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鸿禧六年, 明宣帝凤铭瑄于三月祭祀时遇刺, 昏迷不醒, 燕王凤俊彦奉摄政王, 主持朝政, 同年六月十五, 明宣帝驾崩, 享年三十,葬景陵。
  可就在众大臣推举燕王登基之时,平西侯爷和太后的侄女朝阳郡主挺身而出, 拿出证据指出先帝乃燕王所害,燕王拒不承认,七月, 燕王登基, 改国号为建文。
  而一向跟平西侯爷交好的苏丞相却一反常态,站出来怒控平西侯爷有谋逆之心, 满朝文武震惊。
  平西侯爷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攻上京城, 这一仗打了三年之久。
  
  而此刻, 在离平西侯府几里远的山坡上, 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昭华公主满身污泥, 她身上桃红色的月华裙早已经褪了颜色,裙摆处不知道被什么割断了,露出血迹斑斑的脚踝, 上面的伤口还未凝固, 染着污血,又红又肿。
  她看了看后面追来的身影,感到绝望,看来是逃不掉了。
  在她身后,严如是高高在上地坐在马背上,垂着眼皮子打量着她,眸光在她受伤的脚踝处流转片刻,闪过一丝讥诮,他挥舞着手上的马鞭,好整以暇道:“公主,本世子劝你,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看在这六年来的夫妻情分上,只要你交出玉玺和信件,我还像以前那样待你,如何?”
  虽是商量的语气,他面上的神情却是自信满满,好似面前的人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
  昭华公主抬起头怒视着面前的男子,绝美的面容上勾起讥嘲的笑容。
  六年的夫妻情分?
  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当年母后一道懿旨将她嫁给平西侯世子为妻,她亦对温润如玉的他一见倾心,可婚后没多久,他就先后纳妾,每一次都表现得他身不由己,不得不纳,她那时小产,对他心灰意冷,便整日躲在院子里,不理俗世。
  一年后祭祀之时,皇兄遇刺,她悲痛欲绝,赶去京城陪伴着皇兄,而他,在昏迷的皇兄面前痛哭流涕,日夜不停的坚守在皇兄身边,凡事亲力亲为,连皇兄吐出来的秽物,他都不假他手,亲自帮忙擦洗处理。
  若不是见他如此忠心耿耿,她又如何会相信他,那时候她对他已经没有了夫妻之情,帮助他不过是利用他来跟燕王抗衡,而他,却是利用她夺取凤家天下。
  恨只恨,她识人不清,被他的甜言蜜语给骗了,竟是自己跳进了他精心设计的圈套里,这三年来更是一心替他谋划,设计扳倒燕王,若不是前段时日从他们的行为中察觉到不妥,命秦默暗中查探,她也不会知道,平西王竟是有谋权篡位之心。
  接着,她便被囚禁起来,这一囚禁,就是三个月。
  
  昭华公主冷笑出声:“哦,你想如何待我?是将我关在凤怡院,日夜派人监视,还是要毒哑我,砍掉我的双手,以免我日后反击?恐怕在你的眼中,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吧。”
  她望着对面随之而来齐刷刷举着弓箭对着她的暗卫,丝毫不怀疑,但凡她将玉玺交了出来,下一刻,他就会要了她的命。
  与他在一起这么久,她很清楚地知道,他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你还做你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我的世子妃,待我君临天下,你就是我大元朝的皇后,前呼后拥,受万人敬仰……”
  严如是眉头微蹙,与她相伴到现在,虽然谈不上伉俪情深,但也算是相处和睦,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愿意做绝了,等父王登上皇位,他会请旨求父王饶恕她,给她留个全尸,也算是对他们这么多年夫妻之情的一个交代。
  “哈哈哈——”
  昭华公主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仰天大笑着,泪水从她瘦弱的面上滑落,如同她的心一点点的坠入尘埃,“皇上……皇后……哈哈,还大元朝,你们连国号都拟好了是不是?严如是你这个狗贼!你妄图夺取我凤家天下,还好意思站在这里许诺什么皇后之位,就凭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严如是冷笑着,漠然道:“狠毒?呵呵……比起狠毒,谁也敌不过公主你啊,伙同外人跟自己的亲哥哥作对,啧啧,下手可是毫不留情啊,燕王怕是要恨透你了!”
  见昭华公主孤傲地站在那里,面上毫无悔意,严如是迎上她不屈不饶的眸光,阴鸷地眯起眼睛,眼眸一转,侧头想了想,嘴角蓦然绽放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昭华公主,既然你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本世子就不妨告诉你,你最心爱的皇兄,那个短命鬼,并非是死于燕王和苏丞相之手,而是我爹派人刺杀的,然后嫁祸给了燕王,你皇兄死的那叫一个惨啊,好不容易从昏迷中醒过来,也幸好老天有眼,那一日是我侍奉在他身边,见到他清醒过来,我蒙住他的口鼻,送他归了西,你真该看看你皇兄当时的神情,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哈哈哈……”
  见她面色一点一点惨白,神色龟裂,严如是面上的笑容越发的畅快:“本世子不妨再告诉你,你的好妹妹朝阳郡主,早在你我大婚之前,就已经将身子给了我,你的好外祖父李国公,一早就投奔到我爹身边,而你一心恨着的苏贤之那个老匹夫,竟然临到最后,挺身替三皇子挡了好几刀,啧啧,那可真是护主情深啊,你还设计害死了他的女儿,你说,你不狠毒么,你与我又有什么区别?若是先皇地下有知,怕是要被你这个好妹妹给气活,他可是最疼爱你的……”
  
  “你住口!”
  昭华公主惊骇无比,她双眼充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内心像被重物狠狠地锤着一下,猛烈地刺痛着,她联想到当初。
  对,当初,确是他含着泪,跑来告诉她是燕王下的毒手,是燕王谋害了她的皇兄,那悲愤欲绝的模样让她原本就怀疑是燕王的心更加坚定了,皇兄出了事情,她只觉得她的整片天都塌下来了,其他的一切都不在她的眼中,她一心只想着报仇。
  后来,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伪,可他演的太好,演的太真,再加上燕王暴戾乖张,向来对皇兄不敬,三番五次跟她作对,她便…… 昭华公主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想到此,眼前止不住的发黑,心像是痛到没有了知觉,她眉头一蹙,俯身,喉咙处的血腥哇得一声吐出,染红了地面,她含着泪,凄惨地笑着:“哈哈哈……没想到,我竟然是错信了奸人,在替仇人做事,严如是,没想到竟是你杀了我皇兄,皇兄他对你不薄,你好狠的心啊!”
  
  她擦着唇角的鲜血,固执地站着,站得笔直,被关起来那么久,逃跑了这么久,她早已经体力不支,心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昭华站在那里,任由冷风阴狠地刮着肌肤,身上的疼痛更加地清晰,每一处都在提醒着她,她有多么愚蠢。
  父皇勤政爱民,后宫稀薄,子嗣凋零,膝下生有三子一女,大皇子凤鸣秦乃是宫女所生,一直养在苏贵妃身边,早已病故,而苏贵妃亦在父皇去世之时殉葬;三皇子也就是燕王凤俊彦是贤妃所生,而她和皇兄则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因此,自幼她就与皇兄走的极近,而不喜欢那个整日冷着脸,面若冰霜的燕王。
  燕王总是跟皇兄作对,朝堂上公然顶撞皇兄,每每对着她也是说话毫不留情,她厌极了他。
  这也是为何,皇兄出事之后,她第一个怀疑燕王的原因,她占着宫殿,不肯燕王靠近昏迷着的皇兄,她错信了严如是,让他有机可趁,她帮着严如是攻打燕王……
  她最亲的皇兄被她的枕边人活活闷死,而她,却亲手将江山送到贼人手中,严如是说得对,皇兄若是地下有知,怕是要生生的被她气活,皇兄不会原谅她,燕王不会原谅她,被她害死的苏暮雪不会原谅她……她,也无法原谅自己!
  “我狠心?我残忍?哼!”严如是不屑道:“自古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是在鲜血和尸骨中建成,公主,我劝你还是乖乖的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本世子惩戒不听话的犯人,有的是手段,那些……你可都见识过。”
  昭华公主原本孱弱的身子仿佛快要凋零一般,在风中萧瑟,她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 “哼,废话少说,要杀要剐随你便,想从我这里套话,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严如是,他怕是还不知道吧,纵然帮助他对付燕王,三年前,皇兄驾崩之时,她就将皇兄遗子托付给了她的伯父淮南王。对付燕王是一回事,但这天下,终究是她凤家的天下。
  她再信任他,终究还是留了个心眼。
  更何况,真正的玉玺在三日前她就已经托付给了素衣,连同平西王企图谋权篡位的证据一同快马加鞭送至淮南王府,她还留在这里,不过是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为素衣争取时间罢了。
  因为只有她在,严如是才不会怀疑。
  也只有她在,素衣才能够顺利把信物送出去。
  他这样生性多疑的性子,是不会相信她会将玉玺这般重要的东西交由一个婢女保管的。
  昭华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既然他想要这天下,那她就多给他找几个对手,淮南王,恭亲王,他们可都是凤家的人,手上皆握有重兵,这天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正文 楔子2   
  严如是不愿再和她虚与委蛇, 他伸手, 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拿过弓箭, 上下打量了一番, 拉起了弦, 对准了公主的胸膛。
  突然一个黑影冲了过来, 身形如电闪到近前, 将公主一揽,紧紧地护在怀里。
  看到来人,纵然恼羞却一直都表现得很淡定的公主突然间惊慌起来, 她拽着来人的手臂,“秦默,你……你怎么回来了?素衣呢?”
  他不是护着素衣前去淮南王府吗?
  莫非出了差错, 被平西侯府的人给拦截了。
  公主越想越惊慌, 她眸光一瞬不瞬的逡巡着眼前的黑衣男子,试图从他冷峻的面容上看到一个答案。
  “公主放心, 属下护送素衣姑娘前去, 半途中遇到了风公子, 人和信物都已经交给他了”,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道。
  昭华公主松了一口气, 转而又是一怔, “那你来做什么?”,他既已将素衣安全送到,完成了任务, 为何还要前来?
  莫非又出了什么变故?
  想到此, 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黑衣男子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他如画的眉目一如往昔,只是那俊朗的眉头紧紧地蹙着,见昭华公主眼眸深处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他内心一痛,面上却不显,温声道:“属下来带公主走”。
  他自然是为她而来。
  早在公主下令之后,他就知道,公主是存了必死之心,他想带着她逃走,以他的武功还是有八成把握的,可是公主志不在此,他也无能为力,只能顺着她的心意,为了达成她的心愿,他一路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护送着素衣姑娘离去,也幸好上天怜悯,让他们中途遇到了淮南王世子,他将素衣托付给世子之后,片刻未停,赶了回来,只为了见她最后一面。
  此次,若有生还的希望,他定倾尽全力护送公主离开。
  如若没有,那他便陪着她死,黄泉路上,他依旧护在她身边,为她披荆斩棘。
  她生,他伴她左右,默默守护着她。
  她死,他也绝不苟活。
  
  严如是看着他们,当下也认出了来人,他名唤秦默,是先皇在世时,赐给昭华公主的贴身侍卫,在来到公主身边之前,他可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
  他曾亲眼看着他是如何的以一敌百,如何的百步穿杨,如何的一箭三雕,其武艺高强,甚至远在他之上,这样的人才,在这乱世之中,本该建功立业,成为一代名将,却沦落到成为公主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卫,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严如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秦默,起了惜才之意,他高声道:“秦默,本世子知道你是个人才,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你若是跟了本世子,本世子便既往不咎,让你在麾下当大将军,日后升官加爵,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岂不美哉!”
  秦默闻言,将公主护在身后,抬头,冷峻的眼眸落在了严如是身上,淡然的语气中透露着三分嘲弄,“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先皇和公主对我有知遇之恩,秦默虽是下人,却也懂得何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理,自当肝脑涂地,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言外之意就是他严如是是一个连下人都不如,不知恩不图报的小人。
  
  昭华公主闻言,不禁侧目,她看着稳稳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伟岸的背影,有些动容,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竟然有一个人不顾生死地站了起来,面对着旁人的威逼利诱,仍然无动于衷,高声说着他愿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她的母后,她的夫君,那些曾经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皆背弃了她,到最后,竟然是一个她平日里甚至忽略的侍卫为了她挺身而出。
  严如是面色一沉,厉眸紧盯着秦默,语气骤然转冷,“识时务者为俊杰,冥顽不灵的下场就是粉身碎骨!你既是个人才,又何必如此顽固不化呢,本世子惜你是个人才,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想清楚了再回答本世子也不迟。”
  “不必了”,秦默斩钉截铁道:“我秦默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只管放马过来,我便是死,也绝不与你同流!”
  他护着公主,一边应付着严如是,一边探查着地形,找寻着突破之法。此处地段荒野,无山林遮挡,而严如是带领的兵马有二十来人,已经呈半圆形将他们包围住,一支支利箭直指着他们,他们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今日,怕是逃不出去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身子微侧,低声对着身后之人说道,“公主,待会儿属下引着他们向南,东边百米处有一个小山丘,你先跑到那里躲起来”。
  “能逃出去吗?”,清冷的声音传来。
  秦默身子一震,对方来势汹汹,夺取他们的性命犹如探囊取物,他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去,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只能拼上一拼。
  见秦默僵硬着身子不说话,昭华公主望了望对面,心沉了沉,面上却露出了一丝释怀的浅笑,“既然逃不出去,那就索性不走了,都说生且尽欢,死亦无憾,本宫这一生虽未能尽欢,临死之前能够做成一件事情,如了心愿,又能得你这般忠心之人守护,已然无憾”。
  “公主……”
  秦默喉咙一紧,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正此时,严如是冷冷一笑,从马背上抽出一箭,对准了远处的身影,拉满弦,“秦默,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本世子无情了”。
  话落,他手上的力道一松,嗖一声,利箭直直射向公主。
  秦默一怔,以他的武功是能躲过去的,可是躲了又如何,躲过这一箭,也躲不过接下来的,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他闭了闭眼睛,释然一笑,公主说得对,既然躲不过,索性坦然面对。
  死又何惧?
  
  他转身,挡在了公主面前,利箭从他的左胸膛穿过,血液当场溅出来,鲜血如注喷出,溅在了公主那条已经辨不出颜色的苎丝纱裙上,昭华公主的心猛得一缩,睁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
  她扑过去,颤抖着捂着箭穿透的地方,可是血像是一条奔涌不息的河一般汨汨流出,她用手去堵,可是血水仍然顺着指缝疯狂的向外涌着。
  她猛得抬头,望着对面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怒骂道:“严如是,你个狗东西,你不得好死!”
  她感觉到袖子被拉扯,忙低下头,却看见秦默的胸前已经被鲜血染透,秦默几不可见的对着她摇了摇头,整日冷峻的脸上却忽然带出了一抹微笑,她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不得好死?”,严如是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言,他提嘴就是一个冷笑,“本世子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不得好死!”
  他大手一挥,命令道:“放箭!”
  顿时,十数支箭呼啸而至,转眼间便将秦墨射成了马蜂窝,然而他却像是半分感觉都没有,只是痴痴地望着公主,见她流泪,不禁努力地抬起手,在触到她光洁的脸庞不由一顿,眼眸微闪,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她的脸庞,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手指轻颤,温柔地替昭华公主拭去眼角的泪水,若无其事地笑了出来,张了张口,强忍着疼痛清咳一声,哑着嗓子道:“公主……公主不要哭,属下有罪,未能……护住公主……”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气息稳了一稳,“公主——”
  可是不待他再说什么,便再也压制不住喉咙处向上翻涌的血气,眉头一蹙,一张嘴,猛得吐出一大口鲜血,眼神涣散,再也说不出话来。
  “啊——”,昭华公主发出撕裂般的喊声,她再也顾不得什么,惊慌地上前捂住他的嘴,可是他原本攀住她胳膊的手却缓缓地垂了下去。
  “不,不要——”
  “秦默,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
  昭华公主双手扶着眼前的男子的肩,垂首看着穿透他身体的箭头,哽咽着声音,哭喊道:“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
  “秦默,我命令你醒过来,本宫命令你醒来啊……”
  “呜呜呜……所有人都抛下我了,只有你……”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
  
  严如是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昭华公主抱着黑衣男子痛哭流涕的模样甚是碍眼,他面色变得阴鸷狠毒,眼眸微微眯起,冷芒一闪,随后唇角一勾,发出一阵嗤笑,“哼,说什么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却原来……不过就是些男盗女娼的勾当,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就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
  说着,从马背上拿出利箭,对准了再无遮掩的公主,手臂用力,狠狠地灌满了全力,手一松,将箭送了出去。
  昭华公主早已经瞧见了这一幕,她只是惨然一笑,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没想到和她昭华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竟然是他。
  她眼看着利箭射过来,却嘴角含笑,不躲不闪,从容地上前一步,紧紧地抱着秦墨转了个身,将背对向箭来的方向。
  利箭撕开空气,带着雷霆之势攻来,穿过公主的身体,直直的射进了秦默的胸膛,将二人射了个对穿。
  热,只是烧灼的热袭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血如秦墨一般喷涌而出,浸湿了她的衣裳,也染红了他的衣衫。
  
  山坡上的风微微的吹过,空气中有种微甜的味道。
  昭华公主甚至能听到她的血缓缓流尽的声音,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她的身体越来越轻,眼前也开始模糊,一片血雾中,昭华公主奋力地睁开眼,紧紧盯着面前苍白的面容,这一生,她稀里糊涂,识人不清。
  来世,若有来世,绝不这样活了。 正文 第一章 公主重生   明宣帝最近偏头痛。
  昭华公主自摔了一跤之后, 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前温婉乖巧的性子不再, 她昏迷的这两日请了得道高僧入宫为她作法, 她跟着听了一会儿佛法, 竟然闹着要出家。
  这可如何是好?
  整个大明王朝谁人不知, 昭华公主自幼聪慧胜过男儿, 三岁擅诵,五岁成诗,诗词歌赋,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乃大明朝第一才女, 性子更是温文尔雅, 端庄贤淑,自她及笄以来, 求亲的折子一个接着一个, 堆满了龙案, 平西王世子严如是更是带着万金前来求娶。
  眼看着严如是跟公主越走越近, 大有“一见钟情, 再见定情”之势, 太后也和他提过几次,就在他为他们二人赐婚之后,出事了。
  昭华公主在御花园内摔了一跤, 磕破了头, 更是感染了风寒,这一摔,她昏迷了三日。
  昨个儿好不容易清醒了过来,看到他之后先是抱着他嗷嗷大哭,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好似与他分别了多年,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好不心疼,他当时打趣,笑话她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说出去平白让人笑话了。
  怎知公主闻言,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非说自己看破了红尘,要出家当尼姑。
  偏生他是极护着这个妹妹的,不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现下该怎么办?
  这圣旨已下,难不成要他朝令夕改?
  明宣帝想到此,就头痛不已。
  
  六月夏初,暑气已然袭来。
  此刻,长信宫中,昭华公主躺在华贵的紫檀四柱灯笼棉围架子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一层被子,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窗外开得分外茂盛的合欢花,眼神空洞。
  整整一天一夜,她才彻底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她明明已经死了,被严如是那个狗贼一箭射穿胸膛而死,死在凄凉的深秋,死得透透的,怎么一睁眼,竟然回到了鸿禧三年,皇兄刚下完圣旨的第三天。
  昭华公主有些分不清现在是现实和梦境,她明明死了,却又回到了六年前,还正好是她刚被许配给严如是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真实,可之前的呢?是虚幻吗?
  不,绝对不是!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痛苦,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被万箭穿心而死,那利箭刺入肌肤,划破她的骨肉直直扎在心上的疼痛和无望,这种苦痛,只要经历过一次便永世难忘,可现在的她,现在的一切,又确确实实是六年前的。
  是上天怜悯吗?
  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这一世,她一定要保护好身边的人,绝对不让他们受到半分伤害!
  
  时隔六年,她依然清晰的记得,鸿禧三年的六月初八,皇兄下旨将她下嫁给平西侯世子严如是,她那时年幼,一颗心早已被温润儒雅的他给占据,得知消息之后,开心不已,却在当日下午走路之时摔了一跤,头部磕上了石头,受了伤,病了很久才得以康复。
  而此后的六年,她嫁给奸人为妻,皇兄被害,她识人不清,帮着仇人做事,一直到最后,横尸山头……
  想到那个无情无义的男子,昭华公主的额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好像鲜血又一次透过纱布渗了出来。
  
  “公主醒了?”
  门帘微动,轻轻慢慢的脚步声传来,昭华公主抬头却见一身穿淡黄色交领短袄,白色护颈环绕,外罩同色短袖直领对襟短袄,下着柳绿马面裙,梳着双平髻的丫鬟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这婢女容貌清丽,长得甚是好看,她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湛湛有神,修眉端鼻,说话间颊边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是可爱,身材更是窈窕有致,走动起来颇有女子的韵味。
  瞧见昭华公主靠在床上发呆,她先是一怔,随后加快了步伐,将药碗摆放在桌上,惊喜道:“公主可算是醒了,世子爷都在外面等了许久,奴婢这就去喊他进来”。
  她话落,不待公主反应,转身就要离去。
  昭华公主眸光沉沉,落在她身上,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这婢女名叫晚晴,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大大咧咧,俏皮可爱,看上去心思单纯,毫无心机,可是她却记得,在她下嫁严如是的第二年,晚晴就爬上了严如是的床,还哭哭啼啼地求到了她的面前,要她抬了她的妾位。
  她那时痴傻,以为她是性子单纯,还站出来替她说话,后来才知,她却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在身边而不自知。
  昭华公主的眸光刹那间变得冰冷,严如是不过是在外头站了片刻,她就等不及走进来替他说话,难道,她早在这时就已经是严如是的人了?
  不等她吩咐,就擅自作主张。
  她究竟有没有将她这位公主放在眼里!
  
  昭华轻咳了一声,沉声道:“晚晴,不必了”。
  “为什么?”,晚晴闻言停住了脚步,公主心地善良,平日里跟她们也是随意惯了,可是这次公主醒来,却变得不一样了,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
  晚晴扭过头,一脸的茫然,却在接触到公主的眼眸时一愣,被她眼底的冷意给震慑住了,她喃喃道:“公主,您……您这是怎么了?”
  公主向来很喜欢她,像这般用冰冷骇人的眼神看着她还是头一回。
  难道是……公主发现了什么?
  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昭华公主察觉到自己失了态,她虚弱的闭上了眼睛,面露倦意,手扶上额头的纱布,无精打采道:“本宫头痛得很,你先下去吧”。
  “是,公主”,晚晴不甘心的咬了咬唇,俯身退了出去,传达着公主的旨意。
  
  隐隐约约听见外面传来交谈的声音,昭华公主眉头紧蹙,握紧了拳头。
  她前世的夫君,平西侯世子严如是就在门外。
  那个面如冠玉,俊美不凡,文韬武略,一入京城就赢得无数好感的男人,分明是一个衣冠禽兽,他谋划凤家天下,以迎娶她之名入京,暗地里结党私营,最后残忍地杀害了她最敬爱的皇兄,更是一发利箭送她归了西。
  她恨不得杀了他,就像他活活闷死皇兄一般活活的蒙死他,让他也体会一下那种无能为力的痛楚,她恨不得……恨不得撕了他的皮,啃了他的骨头,将他狠狠的踩在泥地里,让他永远都不会出来祸害他人!
  昭华公主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里,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流了下来,她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用力的掐着,狠狠的掐着,唯有如此,她才能强忍住胸中爆发出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愤怒和怨气。
  她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跑出去撕裂那个让她恨到肺腑之中的狗贼!
  她一定要忍,她必须要忍。
  
  门外,严如是听闻公主不想见他,不由得一怔,“你说,公主她不愿意见我?怎么会……”
  “奴婢也不知道”。
  严如是眼眸微闪,他看了看紧闭着的大门,好看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一弯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世子爷,您怎么了?”,晚晴见状,连忙上前拍着他的后背,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世子爷,您要不要紧?奴婢去为您端杯热水来”,说着,转身就要进屋。
  严如是伸手拉住了她,“晚晴姑娘,不必如此”。
  转角处,素衣端着点心走了进来,正看见严如是拉着晚晴的手,而晚晴的手则搭在世子的后背上,这已经是逾越了。
  公主抱病在床,她身为婢女,却在门外跟世子爷亲亲我我,这成何体统!
  素衣咬着唇,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一直到整个人都隐藏在墙后,侧着耳朵,偷看偷听起来。
  晚晴被严如是拉着手,绯红了面颊,她害羞的低垂下头,有些不舍地从他手中抽出手,“没想到世子爷还记得奴婢的名字,晚晴不过是一介婢女,世子爷直呼奴婢的名字便是”。
  “虽是婢女,长得却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娇嫩”,严如是靠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
  被心上人这么一夸,晚晴的脸越发红了,心跳得快要从喉咙处蹦出来,她强忍着内心的欢喜,扭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大门,低声道:“奴婢听闻世子爷担忧公主的身子,连着三日来不眠不休,为公主诵经,奴婢多嘴,世子爷不管如何,都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莫要太过劳累”。
  “公主既醒,我便放心了,改日本世子再来探望公主”,严如是点了点头,踏步走了出去。
  晚晴右手抚摸上左手,那处滚烫一片,被世子爷握在手中的触感还在,她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又红了几分,跑了出去。
  在她身后,素衣漫步走了出来,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呸了一口,骂了几声贱蹄子,这才端着点心,向着门内走去。
  
   正文 第二章 无路可走   素衣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昭华公主整个人隐在阴影中, 低垂着头, 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周身萦绕着悲伤的气息, 那气息浓郁得将她整个人封闭了。
  仿若那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其他任何人都走不进去。
  素衣眉目一转, 见药碗摆放在桌上, 一口未动,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公主自醒来之后就是这个状态, 一个人痴痴的看着某处发呆,只有皇上来的时候她才稍微缓过神来,她有时候连别人唤她都听不见, 也不知道公主是被撞坏了脑子, 还是撞坏了心。
  “公主……”
  她轻轻唤了一声,见昭华公主毫无反应, 她又唤了一声, “公主, 公主您醒醒”。
  昭华公主缓缓抬起头来, 额头纱布上的血渍触目惊心, 素衣见状一惊, “怎么又出血了?奴婢这就去喊太医”。
  “不必了”,昭华公主开口劝住了她,她眸光含泪的看着眼前之人。
  素衣自七岁入宫便贴身伺候着她, 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她, 她记得,素衣曾经劝过她,严如是此人不可靠,可她那时候榆木脑子石头心,并不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前世,素衣,秦嬷嬷和秦默是她最后的依靠,如若不是他们忠心耿耿地一直陪伴着她,她怕是撑不到那么久。
  想到秦默,公主的眉头紧紧的蹙在了一起,时隔这么久,她已经记不起秦默是何时跟着她,又是在什么情况之下来到她身边。想来也是,他不过是一个侍卫,无足轻重,前世的她,如若不是在遇到变故之后,他生死相随,她又怎会将他放在心上。
  公主想到秦默,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可是……公主您都出血了”,素衣担忧地看着她额头上被血染红的纱布,公主这一摔可真是严重,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还是找太医前来医治,更为妥当。
  “无碍”,昭华公主撑着身子起身,端起一旁的药碗,用勺子拨弄着乌黑浓厚的汤药,道:“素衣,本宫昏睡了几日,头疼得紧,和本宫说说近两日来发生的事情”,时隔六年,很多细节她都已经忘了,只记得一些重大的事情。
  “是,公主”,素衣点了点头,她拧起了漂亮的柳叶眉,不解道:“不过这中间,倒是发生过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
  “公主昏迷的那三日,奴婢每日前来,都在院门口发现一株园叶唐菖蒲”,素衣指着窗外的花园,道:“奴婢也不知是何人送来,就将花儿栽在院子中,公主你说这事奇怪不,是谁送来的也不说一声,就这样摆放在院门口,不过是送株花来,又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偷偷摸摸的做什么?更奇怪的是,公主醒来之后,这花就不曾再送来过……”
  园叶唐菖蒲,那是她喜欢的植物,是谁这么有心?
  昭华公主一怔,暗自将此事记在了心中,继续问道:“其他呢,还有什么事情?”
  “奴婢一一讲给公主听”,素衣从公主和朝阳郡主一同游御花园,摔了一跤说起,说到朝阳郡主难受得在她床边痛哭流涕,皇上急得每日都来看望她很多次,再到平西侯世子整整三日不眠不休的为她祈福,事无巨细都一一回报,甚至连燕王都前来看了她两回,见她没有醒,看了她一会儿便走了这类事情都说了出来。
  
  前宫。
  秦默操练完带刀侍卫,转身,回到营房休息。
  马刺凑了上来,嘻皮笑脸道:“左统领辛苦了,最近本该是你休沐的日子,怎么还这么拼?你就不想休息几天,去皇城外走走?”
  秦默扭头瞥了他一眼,不曾说话。
  马刺也不恼,仍是凑着,接着道:“我这儿啊有个大消息,你要不要听一听?”
  “不感兴趣,你喜欢,就说给别人听”,秦默冷漠的拒绝道。
  马刺坏笑着看着他,唇角上扬, “是关于昭华公主的,你确定不想听?”
  秦默的身体一僵。
  “行吧,你既然不想听,那我便不说了,走咯——”
  马刺转身,还未走出房门,便被秦默拦截了下来。
  “公主不是苏醒了吗?她怎么了?”
  “哟,刚才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满脸写着‘我心情不好,走开,别理我,让我一个人呆着’,怎么这会儿突然就转了性子?”,马刺损着他,“秦左统领,你莫不是暗恋着昭华公主?”
  “你这胡言乱语的本事倒是见长”,秦默拧起了眉头,一张冷峻的面容上没有半分表情,隐藏在袖子中的手却紧紧的捏了起来:“若是不说也行,你下旬的休沐免了,多操练一日。”
  “别……别……”
  马刺瞬间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公报私仇啊你,我算是怕了你了,行行行,你不愿意承认就算了,这皇城中暗恋着公主的人多的去了,就咱营里还有好些呢,我听说啊,这昭华公主醒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还闹着要出家呢,皇上的圣旨都下了,将她许配给平西侯世子,在这个当头公主闹了起来,你说这事……这叫个什么事啊!”
  马刺自顾自的道:“如若公主当真要悔婚,天下恐怕是不太平咯……不过这样也好,乱世之中出英雄,咱们呆在这皇宫之中,建不了功也立不了业,若是战争一起,嘿……那就各凭本事了……”
  马刺说了半天,见秦默半点反应都没有,他扭头,却见秦默冷峻的面容阴沉的有些凶煞,他一怔,推了推他,“左统领,你怎么了?”
  “无事,你下去吧”,秦默转身,往床上一躺。
  “左统领,你说公主是怎么想的?”,马刺不死心的问道。
  “这些不是我们该关心的”,秦默吐出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似是不愿再多言,一直到马刺出了门,他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担忧。
  公主她到底怎么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那花……
  
  “严如是整整三日不眠不休的为本宫祈福?”,长信宫中,昭华公主念着这句话,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面上的神色不明。
  素衣沉稳,看来看得通透,她想到来时见到的场景,咬了咬牙,在心中挣扎了一下,终是说了出来,“公主,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昭华公主看着她面上的犹豫,又加了一句,“就算你说的不对,本宫也恕你无罪”。
  “按理说,奴婢是个下人,不爱议论主子的是非,可奴婢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自当为公主尽心尽力,在外充当主子的双眼和手脚,在内为主子出谋划策,为主子分担忧愁”,素衣话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见昭华公主垂首,认真的看着她,面上并无发怒的迹象,便鼓足了勇气,将接下来的话说了出口:“奴婢……奴婢还是觉得世子爷并非良人!请公主三思”。
  素衣说完之后,便低垂下头,似是等着被公主责罚,上一回她这般说,被公主训斥了,这一次,也不知会如何。
  可是她等了半响,都未有动静,她疑惑之下,偷偷地抬起头,却见公主又对着不知名的地方发起了呆,又一次露出那似忧伤似迷茫似回忆似苦恼的神情。
  良久,昭华公主似是缓过神来,垂首,见素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她唇角一扯,露出一丝风华绝代的浅笑,眼神坚定,“你说得对,他确实不是良人!”
  素衣一怔,一个念头自脑海中涌起,公主她……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是夜。
  昭华公主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夜色,皓月当空,星辰密布,可她的心却冷若冰霜。
  她重生了,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知道三个月之后,她就要嫁给严如是那个狗贼,他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般耗着她,最初的那一段时间,他对她千般好,万般好,将她捧在心尖儿上宠着疼着,她也以为,这就是她想要的良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足矣,可是后来呢,不过一年半载,他就抬了右相之女司马蓁蓁为妾,那时,他跪倒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说他此举实属无奈,说司马蓁蓁是个清白姑娘,却被他毁了身子,他也是逼不得已,再后来……一个接着一个的妾侍进府……
  他将她的心她的爱狠狠的踩在了脚底,还摆出了一副无辜的面孔,让她恨不得怨不得,她一退再退,最后闭门不出,整日将自己锁在寸大的院子里,不理朝夕,再然后,鸿禧六年的三月初八,皇兄遇刺……
  此后的日日月月,她的心跌入谷底,再不曾露过一丝笑容。
  想到此,昭华公主的心狠狠的一撞,生生的疼着。
  这条路,她该怎么走下去?
  上天何其不公,她是活着回来了,可是她回来晚了,为什么不早上几天!
  若是早几天,哪怕只是早上五天,在皇兄不曾下旨的时候……
  那样,她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严如是!
   正文 第三章 公主反击   严如是要迎娶世子妃, 这还不简单, 莫说这朝上大臣多的是, 大臣的女儿更是多如牛毛, 单单几个亲王, 侯爷的女儿就有好几个, 有嫡出的有庶出的, 有相貌美的也有才华好的,随便从中挑出一个,给个公主之位, 便可嫁给平西侯世子。
  可如今圣旨已下,早已经昭告天下,这门亲事原本就带着安抚平西侯之意, 她此刻悔婚, 分明是不将平西侯爷放在眼里,皇兄虽疼她, 却也不得不为天下考虑, 更何况, 皇兄登基不久, 根基不稳, 一言一行皆被天下人盯着。
  她身为公主, 可以言行无状,可以放浪形骸,可以不管不顾, 可皇兄身为一国之君, 却不能跟着她胡闹。
  她想将自己从这婚事中摘除出去,还得靠她自己。
  这件事情不能急,更不能乱,她要慢慢琢磨,既然她回来了,这一世,就断然没有叫严如是继续猖狂的道理,前世欠她的,今生,她要他们加倍奉还!
  
  昭华公主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午时,她迷迷糊糊转醒,尚未睁眼,便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公主醒了?”
  秦嬷嬷连忙上前,将床帘拉上,伺候着昭华公主起身。
  “是何人在外面大吵大闹?”,公主喝了一点薏米红豆膳粥,抬起头,问道。
  “朝阳郡主和二姑娘在外面求见,因着公主您吩咐过,在您未醒之时,任何人不得进长信宫”,秦嬷嬷面色有些不好,“所以素衣拦着不让,她们在外面争执了起来”。
  朝阳郡主是皇太后的哥哥李太傅家的嫡长女李清漪,二姑娘则是次女李静姝,若是论辈份算起来,这两位可都是她的姨姐。
  她们二人,一个仗着太后的宠幸,骄纵任性,胡作非为,偏偏胸大无脑,最易受人挑拨,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跟她争夺,但凡是她喜欢的东西,她都要抢过去;而另一个,表面乖巧温顺,唯唯诺诺,其实心机深重,是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之人。
  此番她摔跤,正是朝阳郡主趁她不留意,伸腿将她绊倒所致。
  
  前世,她碍于皇家的颜面,碍于性格的束缚,一直温柔对人,哪怕旁人都欺负上门了,她还秉持着和为贵的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她们颇多隐忍,让她们以为她好欺负,一个一个的都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朝阳郡主和右相之女司马蓁蓁更是直接爬上了严如是的床……昭华公主想到前世在这些人手中吃过的亏,眼眸微眯,她既然回来了,这人生也该改写改写了。
  严如是,她是绝对不会嫁的,她们既然喜欢跟她斗,喜欢跟她抢,那她抽身之后,不妨顺水推舟,将她们送到严如是怀中,让她们自己明争暗斗去。
  她才不跟着掺和!
  这一世,她要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管他什么皇家颜面,管他什么世俗礼节,管他什么家族繁荣,都跟她没有半吊铜钱的关系!
  再说了,那家族也不是她的,而是母后的娘家,她可不会忘记,她姓凤,而不是姓李,李氏若是坐大那可就是外戚专权,这天下,终究是她凤家的天下。
  昭华公主挑了个最大的蜜饯扔进嘴里,淡淡的甜味溢于唇齿,赶走了她心中泛出的苦涩。
  她薄凉的笑着,起身,面上绽放出一抹薄凉的笑容,“秦嬷嬷,将那件朝阳郡主最喜爱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拿来给本宫穿上,既然她们来了,就去会会吧”。
  
  长信宫门口,素衣与朝阳郡主僵持着。
  朝阳郡主咬牙切齿的盯着对面的女子,怒斥道:“大胆贱婢,本郡主都说了正是太后的旨意,还不让开!”
  素衣一脸倔强,固执的站在原地,即便面对着凶神恶煞的朝阳郡主,依旧没有退缩之意,“公主吩咐了,未经她同意,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还请郡主先回去,待公主醒来之后,奴婢自会通报”。
  “放肆!敢说本郡主是闲杂人等,本郡主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朝阳郡主还待说什么,李静姝小心翼翼地拉着朝阳郡主的衣角,轻声劝道:“姐姐,公主抱病在身,不想见到闲杂人等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若我们先回去吧,若是公主醒来听闻了,怕是要误以为我们在这里为难她身边的婢女,公主若是生起气来……”,她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似是不敢再多言。
  虽是劝解,可她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说朝阳郡主连公主身边的婢女都不如,出入还要看一个婢女的脸色。
  朝阳郡主本就在气头上,闻言冷哼一声,怒气更甚,不屑地看着素衣。
  她就是为难了她又怎样,她堂堂一个郡主,难不成连个低贱的婢女都收拾不了,她早就看不惯素衣,一直想找个机会狠狠的惩戒她一番,当下素手一扬,“啪”的一声对着素衣洁白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贱蹄子,本郡主还不信收拾不了你。”
  
  “啊——”
  她这一掌可是毫不留情,素衣被她打得头一歪,白净的面上瞬间发红,五指印清晰的落在上面,触目惊心。
  素衣捂着脸,眼眶一下子红了。
  李静姝站在朝阳郡主身后,眼看着素衣被郡主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她低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原以为她姐姐只是比正常人愚笨了一些罢了,没想到,她竟是愚昧到这个地步!
  她不过是稍稍挑拨,她竟真的动手打了公主身边的人。
  李静姝眼角瞥见一明亮的身影漫步而来,她心中得意,面上却露出惊慌的神情,连忙拉着朝阳郡主,劝道:“姐姐,莫要再打了,素衣姑娘也是奉命行事,公主若是计较起来,怕是要责罚姐姐了”。
  “哼,什么素衣姑娘,不过是个低贱的婢子而已”,朝阳郡主挑眉,冷冷的甩开她的手,语气不善道:“你个胆小如鼠的,这有什么好怕的?本郡主就不信了,她昭华公主会因为我教训了一个婢女而处置我”。
  “噢,是么?”,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朝阳郡主抬头,正看见一绝色女子缓缓向着这边走来。
  她面色苍白,额头裹着白色的纱布,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波光流转,甚为动人。她身穿一袭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烟云粉散花素软缎绸衫,袖口处绣着精致的花纹,三千青丝散开,只撩了些许的发丝挽成了简单的碧落髻,用一支清雅的梅花簪子别着,其余垂了下来,随着微风轻舞,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裙摆处落梅点点,衬得她气若幽兰,恍若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昭华公主站定,眸光一转,落在素衣脸上,在看到她面上的五指印之后,面沉如水,转首,似笑非笑的看着朝阳郡主,道:“你还真是了解本宫,知道以本宫温和的性子,不会因为你教训了一个婢女而处置你”。
  朝阳郡主早在见到她身上的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这可是她一直想要的,却被昭华公主得了去,这让她如何不气!闻言,她得意一笑,这昭华公主果真是草包一个,身边的侍女被打了,却只会忍气吞声,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日后还有谁会死心塌地的帮她。
  她今日就是打了她身边的侍女又如何?她能将她怎么办?
  朝阳郡主眯起眼,轻蔑的乜了昭华公主一眼,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扬起头振振有词道:“这卑贱的下人今日敢得罪我,明日便敢得罪当今皇上,我现在不过是出手替你教训下人罢了,你不必谢我”,语气半分恭敬都没有。
  她面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开来,昭华公主冷笑一声,扬起手,对着她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五个纤细分明的手指印清晰的印了上去。
  院子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素衣和秦嬷嬷惊了,晚晴怔住了,李静姝呆住了,皆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向来温婉,与人为善的公主竟然动手打人了,打的还是朝阳郡主!
  而最惊愕的自然是朝阳郡主,她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捂着脸,愤怒的抬头,嚷道:“昭华公主,你竟然打我……”
  
  “啪——”
  话未说完,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扇了过去,比之前更深的手掌印在了朝阳郡主的脸上,左右大小相同,深浅不一的巴掌印显得她的脸特别臃肿丑陋。
  “本宫话还未说完,你急什么?以本宫以前的性子,自是不会跟你计较,可是现在,本宫忽然觉得自己这软棉的性子不大好,所以改了”。
  昭华公主甩了甩手,闲闲地拨弄着头上的梅花发簪,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冷声道:“第一个巴掌,打你不分尊卑,见到本宫也不行礼,第二个巴掌,打你出言无状,行为过失,素衣是奉本宫的命令行事,你训斥她,就是在训斥本宫,你掌掴她,就是在打本宫的脸!”
   正文 第四章 成了淤泥   
  素衣没想到公主会为她出头, 她看着面前公主挺直的身姿, 眼眶温热, 心中一阵喜一阵忧。
  她感动于公主的宽待, 喜的是公主终于不再隐忍, 忧的是太后向来疼爱朝阳郡主, 公主此番, 怕是要引来麻烦。
  昭华公主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捏住了朝阳郡主的下巴,一双桃花眼冰冷如霜, 打量着她面上的巴掌印,见她睁圆了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勾唇一笑, 缓缓道:“坎坎伐檀兮, 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 当初母后给你取这名字之时, 是希望你如湖水一般清澈明净, 可偏偏你却长成了淤泥, 难道是本宫对你太好, 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以至于连本宫身边的人你也敢动手,你当本宫是死了的吗?这是第一次,本宫暂且放过你, 如若有下次, 本宫绝不轻饶!”
  
  朝阳郡主长这么大,何时被人打过,在内,她被爹娘宠着,下人们捧着,在外,因着皇太后的偏爱,所有人都顺着她,这也是她性子骄纵的原因。
  她捂着疼痛的脸颊,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反击,一抬眼,却对上昭华公主那一双泛着冷光的幽眸,那眸子深幽似海,如无敌深渊一般,隐隐藏着冷锐锋芒,她一怔之下,被她眼中的凌厉和狠毒给吓到了,一时之间,竟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同样惊骇的还有李静姝,她怎么也没想到昭华公主竟然会动手教训姐姐,她不是向来温婉吗?怎么摔了一跤,性子大变了?
  李静姝看了看怔住的朝阳郡主,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霾,上前一步,劝道:“请公主息怒,姐姐她并非故意,还请公主饶过姐姐这一回,静姝在这里谢过公主了”。
  昭华公主侧首,清冷的眸光落在她面上,静静的打量着她,不言不语。
  李静姝被她这般看着,有些忐忑,不知昭华公主此番是何意,她定了定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主真是冤枉姐姐了,我与姐姐一同进宫拜见太后,太后听闻公主醒了,甚至想念,姐姐就自告奋勇前来寻公主……太后还在永寿宫中等着呢”。
  这一句话提醒了朝阳郡主,她缓过神来,怒视着公主,咬着牙齿,暗恨道:待会儿到了太后面前,看你怎么得意!
  昭华公主眼眸眯了起来,她们早不提,晚不提,这时候将太后抬出来,这是在拿母后压她吗?
  她这是有多不受待见?让外人抬着母后来压制她。
  好,很好!
  
  永寿宫。
  皇太后闲来无事,唤了娘家嫂子李太傅之妻谢氏和恭亲王妃一同打马吊牌,因还差一人,便叫了容嬷嬷跟着凑个数,将牌局圆了起来。
  恭亲王妃看着手中的牌,笑开了花,道:“太后的手气可真真是好,这一连三轮都是主将,不过这一吊啊,我是赢定了”,说着,打出了一张七索。
  “哟,这可真是大了”,容嬷嬷看了看手中的牌,笑道:“奴婢手气差,手上最大的才是六索,这我可要不起”。
  谢氏眼角瞥见太后的手,见她右手微微移动,摸上了其中一张牌,似是要出,连忙跟着后面道:“我也不要”。
  “你们啊,莫不是在让着哀家”,太后打出一个牌,赢了三吊,笑吟吟道:“喊你们来陪哀家玩玩的,牌桌上不分大小,不过是图个乐子,你们这一个个的尽让着哀家,这可不行啊,下回啊,还是跟你们打叶子牌,不玩这个了”。
  “瞧太后说的”,恭亲王妃将手上的牌摊开,指着牌道:“瞧瞧,瞧瞧,臣妇手上这牌,三十,二万,四索,七钱,九钱……这牌怎么打?这也没办法打啊,臣妇倒是想赢个一吊两吊的,那也要有牌才行啊”。
  太后闻言笑了起来,扭头,看向谢氏,“你手上什么牌啊,给哀家瞧瞧”。
  “臣妇的牌差得很,不看也罢”,谢氏怏怏然一笑,手一松,将牌推到了桌子中央,跟打出去的牌混在了一起。
  恭亲王妃眼尖,瞧见了其中有九索和百万,分明比太后的牌大,她眼眸微闪,却聪明的不曾点破,而是笑着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昭华公主的身子怎么样了,估摸着这会儿她们三个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清漪是个皮猴儿,没规没矩的,每回见到昭华公主都要玩闹一番”,谢氏提到自己的孩子,面上绽放出慈爱的笑容,嘴上却道:“若是清漪有昭华公主的一半温婉,静姝有昭华公主的一半才气,我这个做娘亲的就知足了”。
  “昭华公主温婉大气,朝阳郡主俏皮可爱,静姝这孩子也是个乖巧懂事的”,恭亲王妃笑道:“姐姐还说你家是个皮猴儿呢,你还是没看到我家那个,那可真真是……每日都要被她气上几回,这不,今日知道我要入宫,非吵着要过来,我怕她吵到昭华公主,硬将她锁在了后院……”
  正说着话,突然,朝阳郡主一掀屋帘,闯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太后面前,仰起被打肿的脸颊,泪眼汪汪的瞧着太后,哭诉道:“太后,您可要为清漪作主啊”。
  “哟,怎么了这是?”,坐在一旁的谢氏见自己的女儿被人打了,当下心一提,问道:“清漪,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被谁打了?”
  朝阳郡主擦拭着泪水,见在座的几位皆疑惑地看了过来,哭得越发大声,那模样,好似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扭头,指向随后而来的昭华公主,咬牙切齿道:“是昭华公主!是她动手打了我,呜呜呜……太后,你可要为清漪作主啊……”
  
  太后抬头,见昭华公主漫步而来,在她面前站定,她穿着素雅,衬得面色越发的苍白,一双桃花眼却清冷如霜,看着她带着无边的冷意,那眼神跟先帝如出一辙。
  想到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太后心生烦躁,看着昭华公主的眼眸也不善了起来,质问道:“昭华,你又欺负清漪是不是?”
  昭华公主眉头一挑,眸光安静的落在太后身上,凝视着这个明明是世界上和她关系最亲,却又偏偏离她最远的人,眼神悲伤而讽刺。
  欺负?
  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好端端的躺在屋内养伤,不曾招谁惹谁,朝阳郡主欺上门来,还掌掴了她的贴身婢女,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
  而她的好母后,在听到她苏醒的消息之后都不曾前来看望过她,如今,她就站在她的面前,她明明看见了她额头上的伤势,关心未有,体贴未有,甚至连事情的真相都不曾顾问一下,上来就指责她,要她低头认错,就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哪怕错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想到前世……
  前世,就是她的好母后,将手伸到了朝堂之上,三番五次的提拔娘家人,她那个废物舅舅,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连番升级,从正六品工部都水清吏司升为正五品中书省左司,再升到正二品中书省参知政事,如今已经是正一品太傅,位列三公。她的那个纨绔表哥李文强,不学无术,品德败坏,整日里游手好闲,流连风尘之处,年尚二十五,就已经娶了六房姨太太,却也在朝中挂了个正四品通政司誊黄右通政的职位,这是何等的荒谬!
  还有眼前跪着哭诉的李清漪,也被封为朝阳郡主……
  她与严如是的婚事是她的好母后一手促成,皇兄想要打压外戚,母后在后宫闹着要自杀,指着皇兄怒斥其不孝,这也间接地导致了皇兄和燕王的不和,皇兄死后,母后做了什么?她顾及着李家,一道旨意,将李清漪送到了严如是的床上,美名曰怕她孤单,让李清漪与她作伴……
  皇兄处处忍让着她,眼睁睁的看着外戚坐大,她忍让着她,事事迁就着她,被一个“孝”字束缚,最终,落得个惨死山头的下场……
  
  昭华公主的头又开始疼了。
  她低垂眼帘,遮住眼中的种种情绪,俯下身,恭敬地行了一个万福礼,“见过母后”,再抬头之时,面上已挂上了温婉的笑容,又跟恭亲王妃和谢氏打了个照面,做足了礼节,这才转身,拉着素衣来到跟前,轻声道:“素衣,抬起头来,让母后瞧瞧”。
  素衣胆怯地上前,抬起了头,她右半边脸浮肿着,显然刚被人扇过。
  谢氏扭头一见,再看了看自己女儿的脸,如何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知女莫如母,想来是清漪她脾气一上来,扇了这婢女一巴掌,公主这是以牙还牙呢。
  谢氏想通之后,心一紧,连忙抱着朝阳郡主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瞧这面上的伤势,怕是十天半个月的都恢复不了,这可怎么办啊,大姑娘家家的,顶着这张脸还怎么出门……”
   正文 第五章 权衡利弊   
  “娘亲……”, 朝阳郡主哭丧着脸, 投到她的怀抱, 边哭边道:“清漪好疼啊, 呜呜呜……清漪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清漪担心公主的伤势, 好心好意的去看望她, 那婢女却拦着不让进, 出言侮辱清漪,清漪气不过就替公主教训了她一下,谁知道……呜呜呜, 谁知道公主出来之后二话不说,就朝着清漪扇了过来,清漪心里苦啊……”
  “我可怜的孩子, 莫哭莫哭, 再哭脸上的伤更重了”
  ……
  
  她们母女二人一唱一和,哭得甚是凄惨。
  李静姝站得远远的, 低垂着头, 眼眸中满是讥诮, 李清漪还真是命好, 爹娘疼着就罢了, 就连太后也惯着她, 又顶着郡主这个身份,到哪都被人捧着,而她呢, 同样是李家出来的女儿, 只因嫡庶之分,她就生生的比李清漪矮了一大截,从她的妹妹沦为了她的奴婢。
  今日若被打的是她,恐怕没人会站出来替她说话。
  恭亲王妃站在一边打量着昭华公主,见她不卑不亢地站着,而太后,则脸色铁青地瞪着她,看看谢氏是怎么袒护朝阳郡主的,再看看太后是怎么苛责公主的,恭亲王妃在心中这么一对比,忍不住为昭华公主叹了一口气。
  都说女儿是娘亲心头的宝,她怎么瞧着,这太后对昭华公主不像是对母女,倒像是一对仇人,这可真真是奇怪。
  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就为了一个婢女,你扇了清漪两巴掌?”
  “她不知礼数,目无尊卑,儿臣是在教她做人的道理”,昭华公主顶着太后的怒视,面色平静,淡声道。
  她伸手,一圈一圈地揭开了头上的纱布,露出了额头的伤口,那伤口有铜钱大小,已经结疤,周围青紫一片,可见当时受伤有多严重。
  昭华公主道:“母后可想知道,儿臣是怎么受的伤?”
  
  “自然是你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太后在看见她额头的伤口时,面上闪过一丝疼惜,这点怜惜之情还未加深,就被朝阳郡主的哭闹声给赶走了,再加上昭华公主的眼神过于冷冽,让她看了不喜。
  太后严肃的看着她,不满道:“这么大的人了,整日里莽莽撞撞,走个路都能摔跤,成何体统?你受伤之后,清漪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念着你的伤势来宫中看望过你两回,你倒好,醒来之后,不由分手就赏了她几个打耳光,昭华,还不向清漪道歉!”
  “向她道歉?”
  昭华公主提嘴就是一个冷笑,“母后怕是不知道吧,儿臣这额头上的伤口就是拜她所赐,当日在御花园内,她与儿臣言语不合,脚下一绊,伸手将儿臣推倒在地,儿臣的额头刚好撞在石头,当场昏了过去……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呵……恐怕她急得是没有下狠手,将我当初摔死吧”。
  低垂着头装模作样哭泣的朝阳郡主闻言一惊,正要为自己辩解,太后却先一步训斥道:“哀家看你是摔坏了脑子糊涂了,怎么说出这等混账话来,论起来,清漪她好歹也是你的姨姐,你怎能如此诽谤于她,她又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的厌恨她”。
  谋害当朝公主可是重罪,这罪名若是做实了,朝阳郡主可是要被送到宗人府的,她尚未成亲就入了宗人府,这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娶她过门。
  太后权衡利弊,自然是要将此事掩盖过去。
  
  朝阳郡主没有想到太后会替她说话,她先是一诧,随后心中一喜,再接着,隐藏在袖子中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肉,痛得她泪水涟涟,一下子又哭了出来。
  她跪着来到太后面前,深深的磕了一头,仰着满是泪水的脸,抽泣道:“公主真是冤枉清漪了,当时公主一不小心踩了颗石子,眼看着就要摔倒,清漪连忙上前,想要拉住公主,没想到一伸手,落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就那样摔了下去,看到公主额头渗出的血,清漪都吓傻了……公主莫不是在怪清漪没能拉住你,如若是这样,那清漪知罪,都怪清漪不好,没能拽住公主……呜呜呜……”
  “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件事情与你无关,莫要多想”。
  “多谢太后姑母替清漪说话,姑母对清漪真好,清漪感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几声姑妈叫得太后心中微酸,她上前虚扶起朝阳郡主,对着她的眼睛,喃喃道:“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瞧把这孩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真真叫人怜惜”。
  朝阳郡主顺着太后的手起了身,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转泣为笑,“都怪清漪不好,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惹太后怜惜了”,她转身就要去拉昭华公主的手,“公主,是清漪不好,你就原谅清漪这一回好吗?”
  
  昭华公主垂眸,盯着两个人牵着的手,眼中锐利一闪。
  她完全可以挤出一丝温婉大度的笑容,牵着她的手,告诉她没有关系,姐妹之间毋须如此,和睦才是最重要的,说起来,她们也是姐妹……
  她完全可以和前世一样,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将这件事情掩盖过去,这样皆大欢喜,大家面子上,尤其是李家的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
  可是……
  昭华公主脑海中浮现出以前,她一次又一次的忍让,一退再退,而她们,一次又一次的将她的尊严和骄傲踩下脚底,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她因着皇兄的死哭晕了好几回,恨不得随了皇兄而去,李清漪却一顶粉轿子抬进了府。
  她虽是妾,却身披正红色的凤冠嫁衣,笑语晏晏,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总有一天,她会夺走她所有的一切……
  而她的夫君,那个温润的男子,面露为难的看着她,说这是皇命,是太后下的旨,他也没办法。
  他说,昭华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如今只是权宜之计,我需要李家的助力,我会为你皇兄报仇……
  
  昭华公主心中生寒,她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抬首,眼角的余光正扫见朝阳郡主眼中来不及隐藏的嘲弄。
  她在笑话她。
  是呢,她昭华公主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被人算计了还要笑着接受,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与她握手言好。
  昭华公主勾了勾唇角,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讽刺,只在她的面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朝阳郡主这点小伎俩她还真不放在眼中,阴谋诡计她不是不会——而是懒得跟她玩罢了!
  她缓缓地转身,正要说些不打紧的话,眼前却一阵发黑,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素衣见状,心疼的拧起了眉头,想要上前拍拍公主的后背,却又怕太后责怪,急得拽紧了衣袖。
  朝阳郡主的手尴尬的落在半空中,她咬着牙,委委屈屈地看着公主,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显得尤为可怜。
  这一幕落在了太后眼中,她只以为公主是在故意拿乔,当着众人的面给朝阳郡主甩脸色,当下不悦地拧起了眉头,语重心长道:“昭华,你怎的如此不懂事!哀家平日里是怎么教育你的?你身为公主,自当雅善歌辞,德言容功,克尽己私,皆归于礼,应当为女子表率,如今不过是摔了一跤,磕破了点皮,你就装病不起,哀哀怨怨,对着清漪不依不饶,你的气度呢?你的贤德呢?你的修养呢?清漪可是你的姨姐,就算有做错什么她也已经认错了,你如今这般得理不饶人,这就是你的德?这就是你的度?别忘了,你身上虽流着凤家的血,可也有李家的,李家是你的后盾,李家好了,你才能好,李家不好,也就是你不好!你给哀家记住这一点!”
  太后说着,状似无意地瞥了恭亲王妃一眼,眼中的警告意味浓厚,她这段话既是说给公主听的,也是说给恭亲王妃听的,她这是在告诉她,这天下可不只是凤家的,她是李家人,皇上的身体里也流着李家的血脉,李家日后定然会繁荣昌盛!
  
  她此话一出,站在后面的恭亲王妃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飞快的隐去。
  自古以来,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哪有劝女儿帮衬着自己娘家人的道理,太后这番话可谓是荒诞,再说了,这凤家是什么,李家是什么?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君臣之别,好比天地之别,云泥之别,怎能相提并论!
  这若是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娘家,夫家,都是血脉相连的亲戚,帮衬着倒也没错,可这是皇家啊,天家无情,兄弟之间尚且刀剑相向,何况是外戚,古往今来,多少外戚坐大,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太后这番话,可真真是不讲道理。 正文 第六章 你们想让她死吗   恭亲王妃想到近日来王爷对她说的话, 在心中哀叹一声, 她今日为何要进宫, 进宫也就罢了, 为何要让她目睹太后跟公主争吵一事, 如今, 她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唯有站在这里装傻充愣了。
  太后说完之后,见昭华公主立在那里, 不言不语,心中的怒气更甚。
  她最不喜的就是昭华这性子,倔强, 固执, 跟先帝一模一样!不管她说什么,都只是僵硬着身子沉默, 一言不发, 又或者是直接点头认同, 认错, 点的那叫一个爽快, 认错也是分外诚恳恭顺, 看着好似什么都听她的,可其实她心中怎么想,心中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她这个做母后的还真摸不透。
  
  太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接着训斥道,“哀家听说了你昨日跟皇上吵着要出家的事情,昭华,你实在是越来越让哀家失望了,那严如是是个乖巧恭顺的好孩子,也是你自己点头说喜欢的,如今圣旨已下,你却跑来反悔,你当这是儿戏吗?这话若是传出去,你的颜面何存?皇家的颜面何存?你昏迷的这几日,那孩子为了你,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在佛堂为你祈福,他对你的这份情,旁人看在眼中,哀家看在眼中,就你不放在心上,将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你要作到何时,你当真要气死哀家才甘心吗?”
  “可不是”,朝阳郡主在一旁插话道:“严哥哥对公主一片真心,清漪瞧着都羡慕呢,如严哥哥这般重情重义的好男儿,普天之下能寻几个”,话里满是酸意。
  谢氏连忙拉着她,小声训道:“清漪你闭嘴”。
  “清漪说错了什么吗?本来就是这样”,朝阳郡主一脸的不服气,叫嚷道:“清漪听说,严哥哥昨日来看她,还被她挡在了宫门口,严哥哥对她那般好,把她捧在手心上,她却半分不领情!”,她就是为此事而来。
  今日一早,她就听说了严如是病倒的消息,她是未出阁的女子,就那样冒冒失失的前去探望,怕是要引人非议,在打听到严如是为何病倒之后,她恼羞成怒。
  又是昭华公主!
  她得到了严如是,却不珍惜,她想做什么?借此来羞辱她吗?
  若说一开始,她只是见昭华公主对严如是起了兴致,才会刻意来跟她争,但凡昭华公主喜欢什么,她就想抢过去,可后来,渐渐的,她的想法就变了,那严如是英俊不凡,温润儒雅,她慢慢的也就对他上了心,他那般出众的男儿,想来这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够抵挡他的温柔。
  她就这样爱上了他,她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的。
  可是严如是的眼中只有昭华公主,她想要的东西,都是昭华公主的,如今,连她喜欢的人,也是她昭华公主的,这让她如何能忍,她李清漪自问没有哪一点比不上昭华公主的。
  论容貌,她自认不凡;论家室,她虽有些不如,也可是郡主的身份;论才华,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偏偏才学闻名天下,被人众星捧月的却是她昭华公主!从小到家,不管是哪方面,她都被昭华公主给压下去了,但凡有昭华公主在,旁人的眼中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她昭华公主有什么啊?还不是仗着一个公主的身份。
  如若她没有这个身份,恐怕她什么也不是!
  
  昭华公主耳听着太后的训斥,一口气闷在胸口,咳嗽得越发厉害了,她努力睁开眼,死死的盯着太后,额头的青筋爆出,一跳一跳,剧烈的疼痛着,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头好痛,痛得不行了……
  她心中不由的哀叹一声,手覆上额头,触手之处温热一片,果然伤口又裂了开来,她松开手想抽出袖中的帕子,鲜血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划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苍白毫无血色的肌肤配上刺目的殷红,触目惊心。
  “啊……公主流血了”,素衣连忙扶住了公主,惊叫了起来,“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昭华——”
  凤铭瑄下了朝,便听说了公主与朝阳郡主的恩怨,当下和燕王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见了让他心神俱裂的一幕,连忙飞奔上前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妹妹,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对着一旁呆愣着的宫女吼道:“瞧着朕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昭华公主在闭眼之前,只来得及看到凤铭瑄发怒的面容,她轻扯唇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世上最护着她的人来了,真好。
  
  要说凤铭瑄最在乎什么,若说第一是天下,那第二,绝对就是他的宝贝妹妹。
  他对昭华公主的宠爱向来是毫无缘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只要遇上公主的事情,他都会失去冷静,但凡公主喜欢的,想要的,他都会尽可能的满足公主。
  公主爱好读书,他就从各处搜罗来名贵孤本;公主喜欢字画,他请来了天下第一大家教公主练字;公主冷了,才至深秋他就让宫人支起地暖,公主热了,他恨不得从寒冷的北方运来冰块给公主消暑,当然,这一点……技术上而言,暂时未能实现。
  眼看着昭华公主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凤铭瑄抬起头,怒视着朝阳郡主,咬着牙道:“她都这样了,你们还要逼她?你们是想让她死吗?”,话虽是对着朝阳郡主,眼神却撇向了太后。
  朝阳郡主被他瞪得心一慌,完全傻眼了。
  这……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过来握了个手,最多就是给了公主一个挑衅的眼神,跟着起了哄,她还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呢,谁知道公主竟然就这样眼皮子一耸,晕了过去!
  太后如何不知此话是冲着她来的,她冷冷一哼,“昭华是哀家的女儿,哀家自是疼她的,可她仗着身份,欺辱清漪,哀家看不过去,说了她几句,皇上难道要因此责备哀家吗?”
  “儿臣不敢”,凤铭瑄面色阴冷,他捏紧了拳头,深呼吸了几口气,抬头,深深的看了朝阳郡主一眼,满含警告,朝阳郡主被他瞪得后退了一步。
  凤铭瑄打横将昭华公主抱起,僵硬着身子道:“母后若没有其他事情,恕儿臣先行告退”,说完,不待太后反应,踏步而去。
  在他身后,燕王厉眸微眯,在太后,谢氏,朝阳郡主身上流转,眼神中满是讥讽,半分恭敬都没有,道:“太后有闲心顾问这些事情不如多打打马吊牌,或者去行宫散散心,礼礼佛,不管是朝堂还是昭华公主的事情,都不用太后操心”,话落,也跟着离去。
  
  自皇上和燕王走后,恭亲王妃也寻了个理由离去。
  太后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常常地叹了一口气,指着门外道:“你看,这就是哀家的好儿子和好女儿,如今他们大了,翅膀硬了,就越发的不把哀家放在眼里!”
  谢氏素手轻翻,泡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抿嘴笑道:“太后您这是多虑了,这孩子啊就是这样,平日里看着不亲厚,可关键时刻啊,那点血缘亲情就显出来了,昭华公主温婉恭顺,皇上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皇帝”。
  “温婉恭顺?”
  太后端着茶盏,轻叩茶盖,冷哼一声,道:“你是没看到她那僵直的身子,她若真是个柔软谦顺的性子倒也罢了,你瞧瞧她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哀家本以为给她赐了婚会好些,她竟然闹着要出家,她们兄妹二人,一个性格随了先帝,一个随了苏贵妃那个贱人,瞧着就让人不喜!”
  先帝勤政爱民,却是痴情之人,可他的痴情,却并非是对她,而是给了苏丞相的妹妹苏贵妃一人,先帝死后,苏贵妃一杯毒酒,追随着先帝而去。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她李太后是不受先帝宠爱之人。
  如若苏贵妃膝下有子,这太后之位,哪里轮得到她来坐。
  
  太后想到此,眼前浮现出苏贵妃临死前的模样,那是先帝闭眼的那个晚上。
  她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来到苏贵妃所在的凤怡院,彼时,苏贵妃尚未得到消息,她身穿中衣坐在窗下看书,在见到她时,绝美的面上先是迷茫,随后问她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她薄凉一笑,走上前去,将她看着的书卷拿起,看了看,冷笑道:“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苏贵妃可真是有雅兴,深根半夜在这里看《长恨歌》,可是惦记皇上了?”
  苏贵妃眸色清冷的看着她,淡然道:“闲来无事时的消遣罢了,算不得雅兴,皇后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恕不远送”,苏贵妃话落,起身却看到了她身后嬷嬷们手上端着的三件事物,面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最后,化成嘴角的一声叹息,“你把皇上怎么样了?”
   正文 第七章 你去死吧   “不是本宫把皇上怎样了, 而是皇上他自个儿没了”, 她冷笑着, 将先帝已薨的消息告诉了她, 果然, 在她面上看到了震惊, 慌张, 惊恐等神情,那是她最喜欢的神情,她等了那么多年, 终于等来了。
  她厌急了平日里苏贵妃面上那温婉的笑容,厌极了她那不急不慢的性子,厌极了她不管什么时候都谦让着她, 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她的那种谦让,在她看来就是同情和鄙夷!她的无欲无求, 在她看来就是虚伪和装模作样。
  苏贵妃的端庄大气和温婉, 衬托得她越发的小人。
  
  还未等苏贵妃反应过来, 她便命几个嬷嬷架住了她, 让她从白绫, 毒酒, 匕首这三个中选出一样来了结自己的性命。
  苏贵妃面色惶恐,凄楚地看着她,满脸泪水, 她哀伤, 痛楚,悲凉,却独独没有挣扎,而是冷冷的看着她,质问道:“是你杀了皇上?是你杀了皇上对不对!”,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她怎么可能回答她,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会烂到肚子里,不管对谁都不会提起,“是与不是,又如何?皇上临走前说了,阴曹地府太冷了,若是没有苏贵妃的陪伴,他做鬼都难安,所以命本宫前来,送你下去陪着他!这长恨歌可真是写得好啊,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多么美好的爱情啊,生死相随……哀家就成全了你们!”
  “啊——”
  苏贵妃呆楞地站在那里,撕扯着嗓子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号声,那声音尖锐,痛楚,像极了她这些年来每日每夜在内心发出的咆哮,只是如今,一切都换过来了,痛楚的是苏贵妃,而笑着的,却是她!
  苏贵妃哀嚎之后,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她面上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越发地凄楚可怜,她抚摸着腹部,神色哀伤地看着她,缓缓道:“放心,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苟活,只是……你真以为没有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你又该如何面对铭瑄和昭华?这两个孩子品性纯良,日后若是他们知道了真相,你让他们如何看你?善恶到头终有报,李香蓝,你会后悔的!”
  
  “啪哒——”
  正此时,窗外传来一声动静。
  她心惊之下派人前去探查,嬷嬷说是一只夜猫子不小心踩到了花瓶。
  苏贵妃颤抖着手,从白绫上划过,最后选择了毒酒。
  上好的鹤顶红,入口即化,见血封喉,且无药可救。
  她看着苏贵妃饮下鹤顶红,看着她面色青紫,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最后痛苦的死去,在苏贵妃的身下,鲜血流水般淌着,开着世间最绚烂的曼珠沙华,好看极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曾经是她的所求,也是先帝的所求,她所求的是与先帝一双一世一双人,先帝却只想跟苏贵妃比翼双飞,最后她两杯毒酒,送他们去了阴曹地府。
  他不爱她,无所谓!
  她忍了多年只想有朝一日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没有爱情,她可以拥有权贵,也是一样的,甚至很多时候,权贵比爱情更能让人心满足。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想废了她,甚至连圣旨都拟好了!
  既然如此,那他就去死吧!
  带着他心爱的人,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同去阴曹地府做一对鬼夫妻!
  太后心中的无名火团聚在一起,手下一个用力,滚烫的茶水撒了出来。
  
  “哎呀,太后您没事吧……”
  谢氏一惊,连忙掏出帕子,将桌上的茶水擦去,见太后的手并未烫伤,这才放下心来,面露担忧,“太后,可是臣妇沏的茶不好喝?”
  “与你无关”,太后一双眼眸深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哀家还不是被那两个不孝儿给气得!”
  朝阳郡主连忙跟着道:“就是,太后姑母,你可要为清漪做主,清漪好端端的被昭华公主扇了两巴掌,清漪心里苦啊,可是清漪觉得,太后姑母才是最苦的……”
  “为何这么说?”
  “清漪……清漪不敢说”,朝阳郡主眼眸微转,她嘟着嘴巴,垂下头,好似真的惧怕一般。
  “好啦,就你那点小心思,哀家会看不出来?”,太后好笑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李清漪跟她年轻的时候性格相像,本性单纯,有什么心事全摆在了脸上,让人一眼就看穿,嘴巴甜,乖巧可爱,又会哄人开心,这样的孩子,纵然有些小心眼,那也是让人瞧得明白的小心思。
  反观昭华,性子孤僻,不管她说什么都是一脸的漠然,好似全然不将她这个母后放在眼里,她虽然嘴上应着,可那眼神,永远都是深幽不见底,像极了苏贵妃,这也是为何她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嫡亲女儿,她却不喜欢她的原因,太后抿着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若是说得不好,哀家也不舍得治你的罪”。
  
  朝阳郡主扯嘴,上前抱住太后的右臂摇了摇,撒娇道:“清漪知道太后姑母最疼人家了,清漪心里也感动,所以才难受,将才那一幕太后姑母您也看到了,昭华公主她根本就不把人家放在眼里,对太后您也是不冷不热的,那哪里像是一个女儿该对娘亲应有的态度,还有燕王殿下,进了屋,见到太后连行礼都不曾,分明是没有将太后您放在眼里!清漪瞧着都觉得堵心,皇上和昭华定然是好的,可就怕这日子长了,他们被燕王殿下带偏了,要知道……那燕王殿下,以前可是养在苏贵妃身边的,那已故的苏贵妃,清漪听娘亲说过,她可是一肚子的坏水,心机极重的狐狸精,她带大的孩子,能是什么好的,肯定……”
  “住口!”,清漪话未说完,就被谢氏打断。
  朝阳郡主一怔,抬头却见谢氏起身,惊慌地拉着她跪了下来,冲着太后道:“请太后恕罪,清漪她年幼不懂事,口无遮拦,请太后恕罪”
  朝阳郡主先是迷茫的看着她,一脸的不解,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当下面色一白,她刚刚可是出言侮辱已故的苏贵妃和当今的燕王殿下,这罪名可不轻!
  她吓得连忙磕头,道:“太后姑母……清漪并非故意……请太后恕罪”
  远远站在一旁的李静姝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冷笑,瞧见太后面上的神情就知道这话分明是说到太后心里去了,太后又怎么会因此而治罪呢,这母女两个可真是会演戏,就算李清漪没脑子,不知道其中的道道,难不成谢氏也不懂?
  偏偏高位上的那位对这一招很是受用。
  她心中不屑,面上却露出担忧的神色,紧跟着她们跪了下来,口中念着“请太后恕罪”。
  “好了,都起来吧,哀家什么时候要治你们罪了”,太后端着茶杯饮了一口,徐徐道:“只是这话,在哀家面前说说倒也罢了,出了这门,可不准泄漏半句,否则就是哀家,也护不了你了”。
  谢氏面上一喜,连忙拉着朝阳郡主对着太后又磕了几个响头,这才笑盈盈的起身,陪着太后唠着家常,朝阳郡主也时不时地插上几句,说点俏皮话逗得太后一直乐呵,一时之间,倒是其乐融融。
  
  长信宫中。
  昭华公主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正对上凤铭瑄那双清润的眸子。
  “公主可算是醒了,您再不醒啊,门外跪着的太医们都要急哭了”,素衣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笑着上前,扶着公主起身,伺候着她喝完药,这才退了出去。
  “还疼吗?”
  凤铭瑄心疼的抚摸上她额头的纱布,太医说,昭华公主这一摔,甚是严重,差一点,就摔坏脑子了。
  昭华公主摇了摇头,扯出一丝轻笑,“好些了,让皇兄……”,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她泪眼汪汪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声音哽咽,“让哥哥惦记了”,前日她尚未清醒,朦朦胧胧中见到了皇兄,竟无语凝噎,而今她全然清醒,看着眼前她不知道梦了多少回的皇兄,看着他熟悉的脸庞,看着他那关怀的眸子,一时之间,满心全是动容。
  她回来了,真好,皇兄还活着,真好。
  这一世,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皇兄,绝不允许!
  “昭华……”
  凤铭瑄何时见过妹妹露出这般伤感的表情,那冰凉的眼眸像是经历过生死看破了尘世,他捧在心尖上疼爱着的妹妹,他只愿她一辈子安安稳稳,无忧无虑,却不曾想,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之下,竟叫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当下内心一痛,上前抱住了昭华,“朕的好妹妹,是哥哥不好,让你受苦了!”
  昭华公主扑在他怀里狠狠地痛哭了一场,像是将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都化成泪水滚落了出来。
  
   正文 第八章 这可能吗   
  燕王凤俊彦坐在一旁的黄花梨独板围子罗汉床上, 一双寒彻的眸子紧紧地锁着昭华公主, 眼神隐晦难懂, 闪过一丝疼惜和探究。
  眼前之人真的是昭华公主?
  不知为何, 他心中有一股特别的感觉, 总觉得昭华公主摔了一跤之后, 整个人都变了, 不,应该说,很多东西都变了, 这也是他留在这里的原因。
  “哭够了没有?”,凤俊彦冷声催促道。
  “要你管”,昭华公主抬起头来, 擦拭着泪水, 不客气的回道,语气中却没了以往的敌意, 再次见到燕王, 她内心五味杂陈, 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凤俊彦冷着脸, 语气冰凉, “你以为本王乐意管你?”
  “那你来我的长信宫做什么?难不成是关心我?”
  “本王来这, 自有本王的道理”,凤俊彦依旧冷着脸,只是脸颊两处多了两朵可疑的红晕, 他轻咳了一声, 扭过头,接着道:“昭华你摔坏脑子了吗?本王会关心你?莫要痴人说梦话。”
  怎料,他话音刚落,昭华公主却咧开嘴,破涕为笑。
  其实再世为人,她的心境变了很多,以往凤俊彦冷脸对她,她只当他是厌弃她,看不上她和皇兄,因此,她也从未正眼看过他,二人的关系僵硬到一触碰就冻结结冰,可如今,她却觉得和他拌嘴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她曾经误会他,冤枉他,怨他,恨他,却在见到他的时候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皇兄能带着他前来,向来是及其信任他的。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放下心中的芥蒂,相信他一回?
  “三哥你倒是会说笑,你不关心我,难不成去关心李清漪?”
  凤俊彦先被她这一笑给怔住了,再被她口中的“三哥”给惊到了,他眉头一拧,握着茶杯的手蓦然握紧,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似甜,似酸,似喜……说不清道不明,他干咳了几声,扭过头,将这怪异的感觉强压了下去,面上的红晕却越发明显。
  这一幕被凤铭瑄看在眼中,他哈哈大笑,一颗心落了下来,欣喜道:“你们二人和好了,这倒是喜事一桩,也算是了了朕的一桩心事。”
  “谁跟他和好了?”
  “谁跟她和好了?”
  顿时,两个不满的声音同时响起,昭华公主与凤俊彦对视了一眼,双双别过头去。
  凤铭瑄眸中的笑意越发浓了,“好好好,没有和好,朕算是服了你们两个了。”
  这么一闹,气氛缓和了许多,凤铭瑄拿出帕子替她擦着泪,怜惜道:“眼睛都哭肿了,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昭华不愿嫁人,就守着哥哥,在这后宫中过日子,挺好的。”
  
  凤铭瑄闻言眼眸一深,扭过头,跟凤俊彦交换了一下眼神,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凝重之意,这里面有情况!
  在此之前,昭华公主跟严如是相处和谐,并未听说二人有何矛盾,甚至连争吵都不曾出现过,怎的她摔了一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突然不想嫁了?
  莫非那严如是有任何不妥之处?
  严家蛰伏一方,手握重兵,如若严家出现什么不妥,那可就是整个大明朝出现什么不妥,这也是今日他们前来的原因!
  凤铭瑄斟酌了一下言辞,开口问道:“可是那严如是对你不好?”
  昭华公主先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这时候,她与他相识不过半年,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平西侯世子严如是倾慕昭华公主,将她捧在心尖上疼着宠着,可谓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说他对她有何不好,哪里不好,她还真挑不出个错来。
  良久,昭华公主叹了一口气,“他对我挺好的”,好到……让她瞎了眼蒙了心。
  凤铭瑄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点头然后摇头,既然对她好,为何她又突然不想嫁了?
  他接着问道:“那是怎么了?之前你们不还好好的吗?你们……你们还一起吟诗作对,一起游湖赏花,也是你亲口来跟哥哥说,你说你喜欢他,愿意跟他在一起,让哥哥给你赐婚,怎么突然间说变就变了?”,这件事情实在是过于诡异。
  妹妹性子沉稳,绝不会朝三暮四,就在她摔跤之前,提起严如是还一脸幸福的模样,情窦初开,怎么如今,不过短短四五天的功夫,妹妹她提到严如是就一脸的厌恶,对,是她眼中的厌恶分明,甚至还有着浓郁的仇恨,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凤铭瑄问完,见妹妹阴沉着脸不说话,他突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面色一僵,扶住昭华公主的双肩,问道:“是不是他对你……他把你……”
  年轻的皇帝有些说不出口,他忍了忍,换了一种说法,“他欺负你了是不是?”
  “……”,昭华公主顿时无语了。
  她前世嫁给严如是六年,已为人妇,自然知晓皇兄说的“欺负”是何意,当下面色一红,顶着凤铭瑄灼热的眸光,她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见妹妹不说话,凤铭瑄的心猛得一沉,以为严如是当真对公主动手动脚了,瞬间怒了起来,紧紧抓着她的双肩,问道:“他真的欺负了你?这个孽障,他竟然……他竟然……”
  “不是”,昭华公主连忙摇头,拉着凤铭瑄的手道:“哥哥,不是你想的那般,我与他……连手都不曾碰过。”
  “那就好,那就好”,凤铭瑄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神情缓了下来,心却仍然高高的吊着,“那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跟哥哥说吗?”
  
  昭华公主神色悠悠,她往后靠了靠,低声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哥哥,我这一摔,差一点就走了”,她该怎么说,她又能怎么说?
  难不成要将前世今生这荒诞的事情说出来?
  说出来,且不说哥哥会不会信,这件事情委实太大,太过惊人,她还是烂到肚子里为好。
  “妹妹……”
  “哥哥,你就从来不曾怀疑过严如是进京城的动机吗?”
  凤铭瑄闻言,与凤俊彦对视了一眼,他面上的神色不变,手掌却悄悄的捏紧了,静静的看着昭华,他怎么可能没有怀疑过严如是。
  自严如是进京之后,他就试探过他,此人才华横溢,文韬武略,颇有大将之风,一般贵族子弟,或者是手握重权的将领,为了打消帝王疑虑,都会让子嗣佯装纨绔,可是他却不遮不掩,不卑不亢,一派的君子作风,坦坦荡荡,反倒让他挑不出毛病。
  这门亲事,他本不看好,若不是见妹妹真心喜欢严如是,他又怎么会下旨,可如今,圣旨刚下,妹妹却反悔了,这中间,当然有缘由,难道说,妹妹发现了什么?
  “他有何动机?”,凤俊彦一双冰冷的眸子忽明忽暗,率先问了出声,“昭华,你发现了什么,是不是他勾结外臣?结党营私?笼络大臣?皇兄登基不久,这京城之中能够被他笼络的大有人在,右相,阁臣,还是……”
  他顿了顿,道了出来:“还是李国公!”
  昭华公主愕然,竟然……全被他给说中了。
  
  严如是既然存了那念想,自然会有所动作,首先便是要给自己树立良好的形象,笼络人心,皇兄登基之时,母后垂帘听政了一段时日,纵然母后已经退回后宫,可她的心,却留在了朝堂之上。
  一个颇有野心的太后和一个权利日渐壮大的太后娘家,不管在哪朝哪代,对于皇上而言,这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皇上想要收回权利,势必要打压李家,打压李家,自然就牵扯到了太后的利益。
  君臣之间,母子之间……
  忠孝不能两全。
  可皇上他先是整个天下的皇上,其次才是太后的儿子。皇上夺回权势,压制住李家,自然不会苛待太后,到时候将太后送至五行山,又或者让她在后宫颐养天年,终归是一个去处,可若是皇上因着这点母子之情,一再的退让,到时候,祸及的将会是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孰是孰非,这步棋该如何走下去,什么该抓,什么该弃,已然明朗!
  “这些我还真不知道……”,其实她知道,可是没有证据的事情,说了又能如何?
  昭华公主吐出这一句,在对面二人审视的眼眸中,她心中绞痛,缓缓道:“可若是这些他都有做呢?他放着好好的封地不待,来到京城做什么?当真只是为了迎娶我?这可能吗?他封地上就没有女人了吗?他只身一人来到京城,在没有任何助力下竟然能够站稳脚步,且跟京中数位公子哥交好,这可能吗?他与我的一次又一次偶遇,陪我谈论诗词歌赋,难道他当真是一个不慕名利,只寄情于山水之间的才子?他爹爹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威名四方,生出的孩子却是这般的清风霁月,这可能吗?”
  连着三个可能吗,问得在场的两位齐齐变了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