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女魂散新宿来   寒冬腊月, 外面飘着大雪, 省城里学校停课一天, 孩子们都猫在屋里, 哪也不去, 少活动就能少吃饭, 少吃饭就能多省粮, 家家都打这个算盘。
  
  白灵坐在炕头上,褥子还是热乎的,掀开褥子她乐了, 里面温着一个鸡蛋呢,估计是早上剩下的,她手刚伸过去, 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小男孩过来一把推开她:“吃闲饭的你走开, 这鸡蛋我是我妈给我留着的,让我长个儿吃。”
  
  白灵才懒得惯着熊孩子, 把鸡蛋抢过来, 蛋壳剥开, 一口放进嘴里, 吃完故意吧唧吧唧嘴:“好吃。”
  
  熊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外面的秦海芬听到屋里的动静, 也顾不上刷泔水桶, 把湿乎乎的手往围裙上一抹:“干啥呢干啥呢。”
  
  熊孩子瞧见他妈来了,挤出几滴泪:“吃闲饭的抢我鸡蛋吃。”
  
  这还了得?秦海芬心想,这孩子自从上次进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 越来越不听话,她顺手操起炕上的笤帚疙瘩,直接往白灵身上招呼:“你个吃闲饭的,不得了啊,连你兄弟的鸡蛋都敢抢。”
  
  白灵才懒得跟她计较,往旁边一闪,掀开素蓝土布的门帘出了屋。
  
  算起来,白灵穿越到这个年代,已经一个多个月了。
  
  一个多月前,她跟普通的都市白领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三点一线,除了工作,闲暇时间她在晋江写书,在晋江是一个小透明作者,脑洞不够大的她写着中规中矩的故事,她这样的普通女孩,仿佛可以隐没在繁华的大都市里。
  
  如果说白灵和其他人不同之处,倒还是有一点,她有一个小秘密,从她六岁时,她发现她的大脑跟别人不一样,她能感知到一些东西。
  
  白灵自己有一个空间,这里面更像是一个小农场,里面有肥沃的土地,说通俗一点,这个农场跟当年风靡一时的扣扣农场大同小异,可以在里面播种收获。只要把种子撒进去,用意念定时浇水施肥,就能长出粮食和其他作物出来。
  
  白灵开始不相信,她自小接受的都是无神论的教育,这样荒唐的存在,让她一度迷茫,可她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包括她的父母,她一再实践,小心翼翼的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后来她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个事实,她跟别人不一样。
  
  童年时期,其他孩子忙于活泥巴、躲猫猫,只有她,坐在家里的一个角落里,用意念在农场里逛来逛去。
  空间里有一处仓库,似乎能装下无限的东西,白灵会把所有收获的作物都存在仓库里,这个仓库的时间是静止的,摆在这里的东西,永远不会腐坏。
  
  只是比较可惜,白灵没什么忧患意识,家里生活富足不缺粮食,这个农场就是兴趣而已,她并没有储存太多的粮食,蔬菜更是很少种。
  
  白灵知足常乐,对目前的日子没什么不满足的,可上天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有一天中午白灵在公司的用餐区吃饭,不知道哪个二货竟然用微波炉热带壳的鸡蛋,果“砰”的一声,微波炉炸了,她还没来得及骂人,就人事不省。
  
  等白灵再醒来的时候,她趴在一堆草里,她自己还纳闷,等从山上下来,满眼都是大红色的条幅,那上面的文字白灵从历史书上见过,她才发觉出不对劲。
  
  都市小白领白灵女士,不知原因的穿越到了1962年,那个激情燃烧、吃不饱的年代。跟随白灵一起到这个时代的,还有一个库存并不充足的空间,里面的粮食不够一家人吃上两年……
  
  白灵脑子懵懵的,从胡同口冲出来的一个穿着蓝灰色洋棉麻布对襟棉袄的妇人,看年纪三十多岁,头发挽成一个髻,揪住白灵的耳朵往前扯:“死丫头,你跑到哪里去了?都过了晌午了也不给我烧火。”
  
  白灵这个身体的原主也是这个名字,面前的这位是她的姑母,亲姑母秦海芬。白灵姓白,姑母姓秦,听秦海芬说,他们兄弟姐妹,儿子随父姓,女儿随母姓,也是奇怪。
  
  原主倒霉,父母在她十来岁就出车祸死了,听说是去省城办事,过马路的时候没遵守规则,被一辆车撞死了,她父母全责,但是对方人好,给了一笔钱。
  
  白灵父母就这一个孩子,家里只有姥姥姥爷,是她姑姑说,她们在省城,把钱给她,她就会带着白灵去省城过日子,让她上学过上好日子,做一个省城的人,以后找对象结婚都留在省城,比在农村要强。
  
  她姥姥姥爷一听,这办法也可行,他们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万一哪天腿一蹬孩子就可怜了,去省城可不赖,还有商品粮领呢,再说是白灵的亲姑姑,还能差哪去?就让秦海芬带着孩子揣着钱回了省城。
  
  两位老人一定想不到,每次写信给他们说一切安好的外孙女,每天过的都是被欺负的日子。
  
  原主当年年纪小,在秦海芬手里还不是任由她揉捏?上到高一就不让她上学了,说女孩子念那么说书没用,有高中文凭也不低了,每天跟老妈子似的伺候她们一家子。
  
  秦海芬在学校的食堂干活,每个月拿不到多少钱,但是有一点好,吃的白白胖胖的,还能偶尔偷偷带点荤腥回来,给孩子们和丈夫打打牙祭。秦海芬的丈夫叫赵建新,是一所中学的数学教师,每个月有47块钱的工资,加上发的各种票据,每个月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他家里一共三个孩子,大女儿叫赵春兰,比白灵大一岁,今年十八,初中念完就不念书了,进了钢厂做学徒工,现在每个月十八块五的工资,一拿到手还没捂热乎呢就交给她妈。
  
  另外两个都是儿子的,大的十二岁,叫赵卫国,还在上初中,在这附近是一个小霸王,老欺负别的孩子,小的跟他哥一个德行,小的叫赵卫东,就是叫白灵吃闲饭的那位,才六岁,就显露出熊孩子的本质,让他妈惯得一点礼貌都没有。
  
  白灵没上班,秦海芬跟外面人说侄女是客人,在自己家住这几年,等再过两年嫁人可就享不到福了。
  
  要是不知道内情的人一听,还以为秦海芬是多疼爱这个侄女呢,白灵每天的日子可是苦哈哈的,早上五点多天擦黑就起来做饭,不为别的,她姑夫吃完饭要上班,孩子们要上学,秦海芬不愿意起来,就让白灵做饭。
   正文 葱花油面条   赵家虽然堆着一些稻草, 但总烧稻草哪里行啊, 那可是金贵的柴火, 现在政府鼓励用煤炉子做饭, 但是煤的供应有限, 做饭不太够用, 家家一般都有一口小锅, 烧柴火更节约。他们这是山城,城里的北面有一座山,市民都去那捡柴火, 这活自然也是白灵干。
  
  按理说赵家不至于连白灵都养不起,当年带她来还揣了不少钱呢,可在饭桌上, 人家吃着红薯, 白灵秃噜红薯缨子汤喝。
  
  原主为啥一命呜呼?还不是饿的!当时上山捡柴火,头脑发晕看见蘑菇也不管有毒没毒都往嘴里塞, 结果吃到了剧毒蘑菇。
  
  白灵可不是原主, 这种窝囊气她不受, 白灵练过跆拳道, 秦海芬这样的她不在话下, 白灵手疾眼快, 一下按住秦海芬的手腕狠狠地下压:“放开。”
  
  秦海芬一直以为这个侄女是打一巴掌屁都不放的主儿,哪成想还有血性和她叫板,秦海芬被攥的生疼, 哎呦哎呦的直喊, 人言可畏,尤其是在这个年代,白灵也不想惹事,放开手大步往前走。
  
  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白灵就熟悉了这里的生活,也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他们所在的省城是在北方,叫做西泽市,是一个钢铁重地,城里不少人都是钢铁工人。家家孩子都不少,赵家生三个算是少的,隔壁的李婶生了八个孩子,养活了六个,有两个都没留住。再有钱也禁不住要养这么多孩子啊,所以大部分人家日子过的都是捉襟见肘。
  
  白灵是城市户口,每个月也有供应,当然她一毛钱都没见过,秦海芬每个月一起领都揣进自己的腰包。
  
  在赵家人眼里白灵就是吃闲饭的,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赵春兰人还不错,背着秦海芬偷偷的给白灵留东西,过冬白灵没棉衣穿,就是穿着被他们淘汰下来的破棉袄,里面棉花星星点点,根本御不了寒,深夜等人都睡了,赵春兰起来把自己的棉袄沿着线头挑开,捡出棉花塞进白灵的棉袄里,说这样暖和点。
  
  秦海芬这样自私的人能养出赵春兰这样的姑娘也真是稀奇,白灵知恩图报,只是她现在没能力,都默默的记在心里。
  
  赵家住在城南的一个胡同里,这里是赵建新学校分的公房,就在学校附近,大杂院里一共住着十多户人家,朝南的房子光线最好,给赵家两个儿子住,这间房子大,里面隔出来一个小间,拿石灰砌出一面薄墙,给赵春兰住。旁边的是夫妻家住,至于白灵,他们家可没好屋子给她,正好北面之前有一件装杂物的小房子,是后来盖的,质量可想而知,加上位置不好,冬冷夏热,这就是白灵住的地方。
  
  秦海芬再是能说会道,可周围的邻居眼也不瞎,她咋对侄女的都是心里有数,不过这是别人家的家事,谁也没法插手,就是可怜姑娘家碰到狠心的姑母。
  
  每日每餐做多少饭秦海芬都是定量的,拿着秤秤好分量,就让白灵做饭,以前每次都这么干。白灵也没吱声,秦海芬哼哼着去屋子做针线活,白灵去厨房转了一圈,还有不少粮食,一塑料袋白面,就是看着发黄,还有一包富强粉的挂面,被秦海芬塞到柜子里头,另外地上的口袋里有玉米、红薯……是全家人一个月的供应。
  
  窗台上有一小壶豆油,已经快见底,可别小看这豆油,每个人每个月凭城市户口可以领四市两,每个月才供应这么点,有时候还直接掐断不供应。
  
  白灵瞅都没瞅秦海芬量好的玉米面瓷碗,她抽出一绺挂面放在菜板上,用从水缸里舀水放在锅里,点上火,吹着口哨等着。
  
  秦海芬在那头大声道:“白灵啊,我去香洱胡同你冯婶子家串会门,别偷懒,记得做饭啊。”白灵脆脆的应了一声,心里道:走吧,你走我好安心吃面条。
  
  白灵以前在现代,这种挂面还是小时候吃过,长大了家家条件改善,那么多美食可吃,谁吃挂面啊,现在她就被打了脸,肚子里素的要命,挂面也好吃啊。
  
  她空间里的粮食大多数还带着谷子皮呢,水果倒是有一些,可也不禁饿,还是得吃粮食,现在她每日在赵家,也没什么机会把她空间里的东西倒腾出来,再等等吧。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烧开冒着小气泡,她想了想又把水舀出来,没油的面条可不好吃,秦海芬院子里种了一排小葱,嫩绿嫩绿的,她拔下一棵,拿着钝刀切吧切吧摆在一边,拿起油壶,毫不吝啬的往锅里倒,烧热的大锅刺啦一声,她连忙把葱花放进去,又倒了水,待水开下面条,没多一会儿,面条混合葱花和油的香气扑鼻而来,白灵差点感动哭,总算能吃顿饱饭。
  
  厨房有一条柳木长板凳,白灵挑一碗面条放在板凳上,自己蹲着开始吃,大概是味道太香,隔壁李婶的小儿子小虎子可怜巴巴的站门口,不停的吞咽口水:“白灵姐姐你吃啥呢这么香。”
  
  四岁的小男孩怯生生的站在门口,盯着你碗里的面条馋得慌,但是一步都不往前挪,在这样饥荒的年代,教养算是很好的了,换成赵家的小祖宗,准定过来抢她的碗。
  
  白灵招招手,站起身从碗橱又拿出一个碗一双筷子,从锅里挑出半碗面条递给他:“吃吧,别跟你妈说。”
  
  小小虎子使劲点点头,低下头认真的吸溜这半碗面条。
  
  白灵叹叹气,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在秦海芬家住着,别说她整天想欺负她,就算是不欺负她也不是个事儿,可这个年代寸步难行,她倒是想出去单过,可是秦海芬一定不会放手。
  
  吃完热乎乎的面条白灵浑身都有了力气,又从锅里把面汤也喝了,小虎子早就跑回家,一会儿又折回来递个她一块水果硬糖,糖纸黏黏的,估计被摩挲了不少遍,小虎子瞪着大眼睛说:“白灵姐姐请我吃面条,我请你吃糖。”
  
   正文 玉米馍馍烧土豆   白灵欣慰的摸摸小虎子的头:“乖, 真是好孩子, 姐姐不要, 你留着吃。”白灵话音刚落, 他一溜烟抛开, 撂下一句:“这是给白灵姐的, 我不要。”
  
  白灵把锅刷好, 准备给全家人做饭,只是她没遵循秦海芬的测量标准,按照自己的估计, 蒸了一屉玉米馍馍,碗里有两个鸡蛋,她又拔出一根葱, 放了一盆蛋花汤, 汤得放油才好喝啊,自然不会放过窗台上的豆油, 锅里一边蒸馍馍, 本着不浪费柴火的精神, 白灵在另外一边蒸了红薯。锅下面火烧的旺极了, 她摸出四五个土豆, 洗干净插在铁棍上, 伸到灶火坑里,烧了几个土豆,待表皮成黑炭状, 才从火里取出来。
  
  这些都做完, 上班的上学的才回到家,屋外的洗手池哗啦哗啦作响,赵卫东放下书包往厨房凑合:“今天晌午吃啥?”赵卫东就是随口问问,闭着眼睛都知道他妈安排白灵做啥,没成想到近前一看,黄灿灿的馍馍,一个挨着一个,还冒着白白的热气呢,菜板上的瓷盆里是鸡蛋汤,上面还有油花呢,赵卫东肚子里的馋虫一直勾他,伸手往锅里一身,想拿一个馍馍吃,刚出锅的馍馍烫着呢,赵卫东被烫了一下,再不敢伸手。
  
  白灵端着玉米馍馍进屋的时候,赵春兰早就放好了桌子,赵建新奇怪的看看,问道:“今儿是啥好日子,你姑姑咋让你做这么多好吃的。”
  
  白灵也不接话,就在一旁嘿嘿乐:“呵呵,呵呵,我也不清楚。”几个人也没有多想,撸袖子开吃,好久没吃过饱饭,每次最多吃个半饱,棒碴粥剌嗓子,哪有飘着油花的鸡蛋汤好喝。
  
  等秦海芬串完门子回家,大家已经吃了一半,她进门瞧见桌子就嚎起来:“天杀的,这是谁做的饭啊,一家子四天的口粮啊。”
  
  说完冲进厨房翻翻检检,心疼的肝儿都疼了:“我的面条,我的油!白灵,你咋回事,谁让你这么做的饭?”
  
  赵卫东抢话道:“这么吃好,以后咱们每天都这么吃。”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每个月的供应都是有限的,需要算计着吃,秦海芬气的跺跺脚:“你闭嘴!白灵你说!”
  
  白灵没着急,先把碗里的蛋花汤和半个馍馍咬干净,小声说道:“我饿,看到吃的走不动道儿,忍不住就想多做。”
  
  如果换成以往,秦海芬早就劈柴炖肉,开始揍她了,可白灵不知怎的突然力气变大,自己根本打不过她,秦海芬往后退退,放缓语气:“这样过日子不行啊,以后的几天咋整?还有我那点油,你全给我用没了。”
  
  白灵处处顺着她:“我知道了。”白灵认错的态度还算令人满意。只是秦海芬没高兴两天,白灵又故态复发,只要她做饭时自己不看着,往锅里放的量得是三四倍,秦海芬叉腰骂,白灵也不理睬,还是那句话:“我饿,看到吃的走不动道儿,忍不住就想多做。”
  
  到了后来,秦海芬看到这句话就头疼,索性不让她做饭,不做饭没事,可以洗衣服砍柴,反正杂事那么多,她干啥都行。
  
  秦海芬让白灵干活,白灵也不推辞,赵家几口人的衣服除了赵春兰不好意思让白灵洗,其他人的衣服,大到棉袄小到裤头都归白灵,白灵摇摇头,这家人也是不讲究。
  
  往门口放一个木盆,再拿一个搓衣板,坐在小板凳上就开始洗洗洗,白灵使劲搓,捡着秦海芬珍爱的衣服,故意往搓衣板的铁丝上蹭,搓衣板本来快坏了,秦海芬舍不得扔,让她男人修修继续用,背后用铁丝拴着,漏出一截铁丝线来,平时洗衣服都躲着它。
  
  秦海芬收衣裳进屋,一边唱《歌唱祖国》一边叠衣服,那句:“从今走向繁荣富强”还没唱完,她的手停下来,反复看手中那件灯芯绒军绿长裤,屁股兜跟膝盖那都破了一大长条口子。
  
  能不能走向繁荣富强秦海芬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小日子可过不安稳!
  
  白灵跟中邪似的,就是上山砍了一次柴,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处处和她作对,秦海芬也心虚,自己对侄女并不好,但她一直也没说啥呀,咋突然变得硬气?
  
  上次又让她去山上砍柴,去了一上午,后背背了不少柴火回来,秦海芬还挺高兴,正好要做饭,她把柴火抽出来一点,刚拿洋火点上,呼啦一下火苗恨不得窜出一丈高,幸亏她离得远,不然准定被烫着。
  
  秦海芬的手往柴火上一抹,油腻腻的,像是被人抹了油,她问白灵,白灵说她不知道,她是从山上捡的。
  
  一桩桩一件件,秦海芬有点害怕,这个孩子现在不听话,不干活,她留着还有啥用?望着手中的长裤,她扔到一边,心说得找人问问。
  
  秦海芬经常串门的冯婶子的婆婆,建国前是一个神婆,能掐会算,据说很灵验,建国后不许迷信,夹紧尾巴做人再也不敢提这茬儿。秦海芬去找冯家婆婆问,因为两家关系不错,她婆婆给秦海芬算了一卦,说你侄女这娃娃不得了啊,她不是普通凡人,是狐仙下凡,在你家长住你们全家都会有灾难,现在已经开始显露啦。
  
  秦海芬就信这个,吓得赶紧往家跑,晚上跟丈夫商议,准备把白灵送走。
  
  赵建新不同意:“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去哪里?再者送走她咱们名声也不好听。”
  
  名声可没有性命重要,要是按照冯婶婆婆的话,她们一家可要倒大霉,秦海芬眼睛一转,想出一个好主意,往赵建新耳边这么一说,赵建新一拍大腿:“中!就这么干,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正文 初遇(捉虫)   为了以免夜长梦多, 秦海芬决定说干就干, 她从暖烘烘的被窝爬起来, 点上油灯从看不出颜色的抽屉里翻出一张纸跟一根钢笔, 赵建新使劲拢拢被窝:“不用这么着急吧。”
  
  秦海芬没回头, 说道:“早写早省心, 吃闲饭的在咱们家多少年了?要不是看在我哥的份上儿, 我才懒得管她。”
  
  白灵活计做不好,秦海芬以后也不让她干活,随便她干啥, 反正别捣乱就行,白灵无所谓,她不是他们家的奴隶, 还非得围着一家几口转?不知道秦海芬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白灵也不怕她,有本事就使。
  
  白灵白天就在城里四处转, 大街上的衣服大多数都是蓝灰绿黑白等的暗色, 姑娘们梳着两根麻花辫, 头发锃亮锃亮的, 发尾系着红头绳, 条件好的还能骑上一辆永久牌自行车, 骑自行车的脸上都骄傲着呢,毕竟有自行车的人家在少数。
  
  白灵去百货商店逛过,自行车一百二十块钱, 贵倒是还不算太贵, 挣工资的人家攒攒钱也就能攒下,可是需要工业券,普通工人家庭,钱得优先用在生活需求上,结余的钱得攒上小两年,估计才能足够买自行车,这还是条件不错的人家,然后你没有工业券,有钱也白搭。
  
  白灵身无分文,不过这个年代别说她没钱,就是有钱都花不出去,想去国营的饭店吃碗热腾腾的 ,人家服务员先问你一句:“同志请出示你的粮票!”白灵就灰溜溜的走了。
  
  现在的街道好多还都是土路,驴子车一过尘土飞扬,除了国家允许开的各种店根本没有私人做生意,政策也不允许,所以整条街看上去有点凋敝。
  
  白灵看到一个大妈挎着一个竹篮子往西边走,神色慌慌张张,像是要做什么坏事,她觉得奇怪,就悄悄跟在后面,等躲在角落里看完她和另外一个大叔的交易,白灵全明白了,这就是秦海芬口中的黑市。
  
  计划经济时期,人们粮食不够吃,凭着每个月那点子供应都熬不到月底,手里有闲钱的,手里有余粮的这时候活动心眼,想换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来二去,就形成了黑市交易。
  
  白灵大致清楚,心想以后她能把自己空间里的粮食拿出来卖到黑市上,换些钱跟各种票据。
  
  白灵这几天把城里大致都逛了一遍,西泽市虽然不大,但她凭借两条腿走的路也是有限,只能去一些主要的地方。
  
  又到了一个月发供应的日子,前一天早上,秦海芬就跟白灵说:“灵儿啊,咱家情况你也知道,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明天你去排队买粮买油啊。”
  
  白灵嗯了一声,秦海芬怕她使坏,故意放低姿态呢,白灵自己暂时还得在赵家待着,每个月好歹也得吃饭,排队这个事儿她不会捣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隔壁的李婶就来敲门:“灵灵啊,是我,李婶,赶紧洗漱出来,咱们得去排队,再不去就晚啦。”
  
  白灵连忙洗把脸,拿好秦海芬给她的钱跟各种票据,跨上篮子又把装油的蓝色玻璃瓶子放在兜里,跟着李婶出门。
  
  这个时间段外面最冷,白灵使劲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李婶看在眼里,无奈的说道:“赶明儿我跟你姑姑说说,好好地姑娘得穿暖和点,不然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白灵感恩的点点头:“谢谢李婶了。”
  
  李婶又嘱咐道:“一会儿咱们分开排,我去排肉票那一队,你在白面这儿等着,如果没有供应,就去高粱面那。”
  
  买什么东西都需要票据,白灵听李婶说,五花八门的票据多达一百多种,喝酒要酒票,吃糖要糖票,连一盒火柴还得要火柴票。
  
  白灵的城镇户口每个月能供应24斤粮食,赵家大儿子是23斤,小儿子是15斤,她姑夫是30斤,赵春兰27斤,秦海芬跟白灵差不多少。肉票每人半市斤,能买一斤鸡蛋,鸡蛋又实惠又有营养,秦海芬在院子里养了一只老母鸡,拉屎熏的满院子都臭烘烘的,也下不了几个蛋,准备过年宰了炖肉吃。
  
  白灵排在队伍的中间,前面全是黑乎乎的人头,身边的人骂骂咧咧:“后面的龟孙子别挤你爷爷……哎呦,我的脚,谁踩我!”
  
  白灵使劲往前挤,好不容易到前面,他们来的这个叫向阳粮店,木门用浅灰色的油漆刷满,服务员坐在柜台里,她旁边是几个大石头槽子,得有半人高,里面装着各种粮食,有米面黄豆等粮本上供应的物品,附近有几杆秤,两三个簸箕,再往后看是成对的面垛红薯垛等。
  
  前一个人刚买完,发供应的同志敲敲桌:“白面限量供应,已经没有啦,下个月赶早儿。”得,这次白排队了。
  
  白灵开始来还生气,现在领过几次已经没脾气,她又拿着油票挤到另外一排,把蓝色玻璃瓶子掏出来。
  
  角落里有个立着的跟注射器差不多的玻璃管子,白灵把瓶子口放在管口下面,服务员拧开龙头,金黄的豆油开始缓缓流向瓶子里,有句话说紧打酒,慢打油,开关关了有经验的市民也不着急把瓶子拿走,玻璃管里的油还能慢慢的一滴滴的往下流,多一滴是一滴。
  
  白灵忙活一上午,跟着李婶汇合的时候每个人都收获满满,还有小两个月过年,每家最盼的就是那时候,能包顿饺子吃,供应也能涨上来一点。
  
  李婶跟白灵念叨:“日子不好过啊,就这么点油,要是敞开吃吃不了三天,拿着纱布浸浸,往锅里一蹭闻个油味儿,你知道不,油票最小的一张有一钱六分五厘,哎呦喂,服务员同志手下得多大的准头啊,这么点子油也能打,不知道一不小心打多了扣工资不。”
  
  李婶声色并茂,手里还做了一下打油的动作,逗的白灵噗嗤一声笑了,白灵走路没注意,撞倒一个匆匆走过来的年轻人,白灵被撞个趔趄。
  
  白灵拍拍身上的尘土,听到真诚的一声:“抱歉,我没看清。”白灵抬头一看,这个男人大概二十岁出头,长的十分英俊,估计有急事,眼底带着焦急,白灵大方的说道:“没事,也怪我没看路。”
  
  李婶回头瞧不见白灵,连忙喊了一声:“白灵啊,快点走,要不然赶不上做午饭啦!”
  
  年轻男人眉心一动,问道:“你叫白灵?”
  
  白灵见怪不怪,在全城淑芳玉芬凤梅名字的衬托下,她这个“小资”的姓名的确独树一帜,她简单嗯了一声。
  
  年轻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喉头动动想说话,到底忍住了,大步往前走。
  
  神经病,白灵忍不住嘟囔一句。
  
   正文 阳春面   白灵到大杂院跟李婶分手, 还没进屋子就听到里面在吵架, 是秦海芬的声音, 另外两个声音比较陌生, 不像是家里人, 她推门进去, 见到里面除了秦海芬, 还有两个老人,看起来不到六十。
  
  一个老妇人扑上来抱住白灵:“灵灵,你是我们的灵灵吗?”她把白灵抱的死死地, 白灵动摊不了,点点头说:“我是白灵。”
  
  老妇人抹了一把泪:“孩子你受苦了,我是你姥姥, 旁边的是你姥爷, 我们来接你回家,省的在这受苦受罪。”
  
  她说着话秦海芬可不爱听了, 秦海芬站在门口的窗户边上, 叉着腰大声说道:“哎呦灵灵她姥姥, 你们家灵灵在我们家白吃白喝了好几年, 我费劲巴力的伺候她教育她, 怎么就是受罪了?”
  
  老妇人不擅长吵架, 颤颤巍巍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八”:“你咋丧良心,白吃白喝?灵灵爸妈走后人家给了八百块钱啊, 我们老两口一分没留, 全给了你,就寻思你拿了钱能对孩子好,可你让孩子过的啥日子?”
  灵灵姥姥揪揪白灵身上的棉袄:“你穿着暖和的新棉袄,就给一个大姑娘穿这个?多黑的心肠啊,我们在胡同口听邻居说你虐待灵灵我还不信,没成想啊!她好歹是你的亲侄女,你怎么狠得下心啊。”
  
  秦海芬听到话头,追着问道:“是哪个不要脸的婆娘在我背后嚼舌根?有本事在我跟前说,看我不扯烂她的嘴!”
  
  白灵姥姥又道:“你别管这个没用的,你写信说孩子大了,让我们接回去,我还想呢,发生了啥,我们老两口紧赶慢赶的坐火车过来,原来是嫌弃我们灵灵,你拿钱的时候咋说的来着?现在全变卦了。”
  
  秦海芬哼了一声:“我对她可不薄,现在连高中文凭都有了,还想咋地,难不成让我给她准备嫁妆不成?”
  
  一直没说话的灵灵姥爷大喝一声:“行了!孩子我们领回去,就不在你们家里讨嫌,当初是我们瞎了眼,竟然相信你,那笔钱就当喂狗了!”
  
  白灵姥爷说话难听,秦海芬心里憋闷,但是她半天就是等着她姥姥姥爷说带人走,也顾不得分辨,她还怕让她吐出那笔钱呢,想要钱没门!想要人赶紧带走!她顺着话茬说道:“那行啊,这次就带走。”
  
  白灵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两个老人她虽然不认识,但是因为跟原主有血缘关系,看来也是真心疼她,白灵有些怜惜,她轻声说道:“姥姥姥爷,我们明天就走,我抓紧把户口迁回去,咱们再也不回来。”
  
  她姥爷点头说:“对对,先迁户口。”
  
  迁户口就迁,送走这个吃闲饭的,秦海芬浑身通畅,以后家里一定能顺顺利利的,都是怪她,以后她回乡下,家里肯定好运连连。
  
  城镇户口迁回农村不麻烦,只要有正当理由就给迁,白灵跟着亲属回乡下,合情合理,也没有卡她的理由。相反如果农村户口想迁进城里,那就很麻烦了,不在农村搞建设,农村人全跑到城里来,谁种粮食谁种菜,不是给城里找麻烦吗?
  
  知道白灵要迁户口,李婶不停的劝她:“人跟着你姥姥他们回去,户口留下多好,每个月我帮你领粮食,然后再给你寄回去,你也不用担心你姑姑埋怨我,我行得正坐得端又不怕她,城镇户口可是金饽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白灵心思一动,李婶说的也可行,李婶人心善,这几年对白灵不错,她信得过,当时赌气说迁户口,也是不想白把粮食留给赵家人,如果李婶能帮忙领,分五分之一粮食给李婶,就当报答她,剩下的自己留着,也不少东西呢。
  
  白灵也不怕秦海芬不愿意,她算是看明白,秦海芬拿她当瘟神,巴不得她走呢,再者说户口是她的,粮食是她的,她拿回来天经地义!
  
  白灵跟姥姥姥爷商量一番,两个老人也赞成:“既然你有人能值得托付,那就留着城市户口,迁出来怪可惜的,在咱们生产队,你一年也挣不了多少公分,哪怕不用每个月寄也成,先在你李婶这存着,攒多了再寄。”
  
  一家人的供应都混在一起,白灵到街道开了证明,跑了一趟西泽市的粮食局,把自己每月的供应单独拎了出来,她也没瞒着,声泪俱下的说了姑姑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她没添油加醋,就是把秦海芬的作为原原本本摆了出来,对方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家里也有儿子女儿,听到最后含着泪:“自己亲侄女啊,也下得去手欺负,孩子你放心,大婶帮你弄出来。”
  
  白灵一蹦一跳的出了粮食局的大门,那个大婶人真好,还给了她一张粮票,让她到对面的国营饭店吃点好的。自己推辞都没成功,只好收下。
  
  白灵手里拿的这张纸是金黄色的,最上面写的是“毛zhuxi语录”:节约粮食问题,要十分抓紧,按人定量,忙时多吃,闲时少吃……
  
  中间的位置盖了一个红章,写着西泽市粮食局革命委员会、粮证专用章,红章上面印着粗粗的几个黑字:“城市居民粮油供应证。”下面一行小字是:户主姓名白灵,1961—1962年使用。
  
  白灵揣着粮食供应证,心里彻底踏实下来,棉袄兜叠着好心大婶给的粮票,白灵进了国营饭店。为人民服务的红色大字写在正中间,客人需要去窗口点餐。
  
  白灵看看窗口上贴着的价目表,快速的扫视一遍:阳春面一角钱一碗,需要贴三两粮票;面皮发黑的包子五分钱一个,需要贴一两粮票,白灵心算一下,一碗阳春面两个包子一共需要两毛钱外加五两粮票。
  
  白灵刚从兜里把钱跟粮票掏出来,旁边一个男人说道:“我请你吃,上次撞到你很抱歉。”白灵一瞧是昨天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小事一件,她根本没放在心里,连连摇头道:“真不用,我都忘了。”
  
  不知道白灵哪个字说的不对劲,年轻男人脸色阴沉下来,也没在说话,大步走到窗口,把粮票跟钱递过去,人家服务员才不问你们的牵扯,直接硬生生说道:“去旁边领饭口等着。”
  
  年轻男人稍后也点餐,跟白灵的一样,刚进饭店的他的同伴问:“咋,这个是你家亲戚?”
  
  年轻男人说道:“我不认识她。”
  
  “啥,不认识,不认识你给人家买面条?”
  
  白灵只装作听不见,狼吞虎咽的赶紧吃饭,吃完面条,端起汤碗咂摸几口汤,一股暖流流进胃里,驱赶不少寒意。她裹上棉袄,趁着身上暖和连忙出门回家。
  
  秦海芬彻底拉下脸面,连侄女回乡的火车票钱都不管,白灵姥姥姥爷住在西泽市临市的乡下——小杨庄生产队,离这里不算近,火车票得一块钱,秦海芬说家里穷,没钱给白灵。
  
  坐火车也得开证明,要写明因为什么理由要乘火车,白灵又忙了一圈开证明,理由就正常写,回家探亲。
  
  至于车票钱,白灵姥姥姥爷也没指望她,催孩子收拾东西,晚上就动身去车站,正好第二天早上到。说是收拾东西,其实白灵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拿了破旧的换洗衣物,她去隔壁李婶那,把购粮本给她,又留了生产队的地址,李婶仔细的揣进兜里:“你放心吧,有啥事我让我家大虎子给你拍电报,这儿一切不用担心。”
  
  李婶人好但是性子爆,秦海芬在她手上占不到便宜,所以白灵才能放心托付她,说好每月的粮食给李婶家五分之一,李婶死活推辞不要,说我要你粮食成啥人了,最后扭不过白灵的坚持,只好同意。
  
  赵家那两个小子巴不得白灵走呢,吃闲饭的而已,只有赵春兰对白灵依依不舍,抹着眼泪说:“我知道我妈对你不好,我……我啥也不说了,有时间给我写信,别往家里寄,寄到我厂子。”
  
  白灵点点头,赵春兰这个表姐人挺好的,她也没想断了联系。
  
  天刚刚黑,白灵拿着简便的行李,跟着姥姥姥爷踏上回乡的火车。
  
   正文 棒碴粥   白灵她们买票买的晚, 坐票早就没有了, 她姥姥姥爷想得开:“没有就没有, 都是常年干农活的, 咋着还不能站上几个小时啊。”捏着三张站票, 三个人走向火车。
  
  相比其他人的大包小包, 白灵三个人轻车简从, 一个扛着蛇皮袋子的大叔急急忙忙往前赶,他就在白灵的后面,人潮拥挤, 大叔很快走到跟白灵并肩的位置,他走的太急,蛇皮袋子溜滑的从他肩膀上斜着落下来, 白灵猛然不知, 还在伸脖子去找前面几步路的姥姥姥爷。
  
  蛇皮袋子马上要砸在白灵的脑袋上,这时一个穿着黑色上衣的男人从后面伸出两只手, 身子往前倾一把接住了它。
  
  这时候白灵右侧的大婶还是被蛇皮袋子砸了一下, 出门在外挤火车本来火气就大, 大婶大声问:“你这里面装的是啥, 砸的我真疼。”
  
  白灵听到声音, 回头一看才觉得后怕, 那个蛇皮袋子就差一点点,就砸到自己,托着蛇皮袋子的男人她见过两次, 是上次请她吃面条的男人, 不知怎的,白灵脸色一红,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男人走到白灵的身边,像是要把她护在人群之外一样,大叔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里面是一口袋土豆。”
  
  白灵:“……”
  
  白灵的姥姥姥爷又挤了过来,四个人一起往前走,男人问道:“你们这是去哪?”
  
  想必这也不是一个坏人,白灵说了地点,男人要去另外的一座城市,比他们要远四五站呢。
  
  白灵他们是在县城下车,然后再步行回到小杨庄生产队,如果运气好碰到赶车的,捎上一段能少走几步路。
  
  男人问白灵是哪个车厢,白灵说是站票,男人扫视一眼两个老人,没说话,等上车的时候他把坐票让出来,自己说去透透气。
  
  白灵姥姥盯着男人的背影,问道:“灵灵这是谁啊。”
  
  白灵说道:“我见过两面,不太熟。”
  
  列车员来卖盒饭,大家纷纷掏出钱来买,火车上买盒饭有一个好处,只需要花钱就成,不用贴粮票。
  
  盒饭没有挑选的余地,只有一种,白灵兜里有点钱,不算多,大概五块钱左右,是藏在小屋的柜子里面,估计是这些年原主攒的。白灵买了四盒盒饭,那个男人把位置让出来给姥姥姥爷坐,她也没什么能报答的,买份饭聊表心意。
  
  盒饭三毛五一盒,这价格不算便宜,但不贴粮票划算呀,这个年代,粮票谁都想多攒点,盒饭有点凉了,不过白灵也顾不上这个,好歹能瞅见一点点肉丝,她吃到一半,男人才回来。
  
  白灵把盒饭递给他:“刚才来卖盒饭的,我替你买了一盒,快点吃吧,不然凉透了。”
  
  男人接过盒饭道谢,靠着座位狼吞虎咽把盒饭吃了。车厢的味道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空气闷热,还飘散着一股子臭脚味,白灵围了一条鹅黄色的围巾,这围巾还是赵春兰送给她的,算不得太新,好在还能戴的出去,这是她唯一的一条围巾。
  
  白灵把围巾往上拢拢,围巾上的皂荚味道若有若无,充斥在白灵的鼻尖,好在舒缓了一些。
  
  男人纤长的手伸展开,里面躺着三颗糖,白灵仔细看了看,字体不是汉字,像是俄文,是进口的糖果,她思忖一下,这个男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买糖是需要糖果票的,也就在过年供应一点点,或者要结婚了,拿着凭证买喜糖,糖果也是分等级的,最差的就是水果硬糖,甜的齁嗓子,味道一般,好点的是奶糖,一咬满嘴的牛奶味漫到口腔,像这种国外的糖,一般市民见都见不到。
  
  吃了一颗糖白灵稍稍舒服一点,下车的时候天刚亮,她叫醒睡梦里的姥姥姥爷,跟让座位的男人告别,三个人带着不多的行李下车。
  
  白灵下车的地方叫涞水县,说是县城,但是街道上也就是矮矮的平房,偶尔有那么一两座楼房,墙上贴着各种标语,看起来振奋人心。时间还早,路上行人稀稀疏疏,大多数穿着灰蓝的衣服,脚上一双黑布鞋,白灵姥姥叫桑红芹,姥爷叫孙玉柱,两个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祖上几代都是贫民,在这个年代可谓是根红苗正。
  
  白灵以前很少听她姑姑提她爸妈的事情,三个人走路的时候,姥姥和姥爷断断续续说了不少当年的事。
  
  如果白灵父母没去世的话,他们还算是不错的家庭,白灵父母都是高中学历,在那个年代已经很高了,白灵母亲在县城的小学当老师,白灵的父亲是土地局的科员,两个人婚后就生下白灵一个孩子,一家三口还算自在。
  
  听白灵姥姥提,白灵父亲是替局里办事,要去一趟省城,正好白灵母亲放假,说想去省城买点东西,夫妻俩结伴一起,后面的跟白灵听到的大同小异,过马路被车撞倒,当场人就没了,后来对方给了一笔钱,白灵跟着姑姑生活。
  
  孙玉柱除了这个女儿,另外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白灵她妈是老三,白灵大舅是市里厂子的工人,一家人户口都迁了过去,二舅也在小杨庄,她二舅是村里的会计,二舅妈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至于她大姨,就在隔壁村子,离着不超过五里地,也挺近的。
  
  目前老两口跟着二舅一起住,不过老两口早就合计好了,等白灵回来了,他们就搬回老房子去,不为别的,白灵她二舅妈可是一个厉害的,省的孩子受委屈。
  
  他们运气还不错,路上碰到了村里生产队长,队长赶着驴车,见到孙玉柱停了下来:“孙大伯,外孙女接回来啦?”
  
  孙玉柱常年抽旱烟的牙齿黄黄的,他咧开一口黄牙,满脸的褶子簇到一起:“回来啦,回来啦。”
  
  生产队长一挥鞭子:“那户口是落到咱们小杨庄不?”
  
  孙玉柱满满的骄傲:“不用麻烦啦,孩子户口还在城里,她一个大姑娘下地也干不了啥活,还得让你通融通融啊。”
  
  孙玉柱是看着生产队长长大的,跟他爹还是老哥们,这有啥难的,就把孙家外孙女当成借住的不就成了?国家又没规定亲戚不能长住。
  
  生产队长打量打量,还别说,孙家外孙女长得是真好看,杏仁眼,柳叶眉,脸色白嫩跟鸡蛋似的,跟他们乡下的姑娘还真是不一样。
  
  驴车晃晃悠悠,似乎也没比走路快多少,孙玉柱问:“今儿怎么赶的驴车进城?马车呢?”
  
  生产队长说道:“大宝赶着马车去买粮食种子去啦,生产队就剩下这头老驴,我就赶出来了。”
  
  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回到小杨庄,小杨庄四面环山,村庄里的房子稀稀疏疏,条件好的是砖瓦房,差一点的就是土坯房,小杨庄在十里八村还算是富裕的呢,大多数还是土坯房。
  
  孙玉柱夫妇带着白灵先去了她二舅家,昨天一大早,孙玉柱就拍了加急的电报,告诉儿子自己明天坐火车回来。
  
  白灵的二舅叫孙海全,不到四十岁,脸晒的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的,她二嫂叫郑丽梅,一看就是个泼辣的角色,孙海全家是三间大瓦房,大门旁边用石棉瓦组成了两道院墙,院子里干干净净,算是村里住房条件非常好的。
  
  正好是中午的时间,赶上一家人吃饭,郑丽梅瞧见公公婆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大拖油瓶,脸色立马黑下来,阴阳怪气的说道:“爹娘回来啦,咋没提前说一声,旁边那个是灵灵吧,好多年没见了,长成大姑娘了,说亲事了不。”
  
  孙玉柱不悦,他向来瞧不上这个儿媳妇,再说自己明明早就拍了电报,装不知道不就是怕在这吃饭吗?
  
  白灵四下打量这间屋子,西边是一条大炕,炕脚堆着棉被和稻谷枕头,她二舅一家几口人坐在木头桌子前面吃饭,屋里只有一个大衣柜,衣柜的死角都是划痕,看起来也有年头了。
  
  孙海全瞪她婆娘一眼,这好歹是他亲爹亲娘,不能不给面子,他欠欠屁股,踢踢两个儿子:“往一边挪挪,给你爷奶跟你灵灵姐个地方。”
  
  郑丽梅闷声喝口棒碴粥,直喇嗓子:“今天就做这点饭,哪里够吃。”
  
  孙玉柱看看自己的儿子,孙海全向来怕他婆娘,心虚的低下头,白灵她姥姥说道:“行了,你们也别害怕,今天起我们老两口就搬出去,你们关起门过你们自己的小日子,我们跟灵灵回老屋去。”
  
  一听这话孙海全害了怕,也顾不上他手里的棒子面馍馍,赶紧把嘴里的咽下去:“爹娘,你们这是干啥,丽梅就是这个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好好地一起过,你们搬出去住别人会在后背戳我脊梁骨啊。”
  
  孙玉柱喝道:“我自己愿意搬,这总行了吧?”
  
  老两口也懒得再多说话,回屋收拾行李带着白灵回老屋。老屋是在村子的东头,屋子有年头了,还是解放前的老屋子,是土坯房,西边的厢房塌了半截,屋子里都是尘土,还得好好收拾收拾。
  孙玉柱两口子还有不少东西要拿,嘱咐白灵先简单归置归置,他们去取东西。等人都走了,白灵望着眼前的土坯房头疼。
   正文 槽子糕   这样的房子, 她还是在历史书上见过, 不过随遇而安, 跟着姥姥住土坯房, 也比跟着秦海芬住城里强, 最起码心情畅快。
  
  桑红芹心细, 早早的就留出一床棉被, 是她攒了很久的棉花,找了村北头的老赵头给弹的,大冬天盖上暖和极了, 被面儿还是白灵她妈结婚时留下的布头,大红色鸳鸯的图案。
  
  祖孙三人收拾到太阳落山,土坯房才算有点模样, 白灵除了火车上的盒饭, 一天就没吃别的东西,她四处扫摸, 桑红芹把炊具都拿了回来, 还有一点口粮, 白灵换身破衣服, 撸袖子, 准备蒸红薯, 家里一点柴火都没有,桑红芹跑到隔壁周寡妇家里借了一抱柴火。
  
  灶火坑好久没烧过,刚点燃柴火冒出不少的浓烟, 呛的白灵往后退了三四步, 不停的咳嗽,孙玉柱赶过来,把白灵往外面推:“你先出去,灶坑这是欺生呢,等烧个几天就好了。”
  
  老夫妻俩开始没打算这么快搬出来,好歹也要有个缓冲的过程,可儿子那怂样实在让人胀气,再懒得多看一眼。
  
  桑红芹瞧着吃红薯的白灵,说道:“孩子,可委屈你了,跟着我们老两口过。”
  
  白灵连忙摇摇头:“没啥委屈的,这样也挺好。”
  
  白灵姥爷一大把年纪,还得每天上工,不过他年纪大,分的都是轻劳动的工作,相应的,工分肯定比年轻壮汉少,白灵在村里四处绕绕,有妇女坐在大门口喂婴儿,也不讲究,ru fang随意的露出一半来,还有上年纪的老人在墙角逮身上的虱子,这个时间段青壮年劳力大多下地干活。
  
  孙玉柱夫妇跟儿子在一起过了好几年,锅碗瓢盆混在一起早就分不清,这次搬出来,就拿了三个饭碗,还是缺口的,还有一个瓷盆,可以装菜用,至于筷子就用树条就行,扒了树皮削光滑,在手里试试长度,就是一双筷子。
  
  现在是饥荒年月,家家都吃不饱,虽说整天下地种粮,但辛苦一年的庄稼人,等到过年也分不了多少,一家人的口粮还是捉襟见肘,要是赶上天灾,收成不好就更惨。
  
  白灵发现,在农村有一点不好,没有各种票据的供应,想买香皂毛巾都不行,那个得需要工业券。
  
  万幸万幸!幸好白灵没把城市户口迁回来,不然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姑娘,还跟着下地干活不成?她可不想受那罪。
  
  白灵找机会去县城给李婶发了一份电报,告诉她自己回了乡一切安好,秦海芬那白灵懒得理,不过给赵春兰往厂子拍了一封,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还说两个人可以写信来往。
  
  这个年代大家的通讯方式主要是电报跟写信,电报字字都是钱,除非是要紧事,不然大家还是喜欢写信长篇大论,写完往绿油油的邮筒一投 ,每天都有邮递员同志过来取信。
  
  白灵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家,叹口气想,总不能这么紧紧巴巴的过下去,找时间必须要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换一些东西,只是还得考虑,如果才能不让姥爷他们起疑心……
  
  桑红芹去邻街的陈奶奶家里串门,回来的时候拎来一个竹篮、一个竹筒,竹篮里还有三个鸡蛋。看到鸡蛋白灵眼睛都亮了:“鸡蛋?”
  
  桑红芹慈爱的点点头:“这些都是从你李奶奶家拿的,等你姥爷改日上山让他砍些毛竹,多做几个再还给你李奶奶,家里没有竹篮可不行,装蔬菜盛放小物件全指望它。”
  
  老屋的后院用粗树枝围上一圈,权当是栅栏,屋子后面长了野蘑菇,桑红芹看过,说蘑菇是无毒的,可以食用,大冬天还长蘑菇倒真是稀奇,白灵把蘑菇都拔了出来,用水洗干净,做了一道清炒蘑菇,没什么油花,味道自然不会太好,厨房的大锅旁边有一个小油瓶,基本已经见底,旁边是一块油花花的纱布,做菜前往锅底抹一把,就当放油了,纱布用到现在,抹三把也看不到一点油花。
  
  桑红芹做了红薯面的稀饭,外加玉米面醋馍馍,孙玉柱下工后回家吃饭,紧赶慢赶扒拉几口饭,去屋里午睡。
  
  白灵这几天一直在外面逛,桑红芹也没在意,刚一大早,白灵就说四处走走认认路,她打算去一趟县城。
  
  这种清苦日子实在是难熬,空间里的东西该派上用场了。按照她的估计,大概一个半个小时可以到县城,往返三小时,加上她做事的时间,晚饭前可以赶回小杨庄。
  
  白灵拿粮食换了钱跟粮票,白灵惊喜的看到一张肥皂票,上面写着供应肥皂两块,全县使用,过季作废!
  
  白灵把票据都收起来,这次不太敢用,她把钱数数,这次收入四十二块五,真的已经很多了!毕竟跟后世没办法比。现在虽然大部分地区在挨饿,但是城里过得好的,依然每个月有余钱。
  
  过了几日,白灵谎称说城里的同学给她寄了东西要去县城拿,孙玉柱老两口丝毫没怀疑。
  
  白灵这次出来,把上次的钱跟票粮票都带上,到县城径直去了南边的供销社。供销社进门看见回字形军绿色的柜台,柜台后面是摆东西的长长的一排架子,每个柜台前都站着一位社员,白灵走到近前,梳着双马尾的姑娘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老农民!不在农村好好建设,跑县城添什么乱。”
  
  白灵低头看看自己,狗眼看人低,她穿的还是那件破棉袄,不保暖不说,上面还有几个大补丁,鞋是一双快开口的解放鞋,对照社员的列宁装,确实天差地别。
  
  白灵听她这么说不干了,分辨道:“咋了,你们这供销社不让人买,还把人分等级?我家里往上好几代都是贫下中工农,农村人怎么了?农村人有点条件来买东西还得看你的眼色?你们领导呢?你态度有问题!”
  
  双马尾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她刚上班,来供销社上班牛气着呢,街坊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本来想挖苦一下这个乡下人,谁知道她这么伶牙俐齿。
  
  工作不能丢!双马尾立刻换成另外一幅面孔,笑道:“同志,同志我心情不好,你别在意,买什么随意看。”
  
  白灵这才满意点点头,现在买东西得按需供应,她得琢磨她手里有什么票。
  
  白灵把兜里的票据拿出来左瞧右看,双马尾长大嘴巴,没想到老农民有这么多票呢。
  
  白灵最后买了四两红糖、一斤槽子糕、半斤花生酥糖、两块肥皂、一个铁壳暖水壶,一件白汗衫,一双布鞋。这些东西除了各种票,一共花了她十七块四。
  
  暖水壶是真贵啊,暖水壶是北京鹿牌的,米黄色的瓶身,上面画着花鸟的图案,白灵买完肉疼,但是也没办法,因为这个不属于日常的供应,所以就算是有票价格也不便宜。在农村喝水都是现烧,要是有暖壶就省心多了,烧上半锅开水倒暖壶里,一天过去了还是滚烫的。
  
  白汗衫她是给她姥爷买的,孙玉柱下地干活老出汗,等天气暖和了穿上这个既凉快又不怕着凉。
  
  桑红芹牙口不好,槽子糕软和,不用咀嚼就能咽下去,适合桑红芹吃,农村没有糕点供应,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次,算是稀罕物。
  
  白灵没在县城久留,她去的早,赶上晌午饭就回了小杨庄,在快到小杨庄村口的,她找了个隐秘的地方,从空间里拿出十斤白面,十斤大米,还有二十斤玉米面。她的玉米面跟现在供应玉米面不太一样,她空间里的算是精细的玉米面,吃起来口感很好。
  
  白灵背着四十斤的粮食,一步步往前拖,路远无轻载,刚开始掂量的时候觉得不沉,但真正背上来走路,白灵踉踉跄跄,十几步就气喘吁吁,在村口上一个穿着蓝灰色衣服的男人停了下来,疑惑的看了看白灵:“你是小杨庄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白灵看他跟自己年轻相仿,大概十七八岁左右,脸色不黑,跟常年干农活的不一样,她解释道:“我外祖家在这儿,我姥爷叫孙玉柱。”
  
  他显然是认识孙玉柱,立马热情起来:“你是孙爷爷的外孙女啊,我听我爹提起过你,我爹就是小杨庄的生产队长,那天赶驴车捎你们来着,我叫周大壮,你可以叫我大壮哥。”
  
  周大壮扫了一眼地上的蛇皮袋子:“这些都是你的?”
  
  白灵也没想具体解释,点点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太沉了,到这我实在拿不动,就先歇会。”
  
  周大壮一把把袋子扛起来搁在肩膀上:“你一个姑娘家干不了重活,我帮你送家去。”
  
  白灵感激的使劲点点头,那真是太好了,不然她还是运不回去,还是好人多!
  
  周大壮话很多,一路上跟白灵聊了不少,路上都是熟人,周大壮热络的跟乡亲们打招呼,村民的眼光一直都往白灵身上转悠,白灵索性低下头,不去看这些人的目光。
  
  周大壮安慰她:“平时庄上都没眼生的人,你长得又好看,难免都多看一眼。”
  
  白灵:“呵呵呵,你别夸我了。”
  
  桑红芹在屋里听到动手,小跑着出来:“灵灵你这么快回来啦。”又看到后面的大壮:“大壮你咋跟着来了?背的是啥?”
   正文 大酱鸡蛋   
  周大壮把东西放在地上, 白灵说道:“这些都是我从县城拿回来的, 姥姥一会儿我跟你仔细说。”
  
  桑红芹让周大壮进屋喝口水歇歇再走, 周大壮说他还有事, 就先走了。
  
  白灵扶着桑红芹进屋, 把从供销社买的东西从布包里掏出来, 桑红芹看的眼都直了:“好家伙, 灵灵你咋买了这么多东西啊,还有这些粮食,我翻袋子看了看, 都是细粮啊,城里都买不到。”
  
  好在白灵多年一直没跟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所以还能敷衍过去:“这些大部分都是我的同学寄给我的, 我们关系好, 他们家里条件好,还有两三个在部队, 所以供应特别好, 他们自己也用不完, 就寄给我。”
  
  桑红芹是老实人, 忐忑的说道:“这些可都是粮票和跟实打实的细粮啊。”
  
  白灵从塑料袋里捡出来一块槽子糕, 塞到桑红芹的手里:“姥姥你吃!”桑红芹翻来覆去看了看, 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剩下的要给白灵,白灵往旁边一闪:“我路上吃了, 你吃吧。”
  
  桑红芹又拿出来一块槽子糕, 放在瓷盆里,给孙玉柱留着吃,剩下的连带着花生酥放到床头的柜子里。
  
  白灵想把大米跟白面搬去厨房,桑红芹连忙拦道:“这些好粮食可不能摆在表面,太扎眼,咱们西屋有个小书橱,还是村南老谢家盖房不要,你姥爷捡回来的,平时用土布扇着,那片墙也不潮,放那儿去。”
  
  中午饭可得好好做做,有了这些粮食,桑红芹觉得连腰杆都硬气一些,她家灵灵同学是真好,不过不能老拿别的东西,也得有回报。
  
  桑红芹想了想说道:“过俩月咱们村统一要用油菜籽榨油,家家都能分我给你一些,虽然东西不多也不金贵,好歹是一番心意,给你几个同学寄两斤去。”
  
  白灵知道她姥姥的脾气,不是一个占别人便宜的,不然心里难受,顺从的说道:“成,到时候我给他们寄去。”
  
  至于寄就简单了,白灵少拿点,寄给西泽市的李婶,城里每个月每人才供应四两油,他们家人又多,油根本不够吃。
  
  桑红芹手里抓了一把白面,眼底有点湿润:“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精细的白面了,我有福气啊。”
  
  桑红芹和面说吃面条,洁白的面团连手感都十分细腻,揪团擀平切条,桑红芹的手里像是有魔力一般,变出一根根细长的面条出来,面板角落掉下一些小面渣,她全小心的搜罗起来,搓成半个手掌大小的面条条,回头抹把汗说道:“再来一个白面馒头,今儿老头子有福啦。”
  
  白灵比较遗憾的是没买到油,毕竟油供应的少,自家吃还不够,自然不肯拿出来交换,刚才桑红芹的话提醒了白灵!油是可以自己榨的!像花生、大豆、蓖麻籽、棉籽、玉米、核桃、芝麻等等作物,都是可以榨油的!
  
  现在农作物产量低,人口又众多,榨油对作物的损耗太大,比如说,一斤大豆用压榨机榨油,最多能榨出4市两油来,如果榨的狠点,还能再多出二钱来,这还是绞碎的残渣,需要沉淀沉淀。如果用土法榨油,得油率可就低了,最多也就是三点七八市两。
  
  平时农民们吃还吃不饱,没油就是口里滋味淡点,习惯就忍了,拿着粮食榨油,可是万万舍不得,生产队每年会统一带着大家用压榨机榨两次油,一次就是半年的量,各家领完拿回家。
  
  白灵记得她的空间里像花生、芝麻、蓖麻子都有,赶明儿拿出来榨油吃,老这么一点油腥见不着,白灵可受不住。
  
  桑红芹小心翼翼的从油瓶里往纱布上倒油,油刚从瓶子口流出来,桑红芹马上立直瓶子,动作快准狠,然后熟练地把纱布往锅里抹。
  
  家里还有一个鸡蛋,桑红芹做了一道大酱鸡蛋,满满的都是酱,偶尔能看到一点鸡蛋丁。
  
  一家三口刚吃完午饭,生产队长媳妇就来串门,手里还提着东西,桑红芹连忙迎上去:“大侄女,大中午的你咋过来了?”
  
  生产队长的爱人姓徐,桑红芹招呼白灵叫人,说这是你周婶,刚才来的周大壮就是她儿子。
  
  周婶围着一条大红围巾,梳着一条长辫子,大方的笑道:“都是乡亲,我还是听我家大壮说你们来老屋了,就过来看看,想着估计你们东西也不全,这些都是家里平时不怎么用的,您别嫌弃。”
  
  白灵打量这个周婶,她话说的婉转,现在这个年代,谁家也没有闲置的东西,有的连吃饭碗还不够呢,人家这么说就是照顾自尊心,白灵在心里对周婶生出好感。
  
  周婶拿来的都是过日子的东西,一个小砂锅,一把饭勺、还有一根擀面杖,另外竟然捎来十斤红薯!
  
  其他的就算了,红薯可是粮食,家家都不富裕,桑红芹说什么也不拿,说他们粮食够吃,周婶没法子,说那其他东西你留下。
  
  临走前桑红芹从柜子里拿出糕点,捡了一块槽子糕、三块花生酥糖,让周婶拿回去:“家里还有孩子呢,给孩子们尝尝鲜。”
  
  周婶家里一共四个孩子,周大壮是老二,老大比他大两岁,底下的两个孩子还小,一个九岁的男孩,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孩。
  
  这年头可轻易吃不到点心,人家城里行,给发粮票,凭着票能买点心吃,想必是她外孙女带来的,周婶推辞道:“这点心怪金贵的,我可不能要。”
  
  桑红芹跟白灵好说歹说,周婶才收下。隔了一天又送来几颗白菜。
  
  邻居家的母鸡咯咯咯的叫唤,桑红芹一拍大腿:“我咋忘了,赶明儿找你周婶借只老母鸡,我孵几只小鸡出来养,每天都能下蛋呢。”
  
  桑红芹告诉白灵队长家里的住处,第二天一早,白灵就去生产队长家里找周婶借鸡。
  
  周婶家是大瓦房,看着十分敞亮,白灵到的时候周婶正在鸡圈里喂鸡,家里的两个小孩子围在墙根底下和泥玩。
  
  白灵从周婶家借了一只母鸡,还有几颗适合孵小鸡的鸡蛋,周婶把鸡装在鸡笼里,让白灵带回去。
  
  冬天孵小鸡比较慢,天气太冷,母鸡六七天才出来喝次水,白灵听她姥姥说,大概得二十来天才能孵成。
  
  桑红芹是管母鸡孵蛋的老手,收拾起来轻车驾熟,她把做好的窝放在暖和的屋子里,鸡蛋放在稻草上,母鸡自己就主动坐过去孵蛋。
  
  周婶人不错,隔三差五让周大壮送点东西过来,孙玉柱老两口突然从儿子家里搬出来,村里人怎么猜的都有。
  
  孙玉柱也不在乎,虽然他儿子没打没骂他,但是那个怂货对他也算不上好,不然不能让他婆娘那么嚣张。
  
  郑丽梅带孩子来过两次,一进院转着贼眼就不停的瞅来瞅去,跟白灵说:“没想到你们收拾的还不错啊,我看锅底还有点面条渣,吃的可真好呦,连面条都吃得上,可怜我那几个娃娃,每天只能喝红薯粥,玉米馍。”
  
  白灵没吱声,她心想:关我毛事?
  
  郑丽梅讨个没趣,不止白灵这样,那个老不死的婆婆也不搭声,连自己的亲孙子也不疼,就照顾这个外孙女,想想也是气人。
  
  白灵说道:“姥姥,你不是说今天跟陈奶奶约好了去看鞋底的样子吗?都这个点了咋还不去?”
  
  桑红芹立马反应过来,起身道:“对对,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得赶紧走。”
  
  白灵冷漠的扫视孙丽梅一眼,演戏,接着演,看还能给谁看!
  
  郑丽梅瞧见灶台上的暖壶,上面还有精致的花纹,崭新崭新的,开水两三天恐怕都不凉,她家那个破暖壶,热水放进去最多能保温三四个小时,还是她娘家嫂子不用给她的,跟这个根本没法比。
  
  白灵还没来得及说话,郑丽梅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这个暖壶,抱在怀里:“哎呦,你小表弟每天深更半夜都找水喝,暖壶借我两天呗?过几天我再还你。”
  
  郑丽梅算盘打得精,小姑娘脸皮薄抹不开面子,她先把暖壶糊弄到手,还不还就看她的心情了……心下正美呢,听见白灵冷冷的说道:“不借。”
  
  郑丽梅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她尴尬的说道:“你这孩子,舅妈就是借借,还能不还你咋地?”说完就往屋外走。
  
  白灵还能看不出郑丽梅的打算?她快走两步,站在门槛前,拦住郑丽梅:“我说了不借。”郑丽梅抱着不撒手,白灵心想这可是你自找的,她拿出对付秦海芬的那套,擒住郑丽梅的手腕,郑丽梅的手不由自主的松开,白灵手疾眼快,一下抱住沉甸甸的暖壶:“舅妈慢走,有时间过来玩。”
  
  白灵动作一气呵成,看的郑丽梅一愣一愣的,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德行!不借拉倒,赶明儿我自己买。”
  
  白灵盘在炕上磕瓜子,从窗户瞧见郑丽梅一扭一扭的离开院子,还踢翻大门口的泔水桶。
  
  白灵心情畅快,管她是谁,以为她好欺负门都没有!
  
  瓜子是桑红芹早上炒的,几个月前后院收成的葵花子,他们自己家榨油也榨不出多少,还不如留着磕磕解馋,拢共没多少,白灵在笸箩里放了二分之一的瓜子,郑丽梅来的时候手疾眼快抓走一大把,她还没磕多少,笸箩已经见底,她这个二舅妈,还真是难缠……
   正文 馄饨肉包子   
  白灵又找借口去了一趟县城, 她听说县城有电影院, 就在粮站对面的街道, 虽然缺吃少穿, 但是精神世界一定要丰富!
  
  当然现在电影放的都是革命类电影, 白灵连现代的手撕鬼子都懒得看, 更别提黑白的主旋律电影。人呢, 总是随着环境而改变,如果随便给她一场电影,她都会看的津津有味。
  
  白灵先去国营饭店吃饭, 这次点了一碗馄饨,需要一毛三加上2两粮票,鸡蛋饼一毛钱一张, 也搭2两粮票, 拿到这些,白灵找靠窗的位置开始吃, 吃完之后她又去窗口要了十个肉包子, 花了五毛钱加一斤粮票。
  
  这些包子白灵准备带回去给姥姥姥爷吃, 虽然里面就是一点点的肉丁, 基本可以忽略, 可好歹是包子啊!
  
  白灵跟路人打听, 去了县城的电影院,就在街道旁边的一个矮矮的平房,墙面已经有些剥落, 上面写着“涞水县电影院”。
  
  看电影的大多都是年轻人, 表情轻松,一般都是成群结队,像白灵单独一人的很少,她在窗口排队买了一张票,一毛钱一张,如果有学生票的话可以便宜一半。
  
  至于电影的选择,其实没什么选择余地,至少对白灵来说都差不多,她选了一部《地下航线》,完全没听过,随后捏着票根进了影院。
  
  黑白色的故事在帷幕上演,讲的是地下党员与船工在船上同敌特斗智斗勇的故事,旁边的是一对小情侣,一直在说悄悄话,最让白灵不能忍的,是姑娘在电影院磕瓜子,嘎嘣嘎嘣的声音随着音乐一起响起,白灵只看了一半,就从电影院悄悄离开。
  
  白灵从电影院出来就在大街上溜达,没想到竟然有人叫她的名字:“白灵!”她在县城可是一个熟人没有,是谁叫她?
  
  白灵回头一看,是火车上的男人,他穿着灰色夹克衫跟一条黑色裤子,就插兜站在她后面,白灵笑着打招呼:“是你啊,你怎么来涞水了?”
  
  男人说道:“我亲戚在这,见了好几面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邹城,今年22岁。”
  
  白灵总算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等等……他报年龄干嘛,难不成下面连生辰八字还有哪个小学毕业都要说出来?
  
  白灵露出她招牌式的假笑:“我叫白灵,真巧真巧。”
  
  邹城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巧,我跟了你一条街。”
  
  白灵:“……”
  
  邹城解释道:“你裤子后面脏了……我,我看到你时隔了一条马路,你刚从电影院出来,现在总算追上你。”
  
  白灵大囧!
  
  这具身子大概因为营养不良,所以发育比较慢,还是她穿过来的第二个月来的初潮,白灵不是懵懂的姑娘,上厕所发现后管赵春兰要了卫生纸,有条不紊的处理。
  
  她这几天也不是例假的日子,所以没在意,现在条件不好,没有卫生巾可用,秦海芬跟赵春兰用的是月事带,需要在商场凭票购买,像农村大多数会用布包裹上一些草木灰当成卫生巾,然后布可以反复清洗,草木灰用过就扔,条件好一些的里面包棉花,还有的是垫草纸,草纸比布吸水性要好。
  
  白灵可用不了草木灰,那玩意儿贴着下身……想都不敢想,她现在用的是桑红芹给她的棉布,棉布柔软更贴身,然后她空间仓库里有一些棉花,每个月都往棉布里垫棉花,虽然浪费,但是白灵觉得值!她有机会非得搞到一张月事带的票不可。
  
  白灵营养不良,所以每个月的日子从来没准过,这次看来是提前不少天。
  
  白灵也看不到裤子后面的情形,她手里就拎着一个包子袋,根本遮不住,再加上提醒她的还是一个年轻男人,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邹城大步走过来,取下身上的灰绿色解放单肩包,递给白灵:“你拿这个遮一下。”
  
  即便白灵内里是现代人的灵魂,遇上这种事也窘迫的厉害,再脑补一下刚刚自己大摇大摆地走街串巷……太恐怖了!
  
  邹城眼睛没看她,轻声说道:“我知道附近有一个裁缝铺,是悄悄开的,里面还卖成衣,当然是保密的,不需要布票,我带你过去?”
  
  白灵使劲点点头,刚才她还在琢磨,这么回去看来不太可能,怎么也得找件衣服换上或者挡上,她钱倒是有,就是没有票,在这个没有票据就寸步难行的计划时期,钱的魔力削减一大半。
  
  邹城让白灵略等等,大概过了十分钟,他从另一头骑着一辆永久牌的自行车过来,要知道在这个年代,自行车无疑于豪车啊!四十张工业劵,一般人可攒不上。
  
  邹城歪歪头,示意白灵道:“有朋友住在附近,我刚借的,上车!我载你去裁缝铺。”
  
  白灵心里暖暖的,雷锋同志遍地走,这个时代也不坏!她自言自语道。坐在自行车后面就不用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她裤子脏了,反正谁也瞧不着。
  
  邹城骑车带她穿过半个县区,到后来白灵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要把她拐卖的时候,自行车终于停了下来。
  
  白灵面前的是一个胡同,里面都是一个个挨着的宅院,看起来有些年头。邹城推着自行车带她去了里面的一家,这家是邻街房,邹城敲敲门,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脑袋,见到邹城笑道:“城城啊,快进来吧。”
  
  邹城说要买裤子,指指白灵:“给她穿。”
  
  面前的妇人四十来岁,一身淡蓝色的旗袍,头发盘了上去,真有气质!妇人不好意思笑道:“我就是在家里穿穿,出去可不敢这么穿,这儿都是裤子,你瘦穿什么都好看。”
  
  白灵挑裤子的间隙,听见两个人热络的聊天,妇人问:“城城这个是你对象啊,长得真漂亮。”
  
  邹城回道:“朋友,就是朋友。”
  
  白灵最后选了一条卡其色的确良裤子,妇人说是城城的朋友不收钱,白拿可不行,最后妇人收了白灵一块钱,再多死活都不要,还送她一双尼龙袜。
  
  白灵跟她争持间,邹城开口说:“行了行了,都别争了,该拿钱的拿钱,该拿裤子的拿裤子,赵姨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赵姨拢拢头发:“客气啥,又不是别人。”
   正文 桃花面   对话怪怪的, 不过好在白灵在里屋换完裤子后, 邹城带着她离开了裁缝铺。白灵好奇的问:“现在布料供应都是限制的, 赵姨那怎么还能成衣?”
  
  现在有国家允许的私人开裁缝铺的, 但是买成衣的可没有。邹城说道:“问题还真多, 解放前……邹姨是做绸缎布料生意的……”
  
  邹城话说一半, 白灵大致明白, 说白了就是跟她的空间大同小异,有库存呗。白灵想起几年后的那场震荡,好心提醒道:“最好别让赵姨干这个, 毕竟人多眼杂,万一以后被翻出来清算,那就得不偿失了。”
  
  邹城点点头:“赵姨最多做到过年前, 年后去西泽市跟儿子同住。”原来如此。
  
  邹城带白灵又骑回县城中心, 邹城在前面闷闷的说道:“我饿了,去吃东西吧。”
  
  白灵拍拍胸脯:“没问题, 我有钱有粮票, 你帮我这么多, 我请你吃。”
  
  白灵跟着邹城进了国营饭店, 现在正是饭点儿, 饭店里人不少, 空桌子只有两张,白灵走到里面的空桌子,问他:“你要吃什么?”
  
  邹城说道:“随便。”
  
  白灵一愣, 随便是啥, 饭店可没有,既然邹城不挑剔,白灵就在窗口扫视一眼菜单,随便点了点:两碗桃花面、两个烧饼、、两碗米粥。
  
  桃花面两毛钱一碗,桃花面也就是馄饨面,将煮熟的馄饨跟面条混在一起,浇上臊子,馄饨浮上上面宛如一朵朵桃花。一碗面条需要2两粮票。烧饼八分钱一个搭1两粮票,米粥其实就是米汤,一分钱一碗当水喝,不要粮票。白灵算了算,一共花了五毛八分钱外加六两粮票。
  
  倒不是白灵不想请邹城吃点好的,菜单上倒是满满写了一大篇,她问一个,服务员翻个白眼:“没有!”她再问,服务员拍拍桌子还是不耐烦的说没有,现在供应的,就是这些基本的食物,炒菜全没有。
  
  邹城大步过来全端到桌子上,白灵不好意思挠挠头:“没什么能买的,大致就这些。”
  
  邹城没在意,说道:“挺好的,能吃饱就不错,多谢。”
  
  白灵呵呵笑了一声:“应该是我谢谢你。”
  
  邹城吃饭姿势很优雅,跟白灵穿过来见到的其他人不一样,她得出结论:一看就是没挨过饿的。
  
  吃完饭邹城执意要骑车送送她,他说自己反正也闲着,骑自行车也顺路,白灵告诉他怎么走,还别说骑车就是快,白灵跳上自行车,她两手扶住后座,尽量不让自己跟邹城有身体接触,走一条路时有石子,自行车使劲颠了颠,白灵身子一歪,下意识的拽住了邹城的衣服,随后赶紧撒手,邹城一送就把白灵送到镇上,骑车比步行要快好几倍,白灵心想,以后非得弄辆自行车不行。
  
  这几天白灵一直在琢磨,从哪里弄点肉来,城市户口每个月半市斤猪肉,凭猪肉票八毛钱一斤购买,不过肉不是每月都能排的上,有时候常买不到,一般就退而求其次换成鸡蛋。
  
  白灵指望供应也不太可能,还得自己想辙,她又想到黑市,他们这四面环山,有深山林子,听说常有村民趁着夜色正浓,跑到山里去打猎,野兔子、野鸡,悄悄凿冰还能有鱼吃。
  
  白灵又跑了一趟县城,用三十斤玉米面、五十斤红薯面,从一个大哥手里换来五只野兔、三只野鸭、四只野鸭,另外还有十多斤野猪肉。
  
  粮食在这个时代人的眼里是最珍贵的,其他的都是调剂,吃饱才是第一位,可白灵守着一个大空间,里面的粮食够她吃好久,更何况她知道历史,这段挨饿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以后会越来越好,目前粮食她不敢使劲都拿出来,只能保证家里不断顿,不挨饿,不然孙玉柱老两口一定怀疑,她找不出合理的借口。一次两次推到同学身上,可家里多了几百斤粮食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这些肉分量不算太重,最起码比动辄一百斤的粮食好很多,她背着袋子出了县城,还要步行一个来小时才能回到小杨庄,路上都是走路的行人,穿的大同小异,走路虚浮像是没吃饱,白灵怕袋子里的肉香散出来惹麻烦,赶紧快走几步远离人堆。
  
  回到家白灵把袋子往屋里一放,对着孙玉柱两口子说:“姥姥姥爷,你们看这是啥?”
  
  孙玉柱晚上刚下工,过来翻翻袋子,惊喜的说道:“咋这么多肉?”
  
  白灵摆出早就想好的借口:“你们还记得城里的李婶不?就是我姑姑家隔壁的那个,他们家一个亲戚是深山老林边上的,常常打野味吃,也给她寄了点,不过都是悄悄的,李婶说别让我跟别人说,以后也别再提。”
  
  李婶他们知道,对白灵丫头不错,还帮她管粮本呢,是个厚道人,桑红芹感叹道:“我的妈呀,这么多肉,吃起来可真够解馋的。挨着山林还有一身武艺就是好,打猎饿不着,估计把肉当粮吃了。”
  
  孙玉柱说:“人家那是有福气,没成想我们也跟着沾光。”
  
  白灵说给周叔家送点,也就是生产队长家,桑红芹点头:“中,人家一家对咱们不错,也是能守住秘密的,等一会儿天擦黑,让你姥爷送过去。”
  
  白灵捡出一只野兔、一只野鸭,还有两斤左右的野猪肉,桑红芹那袋子裹了好几层,她又问:“老二那?”
  
  孙玉柱瞪了老伴一眼:“惦记那个畜生有甚用?他对你啥样?咱们搬出来这么久,口粮主动提过送来吗?不给!”
  
  提到口粮,才让孙玉柱老两口憋屈,生产队每年年底算公分给粮食,孙玉柱老两口都有粮食,岁数大了吃的不多,尤其是桑红芹,一部分都贴补给二儿子家,今年的粮食还剩下一些,他们出来单过,儿子媳妇闭着眼睛提都不提粮食,就在那装傻。
  
  想到这里,白灵说道:“姥姥姥爷,你们别着急,肯定是二舅妈拴着二舅不让给,赶明儿有时间我去要。”
  
  桑红芹十分同意,她儿子肯定多少惦记爹妈,就那个媳妇难缠,她不放心的问:“你二舅妈的刁蛮全庄都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咋能要的回来。”
  
  白灵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道:“姥姥你放心,我有办法,呵呵呵。”
  
  孙玉柱送完野味,不是空手回来的,竹篮里有四个鸡蛋、一把小葱、袋子里拎着大白菜,桑红芹叹道:“她周婶真是厚道人。”
  
  孙玉柱两口子动力十足,根本不让白灵插手,桑红芹拿出盐巴,把已经收拾好的野兔子野鸡mo上盐,一遍又一遍,说这样风干之后入味,存放的时间还长。
  
  孙玉柱在灶坑烧火,他们留了一只野鸡、四个家雀,孙玉柱嘿嘿笑道:“灵灵啊,姥爷给你烤家雀儿吃。”
  
  孙玉柱把家雀儿褪毛去内脏,又用清水漂去血丝,叉在铁棍上放在灶坑里烤,不停的翻转。
  
  野味浸好盐巴后的挂起来,可不敢挂在外面,被别人看到可说不清楚,厢房空着一间,平时没人住,窗户钉的死死的,平时也锁着门,就把野味挂在里面。
  
  家里实在没有油,白灵前几天从空间里拿出十斤大豆,绞尽脑汁想了借口让老两口相信,第二天桑红芹就用土法子榨了油,就是得油率较低,十斤就榨了一斤半左右。榨油后剩下的豆油渣滓叫豆饼,白灵印象里现代这些豆饼都是喂牲口的。
  
  此一时彼一时,这个时代豆饼也金贵着呢,都是人吃,像生产队榨完油后,剩下的豆饼家家都抢着要。
  
  桑红芹把野鸡剁完,拿灵灵她周婶送的小葱炝锅,也舍得倒豆油,再倒半锅水,鸡肉稍微拿盐巴腌腌,之后就倒进锅里,又抓一把野蘑菇扔进去,准备炖鸡汤喝。
  
  锅烧开时满屋都是鸡肉的香味,孙玉柱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儿是个好日子啊。”
  
  白灵找个时间,去了她二舅家,郑丽梅正在院里洗衣服,她推开木门进去,郑丽梅捋捋头发,一抬眼瞧见这个侄女来家里,脸色不悦:“你咋来了。”
  
  白灵顺势往大柿子树上一靠:“舅妈你看你这话说的,老宅你也没少去,咋我来一次就不不欢迎?”
  
  郑丽梅可不想有话柄让白灵抓住,说道:“那不会,只是你来有事吗?”
  
  当然是有事,没事白灵才不愿意来呢,白灵指了指院子里藏粮食的地窖:“我来取姥姥姥爷的粮食,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走的时候没搬多少粮,不够吃。”
  
  郑丽梅干笑两声,大概觉得坐着气势太弱,把洗衣盆端到一边,站起来说道:“你这话咋说的,粮食走的时候都带过去了,我们这一家好几口不够吃啊,再者马上就过年了,大队会分粮食,你们少吃点没啥。”
  
  她话倒是说的轻巧,自己怎么不少吃点?白灵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舅妈不愿意给。”
  
  郑丽梅扭扭的进屋,心想我就不愿意给,你还能硬抢咋地。
  
  白灵回老屋拿了一个破碗一双筷子,等午饭的时间,就往二舅家的门外一坐,来来往往的人都瞧上她几眼。
  
  孙海全下工回家,瞧见没见过几面的侄女,问她怎么了,白灵说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周围的人一直瞧呢,孙海全赶紧进院子,指着他婆娘道:“你对灵灵咋啦,她正拿着碗坐咱们院子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