抛弃过她的男人在公众场合下出丑。 尽管文丽看似已经扬眉吐气了,但她的内心还是感到隐隐作痛。 她一口气从旌阳宾馆冲出来,含着眼泪,在宾馆门口跳上了一辆出租车,回到了自己家门前,才想起门钥匙交给了吕小燕。 她按了几下门铃,敲了几下房门,喊了几声,见里面没有人应。 于是,拿出手机,拨通了吕小燕的电话。 “吕小燕,你们去哪里了?” 吕小燕在电话里哭诉道:“文丽姐,小涛丢了。” “你说什么?” “呜呜,小涛被我给弄丢了!” “你现在哪里?” “我还在人民公园。” “你别急,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来。” 挂断了吕小燕的电话后,文丽冲出楼梯口,朝着人民公园方向飞奔。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人民公园门口时,发现附近围了一大堆人。 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道: “我要找妈妈!” 一个中年妇女大声喊:“这是谁家的孩子?” “小涛!”,文丽冲进人群,一把将吕涛从地上拉起来,大声说:“小涛,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妈妈正在四处找你。” “王阿姨,王阿姨……” 吕涛像盼到了救星那样,用手将文丽拽的得紧紧的。 “你们这些做大人的,以后把孩子看紧点,免得他到处乱跑。” 那妇人抱怨一句,随人群散去。 文丽拿出手机,再次打通了吕小燕的电话。 “吕小燕,你在哪里?” “我还在公园里面。” “快出来,小涛找到了。” “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公园门口。” 吕小燕从公园里冲出来,一把将吕涛揽进怀里。 随后,又神经质地一把将他推开,厉声说:“小涛,我不是让你在湖边等我吗?谁让你跑到这里来了?” 吕涛委屈地说:“妈妈,你走之后,我在湖边玩了好久,都不见你出来,便去厕所门口找你,后来,我迷路了,一位阿姨将我带到了这里。” “你知道吗?妈妈在里面找你好苦啊,”吕小燕泪眼婆娑,一个劲地抱怨道:“要是没了你,你让妈妈怎么活呀?”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除夕之夜,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文丽联想起自己的遭遇,也跟着这对母子挤出了几滴眼泪。 廖勇穿着一件潮湿的浅色西装回家时,一家人正在等他团年。史小曼见丈夫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便猜测到他和前妻发生了口角。 廖勇刚走进卧室,史小曼就跟了进来,嘲笑道:“阿勇,你们这里的风俗是不是与众不同啊?” “怎么不同了?” “你看,新年都还没有过完,就又开始举办泼水节了。” “哎,你就别取笑我了,”廖勇敷衍道:“这是我刚才喝水的时候,一不小心洒到身上了。” “我看是在你们久别重逢,旧情复燃的时候,有人故意给你们泼了一杯冷水吧?”史小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别演戏了,是不是她不同意你带女儿去深圳?” 廖勇不以为然地说:“婷婷是我的女儿,她有什么不同意的?” “同意就好,别节外生枝就行,”史小曼警告他说:“这次回来,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你可别不识好歹,给我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啊?” “亲爱的,请放心吧,我们没有任何麻烦。” 正文 第七章 除夕之夜 史小曼走出卧室,廖勇换好了一套休闲服。 廖婷婷推门进来问:“爸爸,你刚才是不是去接妈妈了?” “没有啊?” “那妈妈怎么还没有来,你给她打一个电话吧。” “你妈妈有事要忙,今天就不来了,我们先出去吃饭吧,要不,爷爷奶奶快生气了。” 廖勇将女儿抱起来,走进饭厅,廖勇的父母亲已经摆好了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史小曼随大家一起入席。 为讨好儿媳妇,廖母不停地帮史小曼夹菜,史小曼却始终不动筷子。 “小曼,是不是我们这里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啊?”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你看外国人吃饭,都是自个儿照顾自己,我从小就养成了他们那种自食其力的生活习惯,所以不喜欢别人往我碗里夹菜。” “可是,我们是在国内,吃饭时,帮别人夹菜是我们这里的风俗,也是我们这里的一种传统礼仪。” “这种风俗固然难能可贵,不过,你想过没有,你用自己吃过饭的筷子帮别人夹菜,多不卫生呢?” 廖母终于听明白了,归根结蒂,史小曼还是嫌弃自己的筷子脏,她将一张热脸贴在冷屁股上,觉得有些尴尬。 廖勇见事情不妙,赶忙将史小曼碗里的菜拨到自己碗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廖母见儿子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心里更不痛快。 “勇儿,前几年过春节你都没有回家,你在外面是怎么过的?” “我每一年都是在小曼父母家过的,他们对我很好,妈,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找了这样一个好老婆,遇到那样好的岳父、岳母,是你上辈子修来福啊?” 史小曼见婆婆话里有话,解释说:“妈,你别夸他了,还不是我父母亲看着他可怜,才让他去我们家过节的?” 廖母小声抱怨一句:“是啊,即使在外面让人可怜,也不愿意回家看望父母一眼,我看他是越大越有出息了。” “老婆子,有什么话留到以后再说,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就让大家快快乐乐吃完这顿团年饭吧。”廖勇的父亲端起酒杯,说:“来,干杯,祝愿大家新年快乐,来年发大财!” 碰杯后,廖父一口将杯中酒干掉,廖勇喝了一小杯白酒,史小曼喝了半杯红酒,廖母和廖婷婷各自喝了一口王老吉,晚饭的气氛逐渐融洽起来。 吃完饭后,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收看中央电视台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 窗外,阵阵爆竹声此起彼落,一束束烟花直冲云霄,炸响后,散落成无数堆流星雨,照了深邃的夜空。 婷婷玩心顿起,嚷着要去看烟花。 “婷婷,你爸爸明天要带你去深圳,爷爷、奶奶在家还有事和他商量呢,就别去了,好吗?” 奶奶使出全身的解数哄她。 小女孩固执地说:“不,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就要去看烟花。” 史小曼将她抱了起来,讨好地说: “婷婷,让阿姨带你出去看烟花,好吗?” “不行,我要爸爸,”廖婷婷从她的怀里挣脱下来,大声说:“我要让爸爸带我去找妈妈,让妈妈陪我们一起玩!” 史小曼的嘴巴里好像含了一只苍蝇,不知如何是好。 廖勇赶忙牵起女儿的手,认真地说: “你妈妈有事情,她这几天都不能陪你玩了。” “你骗人!”小女孩用力甩开父亲的手,跑到爷爷身边,放声大哭起来:“呜呜,我要妈妈,我要找妈妈……” 吕涛在公园里玩了一个下午,又闹了一场失踪,哭了一阵子,早已疲惫不堪,草草吃完晚饭后,便被母亲领去卫生间洗完澡,睡到了客房的一张双人床上。 文丽一心挂在女儿身上,坐在客厅里与吕小燕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看了一会电视,称自己身体不舒服,也钻进了自己的卧室。 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除了几张老脸和一帮小丑在舞台上说说唱唱、蹦蹦跳跳外,并没有什么新意,有的节目不但没有创新,反而俗不可耐,的确让人大倒胃口。 吕小燕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磕了几颗瓜子,打了几个呵欠。 她觉得电视节目索然无味,便关掉电视机,回到了客房,钻进了被儿子用身体捂得暖洋洋的被窝里。 两个身心疲惫的女人各自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沉甸甸的往事。 窗外,隆隆的烟花、爆竹声此起彼落,每逢佳节倍思亲,她们想起了远方的父母和亲人,想起了小时候穿着新衣服,拿着压岁钱,和童年的伙伴们一起玩烟花、爆竹时的情景,想起了她们背井离乡,想起了她们经历过的欢乐与痛苦,往事历历在目,汇聚成她们对亲人的思念和牵挂。 文丽拿起手机,打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爸,祝您新年快乐!” “文丽,你们过得还好吗?” “好,一切都很好,请爸爸放心。” “婷婷呢?” “她已经睡下了!” “那我就不打扰她了,你们要保重身体,明年一定要回家与家人团聚哟?” “一定,一定……” 她的眼泪簌簌直流,浸染了头枕上的一大片枕巾。 吕小燕给母亲去电话说:“妈,你们休息了吗?” “还没有呢,我们还在守夜呢,你们的年过得热闹吗?” “热闹,”吕小燕害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故意将话题岔开:“妈,你要不要和小涛说说话?” “要要要,快把电话交给我的小外孙。” 老太太似乎显得异常兴奋。 “小涛,外婆来电话了。”吕小燕将儿子弄醒。 吕涛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揉搓着自己惺忪的睡眼,说: “外婆,你们在干嘛,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呢?” “哈哈,没有听到小涛的声音,外婆睡不着呀?”电话里传来了老太太爽朗的笑声。 “外婆,我好困了,我要睡觉了,等我睡醒了,再给你打电话,好吗?”小男孩似乎不领外婆这个情。 “好好好,”外婆显然有点不满意,责备他说:“小懒虫,快把电话交给你妈妈。” 吕涛将手机交回母亲手里,翻身睡下了。 吕小燕的母亲在电话里唠叨道:“小燕,我记得你每年在大年三十的晚上,都要守夜的,再过半个小时就是大年初一了,你今年怎么会睡得这么早?” 吕小燕解释说:“妈,我们今天去公园玩了一下午,大家实在累得不行,早早就上床了。” “那好吧,娘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吕小燕恋恋不舍地将电话挂断了,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哽咽着哭了起来。 “妈,你怎么哭了?”吕涛从床上坐起来。 “没,没有啊?”吕小燕抚摸这儿子头,解释说:“一听见你外婆的声音,妈妈就太激动了。” 吕涛看着母亲的眼睛,说:“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从家里出来后,爸爸一个人可怜,很担心他?”小涛似乎看透了母亲的心思。 吕小燕为自己辩解道:“他上午才那么狠心打了我们,我为什么要可怜和担心他?” “其实,上午小涛也有错误。” “说说看,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叫邻居的叔叔阿姨过来,让爸爸丢脸。” “那你安心让他被人打死?”吕小燕安慰儿子说:“小涛,你还小,别为这件事责备自己了,要怪就怪你爸爸无能,快睡吧,免得一会儿着凉。” 正文 第八章 思念女儿心切 吕小燕扶着儿子躺下,替他盖上被子。 “哎,”吕涛睁着眼睛,滴溜溜地想了一会儿,说:“要是小涛长大了就好了。” “为什么啊?” “因为,我长大了,才能挣好多好多的钱替你们还债,让爸爸别再欺负你,让妈妈不再吃了苦了。” 吕小燕鼻子一酸,紧紧地将儿子搂进怀里。 她的眼泪忍不住往外涌,一串串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颊上流下来…… 文丽懵懵懂懂地进入了梦乡,她梦见自己牵着女儿的手,来到了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来此赏花的人群络绎不绝,桃花山上,人山人海,行步于万花丛中,穿梭于人海之间,欢歌笑语,其乐融融,她感觉被一泡尿憋得慌,然而,却到处找不到一个厕所,她本想就地解决,可周围都是欢笑的人群,她便拉着婷婷的手,飞也似地来到一个僻静处,刚一蹲下,却发现在不远处,有几个猥琐的男人,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她。 “婷婷,你在这里帮妈妈把一会儿风,我上完厕所就回来。”她站起来,向女儿交代了一番,便钻进了树林。 文丽酣畅淋漓地在树林里排泄了一次,感觉舒坦极了,出来时,却发现女儿不见了,到处找不到女儿的身影,她飞也似地在桃花山上奔跑,发疯似地在人海里寻找。 “婷婷,婷婷……”她拼命地呼喊。 人潮如涌,人声鼎沸,她的声音很快被嘈杂的人流声淹没。 突然,天空中乌云大作,雷声滚滚,大雨倾盆直下,赏花的人群不见了,周围的树木在暴风雨中挣扎…… “婷婷,婷婷……”她从床上坐起来,梦游似地来到客厅。 吕小燕被她的叫声惊醒,赶忙从客房里跑出来,打开客厅里房顶灯的开关,刺眼的灯光下,吕小燕看见文丽穿着一套粉红色的睡衣,着魔似地在客厅里摸索。 她上前一把抱紧文丽,大声问:“文丽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吕小燕,婷婷呢?”文丽茫然地看着她。 “婷婷不是昨天下午就被你婆婆带走了吗?” 吕小燕看见文丽六神无主的样子,觉得好笑。文丽经她这么一提醒,陡然醒悟,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讪笑道: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 “文丽姐,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是的,我梦见婷婷不见了,正四处寻找她。” 吕小燕嘲笑她说:“哼,女儿刚走还不到一天,你就这样,要是她常年在外,你不发疯才怪呢。” “是啊,谁叫她从小到大,一天也没有离开过我身边呢?”她神经质地说:“不行,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把婷婷带走。” 她拿起茶几上的座机话筒,准备往廖勇父母家打电话。 吕小燕将话筒抢过来,说:“文丽姐,你看才几点?说不准,婷婷刚刚睡下,你就这样骚扰人家,恐怕不合适吧?” 文丽看了看墙壁上“嘀嘀嗒嗒”行走的挂钟,发现时针才指向凌晨一点。 “不管怎么说,我明天一早就过去把吕涛要回来。”她肯定地说。 “那你也得先睡醒觉啊?”吕小燕安慰她说:“放心吧,婷婷在她爷爷、奶奶家,有她的爸爸照顾,没有事的。” 吕小燕陪文丽走进卧室,两人像同性恋似地钻在被窝里聊天、亲热了一会儿,吕小燕回到客房,发现儿子将被子掀开,急忙将她盖上,然后钻进被窝。 吕小燕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想到了自己和儿子从家里出来的情景,设想起自己那个瘸腿的丈夫这个新年是怎么度过的? “他现在该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等我们回家吧?”一想起自己带着儿子离家时,刘建军跪在地上那副可怜相,吕小燕就觉得既生气又好笑,抱怨道:“活该,谁叫他对我们母子那么狠心呢?” 她胡思乱想地折腾了自己一会儿,她便闭上了眼睛。 文丽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一束耀眼的光线透过乳白色的窗帘射进卧室。 窗外,爆竹声声,文丽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身边,发现女儿不在,她急忙起床,看见吕小燕已经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了。 “文丽姐,你醒了?” “几点了?” “九点半。” “糟糕,我还要去接婷婷回家呢。” 文丽赶忙冲进卫生间,排泄、洗脸和化妆,还不足十分钟就出来了。 “文丽姐,我帮你做好了一碗汤圆,趁热吃吧?” “不了,你们自己吃吧,我要赶时间。” “好吧,快去快回!” 文丽拿起一个白色的手提包,冲出房门,她急冲冲地来到廖勇的父母亲家,按响门铃时,公公站在门口替她打开房门。 “文丽,你来了?请进。” “爸,婷婷呢?” “一大早就被廖勇带走了。” “他们去了哪里?” “机场。” “那妈呢?” “去机场送他们了。” 文丽转身就跑。 公公在后面喊:“文丽,他们乘坐的是上午十点的飞机,你现在才去送他们,还来得及吗?” 文丽一口气跑到小区门口,拦上一辆出租车,直接让司机送她去旌阳机场。 出租车还没有停稳,她便扔给司机五十元钱,冲进了机场候机厅的安检处。 她四处寻找,根本没有看见廖勇和女儿的影子。 她拿出手机,按照昨天廖勇打过来的号码拨过去,话筒里随即送来一个柔和的女声: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她失魂落魄地从机场进站大厅走了出来。 突然,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过来,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回头一望,一张熟悉的面孔对她微笑。 “他们已经上飞机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廖勇的母亲微笑着看她,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婷婷不就是出去玩几天吗?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廖勇父亲在一家私营企业任分管技术的副总,他一心扑在事业上,很少过问家务事。 廖勇的母亲是一家国营企业的职工,因身体原因,在婷婷出生那一年,就从单位退休下来。 家里的大小开支,全由廖母统管。 文丽结婚时,在婆婆家住过一段时间,婆媳关系处得相当好。 文丽离婚后,才从他们家搬出来,她购买房子,以及开美体中心的大部分资金都是廖母赞助她的。 因此,她一直对廖母心存感激之心。 廖母也把她当女儿看待,给予了她们母女二人不少帮助和照顾。 所以,廖母的话,她还是比较信得过的。 “妈,婷婷去那么远,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带,我主要是怕她在外面生病。” 文丽脸上表露出一副无奈和万分关切的表情。 “有什么好担心的,婷婷都这么大了,廖勇也应该尽一点父道了,换洗衣服没有,他们不知道买吗?” 她表面上是在责备儿子,其实在安慰文丽。 文丽将话题岔开:“妈,婷婷昨天住在你们那里还乖吧?” “还好,就是一晚上都嚷着要找你,我们哄了大半天,她才同意陪我去睡觉了。”廖母眉飞色舞地描述起昨天晚上孙女哭闹的情景。 “那今天早上,婷婷没有说什么吗?” “怎么没有?临走的时候,她还一个劲地要去找妈妈,廖勇哄她说,来机场是为了找你,她才随大家一起过来了。” “啊,我可怜的孩子,”文丽眼里饱含泪水,大声质问道:“她这么小,你们怎么忍心欺骗她呢?” “除了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廖母为此事也感到有点愧疚。 文丽担心地问:“要是婷婷到了深圳,没有看见我怎么办?” “我想,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照顾好她的。” “你说,一个没有良心的父亲,一个做后妈的狐狸精,能照顾好我的女儿吗?”文丽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廖母见她在气头上,不再与她争辩,而是劝慰道:“既然婷婷已经随他们走了,我们想多了也没有用,不如我们先回家,等婷婷到了那边,打电话回家再说。” “只能这样了。” 文丽觉得自己失态,摸出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泪花。 坐上出租车,廖母建议道:“文丽,既然婷婷已经走了,你一个人在家吃住也不方便,不如到我家来住几天?” 文丽婉言拒绝道:“不了,我吕小燕母子还住在我们家里。”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大过年的,他们为什么要住在你家?”王母似乎对吕小燕的事情感到好奇。 “因为,我朋友和老公闹翻了,带着儿子出来躲几天。” “躲几天?”廖母惊愕地望着她,刨根问底地说:“她为什么要躲?” “其实,我这么朋友蛮可怜的,她丈夫几年前出了车祸,断了一条腿,一直没有工作,整个家靠我朋友挣钱来过日子,可是,这个丈夫却生在福中不知福,经常怀疑她,只要和男的说话,或晚一点回家,就要和她大吵大闹,有时候,两人还大打出手,闹得一个家鸡犬不宁。后来,我觉得这个朋友可怜,就让她来我们美体中心上班,幸好,我们店是为女性服务的,要不然,她那个瘸腿男人更要和她闹得不可开交了。” 一想起吕小燕头上的伤口,文丽就感到心里有些发憷。 “啊,世上竟有这样的男人?”廖母将眼睛睁得老大。 “是啊,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文丽恨恨地说。 廖母觉得文丽是在含沙射影地骂自己的儿子,顿觉为他感到脸红,于是说: “文丽,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放心不下。” “什么事,你说吧。”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那个傻儿子又那样对待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 “妈,婷婷还小,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 “我知道,你还没有从离婚的阴影里走出来,但是,人生在世,过一天也就少了一天了,人是要慢慢变老的,你可不能‘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呀?” “不是,我是怕以后别人对婷婷不好。” “别考虑那么多,我们都是女人,需要男人的呵护和家庭的温暖,如果遇见自己满意的,你们还是相处一下吧。” “好吧,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文丽看着曾经的婆婆那张信任、理解和期待的面孔,禁不住从眼里流下一连串感激的泪水。 年三十晚上,刘建军心事重重地在母亲家吃完晚饭,便找借口回家,母亲明白他的心思,并没有阻拦,只是一个劲地叮嘱说: “建军,如果你媳妇回来了,别再和她斗气,好好给她赔过不是,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夫妻没有隔夜仇,如果你们和好了,明天一早过来,让一家人在一起团年,然后,去给你爸爸上坟,你看怎样?” “妈,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去给父亲上坟了,放心吧,不管他们在不在家,明天早上我都得陪你去乡下,一起看看爸爸的坟墓。” 刘建军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间。 母亲站在房门口,见儿子在楼道里消失的背影,摇摇头,禁不住叹了口气。 她转过身来,发现刘建国不在客厅里。 于是,走进自己的卧室,发现他在里面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 她冲进卧室,将被儿子翻得乱七八糟,扔到地板上的东西捡起来。 突然,她看见刘建国满头是汗,全身直打哆嗦,知道这个不肖子孙的药瘾又犯了。 大声吼道:“滚出去,你这个不要脸得东西。” “妈,你快给我点钱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刘建国一会儿在地上打滚,一会儿双膝跪地。 “你不是刚从牢里面放出来吗?怎么毒瘾又发了?” 刘母一想起这个败家子几乎把这个家都败光了,心里就感到愤慨,厉声说:“没有,一分钱也没有,如果你要老娘的命,尽管拿去好了!” 刘建国抱着母亲的大腿,苦苦哀求道:“妈,我求求你,看在你把我养大的份上,再救我一次吧,我以后保证不再向你要钱了。” “没有,说没有就没有!”母亲一脚将他踹开。 刘建国站起来,伸进母亲的口袋,将里面的钱包掏出来。 刘母拽住他的手,刘建国用尽全力将母亲往床上一甩,刘母顺势倒下。 她的头狠狠地砸到床沿上,顿时鲜血直流。 刘母的脑袋里“嗡嗡嗡”地响了几声,耳朵里像灌满了噪音。 她觉得眼前一片空白,挣扎了几下,根本爬不起来。 由于毒瘾发作,刘建国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他根本顾不上母亲的死活,从钱包里拿出一叠百元大钞后,将钱包扔到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母亲的卧室。 “你跟我站,站住……”母亲坐在地板上,放声大哭起来:“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养了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生?” …… 刘建军乘坐一辆公交车回到光华小区门口,拄着拐棍来到楼下时,发现自己家的房间并没有开灯,知道老婆和孩子没有回来,便一瘸一拐地上楼。 进屋后,拉亮电灯,发现房间里冷清清的,一点生气都没有,客厅里那些杂乱的东西依然犹存。 于是,他拿起扫帚逐一将房间打扫干净,寄希望老婆和孩子回家,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他们面前。 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传进这套房间里,将他带入了沉思,他回忆起曾经和吕小燕母子在一起时,那些欢乐的日子和幸福的岁月。 他依靠在窗前,痴痴地凝望着这座美丽的城市,以及在这座城市的夜空中,烟花炸响后四处飘散着的那些五颜六色的风景。 “除夕之夜,他们会去哪里呢?” 一股惆怅的思绪涌上心头,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然而,记忆之舟,总是在他脑海里驰骋。 正文 第九章 拜年 一想起吕小燕在旌阳市无亲无故,刘建军便有些担心,他拿起座机,准备拨打吕小燕的手机,可按了几个数字,总是下不了决心。 “算了吧,她在‘丽婷’美体中心有那么多姐妹,随便到哪个家过年都可以,如果她想回来的话,早就回来了,如果不想回来,跪着求她也没用,我何必自取其辱呢?” 想起中午在母亲家打电话时,吕小燕挂断电话的情景,哀叹一声,放弃了再次给她去电话的念头。 他从卧室里抱来一床棉被,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替自己盖上被子,他耐着性子看完春节联欢晚会后,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正月初一,给老人们上坟,是刘建军家乡祖祖辈辈的风俗。 刘母带刘建军回老家有两个目的:一是去死去的丈夫和老人们的坟墓前祭拜,二是去和哥嫂家商量,父亲留给她的那套老房子。 昨晚,刘母遭二儿子刘建国抢劫,摔倒在床沿上,额头上的伤口折腾了她一个晚上,她几乎是一夜没有合眼。 大清早,她便准备好了一筐煮得半生不熟的鸡、鱼、猪肉、糖果、鞭炮、香、蜡烛和纸钱等。 临出发前,她给刘建军打了一个电话,母子俩在电话里约定在火车站汇合,刘建军来到火车站时,母亲提着一个篮子站在进站口向他招手。 “刘建国呢?”刘建军近前,看见母亲额头上的伤疤,问:“妈,你怎么了?” 母亲敷衍道:“妈不小心摔了一跤。” “不对,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见母亲一副忧郁的样子,刘建军问:“是不是刘建国干的?” 母亲见这件事瞒不过儿子,便说: “昨天晚上,你走之后,刘建国这个畜生毒瘾又犯了,把我替你舅舅家的孩子准备的压岁钱全部抢走了,还把我推到床沿上,碰破了头。” “他人呢?” 刘建军感到非常气愤。 “不知道,跑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我真不知道,去乡下没有钱打发孩子该怎么办呢。” “妈,你别担心,吕小燕走的时候给我放了两千元钱。” 他将钱从兜里面取出来,准备交给母亲。 母亲说:“你两个舅舅家一共只有四个孩子,你给我伍佰元就够了。” 刘建军取出一千元交到母亲手里。 母亲觉得多了,执意不肯收。 “妈,多放点钱在身上有备无患,我们可不能在舅舅们面前丢脸啊。” “好吧,听你的。” 母亲将钱揣到口袋里,说:“我把火车票已经买好了,我们进去检票、进站吧,要不然,一会儿赶不上九点半那趟火车了。” 刘建军一瘸一拐地跟在母亲身后,幸好乘车的人不多,他们顺利经过检票口进站上车,在火车上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两个小时的车程眨眼就到了。 刘建军的小舅舅,一个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在镇上跑出租车生意的中年男人,在出站口迎接他们。 他接过刘母手中的篮子问:“二姐,一路上还顺利吧?” “顺利,幸好今天乘车的人不多,一点也不拥挤,要不然,我们娘儿俩可就惨了。” 三人上了一辆面包车,小舅舅开了半个多小时,顺利停靠在自家门口。 这是一套小二楼的楼房,前面是一块宽敞的水泥坝子,一只大灯笼高挂在二楼的栏杆上,每个房间门口都贴了一副对联。 刘建军的大舅舅、大舅妈、小舅妈、表姐、表哥和几个小孩子,一大群人亲切地站在院坝里,迎候他们的到来。 一阵鞭炮声后,团年午饭正式开始。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家菜,几家人欢天喜地团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酒席正酣的时候,刘母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哥哥说: “大哥,城里的空气不好,我想回乡下定居。” “这是好事啊?”大哥看了二妹一眼,对小弟说:“这样,我们几兄妹又可以在一起了,老三,你说是不?” “是啊,如果二姐回来的话,就住我们家吧。” “不了,我想住进爸妈留给我的那套老房子。” “那怎么行,那房子好多年都没有人居住,早就破了,你住那里我们不放心。” 从小到大,大哥就对这个妹妹特别关心,自然不愿意她老年受苦。 “没关系,只要能遮风躲雨就行了。” 刘母看着大哥那副老态龙钟的脸,想起他们童年时的情景,暗叹岁月如梭,时不我与。 “我看这样吧,大家也别争了,等你搬回来再说吧。” 还是老三说话比较中肯,这件事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大家继续喝酒和聊天。 吃过午饭,刘母礼节性给几个外侄孙发了几百元的压岁钱,随大家一起去上山给老人们上坟。 刘建军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他的父亲去世后,均安葬在背面的山坡上。 一座座坟墓被碧绿的青草覆盖着,青草丛中点缀着一朵朵野花。 刘建军母子俩逐个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拜祭后,来到父亲的坟前。 父亲死的时候,刘建军还在外地念书,一生之中,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在父亲临死时,没有与父亲见上一面。 在他听到父亲死去的消息,回家打开他的棺木的时候,发现父亲张开着的眼睛里充满泪水。 他用手轻轻地覆盖父亲的眼睛,一行老泪还从眼角流出,顺着他冰凉的脸滴落到他的棺木里。 原来,父亲是死不冥目啊。 如今,父亲的坟墓上已杂草丛生。 刘建军跪在坟前祈祷,母亲将一篮子好酒好菜摆放在丈夫的坟前,他们在坟头的杂草上,点缀一张张薄薄的钱纸。 母亲在坟前点燃三支香、两根蜡烛以及一大堆纸钱。 青烟在坟头环绕,烛光在风中摇摆,纸灰在微风中舞蹈。 一阵鞭炮声后,父亲的坟头上弥漫着浓烟和火药味。 被炸碎的纸屑散落在坟墓上,犹如一朵朵盛开的小花。 祭拜完父亲之后,一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再次涌上心头。 刘建军暗叹生命的短暂和脆弱。 他似乎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人生苦短,只有家庭和睦,好好珍惜生命,才能寻找到生活的乐趣,更好地享受人生。 “吕小燕,不管你们母子俩走到哪里,我一定要把你们找回来!”他暗自发誓:“我一定要重振旗鼓,不再碌碌无为地混日子了,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让你和孩子过上富足、安宁的日子,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共同走完幸福、美好的人生。” 一个人的一生中有三件大事:买房子、结婚和生孩子。 对刘建军的母亲来说,房子是丈夫生前辛辛苦苦积赚钱来买下的,这套三室一厅的房间,记载着夫妻俩在一起时,艰难、困苦的生活历程。 如今,大儿子刘建军虽然结了婚,可并没有生子,他们的生活并不幸福;二儿子刘建国是一个吸毒的瘾君子,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哪个好女孩愿意嫁给他? 要不是为了这两个儿子未来的前程和幸福,刘母是绝对不会将自己居住了近二十年的房子卖掉的。 “建军,我们回家之后,你先把房产证拿去到房屋中介公司登记,如果遇见有适合的买主,就把它卖了,”在回城的火车上,刘母叮嘱儿子说:“卖房子这件事情,你暂时别告诉刘建国,要是这个败家子知道我们准备把房子卖了,又不知道想出什么花样,对我们进行敲诈、勒索了。” “要是他一直住在家里怎么办?” “我已经想好了,以帮他戒毒为由,让他随我去乡下住一段时间。” “如果他不愿意呢?” “那我就不管了,随他去吧!”刘母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对这件事有些不放心,叹口气说:“不过,卖掉房子之后,尽快买一套小一点的,我们好把东西搬过去。” “妈,你放心吧,我会尽量处理好这件事的。” 刘建军感激地看了母亲一眼。 母亲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尽管她对儿子一百个放心,但还是对自己这种孤注一掷的做法有些担忧。 “建军,说说看,等我们把房子卖了,你有什么打算呢?” “妈,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家那套房子按照所处的地段,结合市场价,大约能卖到五十万元左右,根据我自身的条件,当务之急,应该投资一项既能养活自己,又不太冒风险的生意,我准备先向你借支三十万,开一家茶楼或一家餐厅,以后,如果有合适的项目,再做打算;剩余的二十万,留下来买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你看如何?” 母亲高兴地说:“这个主意不错,我支持你,回去之后,你就按照这个想法去做吧。” 下午五点,母子俩才风尘仆仆地赶回家里。 刘母从卧室里一个隐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房产证取出来交到刘建军手里。 她内心的苦痛难以言表,看着儿子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感到一阵心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建军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家时,屋子里照样冷冷清清的,根本没有吕小燕母子回来过的迹象。 他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将房产证捏在手里,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鼓足勇气,拨通了吕小燕的电话。 对方的手机一声接一声响起,他的心一阵又一阵的狂跳。 吕小燕终于把电话接起来,不耐烦地问: “你有什么事吗?” “老婆,你们现在哪里?” “我们在哪里与你有关吗?” “当然,你们离家出走之后,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相当后悔,心里特别难过。” “没想到,大清早,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原来,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有后悔和难过的时候啊?” “老婆,我错了,我来电话特意向你道歉,你们快回来吧。” “少来这一套,我不稀罕这些。”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你和孩子的原谅?” “你认为呢?” “我想,现在过去接你们回家,一起吃顿团年饭。” “放心吧,今天晚上,有人陪我们一起团年,而且还是一个帅哥,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吕小燕故意在电话里面刺激他。 “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刘建军垂头丧气地将电话放下,感到一阵茫然和痛苦。 吕小燕接刘建军的电话时,文丽正好坐在她旁边。 听见他们电话里的谈话内容,以及吕小燕放下电话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暗自好笑,故意问: “吕小燕,是你老公来的电话吧?” “不是他打来的,还有谁呢?” “你打算就这样僵持下去吗?” “我就是忍不下他打我和孩子那口恶气。” “那你想听我的建议吗?” “当然!” “我认为,既然你舍不得和他离婚,而且他已经向你承认错误,对你赔礼道歉,你就不应该去钻牛角尖,有些事情,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该原谅的地方还是原谅,夫妻要过日子,打打闹闹、磕磕绊绊的事情在所难免,新年过节的,这样闹下去,总不是一个办法,时间长了,即伤身体又伤感情,你说呢?”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家,大年三十已经过去了,大年初一晚上,你们一家人团年还来得及。” “文丽姐,你是在赶我走?” “你是我的好姐们,我怎么可能赶你走呢?可是,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我这是在就是论事,你懂吗?” “可是,我觉得这样回家多没面子?” 吕小燕的口气软了许多。 “夫妻之间打架是常事,有什么要面子不要面子的?” 文丽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这样吧,我陪你们娘儿俩回家走一趟,顺便为你出口恶气,你看行吗?” “好吧,”吕小燕也跟着站起来,对仍在书房里玩电子游戏的儿子大声喊:“小涛,快出来,我们带你回家。” 一幢高高耸立的大厦,如果根基不牢,势必摇摇欲坠;一个在家吃软饭的男人,一旦失去了妻子的支持,他的生活将会捉襟见肘。 不管吕小燕在电话里说的话是真是假,但对于刘建军来说,始终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男人,在春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有家不能聚,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如果再有一个帅哥介入他们的生活,意味着他们的家庭已经出现危机,他们的婚姻即将走向破裂。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一错再错,不能对老婆有无端的猜测和指责,更不能发生无谓的争执。 他唯一的办法是等待,等待老婆和孩子的原谅,等待他们回心转意的时候。 等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有时很短暂,有时却遥遥无期,一个人在无限的期盼和等待的过程中,将要受到身心的折磨,良心的谴责。 正文 第十章 重归于好 正当刘建军为自己和老婆的事情一筹莫展,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用钥匙开门的声音。 “啊,他们回来了!” 刘建军内心一阵狂喜,随即拄着拐杖,从沙发上站起来。 吕小燕根本没有理会他。 “文丽姐,请进来吧,家里乱糟糟的,可别介意哟?”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挑,气宇不凡的少妇走进房间。 “呵呵,你们家还收拾得挺干净的嘛!”文丽的眼睛落到忐忑不安地的刘建军身上,问:“这位就是你们家刘建军吧?” “不是他,还是鬼呀?”吕小燕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 “对对对,我就是刘建军,”刘建军讪笑说:“请坐!” 尽管吕小燕在文丽那里上班的时日已久,可他们之间还是第一次见面,客气话是免不了的。 文丽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 “文丽姐,你先坐着,我帮你泡杯茶!” 吕小燕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往里面放了一些茶叶,来到饮水机前。 “别客气。”文丽礼节性地回答说。 “爸爸,你吃饭了吗?”吕涛冲到刘建军跟前。 刘建军看见儿子那张天真活泼的脸,一把将他揽在怀里。 “还没有呢,你们吃了吗?” “没有!”吕涛摇了摇头。 “那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做饭。” 刘建军对文丽歉疚一笑,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厨房。 文丽见刘建军一副温而文雅、彬彬有礼的样子。 禁不住指着他离去的背影,问:“吕小燕,我觉得你老公脾气很温顺的嘛,他怎么会下手打你呢?” “这些都是在你面前装出来的,这人在外人面前,总是以弱者的方式出现,总想博得别人的同情和关心,”吕小燕愤慨地说:“好像我在家虐待了他似地,真拿他没有办法,你说,我真有那么厉害吗?” “没有,你是一只温柔的小绵羊,行了吗?” 文丽牵着吕小燕的手,在她脸上仔细瞅了瞅,故意说:“不过,从你脸上,我看不出一点温柔的样子。” “得了吧,如果像我这样的女人都算不上温柔的话,那么,世界上的女人全都是一些母夜叉了。” “臭美,”文丽用手在她鼻子上一戳,说:“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贤妻良母?” “那倒不是。”吕小燕满脸嬉笑。 “快别装淑女了,要不要去帮你老公做饭?” “不用,暂时以这种方式惩罚一下他,让他好好向我和小涛赎罪。” 不大一会儿功夫,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被刘建军端上桌子。 有红烧鱼、清蒸大虾、粑粑肉、辣子鸡、回锅肉、西红柿炒鸡蛋、腊肉、香肠、东坡肘子、黄焖羊肉等等。 这些东西一部分是刘建军从母亲那里带回来的,一部分是自己亲手做的。 “哇,没想到你老公做饭的手艺这么好?” 文丽逐个品尝桌上的佳肴后,赞不绝口,问: “有句话是什么来着的?” “什么话?” 吕小燕嘴里含着的一块肉,她咀嚼了几下,便吞进胃里。 “要想留住女人的心,先要满足女人的胃。” “你说反了,应该是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先要满足男人的胃。”吕小燕纠正说。 “照你这么说,这个社会不就变得很糟糕吗?” “为什么会糟糕呢?” “你看啊,如今哪个现代女性会亲自下厨呢?” “闹了半天,你是说我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做家务的女人呀?” “那倒没有,只是夫妻间分工不同而已。” 文丽突然想起吕小燕的老公是一个无业游民,觉得这句话不妥,急忙转移目标: “刘先生,你做饭的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什么时候我来你为师哟?” “我爸爸是从电视上学来的,”吕涛为刘建军抢先回答说:“他经常看中央台的美食节目。” “嘿嘿,嘿嘿!” 刘建军端起碗筷,傻笑了几声。 尽管吕小燕没有给刘建军好脸色,两人也没有正面说一句好话,这套两室一厅的出租屋里还是出现了勃勃生机。 文丽认为已将吕小燕母子完璧归赵,自觉有些多余,便借故离开了他们家。 刘建军将碗筷收拾停当,吕涛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地,与刘建军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昨天他们去逛人民公园,看灯会时,如何与母亲失散,差一点走丢的情景。 “小涛,你怎么这样不小心,要是你走丢了,你妈妈该多难过啊?” 刘建军将他揽在怀里,告诫说:“以后出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别随便听陌生人的话,明白吗?” “明白了!” 吕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涛,别人昨天那么对待你,你还把人家当一个宝,你怎么一点也不醒事?” 吕小燕洗完澡,穿着一套棉布睡衣从卫生间出来,瞪了刘建军一眼。 一把将儿子拉开,阴沉着脸,说:“快去洗澡,少跟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说话!” 吕涛对父亲做了个鬼脸,乖乖地随母亲走向卫生间。 吕小燕替儿子洗完澡,将他送回卧室后来到客厅,刘建军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忐忑不安地站在客厅中央。 吕小燕问:“昨天发上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该死,任凭你处置。”刘建军做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好吧,大过年的,我也不为难你,这笔账先给你记下,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看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 “我该死,我不是东西!”刘建军用手扇了自己两个响亮的巴掌。 “别演戏了,你这样做,我可担当不起!”吕小燕突然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本房产证,拿起来翻了翻,问:“你母亲家的房产证怎么会在我们家?” “是这样的,妈想让我把她那套房子卖掉。” “卖房子?新鲜!”吕小燕藐视丈夫一眼,问:“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卖房子?” “还不是因为我?” “因为你?”吕小燕直视丈夫的眼睛,问:“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我人还年轻,长期在家里耗下去不是个办法,准备把房子卖了,给我一些本钱做生意。” 吕小燕诧异地问:“房子卖了,她和你弟弟住哪里?” “我妈妈回乡下住,给我弟弟买一套小一点的房子。” “你妈有那么好的心?” “这是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 吕小燕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面前装得像铁公鸡一样的婆婆,居然会做出如此惊人之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讥笑道: “今天是愚人节吗?怎么总是遇见这样的怪事?” “今天是正月初一,新年的第一天,历史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让我们的生活重新开始吧。” 刘建军这话充满了诗情画意。 吕小燕不耐烦地说:“少在我面前酸溜溜的了,我问你,如果你妈把房子卖了,你准备拿钱来干什么?” “我准备开个茶楼或饭馆。” “要是赔了,你妈多年的积蓄不就全部泡汤了吗?” “如果不去赌一把,我这一辈子恐怕完蛋了,再说,作为一个大男人,长期靠老婆挣钱来养家糊口,我于心不忍。”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除了开茶楼和饭馆,就没有其他出路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卖掉这套房子以后,我们的本钱毕竟不多,如果走原来的老路,开办建材公司,这点钱做周转,简直是杯水车薪,根据我自身的条件,我觉得开茶楼或饭店最合适。” “好吧,你看着办吧,你的事情我再也不会插手,如果以后赔了,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更不能让你母亲说是我唆使你去做的。” 她把婆婆家的房产证扔到茶几上,转身走向儿子的卧室。 “吕小燕,……” 刘建军欲言又止。 吕小燕回过头来,呐呐地问: “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你去睡吧。” 雨过天晴,冷战一天了,他们的关系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刘建军暗喜,他知道,要化解夫妻之间矛盾,光靠几句道歉的话是不行的。 所谓夫妻没有隔夜仇,主要原因是他们睡在一个被窝里,说了一些应该说的话,做了那些应该做的事。 刘建军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轻轻地推开儿子的卧室。 他静静站在床前,见老婆毫不设防地地摊睡在床上,身边的儿子已呼呼大睡。 他撩开被褥,靠着门外透进来的灯光,看到老婆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短娃娃睡衣,胸前钮扣打开。 一双光滑有弹性的乳房露出了大半,睡衣下摆翻高至大腿尽头…… 刘建军见老婆春光乍现的情景,忍不住用手去抚摸她的身体。 “你要干什么?” 吕小燕突然从梦中惊醒,立即从床上坐起来。 刘建军蹲在地板上,用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别出声。 “妈妈,你在做什么?” 吕涛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懵懂地问:“你怎么还不睡呀?” “儿子,你快睡吧,妈妈在打耗子。” 吕小燕将刘建军的脏手拿开,小声说: “冤家,别闹了,你先回自己的房间,我一会儿就过来。” 趴在床沿上的刘建军大喜过望,像狗一样匍匐着离开了他们的卧室。 大年初一中午十二点,一架波音757飞机安全降落在深圳宝安国际机场,廖勇抱着女儿,史小曼提着行李箱,随着乘客一起缓缓地从机舱里走出来。 一行人经过机场接机厅,在出港口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廖婷婷异常兴奋,她的小脑袋还沉浸在飞机上,透过机窗看到蓝天下那些一望无际、蘑菇状的浮云里。 “爸爸,我在电视里经常看见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在云层上翻筋斗,我刚才在飞机上看见了好多好多的云朵,怎么没有看见孙悟空呢?” 为满足女儿的好奇心,廖勇顺着她的思路说:“因为,孙悟空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跑得那么快,你当然看不见哟?” “婷婷,你爸爸说得不对。”坐在出租车前排的史小曼逗她说:“我们以前坐飞机经常孙悟空,听说,他已经被如来佛压倒五指山下了,你当然看不见哟?” 小女孩遗憾地说:“要是我早点随你们出来坐飞机就好了。” “傻丫头,你当时还没有出生呢。” “太可惜了,要是我早点出生就好了。”廖婷婷那种天真的样子将大家都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