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月浓   “传说月亮里有一棵高五百丈的月桂树, 曾经有个叫吴刚的人, 醉心仙道而不专心学习, 因此天帝震怒, 把他留在蟾宫伐桂树, 并且告诉他:“如果你砍倒桂树, 就可获得仙术。”但吴刚每砍一斧, 斧起而树创伤马上就愈合……”
  
  酒幺哈欠连天地看着她的夜间读物低声嘟囔:“砍了就愈合。我说我怎么这样治愈系,原来是遗传。”说罢随手将刚翻完的话本甩向床下的蟾蜍兄弟。“阿睡,拿去记得替我按日期排好。”
  
  蟾蜍兄弟是一对孪生兄弟, 分别叫阿道和阿睡。阿道略黑,至于阿睡,也没有谁知道他为什么叫阿睡, 大抵是因为他爱睡觉罢。
  
  宫殿刚刚建成时这对蟾蜍兄弟就在这里了, 所以这座广寒宫又叫蟾宫。两兄弟活了近千年,但一直是三岁孩童的模样。
  
  酒幺本命是株月桂, 作为天庭中一朵不大不太小的仙, 大事她排不上号, 小事她不爱凑热闹。小时候看人酿酒, 时日一久便也酿得一手好的桂花酿。机缘巧合得了王母喜欢, 侥幸混到了一宫之主, 虽然她手下只有阿道和阿睡。
  
  她粗略估算过一番,自己的蟾宫应该是在天庭四环的位置。在天界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是个四环, 房价要花去她好几百年的薪水, 所以她格外地珍惜。
  
  初来乍到时,酒幺没想到宫里还有两个童子作伴。她是喜欢清静的人,所以起先是拒绝的。但稍过了几天酒幺就发现偌大的蟾宫花草无数,急缺人手来伺弄打点。
  
  阿道和阿睡是勤快的童子,对她也十分热乎,久而久之她也默认了他们是自己人。
  
  但酒幺的解释是阿道和阿睡的稚嫩身躯激发了自己心底浓浓的伟大母爱。因着这层母爱三百多年来三人之间相处也是极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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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酒,你不去采月桂么,我听他们说这几日重宴殿下就快回来了,说不好你还会有额外的差事。若没完成这月的分量,小心惹王母娘娘生气被罚去露宿南天门。”接过话本递给阿睡,阿道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趴在她床前颇为担忧地说道。
  
  听完他的话,酒幺就着枕边另一本还没看过的话本“砰”地敲上阿道光溜溜的脑袋,美目一斜嗔道:“嘴里没得些好的,姐姐我在这里还没住够呢。”说罢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赖了半晌后才懒洋洋地支起身子。
  
  这宫殿是她的地盘又在三环以外,平日基本是没人会来,更不用说夜半。于是酒幺便随意用了根月桂枝将如瀑的青丝随意绾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螓首蛾眉,明眸皓齿。而后又顺手拿了件紫色外衫披在身上,随着她的动作周围一阵暗香浮动。
  
  “走吧,随我去采些月桂,这几日还要赶着酿些酒出来。”她向两兄弟招呼。
  
  阿道和阿睡早已把东西准备妥当只等她令下。闻言便挎着篮子屁颠颠地跟在她身后,三人一步三摇声势浩大地来到宫殿后的桂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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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蟾宫僻静,千年来有的只有皎皎月华和浸人心脾的月桂。桂花只有在月色最浓时色香才是最佳,这时采摘下来下来的花朵能久置不败,酿出的酒更为绵厚香醇。
  
  微风卷过,大片细碎的花朵落下枝头,不用酒幺指示阿睡和阿道就将篮子顶在头顶,撒着腿跑开去接已长熟的落花。
  
  凉薄的月光洒满密密的桂枝,树影斑驳错落。
  
  酒幺想起方才看了的一些典故,难得地发了诗性。她腰肢款摆地走上白玉桥,略略一思索后便煞有介事地将小脸望向近在咫尺的明月,目光盈盈如含情的秋水。
  
  “咳”她清了清喉咙声情并茂地缓缓开口:“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月桂压海棠。”①
  
  半响,周围寂静无声,阿道和阿睡呆呆地站住看着她,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酒幺觉得场子冷得有些尴尬,便主动问道:“你们觉着这诗吟得如何?”
  
  阿睡只憨憨地笑,“以小酒的才华,所作的诗词歌赋自然都是极好的。不过我更喜欢你前些日子赋的那首词,还能唱的,那个金莲什么来着。”
  
  酒幺恍然大悟,轻轻点着头用手打着节拍声音酥酥糯糯地就轻唱起来:“床儿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魄飞上天。”②
  
  “对对!就是这首。”阿睡带几分激动地叫着,然后如沉浸其中一般阖上了双眼。一会儿以后,他有些迷朦地睁开眼,“小酒可与我讲讲这诗里都是说的些什么?”
  
  “这是首爱情诗吧,表达了诗人对爱情的向往之情。”酒幺不动声色地答道,目光悠远深长。
  
  此刻此景此情怀最适合发生些什么了,她心里默默想。
  
  几乎是即刻,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从林间传来,“谁?!”酒幺美眸微闭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
  
  重宴傍晚回到天宫,见今夜夜色正好便出来走走。此处僻静,月桂成片景色宜人,他不由得驻足停留了些时辰。只是没想到听见些似乎不该听到的东西。
  
  穿过茂密的月桂林,重宴看见站在白玉桥上的佳人,她身旁是一弯澄澈的月。浓浓月华下一张素净的小脸不施粉黛颜色却如朝霞映雪,娇鳢而可爱。
  
  酒幺抬头打量着来人,一身霜白色华丽常服。身上尽是疏离的贵气,明明气势那样逼人却生了一张极清俊儒雅的脸,端的是风光霁月之姿,一个翩翩的美青年。酒幺微微一怔,不知为何她觉着男子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傲人气息莫名地使她觉得有点熟悉。
  
  作为一个长混迹在官场的女强人,酒幺对自己是这样评价的。她对有些东西都分外敏感,一看那样子她就知道眼前的人自己得罪不起,所以就姑且原谅他擅自闯入她的地盘以及打断她诗性之过吧。她暗暗决定。
  
  酒幺的声音带着和气:“不知仙君深夜大驾,有失远迎。不过这位仙君倒是有些面生,不知怎么称呼仙君?我看仙君有几分文气,难道也是趁兴赏月有吟诗作对之爱好?”毕竟是姑且原谅,领地意识很强的酒幺语气仍是有些尖酸。
  
  阿道在一旁不断地给她使眼色,酒幺觉得眼前有些花,暗暗翻了一个白眼直接屏蔽掉阿道发射来的信号。
  
  男子薄唇轻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笑容似要蛊惑众生一般:“我是重宴。路过此处惊扰到仙子,对不住。”
  
  酒幺听着这名字觉着有些耳熟,她微微垂着头思量着,“重宴?殿下?”记得刚不久阿道是这么说的吧?话本是个好东西,可是看多了似乎会影响智商。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上却不露痕迹,只是言语更轻柔了一些:“重宴殿下。”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可以称之为谄媚的笑。
  
  重宴点点头没作声似是继续赏景。气氛再次陷入尴尬,酒幺悄悄瞟了一眼旁边的阿道和阿睡。
  
  接到指示两人立马回过神:“呵呵呵,重宴殿下好久不见,这是我们宫的宫主。您这次去东海还顺利么?东海帝姬什么时候能嫁入天庭呀,殿下可有艳福了。我们这些粗人,哦呵呵呵……”
  
  酒幺觉着这对兄弟活得久了就是比她通事理许多,遂也赔笑道:“恭喜贺喜殿下,祝您早生贵子。”
  
  重宴看着面前甚是煞风景不停傻笑的三人,只觉今夜着实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日子。“天色不早了,宫主早些歇息吧。”说罢不欲再留,匆匆别过。
  
  见他走远,酒幺忍不住挑了挑秀气的眉,眼里一片精明。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一枚嫩嫩的小青年,怎可能是她的对手。
  
  高处不胜寒,冷到没朋友。
   正文 羽扇   赶走重宴。那天夜里回去酒幺难得地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她还是一株无人看管的月桂, 整日沐浴着皎皎月华。漫漫岁月中就从来没人替她松土浇水过, 只能靠自己汲取天地灵气维持小命, 酒幺觉得自己无比地口渴。
  
  一日, 她正在无聊地发呆, 终于见到有个光腚的童子路过。酒幺一个激灵, 赶紧声嘶力竭地咆哮吸引他的注意。白玉似的光腚童子打量了她半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化形以后得报答我。”
  
  她羞耻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年岁里光腚童子每天都会去取一桶万年幽泉水喂她,这是天界至纯的水源。酒幺整日饮得酣畅无比, 童子每每看见她快意的样子便会忍不住开启他那登峰造极的嘲讽技能。
  
  “你整日怎的喝得这样多,水桶么?”
  
  “你日后化形出来怕是个浮肿的怪物罢,我带着当贴身丫鬟也太拉低水准。”
  
  “我想好了, 日后你便去我那儿做个杂役平日里替我洗洗衣裳煮煮饭, 唔……暖/床这事我还是需考虑考虑。你切莫对本……我作何非分之想。”
  
  ……
  
  十几年过去,泉水从未间断, 吃饱喝足的她终于幻化成了人, 而童子却未长大。
  
  这天酒幺趁他不注意悄悄地朝着光腚童子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狞笑道:“叫你丫的这么多年对本少女大呼小叫, 还暖/床?想得可真美, 若你我当真有缘日后相见, 我欠你的恩那时再报吧。”
  
  她心里狂笑三声, 踢了一脚就赶紧跑,光腚童子被她踢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跑远酒幺才喘喘气回过身,身后并没有童子踪影。她哼哼一笑, 就知道那小短腿必然短跑不过她, 化形成人终于该她扬眉吐气。
  
  正当得意时酒幺眉心突然一痛,恍惚间一道银光眨眼即逝。甩了甩脑袋她也不甚在意,刚化成人难免会有些不适应的头眼昏花症,她理解。然后她就毫无知觉地昏了过去。
  
  ·
  
  梦境一转。
  
  然后她梦到了些情情爱爱的事,这事竟然还与重宴有关……梦见男人,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且内容极为缠绵悱恻缠绵悱恻。
  
  “情,是这世间至毒的药。”酒幺还记得前些日子在话本中看到的心灵鸡汤。从做的梦来看,她觉着自己应该再仔细悟悟其中的真谛。
  
  早上吃早饭,酒幺将那个爱情梦的内容告诉了阿道和阿睡,当然她没有说出男主是谁。
  
  阿道听了,侧目看了她一眼扳着指头给她分析道:“意/淫,很多程度表明了你对自己求之不得的事物的心理愉悦与追求。是一种思想碰撞的结果,是一种激发潜能的存在。”酒幺点点头深以为然。
  
  见她信服,“小酒,你年纪也不小了,向往爱情是正常的。你应该多出去交交朋友,才不至于昨晚见了重宴殿下一面就生出这些心思。”抹了抹嘴边的饭黏子,阿道若有所指地继续说道:“重宴殿下不适合你。”
  
  似是看出她的困惑,他末了补上一刀:“因为你配不上他。”
  
  酒幺那顿气得多吃了三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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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完早膳,酒幺就去花房筛选昨夜才采摘月桂。阿道和阿睡也跑到大老远的地方替她挑酿酒的万年幽泉去了。
  
  日头刚出的时候报信的仙鹤童子便乘着仙鹤来报信了,仙鹤童子寻着半天也不见一个人,便在蟾宫前长声吆吆地喊起来:“蟾宫主……蟾宫主……蟾……”
  
  酒幺老远便听见,黑着脸走出来打断他,“大呼小叫什么,这里是广寒宫!”别人叫这里蟾宫她无所谓,但若是叫她蟾宫主酒幺便总觉得人家是在变着法说她是头蟾蜍。
  
  虽然该秉着众生平等的原则看待一切,但她好歹也是个爱美的娇滴滴花仙子。
  
  仙鹤童子见人终于出来了便笑眯眯地道:“那就广寒宫主吧。”
  
  “你平日都不来我这的,今日怎得空?阿道和阿睡念叨你有些时日了,进来喝杯?”酒幺知道他送信多半又是最后送的这儿,便直接招呼他进室内,给他斟了杯月桂酒。
  
  蟾宫的月桂酿在天庭是颇为有名又难得的,他怎的舍得拒绝,仙鹤童子庆幸自己好口福。童子给仙鹤座驾打了个招呼便把它拴在了门口的梁柱上,急急忙忙跟着酒幺进去宫里。
  
  “噶,噶……”仙鹤扑腾着翅膀反抗,但没人理它。
  
  仙鹤童子双手端起月桂酿,小心地抿了抿,“阿道和阿睡跟着宫主你可真是福气棒棒的。”
  
  “你送信送的忒油嘴滑舌,这次有什么事?”因是熟识酒幺也不矫作,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开口问道。
  
  “嘿嘿嘿,小的只是奉王母娘娘的命过来知会宫主一声。这次月桂酿除每月应进奉的以外,娘娘特命宫主再另准备十坛,月末前送至重宴殿下的渊溯宫。”
  
  “什么?!”酒幺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这月桂虽易植,幽泉泉水也万年不断,但酿酒又不是喝酒那番容易,就算她每月兢兢业业地也才刚够进奉的量,极难得才会有些许剩余供自己品享。听到这突然多出一倍的量她觉着自己的老命已去了半条。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酒幺伸手捋了捋垂在脸颊边的几缕头发,“之前怎的没听说这事,仙鹤,你莫不是糊弄我?”
  
  看着有些失态的月桂精,仙鹤童子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我糊弄你做什么,现下正值四月芳菲,你看哪个花仙如你这般清闲?如今好不容易到要有所表示的时候,像你这般的懒散神仙自是应当多出些力。”
  
  “天界统共三十六宫七十二殿,你还占着这偌大的住处。你且看芙蓉牡丹那几人平日多么活跃积极,但都没得宫主你这样的好地方。”
  
  酒幺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兴许他是想告诉她树大招风人言可畏。可她平日是极低调的这回不知招惹了谁。
  
  酒幺垂着头沉吟一会儿然后重重拍拍仙鹤童子的肩膀:“好兄弟,在外就要麻烦你多替姐姐照拂照拂。”
  
  “这……”童子面上浮现出一丝难色。
  
  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酒幺神色一变,随后嗤笑一声状似无意般:“不便就算了,不过,你喝的这盏桂酒,你知道外头卖多少钱吗?记得平日你又惯是爱来这里吃酒酿。”
  
  仙鹤童子一惊手一抖“咣当”一声,杯盏立即就被打翻,杯子在地上滚了好几滚,剩余的半盏酒水溅湿他了的衣裳。
  
  “宫主可真会说笑,天庭之中都道宫主您是个慷慨之人,人品贵重。能帮上些小忙自是小的之幸。”童子回过神来讪笑不已。
  
  黄金万两不换一杯月桂酿,便是说的这杯中之物。他哪是有闲钱来饮的,吃人嘴软这道理,他今日也是长了见识。
  
  仙鹤童子有些气郁地出门,却发现方才栓在门口的仙鹤不见了。
  
  “大宝呢?!”他在说他的仙鹤坐骑。仙鹤童子有些着急,他还要回去复命,蟾宫又这么偏,坐骑不见让他如何回去?他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酒幺又不是什么高位仙官,自己为贪一杯桂酒才来,没料喝了口酒就再没沾着半点好,早知道会这样这事就直接折个传音鹤传给她,又何苦来寻晦气。
  
  “小酒,仙鹤!”阿道和阿睡挑着满满四桶甘洌的泉水,两人一早就看见闷闷不乐的仙鹤童子和他后边的酒幺。欢欢喜喜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阿道,阿睡。”他情绪有些低落地答应道,四处张望找寻着他的坐骑仙鹤。阿道放下肩上的水桶拉起仙鹤童子的手,“仙鹤,你今日又是来蹭酒喝的。”他老远就闻到他衣襟上的酒香。
  
  看着这三个两尺左右高的童子酒幺默默地走开,自己毕竟是个成年人,不能整日和一群童子打成一团,虽然这群童子都大她六七百岁。
  
  ***
  
  直到重新回到花房,酒幺才知道方才留下仙鹤童子是个多大的错误。她悉心挑选了一早晨的月桂上此时沾满了仙鹤的唾液,被啄得七零八散。
  
  “嘎嘎,噶,嘎嘎嘎。”仙鹤扑腾着翅膀扬起脖子挑衅地叫着。随着它翅膀的扑扇月桂扬得到处都是。空气里溢满了甜甜的香气。
  
  “呵呵呵……”酒幺皮笑肉不笑,“真是顽皮,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说着酒幺顺手关上花房的门,不动声色地在四周设了一个禁制。
  
  仙鹤活过大把岁数也是通灵的,它感觉到有些不对不再叫唤了,眼睛紧紧盯着她,脚步谨慎地向窗口挪去。
  
  “别怕呀,咋俩又不是头一回见。要尝尝月桂酿么?”酒幺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噶?”仙鹤有些心动,停止了挪动的脚步,眼中精光闪现。那是个好东西,这辈子它还没尝过呢,仙鹤童子那傻蛋从来只图自己快活几乎都没管过它。难道今日有口福,“嘎嘎”它的声音多了一丝愉悦。
  
  就在它放松警惕之时,地底就突然生出几根枝条,仙鹤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枝桠就已将它牢牢困住。仙鹤被压得趴在地下动弹不得。
  
  酒幺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容朝它缓缓走去,“嘎!!!”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蟾宫的云霄。
  
  半柱香的时间后酒幺终于撤去花房的禁制,她捏着手里一大把光泽水滑的翅羽心情大好,这样好的羽毛能让阿睡替她做把顶漂亮的羽扇呢。
  
  “嘎……”仙鹤趴在地上几乎要气绝身亡,它两只翅膀上已是光秃秃的,只留两根肉膀子。其他地方却完好无损一根羽毛也没少。
  
  “大宝!!”这时,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花房门口传来。
   正文 酒酿   仙鹤童子闯了进来, 看见奄奄一息的仙鹤后神情悲痛欲绝, 指着酒幺的手不住颤抖, “你!你……怎能如此, 如此……”恶毒。两个字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酒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扬了扬手中的一把羽毛。“毛我还你, 不过你的仙鹤毁了我这么多酿酒的月桂, 万一这月酿不出娘娘怪罪下来……”
  
  “大宝毁了你的月桂?”仙鹤童子一个激灵,吓得立即停止哭嚎。他环视四周一眼,当看见洒了满地的月桂就陷入了沉默。
  
  “宫主, 对不住。”他忍痛抚着大宝光溜溜的肉翅膀努力说道。“大宝……”这个仇只能以后为你报了,仙鹤童子眼眶饱含泪水心里默默念着。
  
  仙鹤似是懂了他一般,“嘎……”艰难地扑腾了一下翅膀, 虚弱地回应着。
  
  “算了。我们毕竟是熟人, 这些小东西本宫主便不与计较,毕竟不要伤了和气的好。”酒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阿睡看着大度的酒幺不由得感叹, “我们小酒真是个好仙子。若换做我, 这事我定当要将此事回禀王母娘娘请她定夺, 毕竟……”
  
  “阿睡, 你怎可这样不近人情!”酒幺拍了拍阿睡的脑袋似是嗔怪。
  
  仙鹤童子脸一绿, 这地方他今后大概永远不会再来罢,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告辞了!宫主。”老死不相往来,此生不复相见。
  
  “阿道,送……”
  
  “不用送了!宫主!”仙鹤童子恨恨道, 他艰难地背着身材比他大出数倍的强壮大宝, 小小身板被压得直不起身来,身影寂寂寥寥。
  
  “阿道,阿睡,今夜我们又得去采一次月桂。”酒幺看着满地狼藉叹了一声。
  
  阿睡看着她落寞的样子温和地出声安慰:“小酒莫要伤心,这些包在我们身上。”
  
  阿道看向阿睡的目光有些嫌弃,都过了几百年这厮都没识破她的把戏吗?嫌弃过后他默默拿过扫帚率先打扫起来。
  
  没过两天酒幺手中便多了一把精致素雅的羽毛扇,扇羽匀称光泽极佳。而她那日的光荣事迹不知怎的就传开了,此扇在手,一切仙鹤等有毛的鸟禽皆闻风退散。
  
  因着要上缴的分量足足多出一倍,酒幺和阿道阿睡急得手忙脚乱,这些时日几乎没出过蟾宫。
  
  这份例哪是完得成的。酒幺心里更是把重宴翻来覆去地骂了许多遍,若是被不知道的人听了去,定是以为她心有钦慕但求而不得,情感上遭到了巨大的挫折坎坷。
  
  月底,她果真没有完成份例。该送去渊溯宫的酒足足差了一半。
  
  自然而然地,酒幺被王母请去了瑶池喝茶。
  
  ***
  
  天边血红的霓虹漫延,洒下万丈金光。
  烟紫色的祥瑞之气缭绕。天明若镜,倒映万物。
  
  瑶池宫殿中的楼栏无不是精雕细刻,处处玲珑剔透,门头垂花,柱上龙凤翱翔。
  
  酒幺站在富丽无比的大殿前,忍不住抖了两抖。虽说这地方经常来,但像她这般的小仙每回过来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与敬畏。这地方的瑰丽浮华几乎每次都要闪瞎她的眼,她的蟾宫比起这里来,真真有的东西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但不论怎样还是该摆出一副见惯的姿态,于是酒幺昂首挺胸迈步上前。
  
  宫门外的玉女见她来了,笑吟吟地招呼道:“ 娘娘方才才与九天玄女商榷完桃仙之事,现下应是得闲。宫主且等等,我先去替您通传一声如何?”
  
  “等等,桃仙?你是说衡娇?她怎样了。”同为花仙,酒幺怎会不记得温吞的桃子美人。两人交情颇不错,她知道桃子仙老实本分性格极内向,只可惜是个哑巴最后被分得去看守蟠桃园近千年。
  
  玉女见她还不知,心下有些讶异。
  这事整个天宫都快传遍了,她竟然还不知道,看来这人住得远了消息也不灵通:“就是衡娇那包子,不知怎的前些时日被魔界的人掳去了,天庭几次派人去索人都没把人给要回来。”玉女压低了声音靠近她耳边说道。
  
  酒幺心里“咯噔”一下,仙子被魔界掳去的几乎都逃不过被糟蹋蹂.躏的凄惨命运,从不会有善终。衡娇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曾经吃了许多苦……不想造化竟然这样弄人,不肯放过她。
  
  见她面色不太好,玉女忙岔开话道:“宫主,我先替你通传去了。”
  
  没过多久又出来在门口长声吆吆地通报:“广寒宫宫主酒幺仙子到。”
  
  “宫主,请。”
  
  听着那悠长回荡的声音酒幺想起自己还差大半的份例,她的心又开始“咚咚咚”地颤得慌,不会真如阿道所说罚她去露宿南天门吧?!
  
  “广寒宫酒幺参见娘娘。”酒幺进殿后头也不敢,老老实实地行了一个礼。
  
  “酒儿来了?到本宫身边来。”那声音都是贵气十足,说罢她似是询问旁边的人,“殿下你可是说的她?”王母的声音从高坐上传来。
  
  “嗯。”极淡的声音传来,让人分辨不清情绪。
  
  “殿下?”重宴?想起那夜的事酒幺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莫非仙鹤所说的生事之人是他?
  
  酒幺思量着,心里惶惶恐恐地踏上金碧梯级,行至王母的金莲坐旁。她偷偷抬了抬眼发现那人正是重宴,见他没有看她,酒幺飞快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母一副雍容富态,保养甚好。着黄金红细云锦广陵衣,头上戴着晨缨之冠。她见酒幺低垂着头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拍拍她的手安慰:“本宫知道你在慌什么,本宫又不是不讲道理的糊涂人,放心,不会罚你的。”
  
  重宴这才不紧不慢地看向王母身边的酒幺,“本殿还未向宫主道谢,月桂酿晚些送不迟。这些时日想必是让宫主劳累了。”
  他声音温润如玉,眉眼幽深脸上也是温文的笑意,整个人儒雅又高贵。
  
  “殿下说哪里话,殿下喜欢这月桂酿,我略尽绵薄之力也是高兴有动力的。”她恭恭敬敬地答道,只是语气干瘪。
  
  王母听了她的话满意地点点头:“酒儿是个懂事的丫头,若是殿下要月桂酿大可直接派人去取,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客气。酒儿,是吧?”
  
  “这是……自然。”笑靥如花,酒幺觉得自己一张脸已经快笑得烂掉。
   正文 同行   心惊肉跳地出了瑶池宫, 酒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菩萨保佑。但她也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罚她, 难不成王母叫她来只是为了拉家常?
  
  “宫主。”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她心中有些不耐烦, 但还是顿住脚步, 转身, 一个标准的微笑浮在脸上,“殿下。”
  
  重宴的目光温柔得能将人溺死,“我欲去趟南天门, 正好与宫主回宫同路,不若一同回去如何?”殿门外的玉女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这边的动静,心中暗暗呐喊, 她不想守门, 与重宴殿下同行叫上她好否。
  
  “这……殿下,今日我闲来无事想四处走走所以暂时不打算回宫, 可能……”酒幺婉转地表达着拒绝。
  
  然而酒幺的话还没说完, 重宴便笑吟吟地说道:“无事那就再好不过, 我如今刚回天庭, 去南天门也只是熟悉熟悉情况, 宫主若不急着回去酿酒那便陪我一起走这一趟?”
  
  那好听的声音本该让人如沐春风, 酒幺心里却凉了半截。事情的发展远远偏离了她预期的轨道。“对!我记起了殿下,我还要回去酿酒,您那儿我还差着许多呢。”
  
  重宴依旧极为温柔, 和颜悦色, 面上没有半分不快。“不碍事,酿酒不急于一时。若我想喝月桂酿了便亲自来你宫中可好?”
  
  酒幺在他温柔的目光下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她与他没有这般熟吧。“不不不……”
  
  “哦?宫主可是不愿意?”见她如此,重宴加重了些语气笑容也凝住了。
  
  “不,我是说不碍事。”酒幺仰头望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重宴几乎是哭丧着说出这几个字。
  
  重宴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情大好,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那我们走吧,去南天门。”
  
  这时一只凤凰呼啸着从天边飞来,鸣如箫笙,音如钟鼓直破云霄。羽毛瑰丽金黄泛着火光,神态尽是睥睨九天之势。
  
  看着这只美丽高傲的九天凤凰,酒幺竟把持不住露出几分垂涎的意思,这样绚烂美丽的羽毛若用来做把扇子,该比那仙鹤的不知美上多少倍吧?!
  
  似是察觉到酒幺不善的目光,凤凰纯正的金色瞳孔狠狠地盯向她。酒幺讪讪一笑,惹不起惹不起,你们主仆我都惹不起,于是迅速转开了目光。
  
  酒幺在重宴的牵引下有些忐忑地坐上凤凰的脊背,她活了几百岁这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鸟禽也只寥寥见过几次。这是她头一回乘这样高贵豪华的座驾。“别怕,我在。”重宴在一旁低声说道,伸手摸了摸凤凰炽烈炎炎的羽毛。“小久脾气很好,莫怕。”
  
  “它叫小久?”酒幺喃喃念着凤凰地名字,心里感觉不太良好。
  
  殿门口的玉女见着两人亲昵的样子眼睛忍不住喷出了火,酒幺那小蹄子平时一副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原来都是装出来的罢!
  
  重宴殿下才回天庭,她酒幺一个时辰前才见到他。就这样短短的时间里,酒幺就欲拒还迎地乘上了重宴殿下的凤凰撵,平日她真是没看出来她有这样的好手段,玉女暗道。这事情不告诉整个瑶池宫的人她心中怎么过意得去。
  
  想到即将找到大批同线战友,玉女有些得意得笑了两声,心中抑郁散去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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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天之上紫薇之星与北斗之星遥遥对映的地方就是南天门所在之处。
  
  酒幺远远望去,只见那南天门以碧沉的翠玉精雕而成,株上错落有致地装以宝玉,柱身缠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南天门两侧两边各有数十名兵将,持铣拥旄,十分威风。
  
  天兵神将远远就看见他们来了,待二人走近便齐声向重宴行礼。“参见殿下。”声势如惊雷破晓,酒幺觉得整个南天门都抖了三抖一时间有些眩晕。毕竟她一个小气懒散的花仙子,着实没有什么肉体的武力值。
  
  和仙鹤打一架还好,若让这南天门的强壮小哥轻轻碰一下,她必能在地上连滚三圈然后哭得肝肠寸断直喊筋脉俱断。当然她现在不敢胡乱撒泼放肆。
  
  重宴微微点头,“平身,不必多礼。”
  
  负责巡视的顺风耳千里眼一颠一颠地准备上前汇报,却看见一旁的酒幺,于是两人面上有些犹豫该如何开口。
  
  “无事,小酒是自己人,有什么你尽管说。”重宴看了一眼正默默坐在凤凰上玩的酒幺淡淡道。
  
  听得他的话酒幺暗中白了白眼,谁和你自己人。末了心中又有些不确定,他的小酒到底是说自己还是说的他的凤凰,自己会自作多情了罢?理不出头绪她便半眯了眼干脆地谁也不理会,反正是重宴叫她来的。
  
  顺风耳意味深长地看了凤凰上水灵灵的娇俏美人一眼,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嘿嘿笑道:“禀殿下,这些日子魔界十分安生并无任何异动。看守蟠桃园的桃仙是去蓬莱的途中失踪的,魔界那边始终矢口否认掳了人。”
  
  “可查出些什么?”
  
  “桃仙确实是被魔界之人掳去无疑,但咱们几次派人去都无果。”说罢顺风耳心里也止不住惋惜,那是多好的一个妹子啊。
  
  ……
  
  继续说了一阵,重宴才回到酒幺身边。“走吧,送你回去。”
  
  见离开了南天门,酒幺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重宴:“衡娇桃子回不来了么?”
  
  “你和她很熟?”重宴看着她反问道。
  
  “她经常给我送桃子。蟠桃园少了她,桃花也会寂寞。”酒幺突然心里有些酸酸的,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文绉绉酸酸的。她平时很少和人打交道,衡娇算是来往不多的人之一。
  
  重宴察觉到她心情欠佳,只安慰地笑笑。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她回蟾宫。
  
  阿睡和阿道老早就在宫外等酒幺了,见她与重宴遥遥乘着凤凰而来,还一副小媳妇委委屈屈的模样两人不禁瞠目结舌。她出去的短短半日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难道只半日小酒就抱上大腿攀上天庭黄金钻石单身贵族了么,这个进展真真是……好手段,两人扼腕叹服。
  
  但规矩总要有的,“重宴殿下~”两人欢快地向他招手,直接忽略酒幺。
  
  “咳”酒幺重重咳了一声,“今日有劳殿下,恭送殿下。”阿道阿睡见酒幺有些不悦也立即收敛了几分老老实实地行礼:“恭送殿下。”
  
  眨眼就翻脸这逐客令还真是不留情面,重宴心下愕然,但面上也不甚在意,“无事,酒幺宫主记得酒酿好后亲自送来就好。”重宴刻意加重一下语气。
  
  “再说吧,恭送殿下。”酒幺硬生生地把原话又重复一次。
  
  重宴也无所谓,“宫主,我们改日再见。”说罢他向阿道阿睡点点头。风度万千,儒雅又迷人。
  
  “改日再见,改日再见……”阿道阿睡笑呵呵地应着。
  
  空中传来九天凤凰一声鸣叫重宴人便已经走远。酒幺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彻底放松下来。
   正文 抱恙   酒幺近日酿酒勤奋得出奇, 不眠不休地折腾了好一段时间终于把差的几坛月桂酿补上。“阿道阿睡你们今日寻个时辰将酒送去渊溯宫。”她连一分一秒也不愿拖。
  
  “重宴殿下不是让你亲自送过去吗?”阿道闲闲地剥着花生米看了一眼酒幺。
  
  好不容易歇下来酒幺为自己斟了杯茶, “他让我去我就去吗?不去!说我病了。”
  
  阿道看着有些疲色的酒幺, 没见哪病了啊。琢磨了会儿他又似是想通般点点头, 莫非这二人是在玩情调?自那日两人一起回来他就发现了一丝奸.情的味道, 小酒这些日子为了重宴殿下那样拼命地酿酒不累坏才怪。
  
  察觉阿道若有所思的神色酒幺有些不好的预感, 又忙拦住他:“等等, 别说我病了。说我有事寻其他仙子去了不得空。”
  
  她这般慌慌张张阿道觉得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心爱的男儿面前女子总是善变。酒幺让他改口想必是怕殿下担心她罢,原来小酒竟是这样体贴的人。于是阿道爽快地答应了。
  
  ***
  
  渊溯宫。
  
  不同于瑶池的瑰丽这里多了几分大气宏伟之势, 雕梁画栋金阙银銮。各个通道路口皆有魁梧的仙兵仙将把守。阿道阿睡咂巴着嘴看着这里的琪花瑶草,他们头一次来这儿感觉真是气派阔绰极了,不愧是未来天帝的居处。
  
  渊溯殿门外负责通传的仙官见到两个运着酒的童子便主动和颜悦色地上前寻问他们:“请问可是广寒宫主送月桂酿来了?”
  
  阿睡见仙官态度甚好也憨憨地笑着答他:“是的, 我二人是宫中的童子宫主派我们前来送的, 酒既已送到其余便有劳仙官了。”说完便欲与阿道离去。
  
  仙官见他二人要走忙出声叫住他们:“两位小官且慢,请问宫主没有前来吗?两位随我偏殿坐坐如何?容我去向殿下通报一声。”
  
  阿睡摆摆手:“这样的小事不要打扰殿下, 哪用得着通报。”他二人可没这样大的面子。
  
  仙官见他拒绝有些急了:“殿下吩咐过广寒宫若有人来, 定要去告知他的。二位可莫要难为我。”
  
  阿道和阿睡相视一眼, 他们广寒宫在外地位几时这般高了?心下虽有些奇怪但仍是同意他去通传。
  
  不久仙官便把他二人迎去正殿。殿中的人正着一身月白常服, 衣袍上暗纹流转华丽不菲。修长如璧的手指拿着一卷公文玉简, 轮廓分明眉眼都是如画般的精致。一幅赏心悦目的斯文美男图。
  
  重宴见是酒幺宫中两个童子进来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 待他二人行过礼后就赐下坐。
  
  阿道阿睡连忙道谢,接着走向一边的座椅爬上去坐稳。阿道有些好奇地问他:“不知重宴殿下叫小的来是有何时?”
  
  “你们宫主怎的没过来?”重宴明明神色温和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冷峻,让人不敢随意亲近。
  
  “殿下说小酒么。”阿道听他如此说就憨憨地笑起来, 眼睛弯成两枚弯弯的月牙。原来殿下真是为了小酒。“小酒先是说身体抱恙, 后恐是怕殿下担心,让我告诉您她去找其他仙子玩了。”他恭敬地答道。
  
  “身体抱恙?”重宴半眯了眼。
  
  “呵呵,殿下有所不知。许是因着这次是为殿下酿酒的缘故,小酒昼夜不眠地折腾好些日子才酿成的,这不,今日刚好就催促着我和阿睡给您送来。”阿道热心无比诚实无比。
  
  他觉着酒幺那般做虽能免去重宴的担心,但这些时日她的付出不就白费了吗?付出就应该让人知道,就应该说出来让人感动,阿道是这样理解的。
  
  “真是难为她了。”重宴见着言辞恳切的阿道不由得感叹,脑中不由自主浮现酒幺那窈窕有致的身影。
  
  阿道赞同地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我是头一次见她这样认真。”
  
  重宴心情大好站起身来:“那如此我必是该去看看她,走吧,我同你们一起回去。”
  
  看着那浑身的风度,真是善解人意懂礼有修养的翩翩美男,阿道在心中赞叹,原来殿下真不是浪得的美名。
  
  远在蟾宫的酒幺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正值春夏之际,自己穿少了么?
  
  ·
  
  重宴为阿道阿睡准备了车撵,命人备下许多滋补身体的珍奇药材,声势浩大地回到蟾宫。
  
  三人来的时候酒幺正懒洋洋地在贵妃榻上翻着话本,昏昏欲睡。
  
  这里只有三个人住,所以并无什么特意负责通传的仙官童子,她开不起工钱。所以重宴走进殿里正好看得美人打盹的慵懒样子。
  
  “阿道回来了?”酒幺听得脚步声迷迷糊糊地问道,话本还盖在脸上。
  
  重宴走到她身边:“宫主可是劳累了?”
  
  这声音酒幺是极熟悉的,她浑身一个激灵脑中那抹沉沉睡意即刻烟消云散,端正坐起身话本“啪”地掉在地上。“重宴?”她的下巴快掉在地上,他怎么会来?咽了咽唾液她补全后面两个字,“……殿下!”
  
  事情太出乎她的预料,“阿道和阿睡呢?”酒幺没完全回神仍有些木讷。
  
  “他们去将药材放你仓库,等等就来。”重宴语中带着低笑,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药材?”药材拿来干嘛?她心中纳闷。
  
  “听说宫主这阵子酿酒劳累过度,所以特意过来看看顺道送些药材。不想宫主居然还在宫中。”重宴好心地为她解释。
  
  酒幺茫然起来,阿道那厮到底是怎么同重宴说的,她教他的两个说法都是对得上又对不上。连现成借口都传达不好,孺子不可教,泯然众人矣!她暗暗摇摇脑袋。
  
  “呵呵,我也是方才才回宫。”她微微笑着,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见到重宴有些别扭。这人好歹也是继任的天帝,在外历练了几百年才回到天庭不该是很忙么?她与他之前又不曾相识,怎么动不动就有空来关心她这个酿酒小倌,莫非如今天帝是要兴走亲民路线?既要亲民那为何不从南天门亲起。
  
  反常定有妖。这人怕也不是面上看得的这般儒雅好亲近。
  
  “万事以你身体为重。宫主不用特意劳心思忖这些借口。”重宴看着她,眸光幽深似深潭,酒幺在他眼中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除此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他识破了罢?酒幺不想他会这样咄咄逼人顿时哑口无言,她平日里的利索嘴皮子突然像被浆糊粘住,不敢看他眼睛她微微撇开目光。两人的气氛陡然僵硬起来。
  
  ·
  
  “蟾宫主……蟾宫宫主……”正当尴尬时,外面遥遥响起仙鹤童子的声音。
  
  这声音确实是极久没听见过了,他居然还敢来?酒幺感到万分惊奇。
  
  自从他的大宝被酒幺剐去翅羽后似乎就患上了抑郁症不再出任务,仙鹤童子便只能自己御云送信,而这样东奔西跑每日耗的体力极大。
  
  久而久之,他的饭量足足多出原来三四倍,肉也变紧实了。甚至连仙鹤童子的老板——天庭掌管所有信使的游奕灵官也受不了他伙食开销。
  
  总归那日以后,仙鹤童子很遭了些歧视。
  
  但这样的艰辛也是有回报的,现在若要比打架仙鹤童子单挑一个阿道已是没什么问题。毕竟阿道阿睡常年累月为酒幺挑泉水早练就了副好身板。
  
  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他救得她,酒幺笑靥如花:“仙鹤,好久不见。”
   正文 仙筵   仙鹤童子事实并不愿意再掺和与蟾宫有关的事情了。甚至一直在暗地窥视着一个为大宝复仇时机, 默默注意着蟾宫的一举一动。
  
  但他的复仇计划还没来得及行动却得到游奕灵官的六字警告:不要无端生事。
  
  仙鹤心里一紧立即老老实实地应下, 饭碗要紧。而没待他仔细揣摩这六个字的深意, 他就听说酒幺与重宴同乘九天凤凰前往南天门视察, 其过程中两人举止分外亲昵。
  
  这最后一点连瑶池宫的玉女也能作证。于是仙鹤心中再次一紧。
  
  所以他此次来名义上是送信, 实则为试探敌情。
  
  ***
  
  蟾宫外。
  
  当仙鹤童子一看见那只盘旋于不远处的高贵烈火凤凰心里就惊了几分, 难道传言当真是真的?!见凤凰发现了他, 仙鹤童子打起灿烂的笑朝凤凰点了点头以示友好。
  
  可是凤凰长长一声嘶鸣甩了一个分外华丽的背影给他,看也不多看他一眼。
  
  “呸!”他在心里默默吐了两口唾沫,仙鹤童子心想:不过是只鸟, 还是只生了那样一尾巴华华丽丽羽毛的鸟。虽然现在是重宴唯一的坐骑,但只要酒幺和重宴殿下的事是真的,你早晚也逃不过大宝的命运, 现在得意个什么劲。
  
  他冷笑一声, 心中舒畅了许多。不与一只眼睛长脑门上的傻鸟计较。
  
  听得殿内酒幺的声音,仙鹤童子转眼换上一副甜美可爱的神情:“蟾宫……不是, 广寒宫主……广寒宫宫主。”
  
  殿内, 酒幺听得这救命声音暗自庆幸, 面上依旧歉意地朝重宴示意:“劳烦殿下稍等。”说罢逃似的出了门去。
  
  重宴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脸上似笑非笑。
  
  呼吸到殿外的新鲜空气酒幺顿感压力散去不少, 这段时日不见这童子虽黑了些但身板也壮实不少。“仙鹤, 你又来了?”
  
  仙鹤听着这话想起了那不好的回忆, 面上微微僵住,兴许是自己想多了,他一转念岔开话:“宫主不邀我进去坐一坐?”嘴里说着话眼神却不断往殿里瞟去。
  
  酒幺思忖着这仙鹤童子也是个大嘴, 若是被他看到重宴在她这儿也定传不出什么好话, 便想先打发了他。“宫中这几日没有月桂酿,我心中过意不去自是不便邀你,下次为你留些如……”
  
  “小酒,可是有何事?”重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殿中传出。
  
  “殿下?!”来不及阻止,酒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一晃便擦着她跑进了殿里,眨眼不见。“仙鹤见过重宴殿下!”
  
  看着他这浮夸的演技酒幺多少明白了些事情,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随后也转身进去。
  
  待酒幺一坐下,仙鹤立马又跳下凳子:“恭喜宫主,贺喜宫主。喜事!”
  
  重宴几百年来从没与其他仙子传过绯闻,如今一回天庭这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她毕竟有可能成为重宴殿下的人,如今当着重宴的面他一个小小的童子怎么敢怠慢。
  
  酒幺不做声等他继续说下去。重宴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酒幺身上,脸上始终是副温文儒雅的模样。
  
  “宫主,今年的百花仙筵比往年提前了些,娘娘将日子定在下月初三,小的特来通传一声让宫主好准备准备。”
  
  这也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再酿些酒,酒幺放心地点点头。
  
  但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仙鹤脸上挂着甜美的笑继续说道:“宫主你应当知道这百花筵是各各花仙子每年轮流主办的,今年恰好轮到宫主您。”
  
  “不同的是这次百花筵东海帝姬青魇也会前来,龙族帝姬头一次参加,王母娘娘对此颇为重视,一切都强调切莫丢了天家脸面。所以有些事恐怕要宫主多多费心去。”
  
  接着仙鹤又似是感叹一般:“以前宫主老觉得在这儿住得不安稳,现在您挣表现的机会终于来了!若宫主您此次办得好,这蟾宫保管您能住得踏踏实实,天庭中谁也不敢有异议!”
  
  这算哪门子好事?听了仙鹤最后那句话酒幺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他一笔,这厮绝对是故意的,天庭之中仙官们的宫殿居所皆是由王母从谏天帝安排,这至高的决定岂容她一个小倌置喙。
  
  不过话说回来这东海帝姬怎会眼巴巴地跑来参加这东西。
  
  要来前几年又怎的不来?想了想,她不经意地瞄到一旁的重宴,这一来心中顿时了然不少。前段时间阿道阿睡才八卦过东海帝姬和重宴殿下的事,莫不是因为这个?
  
  百花仙筵历来都只有天庭的仙子与各仙官参加,届时王母与仙帝都会到场。此宴美名为百花争妍,席间也是些观花品酒之事。
  
  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美酒美景却只是为了衬托佳人。筵席上若遇上看对得眼的月老儿也会帮忙牵一把,这样一来也曾成就过几段天宫的姻缘佳话。
  
  天庭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相亲宴。所以会上从不邀请客人,更没有人主动提出前来。毕竟外人,尤其是女子更是不会好意思主动提出参加这样的筵席。
  
  而这帝姬……啧啧啧,外头的风流债追到家门口了。
  
  酒幺暗暗摇摇头:现在的大姑娘也忒放得开。人人都像她一样可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就算她的放得开也仅是言语上与思想高度上的。行动上她脸皮子还是太薄不敢参与。
  
  此时酒幺的神情倒被在她身旁的重宴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她柳眉轻蹙时而摇头复轻叹,莫非听到青魇她心中不高兴了么?
  
  不过这反应另重宴挺高兴的,酒幺其实也是有几分在意自己的罢,毕竟天界像他这般有真材实料的青年才俊也不多。不然她怎么会有这样懊恼神伤的神情。
  
  于是重宴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必不会让她失望。既然她怀疑自己,到时候向她证证明明自己的心迹就没问题了。
  
  哦,是了!还有这住宿她似乎也不太满意……倒也不是个问题,搬去他的渊溯宫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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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思已传达到,仙鹤看着重宴的眼睛一直胶着在酒幺身上便懦懦地低下头,他怎么敢一直打扰人家情浓。
  
  此一时彼一时,人总会有走狗屎运时,士别三日必当刮目相看。当然这只是个比方,骂人的那东西他不是指重宴。
  
  接着仙鹤随口恭维了二人几句就匆匆离去。当然,他内心仍是唏嘘慨叹不已。
  
  酒幺看着已经靠上她的贵妃榻,并且一动不动的人心里更不大高兴。这人仗着自己有身份地位点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如果目光能杀死人,重宴必定已被凌迟。
  
  “殿下,您刚才也听到的,这段时日我定会有阵子好忙,筹备百花仙筵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不如还请您移驾……”酒幺搅了搅衣衫最终说道。
  
  她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摆放有些局促,大大的杏眼里都是无辜。重宴也不忍再为难她,双眼微微阖上,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你好好准备,如有什么需要尽管让阿道阿睡来找我。”说罢他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谢殿下,这是?”酒幺疑惑地看着他那修长白皙的手。
  
  “服侍本殿下起身。”重宴挑眉不紧不慢地说道,身下的软塌真是舒服他还有些舍不得走,看来这姑娘也是懂享受的。
  
  酒幺眼中带上淡淡的嫌弃,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僵持,却不过片刻就低头败北。
  
  最终她还是将他的手微微托起让重宴着力。不知为何触到他微凉的手指酒幺觉得指尖痒痒的,像有什么东西钻进她心里了一样,渐渐她觉得面上也微微发烫起来。
  
  直到重宴松开她,她才转过神,暗暗骂自己没用。好歹也是活了三百岁仙女,居然碰个男人的手就这样没出息,酒幺轻轻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温软又细腻,纤纤柔荑像上好的的羊脂白玉,再配上她若有似无的羞涩。美人怡人矣。
  
  重宴心甚悦。
   正文 青魇   第二月初二。
  
  瀛台一万八千丈, 白玉雕做栏, 廊腰复回, 栏外云海茫茫, 绵延的尽头便是那天与地的交接之处。这里四季如春, 仙云缭绕实乃天界胜景。每一届百花筵都是在此举办。
  
  酒幺凭栏而靠俯瞰眼前之景, 果真临高而意气宽广。看着这磅礴的天地之景, 一时觉得这月余来的辛劳疲惫顷刻间烟消云散。此时宴会大小所需,玩乐的歌舞折子,饮食的瓜果糕点, 观赏的珍奇花卉……她都已一一安排人精心备妥。
  
  待所有仙奴仙婢收拾妥当了退去,酒幺打量着瀛台的布置默默地想待明日一过必要好生休息一下。现在她年纪越来越大了实在经不起折腾。
  
  阿道见她的神情多少也明白几分她的想法,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
  
  天庭里她这三百的岁数明明只是个小姑娘, 但这人总仗着自己修为不错遇事就推辞说年纪老, 没有少年人的热血激/情。这话一出让他这千岁童子情何以堪。
  
  此时瀛台的园中只有阿睡一人还在爬上爬下不断调整着杯盏摆放的位置,小酒第一次办筵席就遇上了尊贵的客人, 他断断不能让她丢脸, 事情仔细检查几番总是没错的。
  
  虽然平时酒幺偶尔爱耍耍混偷点小懒, 但正事上从未马虎过。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好运气。
  
  阿睡是个性子单纯的人, 每每听到酒幺被其他花仙子议论他都忍不住冲上去义愤填膺地替她争辩:“小酒平时有多努力!你们都知道吗?”
  
  酒幺知晓此事后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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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缓缓袭来, 手可摘星, 月光清冷的银辉洒在云海之上,无比浩瀚美丽。瀛台上微微有些冷了,天色一黑后廊柱上镶嵌的东珠就散开了柔和的光色, 带来一丝暖意。
  
  看着这墨蓝幽深的天际酒幺缓缓起身, 向一旁的阿道阿睡招手:“我们也该回去得,明日还要早些过来。”
  
  天边的那一轮弯月,就是她们住的地方。
  
  她第一次站在这样的角度看她的宫殿,隔着无垠无际的云海,她看着这片绵白从黄昏暮染到月华浓盛。酒幺伸手一指远处说道:“若是有船就好了,我们从这云海上泛舟回蟾宫才不枉这番景色。”
  
  阿睡见她慨叹中有些失落,于是跳下凳子拉着她衣摆:“小酒你若是想,待明日忙完百花仙筵我们去寻了古木做艘如何?日日云海泛舟。”
  
  看着阿睡单纯的笑脸酒幺心中一片柔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随便说说,哪用这样费心费力。”
  
  银辉更加清冽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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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瀛台。
  
  仙乐缈缈,珠翠佩环叮咚作响。栏上萝薜倒垂园中百花齐放,一片欣然之意。
  
  六名粉雕玉砌的仙童分两列而立,仙婢徐徐撒着沾满露珠的花瓣,整个瀛台异香扑鼻。司礼拖长着声音不断报着前来的仙人。群仙语笑宴宴。
  
  饶是之前已安排得毫无纰漏,酒幺此时仍未得闲,她低垂着头再次核对着所需之物,这时却听得一声报:“重宴殿下到,东海青魇帝姬到……”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原本嘈杂的瀛台瞬间被冻结住一般。酒幺察觉异样也下意识地一抬头,看见并肩而行的两人,如此金童玉女。
  
  天边一青衣女子缓步行来,一身着青烟紫绣游鳞裙逶迤拖地,纱衣轻透衣角袖边皆用金线滚边,玉带绕臂,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矜娇的贵气。女子口若朱丹,凤眼狭长,美得凌厉。这便是帝姬青魇。
  
  酒幺目光一转,不由自主地看向青魇身旁的重宴。
  
  他仍是她初次见到的模样,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头上戴着束发白金嵌宝银冠,一身银白华服流云暗纹流转。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重宴微微倾着身子面上带着几分疏离,似在仔细听青魇说话。
  
  这时的他隔着她那么远,与青魇一样,高高在上。酒幺见他正往自己方向看过来,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害怕与他对视,于是迅速将头埋低,佯装漠不关心地算着手头的事,只是原本从容的动作间多了一丝慌乱。
  
  莫名地有些生气,她也不知道这丝埋怨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那日重宴离开蟾宫后酒幺就没有再见过他。或者说他再没有来找过她。虽然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要努力迎合领导心意、服从领导,但这不是意味着什么都要任他捉弄甚至呼之来挥之去。
  
  酒幺鼓鼓腮帮子耳边声音渐渐恍惚。直到天帝与王母来了,阿道重重拍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忙同群仙一起起身相迎。
  
  察觉自己的慌乱酒幺暗骂自己没出息,她暗下决心将重宴打入冷宫,今后就算你送上门来本宫主也不会再宠幸你。即使她从未有幸宠幸过。
  
  ·
  
  王母打量着瀛台的布置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之前听了殿下的意见,将这事交予那丫头果真没错。
  
  冗长的繁文缛节结束。筵会开始以后便没酒幺什么事了,她心下松了一口气,带着阿睡阿道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默默地嗑着瓜子看池中舞乐。
  
  仙帝身侧分别为王母与重宴,重宴身边便是青魇。
  
  杯盏交动,群仙尽兴。重宴端着姿态百无聊奈地坐在高台,目光逡巡找到那抹纤细的身影。现下也不便过去她身边,干脆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一举一动。
  
  阿道戳了戳酒幺,神神秘秘地凑近她耳边低语:“重宴殿下在看你。”
  
  “咳!”嘴里的瓜子皮突然卡在她嗓子眼里,酒幺默默地干呕了一阵子终于吐出壳子,她强作镇定地端起桌上的月桂酿一饮而尽。
  
  舒缓了口气她一动不动地继续观赏那曼妙的舞姿,脸不红心不跳慢悠悠地答他:“本宫主长得好看叫人多看几眼也无妨,毕竟仙人对美也是有追求的。”
  
  阿道默默低下头吃点心不愿再同她讲话。
  
  其实那道目光酒幺老早就察觉了,这样赤.裸裸的打量也确实让人有些难为情,让她连摸瓜子的动作都不大自然。但她刻意忽视着,为避免尴尬她无话找话,伸手拍拍旁边的阿睡小声议论道:“你看那粉杉跳舞,身子扭得都快打成死结。”
  
  听了酒幺的评价阿睡无不赞同地点点头:“我见过那求偶的雄蛇就是这般扭的,莫非……粉杉也是想了?可她是女子啊?!”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池中的人仍在继续伸展着曼妙的腰肢,酒幺清晰地感受到粉杉在无意中恨恨地盯了她们这一眼。
  
  粉杉是天庭中舞艺最好的舞姬,素来心高气傲十分好面子,哪里能容她们这等不懂艺术的随意置评,这梁子怕是结下了。她连忙捂住阿睡的嘴,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千万不能乱说,更不能大声说。
  
  酒过三巡,众仙便离了位置相互间敬敬酒聊聊天气,这毕竟是场相亲宴不交流如何能擦出火花。
  
  酒幺坐的位置偏,且她又带着两枚灯泡童子,所以身边很清静。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毕竟她是个不善于拒绝别人的人,万一哪个英俊的郎来向她倾诉心意,搞不好她真会因不好意思拒绝而姑且答应。
  
  然而她心中自我安慰的话音刚刚落下,身边便传来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酒幺卿卿,在下乃酆都神将天界鼎鼎有名的天蓬,此时良辰美景一刻千金,卿卿可愿饮下这盏美酒与在下定了此生?”
  
  听着故作风雅的耍流氓话,酒幺鸡皮疙瘩骤然掉了一地。
  
  这种感受真是不太好,她僵硬地回过身,看清人后,挤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在想象中,她的有情郎呐……理应是个驾着祥云的盖世英雄。
  
  怎么可能是天蓬……
  
  看着那伸至她面前的酒杯和那张着实不如人意的油光四溢肥头大耳的脸,酒幺下意识地往后背了手默默往后退去,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
  
  耳畔是风声,她似乎已经看见天蓬向她伸出的那只大手,于是心下一狠干脆更努力往后倒去。
  
  下一秒却意外地跌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那人微微将她扶住,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宫主,好久不见。”
   正文 怨恼   耳畔是重宴低垂着头传来的温热呼吸, 那温度灼得酒幺手足无措, 她甩开他欲站直, 却发现天蓬的手仍直愣愣地举在她眼前。
  
  “酒幺卿卿怎可如此不小心, 这样惊了重宴殿下怎好?不过殿下, 宫主她也是……”
  
  天蓬正絮絮叨叨地念着, 重宴顺势一拉, 顷刻间美人便贴身入怀,周围的人立即哑口无言。重宴微微一笑缓缓打断:“本殿下与宫主自是好得很,无需元帅多言。”
  
  作为曾把妹无数的天蓬自是知道眼前的人他自然懂了, 宫主碰不得。
  
  不过是少一个目标罢,所以又不甚在意地猥琐一笑:“那我便不打扰殿下与宫主。”说罢饮尽自己杯中的月桂酿以示歉意,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深谙此理。
  
  众仙纷纷看着她二人, 酒幺觉得尴尬得很。见天蓬走了她就忙挣脱开, 扭头看着重宴,有些不自在地向他道:“谢殿下。”
  
  “小事, 宫主不必太客气。”他嘴角微扬。
  
  这时边上忽然传来一个温柔且含情的声音:“宫主行事还是小心些好, 毕竟殿下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 万一摔着了怎么好?”酒幺闻声一看, 说话之人正是东海帝姬。
  
  “这位可是擅酿月桂酿的酒幺宫主?”青魇眉眼间的情绪并无什么不妥, 可话就是叫酒幺听着不大舒畅。
  
  “谢帝姬提醒, 正是我。”酒幺泰然答道。
  
  女人的直觉最为准确,估计青魇突然跳出来说话多也是不满重宴方才的举动。
  
  青魇是贵客自己不能得罪,重宴她也不敢得罪……故她屏气凝神静静等着暴风雨。
  
  青魇默不作声地打量酒幺半响, 美目一斜, 似撒娇地向重宴道:“殿下,我在东海有幸饮过宫主的月桂酿,那时便觉得滋味是极好,一直想有机会了多求些,想必宫主定有自己储藏一些吧,能……”
  
  果然没有好事!酒幺内心骤然咆哮,上月替重宴酿酒就弄得十分乏了,接下来又忙忙碌碌办这个劳什子的仙筵。
  
  近日酿的蟾宫中早就没有了。不过酒幺的确还私藏了几坛子酒,只有阿道阿睡知道这事。那是她在地底埋了两百年的甘酿,连自己都舍不得喝一滴。
  
  起先她打算就那样储着,用时间沉淀几坛美酒以后也能饱一饱口福。
  
  几百年过去,酒幺懂了许多事情。她虽是仙,可也会想今后自己万一有夫婿会是什么样儿,若嫁得出去,这些便当做自己给自己的嫁妆吧。就像凡间的女儿红一般。
  
  这酒还是她亲手酿的,也别有一番寓意。
  
  她没有亲人性子又有些怪癖,如果不是阿道阿睡,那三百年来陪她的只有蟾宫那冷清的月光。
  
  如果此生有幸遇得一人相伴,这就是她唯一能送他的东西了。哪怕他不喜欢,究竟也是她一份心意。
  
  婚嫁之礼其实在仙界并不时兴,凡俗之事神仙并不会计较。只是酒幺平日话本看得多了偶尔也会想想如有心仪之人生活会如何。毕竟她也是一个女儿家。
  
  现在青魇找她要,自己不给得罪人,给的话……她肯定会舍不得地难受。但酒幺不想就这样莫名地炮灰。与其自己难过不如让别人去难受。
  
  “这……”酒幺面露难色,重宴也只悠闲地在一旁看着,并没有要偏帮谁的意思。
  
  心念一转酒幺微微笑着:“帝姬喜欢月桂酿实是广寒宫的荣幸,可这月酒水需求颇多宫中实在没有存余。就算现在就回去替帝姬酿酒最少也要等去十天半个月。不过我记得上月王母娘娘刚赠了重宴殿下十坛子。若帝姬想要,重宴殿下一定会慷慨相赠吧?!”
  
  见她牙尖嘴利的样子重宴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她还真舍得把青魇推给他。重宴不疾不徐地道:“对不住了宫主。那酒酿我已早早就饮完,也正想向你再讨两杯,不若今晚我再去你宫中如何?顺带帮帝姬也看看。”
  
  闻言众仙神色一变。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还是“再”!证明不是第一回了。这话寓意深长实在容易让人误会。偏生重宴还是一副正义凛然的纯良模样。
  
  阿弥陀佛,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秽语着实罪过。
  
  青魇微怔,而后温柔一笑迅速道:“如若宫主那儿没了也就不必勉强,方才我瞧着那竹叶青也是不错的。殿下觉得呢?”她岂会闲得无事替他二人铺桥?
  
  酒幺甚至已感受到青魇的眼中已悄然藏起了一把刀,似要将她削成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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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现在都看着的,青魇也不打算无理取闹,她好歹是堂堂东海帝姬,怎么会随意地被这三言两语激怒?自己虽为贵客,但这里终究是酒幺的地,况且重宴态度也不明。
  
  重宴眸中含笑,看着酒幺微微的羞恼窘迫,若有所指地应道:“嗯,不错。”
  
  只是少了一分美人香。
  
  “多谢帝姬体恤,我还有些事,失陪了。”酒幺站在这里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匆匆答了话便带着阿道阿睡转身离去,眼不见心不烦惹不起总躲得起吧。酒幺余光一扫却发现众仙皆以一种暧昧不明地目光看着他们三人。
  
  可叹!又是三角恋,现在的小儿女可真是别扭。手中捏着红线的白胡子月老在一旁眯眯笑着。不过他自是帮自家人的,那精灵古怪的小丫头酿的酒真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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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魇看着那远去的娉婷身影,若有所思。
  
  她与重宴相识甚久,他从来都是温文尔雅但又客气疏离的,曾经他在东海的那段时日里从未那样对自己说过话,更不曾与自己有什么肢体接触过。
  
  今日重宴在众目睽睽之下拥住酒幺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他本就不是喜管闲事的人,难道绕了那么大一圈下来只为好心地要扶一扶要落入天蓬手中的酒幺?重宴才回天庭不久依他的性子不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谁,看来以前是自己太疏忽了,不知他心里一早就有人。
  
  同重宴来到天帝身旁,青魇恭敬地俯身拜下:“君上,天庭确实比青魇那的东海好玩许多,热热闹闹的青魇很喜欢这里。”
  
  天帝一笑,知她意思于是缓缓道:“既然你喜欢就多呆些日子再回去,我让宴儿这段时日领你好好转转。”儿女的事,还是得随他们自己。
  
  青魇浅笑谢过,然后住进了离渊溯宫不远的一座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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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花仙筵结束时已近黄昏,酒幺坐在回廊中看着仙奴仙婢收拾的忙碌身影,她微微阖眼想着今日一过终于能好好歇息一阵子。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她靠着廊柱意识有些迷糊,没多久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待醒来,月亮已经高高悬起。
  
  酒幺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白色披风覆在身上暖暖的,显得她小巧玲珑极了。披风上是熟悉好闻的月桂香,难怪她没有防备地睡得这么沉。她惺忪着眼:“阿道,阿睡。”眼前空无一人她下意识地找着他们。
  
  “我已让他们先回去。”回廊外重宴答道。
  
  酒幺缓缓转过头,月华将他周身染上了一层银光,身形清隽颀长。他如同山巅之上的那一捧白雪,冷峻而不染纤尘。
  
  身前是广袤的银色云海,云海尽头就是那轮弯月,重宴的廓影在幽蓝的天空下那样分明,他便是这九天之上的神祗,美得让人恍惚。酒幺一时有些呆了。
  
  良久,她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要陪帝姬么?”
  
  重宴轻笑,声音如珠玉碎落:“谁说我答应了,再说,宫主你问她做什么?”他看着酒幺,眼眸深邃如瀛台上的夜空。
  
  “我……随意问问。”空旷的瀛台之上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今日,你在恼我?”重宴走向她缓缓道,虽是问句,可他却无比笃定,酒幺有些退缩不敢看他眼睛。
  
  “才没有的事!”她言语有些急促要竭力证明着什么。虚张声势往往更表露了一个人的心虚。稍冷静下来酒幺反而不住往后退缩几分。
  
  重宴并未理会她的强词,步步紧逼,语间有些促狭意:“你恼我什么?这一个月没去找你?”
  
  一月何其短暂?你可知我想了你三百年。
  
  顿了顿,他贴近她耳边带着几分蛊惑的意思,缓缓道:“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就在那么一瞬间,酒幺心中那无缘无故的怨恼就随着瀛台之上的夜风消散得一干二净,那种迷蒙只让她觉得梦似乎未醒。
   正文 撷香   酒幺觉得这厮定是在色.诱她, 因为她缓过来后发现自己的脸十分烫。刻意忽略掉重宴的话, 她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拉开些距离:“天色不早。殿下, 若无事我先告辞。”今晨才说过自己不会理他, 就一定要拿出些志气来。
  
  见她面上酡红眼神闪躲重宴点头, 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操之过急, 这件他又岂会急于一时。站在那片绵绵云海前他幽幽道:“过来走吧。”
  
  “啊?”那里又没有路走也该走这边, 云海那么远御云得飞多久。
  
  酒幺还没来得及说话,天边就飞来一只凤凰,那烈烈的翅羽几乎要将夜空都焚烧, 正是凤凰小久。小久盘旋几圈后才停下来温顺地匍匐在重宴身边,可它看酒幺时却立马昂起头颅斜睨之,神态高傲至极。
  
  重宴冲她点点头:“夜已经深了我送你回去。”
  
  本来这天庭住的都是仙官, 安全得很她欲拒绝的。但酒幺特别见不得小久这盛气凌人的模样。起初她还怕它, 后来倒想通了小久不过和仙鹤一样也是一只鸟。一只鸟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不起她。
  
  为了弥补自己深深受挫的自尊心,今日她还偏生要坐了它。
  
  “那劳烦殿下。”酒幺勾一抹笑, 脚步重重踏上小久的脊背, 她愉悦的轻哼中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小久夸张地一声惨叫, 想博取重宴的眼球, 但无果。遂火红的金瞳狠狠瞪向酒幺, 恼羞成怒就要展翅拂她下去。
  
  “小久!”但还未来得及动作重宴便低声叫住它。小久抬头一望重宴就知道自己不能甩她下去复戚戚地哀叫几声, 不情愿地回过头将脑袋趴在地上。那样子颇有些自暴自弃任酒幺蹂.躏的意思。
  
  重宴见酒幺负气的动作也不禁失语,她还和一只鸟过不去。
  
  小久血统高贵从他出生就陪着他,从没受过半点委屈。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它的翎冠无声安慰道:忍忍就好, 女人都是小性子。
  
  酒幺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大妥当, 凤凰的身份自古就是十分受人尊崇的,且它主人还就在跟前。无论论哪一点她都算失礼逾矩了。酒幺尴尬地朝重宴笑笑以示歉意,重宴没有理会她。
  
  小久贴着银色的云海向远处那轮弯月飞去。瑰丽的金色羽毛在云雾中晕染开来,身后的瀛台渐渐远去,云海无涯,幽蓝与银白交织缀以繁星,这片天色定是织女的机杼下最华美的布匹。一切都伸手可触。
  
  与重宴在一起呆过几次酒幺也不再如早前那般拘束。不顾小久的反抗,此时她又亲热地搂着它的脖子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眼前景色,看高兴了还不时替它顺顺毛,小久暗中翻它的凤凰眼。
  
  眼前的浩瀚让酒幺甚是心旷神怡。她昨日才同阿道阿睡说过想在这云海上渡船回蟾宫,今日也算圆了个愿望。
  
  如此一来自己应当感谢重宴。酒幺心中软软的想向他道谢,回过头才发现他贴得自己极近,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就在自己头顶上,肤色如瓷,脸庞棱角分明如同刀凿细刻。
  
  察觉她的目光重宴低下头,眼中多了一分不明的意味。就在两人对视间身边的氛围刹时变得暧昧至极。酒幺顺着他的下巴往上看,最终定格在了那薄薄的唇上。
  
  许是因不久前饮过酒,重宴饱满的唇瓣看上去十分滋润还透着鲜鳢的红,似乎在诱惑着她。那好颜色比她的口脂都要好看许多,只是味道不知会不会比她酿的月桂酿滋味更胜。酒幺暗暗想。
  
  她咽咽唾液然后放开了小久,轻轻抓住重宴的手臂,然后鬼使神差地竟真踮起脚尖闭上眼亲身尝了一尝,一试芳泽唇齿相连。酒幺长睫微微颤动,原本清浅的呼吸也有了些急促。
  
  天地之间风光绮丽无比,连时间都静止。
  
  他的嘴唇微凉,酒香醇厚带着淡淡的清冽,比她酿的味道好多了。而且醉人,这般醉法只会醉得人不愿醒来,心甘情愿地沉沦。她下意识地轻轻一咬,重宴缓缓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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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飞得好好的,小久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无意地回头一看就瞧见他二人正在如此这番,小久瞬间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癫狂般重重一甩尾巴。当即就甩醒了毫无防备正在做梦的二人,重宴错愕之中下意识揽住站立不稳的酒幺。
  
  方才他被……重宴不敢置信地看向怀中的人,眸色幽深暗潮汹涌。
  
  酒幺也怔住,后又忙摇摇头。重宴脸上是被自己占了便宜的惊恐,还有点可疑的红晕。
  
  自己最近定然是累得神智不清了,怎么会稀里糊涂地去亲他,如果真要那个什么她宁愿亲小久那只臭凤凰也不会非礼他啊!若放在平时,给自己一百个胆子酒幺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事情发生她后悔不迭。
  
  老脸丢尽酒幺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老祖宗说得有道理美.色着实是害人的。
  
  良久,她轻咳一声,不大自然地勉强道:“这,这是本宫主无心之失罢。”
  
  小久率先用长长的嘶鸣表达内心的愤慨。它果然看得没错,老早就道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类,结果今日真趁着四下无人黑天暗日就对他主子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
  
  它视力甚好堪比火眼金睛,方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是酒幺按住他主子的手不让其挣扎然后再强吻的。世上竟有如此饥渴的女子!简直罪孽深重不可饶恕。它奋力往前冲去只想早点将她扔下去,今后再也不要让她上自己的背。
  
  重宴一直不动声色。却在看到她恍若初醒的一副懊恼样子时,心中顿觉不悦,面上一寒便松开她。
  
  放得突然,酒幺一个趔趄,察觉到他不对劲后她又偷偷瞄了他一眼,生气了罢。就算那举动轻佻混账他要怪自己也不能这样对她,说放就放。
  
  心虚得厉害不便争吵,她干脆气鼓鼓地转过身不再看重宴。
  
  她惜命,没有甘在牡丹花下死的勇气。面对这片云海圆月她再也没有心思欣赏。
  
  酒幺面上虽做出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模样,实则只感受如今与他多呆一分都是煎熬,她好想早点到蟾宫早点见到她的阿道阿睡。就算不回头她都能觉着身后的眼神几乎要把她的头顶射出两个窟窿。
  
  而小久也不负她所望地拼命飞,远远的路程愣是拼得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各怀心思的一鸟两人一路无话。
  
  ***
  
  蟾宫前。
  
  阿道已经睡下,只有阿睡一人扯着一枝月桂坐在冰冷的台阶前等她。
  
  宫殿中赢弱的烛灯摇曳,月桂洒洒飘落,衬得他小小的身影十分寂寥。他本来不愿提早回来的,但阿道不由分说硬是要拖走他,重宴也说只要等酒幺醒了就将她送回来,阿睡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阿道回来。
  
  “小酒!”看见酒幺回来他欢呼一声扔掉手中的花就向她扑上去,还将头埋在酒幺怀中蹭了蹭。重宴站在一旁看见他二人如此亲昵面色更加不好看了几分,不等她二人亲密完便拂袖而去。
  
  先前的好心情已经被一洗而空,这蟾宫她确实住不得了。
  
  酒幺和阿睡回头时连重宴的影子都没见到。阿道忍不住问:“咦,殿下怎么就走了呢?”
  
  酒幺看着远处心中竟然有微微的失落,他肯定反感她了吧,轻声一叹也没说话,伸手牵着阿睡回宫歇息。
  
  是夜。酒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思绪万千。
  
  有些不好意思,她偷偷从被子中伸出纤细的手指头摸了摸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留着一丝余温。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中被挠得痒痒的,可想到他的不辞而别她又有些心酸。
  
  之前说是情迷意乱只是蹩脚的借口,她头脑其实分外清明。有的说辞只是掩饰的借口而已。
  
  自己兴许是有点喜欢他吧,话本上说过男女这番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为之,可自己与他什么都不算……他还有帝姬呢,当时怎么就那样糊涂。
  
  祸水!酒幺愤愤然,让她连觉也睡不好。
  
  带着满腔幽怨,酒幺折腾了自己半晌才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不知怎的这天夜里她又梦见了那个光腚的童子。
  
  童子朝她笑得好生阴森,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她浑身动弹不得,最后童子的脸渐渐与重宴的重合起来……
  
  当时夜浓酒幺却被生生吓醒,打个寒颤出出一身细薄的冷汗。她抚了抚胸口这个噩梦实在太骇人,幸好不是真的。
   正文 拜访   第二日起床后阿道就察觉到酒幺精神惫懒人恹恹, 整个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等了一阵子不见酒幺说话, 阿道有些心虚地试探道:“昨日, 我临时想起早上走的时候锅上还蒸着酥酪……我怕锅烧干了火会燃起来便提前拉上阿睡回去。嗯……昨日, 昨日晚上是殿下送你回来的?”
  
  “嗯, ”酒幺面无表情地答他一声。
  
  “你锅里明明没蒸东……嗷!”阿睡在一旁低声嘟囔, 话还没说完就冷不防地被阿道晃荡在桌子底下的脚狠狠一踢。
  
  脚上痛极阿睡瞪了阿道一眼, 气势却不及他。于是只好埋头气愤地扒拉着嘴里的糕点不再说话。
  
  由于阿睡的多嘴阿道又赶紧瞟了瞟酒幺,然而她神色并无任何变化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他知道自己找的借口是蹩脚的,但酒幺竟未发现他说的话有不妥。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阿道心中大叫不妙。
  
  重宴的人品口碑一直是极不错的, 感情上也听闻只有东海帝姬一事。但仙筵那日他看得出来那二人之间不过是妾有情郎无意罢。
  
  这些日子以来重宴对小酒很是照顾,看样子也约莫有些那方面的意思,所以他昨日干脆顺水推舟有意无意地撮合下, 且他提出这个提议时重宴对他机智的举动似乎颇为满意。
  
  同处三百年阿道嘴上虽不时贬低酒幺, 但打心里说仍觉得她是天庭中最好的,无论那身段那样貌那气质那人……总之是比青魇强。
  
  短短一瞬间阿道脑中已拐了几百个弯想了无数种可能。昨夜孤男寡女的莫非小酒行径太过粗犷直白将重宴吓跑了?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然她没理由沮丧成这番。
  
  阿道还想开口问点什么但见酒幺面色不好终是忍住了, 一夜之间遭遇重大情伤想必任谁也受不了。这件事阿道决定缓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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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头的些日子酒幺浑浑噩噩地呆在宫中一直不愿出去。百花仙筵她置办得颇不错赏赐都如流水般下来, 阿道阿睡整日在门口听赏听得已经笑烂了脸。
  
  偏殿暖阁中, 酒幺正抱着一个珐琅描金仙鹤芙蓉瓶上下打量, 看着那瓶身精细的纹样考究的色泽她面上的抑郁之色终于减缓许多。没有人不爱财, 仙也不例外,看着上头赏下来的一堆宝贝她心中逐渐舒坦开,仔细把玩了一阵子酒幺小心翼翼地放下花瓶转身走向花房。
  
  戒骄戒躁, 她默默砥砺自己, 还有,一个重宴并不算什么。待她事业有成……
  
  浮想联翩的那么一瞬间酒幺几乎看见自己已经走向人生巅峰站在金山之巅指点无数美男。沉浸之时脚下不慎忽然一个踉跄。
  
  方才月桂酿似乎饮得有些多,稳住身子酒幺正了正心神轻咳一声佯装无事样离开。
  
  有的麻烦不是你不去招惹它就不会找上门来。
  
  阿道阿睡早晨收完礼便出门去挑泉水,酒幺留在花房仔细筛选酿酒用的月桂。这是件耗人耐心的事,月桂花生得细密不易挑选,用来酿酒必须得挑花瓣饱满色泽鲜艳气味芬芳的。只有这种花才能酿出最甘醇幽香的桂酒。
  
  听得外头有脚步声酒幺以为是阿道回来了,便出声喊他:“阿道,替我将外头那两箩月桂拿进屋子来。”筛选洗净后定要将花在太阳底下蒸一蒸,那气味才会馥郁,但蒸晒时间不宜过长。
  
  外面的人也不应答,将两篮子花拎进来递在她手旁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冽:“宫主说的可是这两筐子?”
  
  那纤细的手柔若无骨叫人好想捏上一捏。酒幺抬眼才发现来人是青魇帝姬,点点头:“正是,多谢帝姬。”
  
  青魇眉目含笑:“早些天我就寻思找个时候来拜访宫主,但想着前几日宫主门庭甚热闹我也不便多凑热闹。所以稍稍等了几天再来,不料宫主宫中如此冷清,怎不多安排些婢子来帮忙?”
  
  见她未说话,青魇无意道:“不若我去替宫主向娘娘说说多拨几个仙婢过来?”
  
  “多谢帝姬美意,只是我平日惯喜欢清静,这件事不必。”放下手中的月桂枝,酒幺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她不可能告诉青魇自己是没钱开工钱。再者青魇是客,若让王母知道她向客人乱嚼舌根,就算如今自己有几分宠爱。别说要婢子,就是这蟾宫她都别想要了。
  
  贵客不请自来,虽然她心情不大好但也不能失掉风度,看青魇那四下摸摸碰碰的样子怕是一时半会不愿走的,于是酒幺站起身略理了理衣裳,“此处狭窄简陋不想帝姬还能不嫌弃地寻过来,帝姬我们去大殿说话。”
  
  两人都笑得极灿烂,虚与委蛇地客套了阵子后一同携手行至蟾宫正殿中,乍地看上去亲密宛如好了几百年的知心姐妹。
  
  端起精巧的杯盏青魇轻呷一口月桂酿,叹道:“宫主这手酿酒的手艺天庭之中只怕无人能比得过,青魇早在东海就听闻宫主只凭这杯中佳酿就讨上王母娘娘欢喜,得了今日这番成就。这蹊径辟得好,远远压过出生高贵的牡丹芙蕖等人。宫主可真是不一般啊!”
  
  装作没听懂她的讥讽,酒幺替自己斟上一盏,怅惘地说:“帝姬这话我也是许久未听闻过,现在突然听得竟觉有几分亲切。”
  
  青魇有些好奇,微微一挑眉:“哦?宫主不妨说来听听。”
  
  “几十年前芙蕖身边有一个婢子倒说过和帝姬一样的话,能得夸赞如此我自是十分欣喜的,于是逢人便说那婢子这番夸我。后来不知怎的这事情被芙蕖知晓得,芙蕖硬是不由分说将那婢子用折仙锁吊起来狠抽了几十棍,可怜那婢子没撑多久就这样去了……”
  
  说着酒幺似有些伤心,言语不由得有些哽咽,良久回过神后才又道:“帝姬这般尊贵的人我等花仙定是不敢招惹的,不过说到此处仍不住忆起往事罢,失礼之处还请帝姬莫要介意。”
  
  听她拿一个惨死的婢子与自己相比,青魇的动作僵了几分,正要不顾形象地叱责却听得外头似乎有人进来。
  
  青魇心中恼怒却碍于保持自己的形象无法发作,恨恨一甩手:“我还有事,告辞!”说罢便怒气冲冲欲走,临走她前眼神复杂地看了酒幺一眼,眼中似是得意又是轻蔑。
  
  见青魇气势汹汹地冲出来,阿道慌忙放下肩上的桶跑进殿去。看到酒幺一脸颓丧阿道有些生气:“青魇来刁难你么?”
  
  摇摇头,酒幺打起精神笑笑:“那倒没有,她想必是寂寞了所以过来找我说会话。”
  
  见她的确无事阿道也放下心,但仍叮嘱她几句:“你自己谨慎些,那个青魇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善类。”
  
  酒幺心不在焉地答应下,手上一闲下来她心里就烦躁得慌,就算方才打了个口舌胜仗也没能让她快活多少。于是净了手她继续回花房酿酒。
  
  一月时间过去,青魇在不久前回了东海,据说还是重宴亲自送她的。酒幺尖着耳朵清清楚楚地听到后面半句,想着二人转眼就你侬我侬她心里无端地气愤异常。
  
  重宴后头再过来时直接就被她关在殿门外,不想让他进去门上还提早被她设下法术禁制。
  
  酒幺那些小把戏顶多只能欺负仙鹤,根本挡不了他分毫。但她这态度重宴再是好脾气也怒了,也不为难她,自己阴着脸一言不发拂袖而去。酒幺心中更加烦躁,阿道求爹爹拜菩萨两头都没讨到好。
  
  就在这时这月惯例进奉的月桂酿却出了问题。酒水明明色泽清亮酒香如常,可入口却苦涩不堪。
  
  恃宠而骄,也是个不知收敛的,王母对此事甚是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