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是冤家不聚头
骄阳似火,走在大街上,身上一层水,一层油。
柳蓉走在京城的大街上,伸手一抹,滑溜溜的全是水:“真他娘的热!”她转眼一瞧,就看到了街那边有一间卖瓜果的铺子,西瓜摆在外边的筐子里,一个个条纹鲜明,就像用青玉镶过边的一样。
咽了一口唾沫,柳蓉朝那铺子走了过去:“店家,买个西瓜!”
伙计懒洋洋的从货架后边探出了半个脑袋:“姑娘自己选,选好了到这边来拿钱就是了。”见柳蓉站着不动,伙计很好心的添了一句:“姑娘,手脚要快些,要不是就会买不到了。”
柳蓉一愣,这是家什么店?如此牛皮哄哄的,有客人上门,竟然还不出来招待,还说等一会子就买不到了?他家的瓜就这样好?柳蓉低头看了看那几筐西瓜,并不觉得好到那里去,就是寻常的西瓜,再看看铺子里边,也不见有几个人,这个伙计莫不是偷懒,嫌外边热不肯出来?
一阵脚步声响起,香风扑面,柳蓉转脸一看,就见数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奋力往这边跑了过来,奔在最前边的是一位细细瘦瘦的姑娘,一口气到了瓜果铺子门口,弯腰就抱出了一个西瓜:“快快快,快给我称下!”
这姑娘看都不要看就选好瓜了?京城里的人果然厉害,眼睛一扫就能识别出这西瓜好坏来,柳蓉敬佩的看了她一眼,这时旁边又跑来了一群穿红著绿的姑娘,一个个高声喊叫着:“伙计,快给我称个西瓜!”
“给我称个!”
耳边似乎多了五百只麻雀,正叽叽喳喳的喊叫着,闹哄哄的一片,这群麻雀将柳蓉越挤越远,毫不客气的将筐子里的西瓜抱了出去,经过柳蓉身边的时候还不满的看了她一眼:“不买西瓜站在这里做啥,显你长得好看哇?”
柳蓉气结,赶着挤到筐子边一看,这满满几筐西瓜已经见了底,只剩了一只西瓜孤零零的躺在那里——这伙计还真没说错,现在连挑都没得挑了!
有一只是一只,赶紧捞到手里再说,柳蓉弯下身子正准备伸手去抱,这时旁边挤过来一个肥胖的身子,猛的将柳蓉撞到了一旁,两只胖得像猪蹄一样的伸了出来,抱着那西瓜就往柜台那边奔:“还好还好,还有一只。”
挤、抢、买,一气呵成,动作迅速灵敏,与她这肥胖的身材十分不相称。柳蓉看得目眩神移,这京城里的姑娘个个练了功夫不成?怎么的这般身手矫健?若是师父在这里瞧见了,肯定会取笑自己,这么多年的功夫都白练了。
“姑娘,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吧?”柳蓉不满的走到了铺子里边,拍了拍那胖姑娘的肩膀:“你就没见我站在箩筐旁边要去拿西瓜了?”
胖姑娘回头看了她一眼,嘿嘿一笑:“这位姑娘,有没有听过先下手为强?”
伙计站在柜台后边嗤嗤的笑,一手接过胖姑娘的西瓜:“我早就说了要姑娘早些下手,你偏偏不相信,这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胖姑娘得了伙计的支持,两个腮帮子鼓了起来,就像稻田里的青蛙一样,她得意的笑了笑,烧饼脸上几颗麻子特别显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许侍郎要的是西瓜,还磨磨蹭蹭半天不下手,抢不到也别怪我!”
“啪”的一声,那胖姑娘将十多个铜板甩到了桌子上头:“还帮我在到西瓜上刻几个字,我喜欢你,许侍郎!”她的脸红了红,羞答答的捏着帕子绞了个麻花:“下边刻上我的闺名,你把脑袋伸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伙计呵呵一笑:“朱姑娘的名字,我早就记下了。”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柳蓉有些迷惑,这位许侍郎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有这么多姑娘买西瓜去送他?
“许侍郎过来了!许侍郎过来了!”街道旁边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喊叫声,柳蓉探出头去一看,就见一匹骏马缓缓而来,马上端坐着一位少年公子。
不过十□□岁年纪,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鼻梁高高,只是嘴唇略微有些薄,柳蓉看得有几分眩目,也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少年,竟然生得这般俊,简直比那姑娘还要好看。
“许侍郎,许侍郎!”一个抱着西瓜的少女追了过去:“我这个西瓜可是又大又甜,保准好吃!”她双手托着那只西瓜,用力往上举:“许侍郎,你就收下吧!”
马上的公子瞥了那少女一眼,笑着将西瓜接了过来:“多谢姑娘厚爱,这西瓜肯定很甜!”
跟在马匹后边的一干女子都朝那少女看了过去,眼神似箭,万箭穿心。那少女浑然不觉,站在原地,笑得分外甜蜜,似乎忘记了一切,眼中只有那马上的少年。
柳蓉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幕,实在摸不清头脑,这可是当街表白不成?
几个随从模样的人抬着筐子跟在那许侍郎的马后,那群女子将西瓜一个个放到了筐子里,抬起头来,个个都在拼命的朝马上那少年抛着媚眼:“许侍郎,西瓜上有我的名字,你可要记得我!”
那少年将手中西瓜递给身边小厮,朝众人抱拳行礼:“各位姑娘的一番心意,许某记在心头,多谢多谢!”
人堆里忽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听着就知道这人已经有了些年纪:“许侍郎,别客气,明日要啥子?先说说呗!”
柳蓉定睛一看,就见那群姑娘里边探出了一个大头来,头上包了一块青黑的布,脸上的粉搽得厚厚,就像那驴蛋上头下了霜,只是粉再搽得厚也挡不住她眼角的皱纹,一看就知道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大婶。
“你这该死的婆娘,竟敢拿了铺子里的西瓜出来送人!”一个中年男子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气哼哼的伸手就去拉那大婶:“看老子打不死你!”
那大婶反手一个耳光将那男人扇到了一旁,一只脚踏到了他的身上:“老娘看见养眼的送个西瓜又怎么了?关你屁事!再敢多说,把你的肠子都踩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柳蓉惊诧的望着那男人被他婆娘踏得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轻声问了旁边那人一句:“大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么多人追着那公子送西瓜?”
旁边那人看了她一眼:“姑娘,你是刚刚到京城吧?”
柳蓉点了点头:“不错。”
“这就难怪了,京城谁人不识许侍郎?这马上的少年乃是镇国将军府的长公子,名叫许慕辰,生得玉树临风,简直是那潘安再世!”见有听众,那大叔说得唾沫横飞:“京城不少女子对他朝思暮想,每次他出来都会有人送花送瓜果,后来这位许侍郎索性就开了一家花店一家瓜果店……”
“等等,等等。”柳蓉打断了那人的话,朝后边那铺子呶了呶嘴:“这家瓜果店可是他开的?”
那大叔点了点头:“姑娘聪明!许侍郎每次出行前一刻,必然会让下人在府门口贴张告示,今日想吃何等瓜果,那些女子便奔到这铺子里来买瓜果送过去……”
柳蓉冷笑一声,那些瓜果送到了那许慕辰手中,转过背又回到了瓜果店,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她仔细看了看那许慕辰,心中恨恨道,瞧这人生得俊,可没想到却是这般黑心!她叹了一口气,师父说了,京城里的人很是狡诈,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登徒子!”柳蓉冷冷哼了一声。
马上的许慕辰皱了皱眉。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颇佳,虽然街头吵闹,可他却依旧敏锐的听到了这句细细的声音。谁竟然骂他登徒子?他可从来没手过这般辱骂!
顺着声音望了过去,许慕辰见着一个少女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双鬟髻,两绺长发垂在胸前,身上穿着淡绿色衫子,头微微低垂,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见到她耳畔有一闪一闪的光亮在跳跃,应该是她的一双耳珰。
是她?许慕辰微微一愣,只觉得这姑娘的那身材挺拔,跟京城那些矫揉造作的高门贵女相比,实在是与众不同。
才一错眼,那少女便不见了身影,许慕辰转过头去,心中嘲讽了下自己,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今日怎么竟然就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引得多看了两眼?大概是这几日自己忙昏了头,眼睛花了。
哎,年纪轻轻的就老眼昏花,这可不太妙,许慕辰长叹一声,还不是自己的发小狠心,将自己累成了这般模样?
吃得比鸡还少——每个月俸禄就四十石米不到,都能吃些啥啊?干起活比牛还累——刑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他去凑上一腿,还美名其曰给他锻炼的机会!
今日这位发小又不知有什么“好事情”传他进宫了,许慕辰瞧了瞧天上的日头,策马向皇宫奔了过去,抱怨归抱怨,不管怎么样,总不能抗旨不尊吧?
正文 圣旨赐婚不能违
昭文殿里,大周新皇许明伦将一本册子扔到了许慕辰的面前:“慕辰,你自己瞧瞧。”
许慕辰捡起了那册子,暗灰色的绸缎底子,上边用大篆写了几个字:京城八美。
“皇上,你招微臣进宫,难道是想要微臣帮你选妃?这个好像不关微臣的事情吧?”许慕辰兴趣缺缺的将册子送了回去:“皇上,你最好先立皇后,然后再让皇后替你挑选这后宫嫔妃。”
许明伦咬牙切齿:“许慕辰,你自己翻开册子瞧瞧!”
看了一眼许明伦,许慕辰很淡定的翻开了第一页,口里还在劝慰许明伦:“皇上,肝火不宜过盛,否则脸上痘印不消。”
许明伦笑了起来:“朕深谙养生之道,不用慕辰记挂,你且仔细瞧瞧第一页上的人究竟是谁。”
许慕辰没有回答他,眼睛盯住那张画像,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皇上,微臣生得这般丑陋了不成?这是谁画的?微臣一定要去找他说个明白!”
他分明是帅到没朋友,饶是潘安再世见了他也只能拿了毛巾遮了面走开,怎么在这画里头竟然就成这般模样了?
画册的第一页,画着一位少年,挺直了背端坐在马上,英姿勃发,嘴角含笑,白衣胜雪。虽然这姿容不错,可在许慕辰心里,却还没将他的风采画出来,他可比这画上的人帅多了,要不是怎么会有那么多姑娘捧了瓜果鲜花来追他?
“我堂堂大周官员,竟然被市井坊间推举为京城最美,许慕辰,你也招摇得太过了!”许明伦一只手将御案拍得砰砰响:“这成何体统!”
“皇上,稍安勿躁。”许慕辰将那册子放回了御案,语重心长:“皇上,他们对微臣这般热情,微臣也只能照单全收,怎么好拂逆了京城百姓的一片心?”
“你!”许明伦一只手撑着御案站了起来:“许慕辰,你与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可也不能这般放肆!你是朕一手提拔的刑部侍郎,怎么着也该要注意影响,身为朝廷命官,竟然跟那青楼的花魁一般招摇过市,你你你……”
“皇上,不如将微臣这侍郎的官职给废了,这样你就不用生气了。”许慕辰很是高兴,他才不想挂这劳什子侍郎头衔,实在是没得自由,又忙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就拿起床这件事情来说,许慕辰就已经有一肚子怨气了。
自幼习武,每日早晨总要练习一套剑术拳法,他每天卯时起来也就够了,可自从被这位发小“提拔”成了刑部侍郎以后,他寅时就得挪窝了——除了练武,他还要上朝,发小可以窝在龙椅上半眯着眼睛打盹,可他却还得在金銮殿上站得笔直,身边一群老臣苍蝇一般嗡嗡嗡的说话,实在无趣。
他实在想多在床上躺一阵子,可是……微臣不能这样做啊!
“许慕辰,朕刚刚登基,正是要栽培自己人丰满羽翼的时候,你竟然不想给朕效力!”许明伦上上下下打量了许慕辰一番,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苏国公夫人昨日进宫见了太后娘娘,请她为自己的孙女儿指婚……”
“皇上!”许慕辰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皇上,莫非你要微臣去受罪?你又不是不知道微臣现在根本不想成亲!”
他才十九岁,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浪费在一个女人身上了?这真是惨无人道!自己的发小皇上越来越不体贴自己了,竟然罔顾自己的感受要强行赐婚!许慕辰一脸哀怨的看着许明伦:“皇上……”
许明伦哈哈大笑起来:“来人,替朕拟诏,朕要给苏国公府的大小姐与许侍郎赐婚!”
许慕辰嘴角抽搐两下:“皇上,你这样做,实在不道义,咱们十多年兄弟情,就要这样毁了不成?”
“慕辰,朕是在为你好!你祖母早些日子还在向太后娘娘抱怨,说你今年都快要满二十了,还没有想要成亲的心思,她可是盼着抱曾孙,眼睛都要望穿了!百事孝为先,你怎么样也要满足你祖母的心愿嘛!”许明伦心情很好,终于能压许慕辰一头,无比舒服。
许慕辰从小就在宫里做伴读,他们两人一起长大,无论是文才还是武功,许慕辰都要比他好,尽管师父们都夸赞自己聪明过人,许明伦心里明白得很,那是因为自己身份不同,东宫太子,谁还会敢说他笨?
“皇上,你是故意的。”许慕辰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一般,只是眼神冷冰冰的,就如冬日的寒霜,渐渐的冻了起来。
“是,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朕就是故意的。”许明伦心情很好:“慕辰,赶紧回府去准备接赐婚御旨!说真的,成亲也没什么不好,早点娶了妻早点生了孩子,这一辈子的事情就都给做完了。”
“皇上,你还是操心选立皇后的事情比较好,太后娘娘可一直在替你挑着呢。”许慕辰忽然转了神色,春风拂面,笑容诡异,看得许明伦心里一阵发慌,他拍了拍御案:“朕的亲事,用不着你来提!”
“那臣的亲事,也用不着皇上来操心。”许慕辰拱了拱手:“皇上,若无旁事,臣请告退。”
“还有一件事情,你附耳过来!”许明伦朝许慕辰招了招手,怎么能因为这小事,将他要说的大事给忘记了?
两人咬了一阵耳朵,站在一旁侍奉的小内侍竖起耳朵听了半天,都没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小内侍手捧着如意耷拉下肩膀,皇上跟许侍郎的关系可真是铁,小时候许侍郎便进宫做了陪读,皇上一直就依赖着他,不管许侍郎做了什么让皇上生气的事情,皇上转眼就将他放过了。刚刚两人还在吹胡子瞪眼的,现在又凑到一处去说体己话啦。
许慕辰回府没多久,圣旨到。
镇国将军府上上下下一片欢腾:“皇恩浩荡,竟然亲自下旨赐婚了。”
镇国将军夫人望着那拿着圣旨一脸铁青的许慕辰,眉开眼笑,仿佛见着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贤良淑德的小姐,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家伙,真是和美融洽一家人。她双手合十拜了拜:“吾皇圣明!”
传旨内侍尖声细气道:“老夫人,明年就要抱曾孙哪!”
“快快快,重重有赏!”镇国将军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借公公吉言,明年汤饼会的时候给公公送红鸡蛋去!”
许慕辰拿着圣旨站到旁边,怏怏不乐,皇上分明是故意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喜欢独来独往,不想要一个女人黏黏糊糊的跟着自己。别说是苏国公府的小姐,就算是天生的仙女,他也不乐意娶!
“锦珍,这下可算是放心了。”苏国公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木呆呆站在那里的苏锦珍,无比快活:“皇上与太后娘娘可真是将苏家记在心上,我昨日才进宫跟太后娘娘说起你的亲事,今日皇上竟然亲自下旨了!”
“可不是,谁家赐婚不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可咱们府上却是皇上亲自下旨!”苏大夫人有说不出的欢喜:“更何况赐了许侍郎给珍儿,真是青眼有加!”
苏锦珍苍白着脸,一双手抓住圣旨,微微的发抖。
“珍丫头,你怎么了?”苏国公夫人瞧着孙女这模样,有几分纳闷:“怎么这脸色如此难看?”
“祖母,锦珍听说,那刑部许侍郎生性风流放诞……”苏锦珍就如要哭出来一般,实在说不下去:“这样的人……”
“男人嘛,成亲之前风流放诞又如何?只要成了亲就会懂事了。”苏国公府人语重心长的劝慰着孙女:“谁不是这般过来的?珍丫头你就别想多了,安心备嫁便是。”
苏锦珍苍白着一张脸慢慢的走了回去,丫鬟绫罗见着她那模样,差点要哭出来:“姑娘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怎么办才好呢?”
“我……”苏锦珍的眼泪珠子滚了下来,她坚定的摇了摇头:“我才不要嫁那许慕辰,我只想嫁给王郎,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可是圣旨都下来了,姑娘!”绫罗抓住了苏锦珍的手:“姑娘,你不能抗旨吧?你要想想苏家!你要是抗旨,苏国公府会遭殃的!”
苏锦珍的肩膀瞬间瘫了下来,脸色更白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与王郎已经海誓山盟,如何能毁约?我们两人说好了要结缘三生三世,永为夫妇的!”
“姑娘,你便死了这条心罢!”绫罗低声劝慰:“王公子还要今年下场秋闱,能不能考上举人再中进士还说不定,你要等着他发达了来苏府求亲,只怕也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哪!那许侍郎是镇国将军的长孙,年纪轻轻又做到了正三品,也算是人间俊才……”
“住嘴!”苏锦珍呵斥了一声:“我才不嫁那种烂人!”
绫罗垂手站在一旁,不敢再出声,苏锦珍朝她摆摆手:“你出去,我要一个人静静。”
正文 救人却得栖身所
夜,寂静的夜。
明月照在琉璃瓦上,冷清清的发着光。
一条黑影从琉璃瓦上轻轻掠过,没有一丝声响,就如轻风刮过,了无痕迹。
站在屋檐上,四处望了望,柳蓉叹了一口气:“京城里这些勋贵的园子,怎么就盖这么大一个?让人都找不到要去的地方。”
到京城才两天,柳蓉便已经将京城走了一大半,有些地方还走了两回。
这次来京城,柳蓉肩负两个任务,首要的任务是要将一只半人高的粉彩双轴瓷瓶偷到手,还有一桩任务,就是要帮师父来打探一下,苏国公府那位苏大老爷与苏大夫人的生活。
柳蓉实在觉得奇怪,为什么师父要她来打听这个,不过她还是很顺从的答应了,师父之于她,就是最亲的人,自从来到大周,她便与师父生活在一起,师父就是她的亲娘,亲娘要她去做什么,她就一定会去做什么。
脚尖从光滑的琉璃瓦上溜了过去,柳蓉站在了一座绣楼的边缘,用脚勾住横梁,倒挂金钩翻了下去,身子就如卷起的珠帘一般节节的放了下去,柳蓉眯了眯眼睛,透过那茜纱窗户,就见屋子里影影绰绰的有个人,正浮在半空中。
没想到苏国公府也有这般身手好的人,竟然能练到这般上乘的武功。柳蓉擦了擦眼睛,用一根簪子将纱窗挑破,眯了眼睛往屋子里一看,她惊得差点从横梁上摔了下来。
那人,吊在一根白绫上,悬挂在屋子中间。
“有人上吊了!”柳蓉一手就将窗户撑开,飞身跃了进去,一把捞下了那白绫上吊着的那个人,飞身下地。
伸手一探,还有气息,柳蓉赶紧掐住她的人中,就听喉间一阵咯咯作响,那姑娘慢慢的张开了眼睛,见着柳蓉在自己面前,低低的惊呼了一声:“我……这是到了阴间吗?”
柳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孔,自己长得像牛头还是马面哪,怎么会让这姑娘问出这样的话来?她闷声回了一句:“姑娘,这是在苏国公府,你什么事情想不开要上吊哪?不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你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富贵气息,又何苦想不通?”
那姑娘捂着脸哭了起来:“若是不能跟王郎在一起,生不如死!”
看来自己是遇着个痴情的了,柳蓉怜惜的看了她一眼,正准备劝上几句,就听着有拍门的声音:“姑娘,姑娘,你在里头作甚?快些开门让我进去!”
柳蓉蹿到了门边将门打开,一个丫鬟冲了进来,捉住柳蓉的手不放:“姑娘,吓死绫罗了,还以为你想不开……”她抬头看了看床上坐着的苏锦珍,又看了看柳蓉,不由得惊奇得张大了嘴巴:“你、你、你不是我们家姑娘?”
柳蓉总算明白为何苏锦珍问是不是到了阴间,原来是自己喝她长得一模一样!柳蓉自幼在山间长大,只在溪水里看过自己的倒影,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与面前这位苏大小姐是长得一样样的,就如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就是声音,也是一样样的。
当柳蓉正在感叹这世间的事情真是难以说清的时候,玲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柳姑娘,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身手这样好,许侍郎肯定占不到便宜,过得几个月,你找个理由提出和离就是了。”绫罗声音里透着急切,一顶一顶的大帽子往柳蓉头上送:“柳姑娘,一见你就知道你肯定心地善良、急人之困、真是神仙下凡、救苦救难……”
“停住停住!”柳蓉喝住了绫罗,瞟了苏锦珍一眼,见她已经是哭得成了个泪人儿,长叹了一口气,昨天才听说了皇上赐婚给许侍郎,那位准新娘是苏国公府的大小姐,没想到今日就见着本尊了。
莫怪苏大小姐要上吊,有情之人不能在一起,偏偏还要去嫁那渣人许慕辰,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嘞!柳蓉同情心顷刻间有如江河之水一般滔滔不绝,泛滥成灾,伸手拍了拍苏锦珍的肩膀道:“莫哭莫哭,我代你去嫁人就是。”
苏锦珍止住啼哭,睁大眼睛望着柳蓉:“柳姑娘,许侍郎可不是个好人!”
柳蓉笑了笑:“他是个登徒子!渣男!”
“那你……”苏锦珍的眼睛红得像桃子一样,摇了摇头:“那你还去嫁他?”
“你那丫头绫罗不是说了吗?我身手好,他占不到便宜的!过几个月我就自清和离出了镇国将军府就是!”柳蓉心中暗自得意,自己在京城里租住客栈,每日还要花银子解决吃饭的问题,这苏国公府包吃包住,而且这吃的住的用的,样样都是精品,也算是省下一笔银子来了。
“柳姑娘,大恩大德,锦珍真是无以为报,唯有……”苏锦珍弯腰行礼,就准备下跪,却被柳蓉一把提了起来,顺手扔了一块帕子给她:“明天你去大相国寺,咱们到居士寮房那边换了衣裳,我替你约了那王公子到后山接你。”
苏锦珍跟心上人到了一起,她也住进了奢华的客栈,这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第二日,苏锦珍向苏大夫人提出要去大相国寺进香,让菩萨保佑她成亲以后万事顺意,苏大夫人见女儿改了口风,欢喜不胜,赶紧带着苏锦珍去了大相国寺。
从大相国寺回来,车上坐着的那个人瞧着依旧是苏大小姐,可内里却换了个芯子。
皎洁圆白的月亮挂在天空,晚风悄悄,带来一片凉爽,树叶簌簌的响动,将一片静谧惊动,树下有三三两两的人影,一个个打着呵欠道:“今儿晚了,该去歇息了。”
柳蓉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站在屋子中央,脸色显得更是白皙,她将一张面纱蒙在了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到了这时候,便是她出去溜达的时候了,最近每日晚上,她都会要到京城各处转一转——先要熟悉了京城的各处地形,这才好逃跑。
“姑娘,你早些回来。”绫罗有些提心吊胆的望着柳蓉,心中实在懊悔,自己可真是出了个馊主意,替嫁,替嫁,这位来替嫁的柳姑娘,实在太不着边际了。
柳姑娘白天起得很晚,一到晚上便活跃了起来,等着亥时便赶着出去,一直到子时以后才回来。每次柳蓉出去,绫罗便焦虑得睡不着,柳姑娘该不是去做坏事了吧?要是被抓住了怎么了得?自家姑娘会不会背个黑锅?
柳蓉很体贴的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失手的。”
她的前世是一名国际刑警,执行任务之间从山谷里掉了下去,醒转过来已经成了一名小小婴儿,柳蓉自从记事开始就跟着师父苦练本领,在大周这十几年的光阴也不是白过的。师父常赞她骨骼清奇,乃是练武之良才,对面山上那位道长也总是持此观点,两人一唱一和,弄得柳蓉也洋洋得意,觉得自己真是天生为练武而生的。
师父教她武功,对面山上的道长教她妙手空空之术,这么多年下来,柳蓉自认为修为还算可以,能到外头闯荡一番,此次来京,便是她第一次单独接受任务。她还记得师父骄傲的拍着她的肩膀,笑眯眯道:“蓉儿,这是你出道第一桩生意,一定要顺顺当当的将那花瓶带回来。师父不是贪图那笔银子,主要是想让你雏凤清音,扬名江湖。”
“那个花瓶究竟是什么做的?为何那人要出十万两银子来做这笔买卖?”柳蓉觉得有些好奇:“即便是个羊脂玉的花瓶,也不会卖到十万两去吧?”
可师父却只是摇头:“你不必问这么多,有银子拿就好,你此此出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拿不到花瓶,就不必再回终南山了。”
“师父,你说的是什么话?太看轻你徒弟了。”柳蓉背着包袱一溜小跑便下了山,可是倒现在她才明白,师父为何要这般郑重,在偌大一个京城里要找出一只粉彩双轴瓷瓶来,还真是有些为难。
买家只留下一些没有太多帮助的信息,京城这么多大户人家,她还得一家一家去偷窥,看看谁家有这样的花瓶,这可真是一桩麻烦事情。
要是知道那花瓶在谁家,她完全可以长驱直入到那人家中,将花瓶给偷走。
现在她面临的困难是,连花瓶在哪个方向她都不清楚。
柳蓉叹了一口气,师父接的这桩买卖也太诡异了,虽然她给了一张名单,上头罗列着江湖各处能帮忙的人,可柳蓉觉得好像暂时还用不着,总不可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出邀请:“今晚星光灿烂,最是适合散步谈心,不如到京城的屋顶上乘凉,顺便看看谁家花瓶最好看?”
她要真这么说了,人家肯定啐她一口:“抽风了不是?”
还是先自己去摸索一番,到时候实在找不到线索再去劳烦各路英雄好汉——她可是罗刹女的爱徒,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说出去不是丢了师父的脸面?
正文 听夜话心生一计
好一幢绣楼,绣楼里影影绰绰还有烛光微微。
柳蓉心中一动,这般时候了,怎么还有人未曾歇息?她有几分好奇,从屋顶上倒挂下身子,透过茜纱窗户往屋子望了过去。
一位小姐坐在床边叹气,幽幽的一声:“许侍郎……”
柳蓉一个哆嗦,差点没有从屋顶上溜了下来。
许侍郎?肯定就是那个惯于招蜂引蝶、自己要替嫁的那个对象!渣,实在是渣,都要成亲了,还害得人家姑娘在为她神魂颠倒,柳蓉伸手将几根纱抽掉,露出了一个小洞来,往里边看了看,只见那位小姐身材有些微丰,但生得还算美貌。
床边站了两个丫鬟,正苦口婆心的在劝那位小姐:“姑娘,许侍郎都要成亲了,你又何苦再想他。”
那小姐掩面大哭起来:“我真恨自己不是庶出的,顶了个嫡女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去做小妾的,倒会被那个郑月华占了好处!”
这渣男弄的同府的姐妹都翻了脸,实在是渣呀,柳蓉又恶狠狠的鄙视了一下自己即将嫁的那个许侍郎,真是京城少女的杀手,弄得一群人神魂颠倒的,都手足残杀起来。
从绣楼上下来,溜到另外一个园子,就听着屋子里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这许侍郎明日也会去宁王府别院……”
柳蓉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许慕辰真是老少皆宜,听那妇人的声音,不说六十,五十多总是有了——竟是连老妇都在惦记着他,这许侍郎真不是个人!柳蓉停在那里,听了两耳朵:“他隔几日便要成亲了,你们可得要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看能不能将月华塞到镇国将军府去。”
屋子里头有个妇人的声音:“母亲真是偏爱月华,不过是姨娘生的,怎么就入了母亲的眼。”
“我还拿嫡女去笼络镇国将军府不成?许侍郎与苏国公府的大小姐乃是圣上赐婚,难道他还能悔婚来娶了春华?你可别太任由着春华的小性子来,那许侍郎虽然生得俊俏,可却不算是如意郎君……”
屋子里两个人嘁嘁喳喳的说着话,柳蓉总算是听懂了意思,这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郑春华看上了京城鼎鼎有名的许侍郎,大理寺卿府也有意想巴结上镇国将军府,可怎奈许慕辰有圣上赐婚,无可挽回,只能想法子将庶出的三小姐送去做贵妾了。
只是怕许慕辰看不上,所以郑老夫人精心设了一个局,想让许慕辰不得已将郑月华抬回家去做贵妾:“明日务必要成,你可别因着春华不能嫁去许家便心生恨意,将这桩好事给破坏了。”
屋子里头沉默不语,看起来郑大夫人心疼女儿,一直不肯说话。
柳蓉在屋顶上听得清楚,这郑老夫人的主意还真不错,要是郑三小姐进了镇国将军府做贵妾,那自己可以一脚将许慕辰踢到她屋子里去,免得他晚上赖在自己屋子里不出去。柳蓉心中高兴,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自己可要祝那许慕辰与郑月华两人恩恩爱爱天长地久,缠绵到死都别分离。
第二日一早,阳光便从云层里透出些影子来,柳蓉出乎意料的起得早,在园子里头溜达了一圈,看着那日头慢慢的爬了上来,哈哈一笑:“天气真好。”
绫罗有几分奇怪:“姑娘,今日宁王在别院大开荷花宴,当然天气要好才行。”
“哼,我才不跟着去。”柳蓉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脸望了望湖面,要是跟着去了,自己的计划就不好办啦。
绫罗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柳蓉去了主院。
柳蓉先向苏老夫人请安问好,然后扶了绫罗的手走到椅子旁边坐了下来,腰杆挺直,头微微低下,似乎含羞带怯一般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在苏国公府呆了快一个月,没事的时候绫罗便关起房门教她规矩礼仪:“笑不露齿坐莫摇身,行得端正言语细细。”
柳蓉领悟力高,此时她坐在椅子上头,已经完全就是那苏国公府的大小姐苏锦珍。
苏老夫人笑着道:“珍丫头,今日宁王府荷花宴,你怎么穿得这般素淡就出来了?头上的簪子都没配一套。”
柳蓉捏着嗓子轻声答道:“祖母,想来许侍郎也会去,珍儿还是回避的好。”
“唔,珍丫头考虑得周到,这未婚男女在成亲前一个月是不该见面的。”苏老夫人拧起了眉头:“照着许侍郎的性子,这种场合他不会不去,那珍丫头你便留在府里罢。”
哼,那渣男怎么会放过招蜂引蝶的机会,这场合他肯定是会去的了。
“是。”柳蓉低低答应了一声,粉面含春。
等着苏老夫人带着苏府的女眷前脚才出门,柳蓉便把自己好好的打扮了起来,问绫罗要了一套衣裳,对着镜子精心易了容,才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小丫鬟,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满脸稚气。
绫罗吃惊的望着柳蓉,嘴巴都合不拢来:“姑娘,你现在白天也要出去了?”
柳蓉点了点头:“我今日有大事要解决。”
她急需要为渣男许慕辰找一个心上人,免得到时候他缠着自己不放,既然郑三小姐有意,自己当然要成全她,柳蓉拿着镜子左看右看,确定没有纰漏,这才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宁王府别院实在有些大,亏得柳蓉提前踩了点,才没有弄错方向,分花拂柳的在青石小径上走着,她飞快的来到了水榭附近,那边站了一位小姐,腰若约素,十分的窈窕,旁边伴着一个小丫头,正不住的在张望。
柳蓉走过去,低声喊了一句:“郑三小姐?”
郑月华眼神慌乱,将脸避了过去,怎么宁王府的丫鬟竟然知道她是谁?她身边的丫鬟柳儿大喝了一声:“你是谁?怎敢与我家姑娘来答话?”
柳蓉不理睬她,只是望着郑月华笑:“郑三小姐,你是不是想嫁那许侍郎?”
郑月华的矜持登时不翼而飞,她抬眼望向柳蓉,声音战战:“你就是我祖母安排好的那个丫鬟不成?”一瞬间,她的脸颊通红,星眸如醉,神情摇摇,仿佛不能自己。
柳蓉朝郑月华笑了笑:“郑三小姐,你且到这里等着,我就去将许侍郎找过来。”
一柄纨扇遮住了美人脸,半透的纱里露出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郑月华望着柳蓉飞快的朝你跑去的身影,低低道:“也不知祖母究竟给了她多少银子,瞧她那模样,甚是卖力。”
柳儿扶着郑月华,看了看那一池子湖水,皱起眉头:“姑娘,这湖水不知道有多深,跳下去好像不大稳妥。”
郑月华眼神坚定:“再深我也要跳,这可是我进镇国将军府的机会。”
自己的嫡姐想嫁许侍郎都快疯了,只可惜她身份金贵,做不得贵妾,家里为了能靠上镇国将军府,又不舍弃嫡女这枚棋子,就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郑月华笑了笑,莫说是给许慕辰去做贵妾,就是给他去做丫鬟,自己也心甘情愿。
瞥了一眼波光滟滟的湖面,郑月华微微一笑,跳下湖水又算什么,舍了半条命,换个贵妾的身份,这买卖值!
要找许慕辰实在容易,只要看看哪里女人多就知道了。
柳蓉飞快的在园子里头跑了大半圈,终于见着一群花花绿绿的身影里有个穿白色衣裳的身影。她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这许慕辰就是臭美,怎么总是穿件白色衣裳,要知道白色是最不禁脏的,随随便便就蹭了灰。
走到许慕辰面前,柳蓉低头行礼:“许侍郎,我们王爷有请。”
许慕辰瞧了下柳蓉,只觉这丫鬟有几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她。
旁边几位小姐个个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一个个苦大仇深的盯着柳蓉,那凉飕飕的眼神几乎如一把把小刀,要将柳蓉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各位小姐,在下先去见了宁王再说。”许慕辰潇洒的朝众家千金笑了笑,一干小姐顿时头晕脑转,完全忘记了要朝柳蓉下刀子,全对着许慕辰笑靥如花:“许侍郎,见王爷事关重大,等会再一道欣赏这园中风景便是。”
口里虽然这般说,可却还是恋恋不舍的跟着在背后走,众位小姐不敢靠得太前,只能隔了一丈开外,时走时停,一双双眼珠子盯住前边的两个人:“那小丫头子真是无耻,竟然跟许侍郎走得这般近!”
“可不是?不该走到几步开外?”有小姐咬牙切齿:“愚蠢奴婢,也想到许侍郎身边多站一阵子沾沾光?”
“下回咱们可要跟许侍郎说说,他身份高贵,可别跟那些奴婢们走得太近了些,免得堕了他的威名。”有人捻着衣角不停的搓揉着,真恨不能揪住柳蓉的头发拖了过来,好好扇她两巴掌才解恨。
正文 一双同命鸳鸯鸟
柳蓉与许慕辰肩并肩的走在青石小径上,一边暗自打量着许慕辰,个子很高,自己还只到他的耳垂边上,生得确实不错,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她斜眼看了过去,许慕辰正在对她笑,那一刹那间,简直有千万朵桃花挤着从他的眼睛里蹦出来一般。
难怪这么多女人喜欢他,人渣还是有他的长处,柳蓉回敬了许慕辰一个笑脸:“许侍郎,你干嘛偸看我?”
许慕辰一愣,这丫鬟说得好理直气壮,分明是她在偷看自己,自己才对她笑了笑,现在她反过来说自己偷看她,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许慕辰笑得气定神闲,对付这种小丫头,不是小菜一碟?
“我走得好好的,忽然觉得有人在偷偷的看我,那是感觉,感觉你懂吗?”柳蓉皱起了眉头:“我知道我生得美,每日都有偷偷看我的,可像许侍郎这种看了不认账的却还是头一遭遇着。你看了便看了,我又没让你赔银子,何必否认?”
许慕辰听了这话,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个小丫头实在太有意思了,竟然大言不惭的赞她生得美,自己垂涎她的美色才去看她,实在是有趣,宁王府竟然还有这等有趣的丫鬟!他含笑看了柳蓉一眼:“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你管不着。”柳蓉快走了几步,就见着水榭尖尖的角:“王爷就在水榭里边,许侍郎快些跟我来。”
许慕辰看了看前边,湖面上波光粼粼,湖边金丝柳垂了下来,点点缀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湖边有一座水榭,朱红廊柱,飞檐画角,瞧着十分精美。
水榭一旁站着一位美人,许慕辰扫了她一眼,唇边露出了冷冷的笑容。
这看起来是有人在这里布了局,宁王喊他去水榭,水榭旁边却站着一位娇滴滴的小姐,这里边有什么古怪,他一眼便看得出来。
京城不知有多少贵女想嫁给他,即便知道他已经有了皇上的赐婚,还是有人愿意接近他,愿意给他做贵妾,眼前这个,便是其中的一位。
他根本不想成亲,也不想与女子同床共枕,可过了几日他便要娶那苏国公府的小姐了,免不得要两人同处一室。许慕辰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他是该抬一个贵妾进镇国将军府,到时候也好拿了做幌子。
他与郑月华越走越近,郑月华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紧张,她拿着纨扇遮住脸,盯着往这边一步步走过来的许慕辰,又瞟了一眼身后的湖水,正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
忽然,一声惊叫。
柳蓉跌坐在路旁,一只手撑着地,脸上有痛苦的神色。
许慕辰转脸哈哈大笑:“小丫头,你竟然走个平路都能摔倒,实在太没用了。”
柳蓉呲牙咧嘴,眼睛恨恨的盯着许慕辰:“你真不是个好人,见我摔跤竟然能笑得这样开心。”她伸手揉了下脚,眼泪珠子滴滴的落了下来:“好痛。”
许慕辰笑得一脸愉悦:“还不是想让小爷来拉拉你的小手?哼,真是装模作样。”
见着许慕辰半分同情心也没有,柳蓉气得从地上站了起来,直扑扑的往许慕辰身上撞了过去:“让你笑,让你笑!”撞过去的一刹那,她手腕上戴着的那个镯子机关已开,一柄小小的匕首轻轻从许慕辰的腰带上划了过去。
“哎哎哎,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宁王府的管事妈妈没有好生教你怎么才是待客之道?”许慕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赶紧往前边走,想要摆脱掉柳蓉的纠缠,就听“喀拉”一声,他的腰带忽然就断了。
这腰带是上个月才买回来的,怎么就断了?珍珑坊里的东西越发的假了。许慕辰暗自嘀咕了一声,弯腰就去捡那腰带。柳蓉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从地上将那腰带捡了起来,拍了拍上边的灰,恭恭敬敬递给许慕辰:“许侍郎,你的腰带。”
不起眼的银光闪过,纤纤玉手收了回来,可指环上边一根小银针已经飞快的从许慕辰的衣襟前边划过,将他系在侧面的带子割断。
这些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柳蓉很欢快的望着许慕辰朝水榭走了过去,暗自念着“一、二、三……”
许慕辰的衣襟应声而开。他浑然未觉,继续往前走,站在湖边的郑三小姐目瞪口呆的望着许慕辰走过来,衣裳飘飘,露出了胸前白色的肌肤,就连这时候她该要做什么都忘记了。
按着计划,郑三小姐是要装作含羞带怯的走开,结果踩住了自己的裙袂,不慎溜进了湖里,就等许侍郎来英雄救美了。可现在郑三小姐却只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张大嘴巴狂叫出声:“啊啊啊……”
声音高亢而尖锐,似乎要划破云霄。
跟在后边的小姐们个个莫名其妙,不知道郑三小姐为何如此激动,众人赶紧朝前边快走了几步,忽然间一件白色的衣裳飘飘的飞了过来,将走在最前边的一位小姐的脸孔兜住。
“啊啊啊啊……”走在后边的小姐们也惊呼了起来,一个个掩住了脸孔。
那玉树临风的许侍郎,此时上衣已经不见,裸出了背部,下边仅仅只着中裤,露出了腰间一抹白肉,还有两条光溜溜的腿!
这实在太、太、太不雅了!
而且实在也太、太、太难以令人相信了!
京城八美之首的许侍郎,见了大理寺卿家的三小姐,竟然色心大发,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做出各种猥琐行径来!
郑老夫人与郑大夫人听了这话,急急忙忙走了出去,两人一边走一边用极低的声音交谈:“怎么着事儿完全走样了呢?莫非是你没交代清楚?”
郑大夫人心中酸溜溜的,那郑月华怎么比得上自己的春华,怎么就那样入了许侍郎的眼?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将衣裳褪去要调戏她!唉,想来想去,也只能自我安慰,许侍郎这样的人不是个好夫婿,幸亏自己的春华不用嫁他。
“母亲,我也觉得奇怪,我分明交代得清清楚楚,见许侍郎过去,月华便跳入水中……可究竟怎么成了这模样,媳妇也不知道。”郑大夫人本来还想算计着庶女到湖水里头泡上一泡,回去以后少不得要被折腾得卧床几日,现儿倒好,庶出不仅不用遭罪,而且那许侍郎对她一见钟情。
“不管怎么说,反正这桩事情算是成了。”郑老夫人欢欣鼓舞,眉毛都飞了起来。
“是呢是呢。”郑大夫人满口苦涩。
“辰儿……实在太胡闹了!”镇国将军府的许老夫人与许大夫人眉头紧锁,不安的往苏老夫人那边看了过去:“还过几日便要成亲了,这节骨眼上却出了这种事情,这怎么好跟亲家交代!”
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要在这宁王府的荷花宴上做出这等丑事来,辰儿究竟是怎么想的!许大夫人捂着胸口,气得胃都痛了,幸得苏大小姐今日没有来,否则她若是亲眼见着,还不知道会有多么尴尬。
许老夫人有几分坐立不安,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走到苏老夫人面前:“苏老夫人,这……实在是对不住了。”
苏老夫人拉长着脸,只是也不好拂了许老夫人的面子,只能闷闷不乐的回答:“只盼许侍郎婚后收敛些,也盼老夫人与大夫人多疼爱我家珍丫头一些。她素来不欲与人争执,只怕是会要吃亏。”
“苏老夫人尽管放心,我会将苏大小姐当自己的亲孙女儿看待的!”许老夫人只能将姿态放得低低:“若是晨儿敢欺负苏大小姐,我必然不会饶他!”
苏老夫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有许老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哦?还真有这样的事情?”窗户边上站着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头戴紫金冠,身上深紫色的锦衣,正透过那雕花格子窗朝外边张望:“那郑三小姐生得美貌若此?竟然引得许侍郎当众脱衣?”
“回王爷的话,小人也未曾见过那郑三小姐,可许侍郎委实当众脱衣了。”一个管事站在旁边笑得格外猥琐:“京城都说那许侍郎贪好美色,果然没有说错。”
宁王将手上套着的一个玉扳指拨了拨,淡淡的绿色光芒一闪而过,映着他脸上怪异的笑容:“嗯,许侍郎,果然有点意思。既然他这般喜欢郑三小姐,本王也该促成他的美事才行,他定然会感谢本王。”
“只是……”那管事犹犹豫豫:“皇上不是已经替许侍郎赐婚了?”
“男人嘛,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你方才说那个郑三小姐是庶出的,去做贵妾不是刚刚好?”宁王爽朗的笑了起来:“走,本王去瞧瞧这一对情投意合的鸳鸯鸟。”
正文 夏日炎炎好拜堂
水榭旁边站了一大群人,嘤嘤哭泣的郑三小姐此时已经止住了哭声,正拿着纨扇挡住脸,不敢看旁边的人。许慕辰站在那里,脸色铁青,手中拿着他那根断掉了的腰带。
腰带是新买的,怎么会断!他摸着那断裂的地方,心中极其愤怒,在刑部做了一年多,要是还看不出来这是被人割断的,那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了。
方才跟他有过接触的就是那个来传话的小丫头,这绝对是她做下的手脚。许慕辰一张俊脸上全是寒冰,眼睛朝旁边的人一望,众人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许侍郎生气了,后果肯定十分严重!
那小丫头到哪里去了.?四周全是讨好的笑脸,唯独不见那个古怪精灵的小丫头。许慕辰仔细回忆了一番,那张脸瞧着有几分眼熟,可真要仔细去想,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究竟是长什么样子了。
那是一张平淡的脸,没有半分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好像一滴水,掉进湖泊里就再也找不到。许慕辰心中有隐隐的怒火,这小丫头究竟是谁?怎么他竟然会觉得有熟悉的感觉?
“许侍郎,赶紧穿上衣裳吧。”有个婆子将许慕辰的衣裳拎着过来,旁边的人纷纷转过头去,许慕辰板着脸,不声不响的将衣裳穿上,伸手想要去系带子,这才发现带子也已经被割断,短得根本不能系在一处。
婆子很体贴的凑了过来:“许侍郎,老婆子给你打个结罢。”
许慕辰没有吭声,任由那婆子一双手在自己胸侧与腰部擦来擦去,心中的那隐隐的怒火已经蓬勃的烧了起来——他一定要找到这个小丫头子,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
只是,许慕辰忽然一惊,这小丫头子的身手实在了得!竟然在那么短的一瞬间,能将他的腰带割断,还能将他衣裳上三根带子全部割断!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毫无感觉!
这个小丫头子究竟是谁?许慕辰眉头紧锁,江湖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实在不可小觑!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走得最快,那便是风言风语。
宁王府别院的那件香艳事情慢慢的在京城巷尾流传开来,经过而耳相传口口相传,最终的故事变成了这样:许侍郎与郑三小姐真心相爱,孰料得了皇上赐婚圣旨,两人心痛如绞,相约跳湖殉情,却不想命不该绝被人救起,现在就看苏国公府大小姐的表态了!
“若是那苏大小姐是个贤淑的,那便该成全了这一对,让那郑三小姐进了镇国将军府做贵妾才是!”有人一脸惋惜:“虽然有圣上赐婚,可真爱难得!”
“只是刚刚成亲就抬贵妾,那不是在打苏国公府的脸?我瞧着郑三小姐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才能进镇国将军府了,双方都是有名望的,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伤体面的事情来。”有人不住摇头:“这事儿可真是麻烦!”
苏大夫人愁眉不展的望着柳蓉:“珍儿,这可怎么办才好?”
纸包不住火,这事情女儿迟早就知道,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让她也好有些准备。苏大夫人一只手按着胸口,只觉得里边有些生疼,幸亏珍儿没有跟着去宁王别院,否则见着那两人的样子,还不知道会愤怒到什么地步?
柳蓉挑眉一笑:“母亲,没什么大不了的,许慕辰既然喜欢郑三小姐,我便遂了他的心愿便是。”
自己刚刚好想要找个人拖住许慕辰,晚上才能出去继续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郑三小姐这般奋不顾身的跳到这个局里来,不让她满意怎么行呢?再说了,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这两人郎有情妾有意,自己不成全他们,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哪!
“珍丫头说得对,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风范,男人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只要正妻的位置坐稳了就好。”苏老夫人很是欣慰,自己这个孙女果然是个贤淑的,就连这事情都能忍得下,心也够宽的,以后哪里会愁日子不好过?
苏大夫人默默无语看了一眼柳蓉,哽咽道:“珍儿,若是那许慕辰欺负了你,一定要回府告诉娘,娘一定要替你讨个公道!”
柳蓉赶紧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多谢母亲怜惜。”心中却是鄙夷,那个许慕辰还当得自己去争风吃醋?自己只是先在镇国将军府住下,权当省了客栈的费用,白吃白住,还能通过镇国将军府的关系去将京城勋贵们的底儿摸清,这事是百益而无一害,柳蓉表示,没有比这个更划算的了。
第三日艳阳高照,苏国公府门口喜炮连连,一顶红色步辇停在了门口,许慕辰背着一个大红花球站在那里,皱眉瞧着两个丫鬟扶持一个婷婷嫋嫋的人。
头上蒙着喜帕,他看不出新娘长成什么模样,使劲一想,以往那些游宴里好像没怎么见过苏大小姐,跟在自己身后的贵女一串一串的,可里边却没有她。
忽然间意识到这个事实,许慕辰微微有些奇怪,京城里的贵女们谁见了他不是心生爱慕,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这苏大小姐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他看着那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越来越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发小可真是厉害,在自己逍遥自在的时候被他狠狠算计了一把,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有妻室的人了!
大红步辇从京城的大街小巷穿过,路边挤满了人,大家都跑出来看京城八美之首许慕辰成亲的盛事。鞭炮声都压不住那心碎一地的声音,柳蓉坐在步辇上,就听着到处都是凄凄惨惨戚戚的哭泣。
“许侍郎,你怎么能成亲哇!”
“许侍郎,你成亲以后,走在街头还会看我们一眼吗?”
柳蓉憋着一肚子气,难怪苏锦珍宁愿死都不愿意嫁给这许慕辰,果然是她的道理,若是正常人,成亲的时候听着这样的话,只怕还没撑到镇国将军府就已经气死在半路上了。她镇定自若的摸了摸胸口:“还好还好,与我何干。”
步辇终于停了下来,柳蓉掀起喜帕看了看,前边有一座高大的府邸,看起来镇国将军府到了。两个喜娘赶紧过去伸出手来:“苏大小姐,我们扶你下来。”
镇国将军府门口放着个火盆,根据大周的规矩,新郎必须背着新娘跨过火盆,那就意味着以后的日子会过得红红火火。喜娘扶着柳蓉走到许慕辰面前笑眯眯道:“恭喜许侍郎,赶紧将夫人背着过火盆吧!”
身后响起一阵绝望的哭泣声:“许侍郎、许侍郎……”
开始还是小声的抽泣,慢慢的那哭声越来越大,抽泣的声音越发的肆无忌惮,最后镇国将军府面前一片鬼哭狼嚎:“许侍郎要成亲了!呜呜呜,许侍郎要成亲了!”
其中有个胖胖的姑娘哭得最是伤心:“许侍郎,你难道不记得金明池畔的朱圆圆了吗?你每次骑马走过京城,圆圆都送上了瓜果,上边都刻着圆圆的名字哪!”
这不是瓜果店里遇见的那位胖姑娘吗?瞧她哭得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模样,柳蓉心里十分同情,还不是身边这渣男给害的,让人家大姑娘对她神魂颠倒,自己拍拍屁股去成亲了,渣男,实在太渣了!
幸好不是苏大小姐嫁过来,要是她瞧见了这场面,只怕都会要晕过去,柳蓉站得笔直,望着一旁的许慕辰,心中暗自琢磨,成亲以后自己要替京城各位受伤的姑娘们好好收拾了这渣男才行,免得他再去招蜂引蝶伤了别人的心。
许慕辰站在柳蓉身边,没有蹲下身子背她的意思,只是连打了几个喷嚏,喜娘见着,有几分尴尬,正准备说话,柳蓉将喜帕微微掀开半边,一双眼睛犀利的看了许慕辰一眼,又迅速将喜帕放下。
两个喜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莫名其妙。
新郎不准备背新娘过火盆,新娘还没进洞房就自己掀起了红盖头,这这这……她们可还是头一遭遇着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你心中喜欢的是郑三小姐。”柳蓉装出了委委屈屈的声音:“你不用勉强自己。”
“你知道就好,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许慕辰回答得冷冰冰的,心中却是窃喜,没想到这流言倒也是传得快,竟然就连苏大小姐都知道了。
这样挺好,让她提前做点准备,免得她总是一副怨妇的眼光看着自己。
“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她,不想背叛与她的山盟海誓,不想背我过火盆……”柳蓉觉得自己越装越纯熟,说起话来还真有些大家闺秀的口吻了:“那我还是自己过去吧,省得你觉得委屈了自己。”
她一把撩起了自己的大红嫁衣,露出了一截洁白的小腿,喜娘与旁边的绫罗锦缎都惊呼了一声,扑着过去想要制止她:“姑娘,姑娘,你可不能这样!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
话音未落,柳蓉已经大步从火盆上跨了过去,她将裙子放了下来,回头看了火盆那边的许慕辰一眼:“怎么?你难道还要我来背你不成?”
许慕辰震惊得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周围观礼的人此时也是惊讶无比,那些抽抽搭搭正在哭泣的姑娘们都停住了哭声,睁大眼睛望着他们两人,谁也不再开口说话。
“你再不过来,那我就自己先进屋子去了,日头这样大,晒得人头昏眼花的,我还穿着这么厚一件衣裳站着,你是故意想累死我吧?”柳蓉瞅了瞅许慕辰,透过朦朦胧胧的红色盖头,她见着许慕辰撩起长袍一角,大步跨了过来:“走走走,拜堂去。”
那口气,好像是一个局外人赶着去参加旁人的婚礼一般。
柳蓉微微一笑:“走走走,拜堂去。”
两人的语气如出一辙,实在默契。
正文 春宵一刻值千金
夜深,本该人静,而此时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屋子里有两只苍蝇正在嗡嗡嗡的吵闹个不休——准确的说,是两位喜娘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柳蓉:“苏大小姐,新娘子是不能这个姿势坐着的,须得坐得端正。”
都已经快坐了小半个时辰了,她累都要累死了,还不能放松下?若不是不想破坏苏大小姐的美名,柳蓉恨不能趴到床上,给两个喜娘一个后脑勺看。现在她斜靠着床栏杆休息都不行了?一动不动坐上几个时辰,她又不是庙里的泥雕木塑!
两个喜娘见柳蓉不搭理她们,只是扯了盖头蒙住脸,随便她们怎么说也不挪挪姿势,两人互相望了一眼,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扶柳蓉:“新娘子真不能这样坐着……”
话音未落,柳蓉站起身来,一手拉了一个喜娘笑眯眯的往外边走了去,那块红盖头从脸上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苏大小姐,盖头掉了,掉了!”这盖头可是要夫君拿着喜秤挑起的,就这样落在了地上,可不是大吉之兆!喜娘全身觳觫,弯腰就想去捡,却被柳蓉一把拎了起来,将脚踏在了盖头上边,还用力碾了碾:“掉了就掉了,难道谁还真想与他好好过日子不成?”
原来苏大小姐还是介意那位郑三小姐的哪,两个喜娘互相望了一眼,这般幽怨的口吻,啧啧啧……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哪,镇国将军府恐怕会是鸡飞狗跳!
“苏大小姐,你要将我们带到哪里去?”喜娘跟着柳蓉走到了门口,有几分莫名其妙,难道这位苏大小姐还想带着她们去游园不成?这可是她的新婚之夜,她只能呆在洞房,哪里都不能去啊!
柳蓉将两个喜娘往门外一推,朝她们挥了挥手:“你们就到外边呆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里边传来各种响动,喜娘侧耳听了听,脸上都是惊恐神色。仿佛……苏大小姐将床褥底下放着的那些桂圆红枣莲子都扔出来了。
桂圆红枣莲子,寓意早生贵子,苏大小姐这意思很清楚,她根本不想跟名满京城的许侍郎过日子!
苏大小姐好可怜,两个喜娘站在紧闭的洞房门口,不住的摇头哀叹,还不是许侍郎的所作所为太伤她的心了?好好的一个千金大小姐,还没过门就知道了自己夫君心里有别的女人,肯定苦闷得要吐血了吧?哎,这世上的事情,有谁能说得清楚?
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得柳蓉被一阵敲门声吵醒:“苏大小姐,苏大小姐,你快开门啊!”拍门声里还夹杂了锦缎的哭声:“姑娘,你可不能想不通啊!”
这是什么意思?想不通?柳蓉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翻身起来,踏着一地的桂圆红枣莲子往门边走了去,也不知道谁在床褥下边放了这些东西,她刚刚躺上去的时候被硌着了,抖了好久才将那些东西全部抖干净。
打了个呵欠开了门,外边黑压压的一群人。
“你们……”柳蓉吃了一惊,见着穿了大红吉服的许慕辰,这才想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新娘子怎么没有罩着盖头?”后边有人议论纷纷,一双双眼睛往柳蓉身上瞄,柳蓉落落大方,站在那里朝许慕辰嫣然一笑:“原来是夫君来了。”
这就是那位传言中柔弱娴静的苏大小姐?好像有些不对。许慕辰盯着柳蓉看了几眼,根本就没有发现她有半分柔弱的气质,相反的,那双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强干练。
“看热闹的都散了罢。”柳蓉伸手将许慕辰拉了进来:“我们春宵一刻值千金,就不劳你们围观了。”
到处是一片“刺啦刺啦”的声音,众人的眼珠子都快掉落到了地上,直到洞房的门关上,这才将眼珠子塞回了眼眶:“这……都还没闹洞房哪!”
许慕辰看了看散落一地的桂圆红枣,哑然失笑:“苏大小姐,你怎么将这些东西都扔到地上了?”桂圆红枣莲子这些东西放在床上,寓意早生贵子,竟然就被她这般给扔了?许慕辰有些疑惑,难道她就不知道这规矩?
“我要睡觉哪,这些东西放到床铺下边究竟是什么意思?”柳蓉指了指那床薄薄的被子:“哎,许慕辰,咱们现在来说个清楚。”
许慕辰好奇的看了柳蓉一眼:“你想说什么?”
“许慕辰,我知道你喜欢郑三小姐。”柳蓉满脸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我也知道你是被迫娶了我,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你心里肯定会很难受,你放心,我会尽快让郑三小姐进府做贵妾,这样你就可以与你心爱的人双栖□□了。”
看起来自己的法子果然生效,借着宁王府别院那件事情放出了风声,这位苏大小姐竟然主动提出要成全他与郑三小姐,那她自己呢?许慕辰狐疑的看了看柳蓉:“你这是真心话?”
这人真是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凡属是个女的就一定要喜欢上他?柳蓉瞟了许慕辰一眼:“绝对真心,你要不相信我也没法子。”
“好好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许慕辰笑着点头,笑容灿烂,让柳蓉不由得愣了愣,京城八美果然名不虚传,这许慕辰笑起来还真好看,比他板着一张脸顺眼多了。
“哎哎哎,咱们还得商量一下。”见许慕辰举步往床边走了过去,柳蓉赶紧伸手拦住了他:“既然你无情我无意,那咱们当然不能睡到一张床上,这样也对不住你的郑三小姐是不是?今晚你自己去找个地方歇息吧,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许慕辰摊手:“我祖母与母亲派了听壁角的,我今晚只能在这里睡。”
柳蓉睁大了眼睛:“听壁角?那是什么?”
许慕辰将自己的耳朵贴到墙上,朝柳蓉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吗?”
原来这洞房还是有人偷听的!柳蓉惊骇得根根头发竖起,这镇国将军府的老夫人与夫人究竟是准备闹哪样?难道不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厚道?万一那听壁角的是个尚未成亲的丫鬟,怎么好听得下去?
“那……咱们先将那个听壁角的支走才行。”柳蓉挽起衣袖,咬牙往床边走了过去,见许慕辰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朝他瞪了瞪眼睛:“你快些过来,站到床的那一边!”
“你要做什么?”许慕辰实在好奇,这位苏大小姐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京城里头那些传言真是不可相信!那张黄花梨的床被她抓着用力一推,就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声——这也叫柔弱女子?没五石弓的臂力,怎么可能将这结实的床铺给摇响?
屋子外边站着几个人,耳朵贴在墙上听得津津有味:“咱们大公子可真是勇猛,就连那张床都被弄得响起来了!”
“可不是吗?幸亏那床是上好的黄花梨,要是一般木材做的,只怕现在要散架了!”有个婆子跟同伴挤眉弄眼:“大公子一支枪十八年还没开张,自然勇猛!”
“只是这新娘子真是羞怯,到现在还没听见她有声响!”有个婆子听了好一阵子,有些惆怅:“怎么也不叫上一两声呢?”
“苏国公府的大小姐,又不是青楼里边那些□□□□,即便在床上也是很端庄的,怎么会喊出声音来?”另外一个婆子将耳朵贴了过去听了听,连连点头:“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哪!咱们回去报给老夫人与夫人听罢,就说已经入港了。”
听着脚步声慢慢远去,柳蓉与许慕辰这才停下手来,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丝微笑。柳蓉冲许慕辰点了点头:“哎,你将手伸过来。”
“干什么?”许慕辰有几分不解,可还是很顺从的将手伸了出去。
柳蓉手里握着簪子,在许慕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前,用力的刺了下去,许慕辰痛得“嗷嗷”的叫了一声,鲜血从他的手指迸涌而出。柳蓉抓起床上一张雪白的帕子将他的手指给包住,笑嘻嘻道:“喜娘告诉我,这叫元帕,明天会有人过来收,元帕上没见血怎么行,我怕痛,只能用你的血了。”
雪白的帕子上点点殷红,就如雪地上落下了一地的梅花。
“你将就着到那边桌子上睡好了。”柳蓉将床上铺着的一堆绫罗绸缎里扯了一块床单出来,很体贴的给许慕辰铺好,拍了拍桌子:“许侍郎,不好意思了,今晚只能委屈你了,等以后郑三小姐进了门,你就可以软玉温香抱满怀啦!”
她可真是……体贴。
许慕辰看了一眼那张桌子,只觉得上边铺子的床单格外刺眼,他纵身一跃,掀起那床单跃上了横梁:“桌子太短了,不方便,我睡这上头就好。”
柳蓉抬起头看了看横梁上垂下的一角床单,哈哈一笑:“我随便你睡到哪里,只要不和我抢床睡就行。”
正文 开门捞金第一桶
“大公子,少夫人,该去向老夫人老爷夫人敬茶了!”门板被拍得砰砰的响,柳蓉瞬间睁开了眼睛,窗户外边有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一地的金黄。
一幅绸缎从天而降,柳蓉正在迷迷糊糊之际,就见一个人落到了床前。
摸了摸脑袋,柳蓉忽然记起那是她的新婚夫君许慕辰:“你醒了?”
“外边这般吵,还能不醒?”许慕辰一大早就醒了,已经在外边院子练了一套剑才回来,进屋子见着柳蓉睡得又香又甜,连身子都未曾翻一个,不由得惊叹这位苏大小姐真是心宽。
坐在横梁上往下边看,一张美人脸越看越好看,许慕辰不禁有几分鄙夷自己,这天下哪有配得上他的女子?通通不过都是些庸俗脂粉罢了,怎么忽然自己就觉得这苏大小姐好看起来了?
“去开门吧,睡了这么久,也该起床了。”柳蓉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身子,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原以为我会认床,没想到你们家里的床睡着还算舒服,勉强对付了一个晚上。”
这是什么话?分明昨晚她脑袋挨着枕头边就睡得跟死猪一样,偏偏还说“勉强对付了一个晚上”,这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许慕辰白了柳蓉一眼,走到门口将门打开:“进来伺候梳洗。”
外边站着七八个丫鬟,有的捧着瓷杯,有的捧着脸盆,有人手里拿着帕子,还有人拿着扫帚站在后边。进来见着地上落着一张床单,桂圆红枣滚得到处都是,几个丫鬟都低了头,脸上迅速泛起了红晕。
大公子与少夫人昨晚可真是恣情肆意,竟然从床上大战到了地上,大概饿了的时候还捡了红枣桂圆吃吶。收元帕的丫鬟走到床边,伸手去摸床褥下边,柳蓉笑眯眯的从怀里将那雪白的帕子掏了出来:“拿去。”
丫鬟羞红了脸,接过帕子行了一礼,匆匆忙忙飞奔着走了出去。
“看起来咱们府里明年又能添丁了。”堂屋里头,许老夫人与许大夫人笑得格外舒心,原来还担心两人会不和谐,可是几个听壁角的婆子回来禀报,都说大公子与少夫人鱼水之欢,将那床都弄得要散架了,许老夫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散架便散架,赶着去打一张黑檀木的拔步床,随便他们怎么滚。”
许大夫人却有些担心:“那郑三小姐的事情怎么办才好?”
许老夫人想了想,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咱们不能对不住苏国公府。”
“老夫人,夫人,奴婢去取元帕送回来了。”丫鬟捻着雪白的帕子抖了抖,上边的血迹斑斑不住的晃动着,已经成了深红颜色,不再似刚落地的梅花,倒像那快要残了的美人蕉。
许老夫人眉毛挑了挑:“呵呵,竟然有这么一大块,看起来是个好生养的。”
许大夫人也是笑容满脸:“快些去收起来,等会交少夫人一并带了回去。”
柳蓉跟着许慕辰走到堂屋时倒也没惊叹这里边的富丽堂皇,反正苏国公府也差不了多少,她已经不是刚刚到京城的那个愣头青了。她很贤淑端庄的给许慕辰的一干长辈敬过了茶,瞄了瞄跟在自己身边的绫罗手里端着的盘子,里边满满的装了一盘子贵重的首饰,还有几张银票,粗粗看了下,约莫该有上万两银子。
没想到这替嫁的报酬还不错,柳蓉心里美滋滋的,这么多银子拿了回终南山去,师父肯定会夸奖自己能干。她将最后一杯茶放回了茶盘里边,在管事妈妈指引下纤纤作细步的来到了右侧的一排椅子前边,刚刚坐下身子,就听许老夫人在说话:“孙媳妇,现儿你嫁到我们许家,便是许家的人了,祖母也就将你当自己的孙女儿看待,辰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就过来告诉我……”
柳蓉赶紧表示出由衷的谢意:“祖母对珍儿真是太好了,珍儿实在感激。”她说得十分真诚,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看得许老夫人心中更是格外欢喜,望了望一脸黑沉沉的许慕辰,她轻轻咳了一声,心中暗道,我只不过是口里说说客气话安慰下你那新媳妇,怎么你还给祖母甩脸色看?
“珍儿,”许大夫人忐忑不安的开口了:“你放心,我是不会让郑三小姐这般容易进我们镇国将军府的!”
“什么?”柳蓉大惊,这许大夫人在说什么话?不让郑三小姐进来,难道要许慕辰一直跟自己睡到一间房子不成?这可不行,有了许慕辰在屋子里边,她怎么好晚上溜出去到各家各户去串门?
绫罗站在柳蓉身后,很默契的递上了一块帕子,柳蓉接在手中,在眼角处揩了揩,显出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来:“母亲,既然木已成舟,何必再去计较?说了出去反倒让人觉得我们镇国将军府不讲诚信,还是让她尽早进府罢。”
她费尽心机,促成了许慕辰与郑秋月的一段佳话,难道功夫全白费了?
满堂的长辈个个点头赞叹,这苏大小姐真是贤惠无比,竟然一点也不计较那郑三小姐,还主动要迎她过府。许老夫人更是觉得面上无光,自己这个孙子也太不是东西了,除了一张脸生得好看,跟孙媳妇比,给她提鞋都不配!
“珍儿,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让郑三小姐一年之内进咱们府的!辰儿不懂事,我这个做祖母的不能跟着他不懂事,会被人指着背皮骂的呢!”许老夫人说得大义凛然,孙子刚刚成亲就抬贵妾,这不是在打苏国公府的脸?
“辰儿,这些污糟事情你少想些,昨日你已经成了亲,自然要有些担当,哪里还能恣意妄为?你赶紧带着珍儿出去走走,两人多说说话,以后慢慢的就会将那郑三小姐给忘记了。”许老夫人笑得和蔼可亲,小夫妻嘛,多处处就有感情了!
柳蓉瞠目结舌,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好像跟她的计划不怎么合拍?许老夫人瞧见柳蓉这惊奇模样,以为她被自己的话感动了,很慈祥的挥了挥手:“珍儿,你且跟着辰儿一道出去散散心,这新婚燕尔的,就不必留在府里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了。”
看起来无论自己怎么解释不在意郑三小姐,许老夫人都已经下定决心这一年半载的不会让她进府来了。柳蓉跟着许慕辰走到了堂屋外边,抬头一望,只觉得天都黑了一片。
“哼,你别以为我祖母帮你说好话,我就会乖乖的陪你出去走。”许慕辰很不耐烦的往马厩走了过去,他根本就不想带一个女的到外边去逛街,不能骑马,只能陪她坐马车坐软轿,想想都头疼。
“我知道,你带我出去,肯定就没有那么多人给你送花送瓜果了。”柳蓉气定神闲的眯眼睛看了看他:“只要你将那鲜花店和瓜果店里赚的银子分一半给我,我就可以不跟着你到处走。”
这成了亲的许侍郎,自然是没有没成亲的行情好,若是自己再跟着他到处去转悠,许侍郎这身价就会贬得更快,那他的那两家店……呵呵。
“你!”许沐晨冷冷的瞥了柳蓉一眼,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瞧着这张脸还算生得顺眼,可这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样难听?竟然还想要挟他?门都没有!
“你不给我?”柳蓉嫣然一笑,从袖袋里摸出了手帕子:“我这就一路哭着回前堂去。”
许慕辰瞪了瞪她:“能不能少一点?”
他确实在京城开了两家店,但那两家店赚的银子他都拿了办了义堂,专门给那些乞丐与流离失所的孤寡老人提供食宿,要是给这狠心的苏锦珍分去一半,那不是又不少人又要挨饿?
“不能。”柳蓉也瞪了瞪眼睛:“许侍郎,你不会少了这点银子吧?”她手里拿着块手帕子,一直在眼睛面前擦呀擦,好像随时就能掉眼泪。
许慕辰嫌恶的转过头去,沉着声音道:“一半没有,我每个月给你一千两银子做零花就是。”
柳蓉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心里感叹了一番,自己原以为要了那两家店收成的一半,每个月也能捞个两三百两银子,结果没想到许慕辰竟然这般大方,一开口就甩给她一千两!哦哦哦,这许慕辰真是自己的摇钱树!
“少夫人,大公子已经走了……”身边的绫罗悄声提醒她:“你最好把口水擦擦。”
柳蓉拿着手帕擦了擦嘴角,指着马厩里一匹高头大马:“给我把这马牵出来,我要出去。”
正文 雏凤初音惊京城
街道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骑在马上的柳蓉吃了一惊。
放眼望过去,有一位老人正在地上打滚,周围有一干百姓在苦口婆心的劝着他:“周老爹,你就替你闺女想想吧,她现在进了那王家,总算是过上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可不比跟着你吃不饱穿不暖要好?”
周老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我的女儿已有婚约的,王家把她强抢了去做小妾,我女儿肯定会不从!我可怜的女儿哟,说不定活不过今晚了!”
柳蓉蹬蹬蹬的走了过去,将众人扒拉开,望着地上躺着的周老爹,心中很是同情,她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气呼呼道:“方才谁说去做小妾是过上了好日子的?”
旁边一个汉子唾沫横飞:“难道不是去过好日子?要是我闺女能长得周老爹家那闺女这般水灵,我会替她找家高门大户,让她进去做小妾!”
柳蓉一拳头打了过去,将那汉子打到了地上:“你怎么自己不去做咧!”
摊上这样一个父亲,他家的女儿着实可怜。柳蓉瞥了那闲汉一眼,一把将周老爹扶了起来,扶着他到了一个安静角落:“老爹,你女儿被谁抢了去?快些告诉我。”
周老爹嘴唇皮子直哆嗦:“她被那个平章政事府里的王三公子抢了去,扔了十两银子给我,说是我红儿的卖身银子……”他抖抖索索的掏出了一个银锭子:“姑娘,你认识那王三公子吗?能不能替我去将这银锭子还他,让他把我的红儿送回来?”
柳蓉按住了周老爹的手低声道:“老爹,今日晚上戌时在北城门口子等我,我会将你那红儿送出来的。这银锭子你拿好,以后你们还要花钱的哪。”
“真的?”周老爹有些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柳蓉,他膝盖一弯就要下跪,柳蓉赶紧将他搀住:“老爹你快些去收拾东西,以后就别到这里住了。”
“哎哎,好,我这就去。”周老爹抹了一把眼泪,欢欢喜喜的朝自己家里跑了去。
柳蓉气得捏了捏拳头,王三公子?这人是京城里的无赖,仗着父亲做了个大官,就到处为非作歹,欺男霸女,她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通才行!
夜色朦胧,平章政事府的一间房子里灯火通明,床上有个被绑住手脚的姑娘,正惊恐万分的看着站在床前,脱得只剩一条中裤的男子。
“王三公子,你放过我吧。”那姑娘哭哭啼啼,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
“美人儿,你哭起来的样子都很好看。”见着白玉般的脸蛋上泪痕交错,王三公子似乎越发高兴起来,俯身朝床上的姑娘亲了过去:“美人儿,三爷来好好疼疼你。”
“不,不,不,你别过来!”那姑娘奋力挣扎了起来,无奈手脚都被缚住,怎么也动弹不得,只能急得眼泪珠子簌簌的掉。
越来越近,肮脏的手就快要摸到娇嫩的脸上,忽然间,一道寒光闪过!
一支匕首“嗖”的一声钉在了床头,微微发颤。
王三公子脸色一变,四处打量了一下,不见任何异状,这时就听有人在头顶上咳嗽了一声:“你就不往上边看看?”
上边?王三公子很听话的一抬头,忽然眼前一花,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从横梁上飘落了下来,一伸手捉住王三公子的头发,另外一只手将一团东西牢牢的塞在了他的嘴里。
见那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王三公子一翻白眼,往地上一倒,晕了过去。
柳蓉将那姑娘身上的绳索挑断:“你可是叫红儿?周老爹的女儿?”
“是是是。”红儿全身发抖,捉住了柳蓉的手:“姑娘,你是我爹找来的吗?”
柳蓉点了点头,弯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王三公子,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这贱人两腿之间有个东西竖得老高,实在有碍瞻观。她弯下身去,手起刀落,一道血箭喷出,一截东西从划开的裤子里滚落出来。
王三公子醒了过来,他是被痛醒的。
好痛,好痛,痛得他张大嘴巴想叫,可那里堵着一团东西,严严实实,发不出半点声音。
柳蓉笑嘻嘻的朝他俯下身子,拿着宝剑在王三公子的脸旁边比划了一下,王三公子一翻白眼,又晕死过去。
从床边拔起匕首,柳蓉用它戳住了那截滚落的东西,走到屋子的隔间,把那一段肉扔进了漆着金边的马桶里:“这块臭肉,也只配与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到一起。”
是夜,平章政事府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幺儿啊,娘的命根子啊!”
附和着王三公子的嚎啕大哭:“我的命根子啊!”
第二日刑部那边便接手了这起案件。
“这不该是京兆府管的?”许慕辰扫了一眼卷宗,看见封皮上写着盗窃、抢夺的归类,不由得皱起眉头:“这等小事怎么送到刑部来了?”
那主事愁眉苦脸:“因着这苦主乃是平章政事府家的三公子。”
“王三公子?”许慕辰有了点兴趣:“谁去摸老虎屁股了?”他伸手将卷宗拿了过来,仔细看了下里边的记载,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王三公子竟然也有今日?”
王三公子可是京城有名的无赖,但他爹是平章政事,那些被迫害的百姓告状无门,他就一日比一日嚣张了,京城百姓都喊他叫王老虎,没想到这只老虎终于有一天被人给打了。
“是。”那主事点头:“听说王府昨晚找了一个晚上的……”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话头,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来。
王三公子的命根子不见了,遍寻不获,众人都认为是被那女飞贼剁了喂狗去了。
女飞贼的名头自从王三公子这桩事情开始就响亮了,王大人为了替爱子报仇,宴请了刑部的捕头,王夫人让人端出一盘金子来:“只要替我捉到了那女飞贼,这盘金子就是我王家的一点小小谢仪。”
王大人可真是有钱,这一盘金子只怕有好几百两,还是一点点谢仪,实在是说得太谦逊了,众人望着那黄灿灿的一盘金子,眼睛都没法子挪开。
吃饱喝足以后,众人向王大人王夫人告辞,才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王大人王夫人送客到大堂门口,回头一看,那盘金子已经没了踪影,盘子里放着几块石头,还有一张字条,上边写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字:刚刚好没钱花了,多谢多谢。
捕头们还没走到王家大门口,就被喊了回去:“各位,各位!”王大人全身都在发抖,这女飞贼不知道还在不在府中,这般轻而易举就将金子拿走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几乎让他以为是家中有鬼。
“什么?金子没了?”捕头们奔到那盘子前边,刚刚还金灿灿的一盘子,现在就只有几块灰不溜秋的石头和一张字条了。
“刚刚有谁来过没有?”捕头们围着盘子走了一圈,觉得实在蹊跷。
“没有,屋子里头的下人都还在,就两个贴身丫鬟跟我们出去了。”王夫人也惊骇得快说不出话来,这屋子里点着明油灯,照得屋子亮堂堂的,那女飞贼究竟藏匿在哪里,怎么就不露行踪的将那盘金子拿走了?
捕头们将屋子里的下人拘了回刑部,一个个分别审问,都只说一阵风吹了过来,灯影晃晃,还没弄得清怎么一回事情,那金子就不见了。
“慕辰,看起来这事儿非得要你出手才行了。”许明伦看了看刑部送过来的折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来:“真的有这般好身手的女飞贼?你若是将她抓住,先给朕送过来瞧瞧,看看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竟然身手如此了得。”
“是。”许慕辰欠了欠身子:“皇上,臣会满足你的好奇心的。”
“只不过……”许明伦惋惜的叹息了一声:“现在你新婚燕尔,就让你出来接手这案件,朕好像有些不讲兄弟情分。”
“皇上,若你真讲兄弟情分,就不会给我赐婚了。”许慕辰抓起那本卷宗,朝许明伦行礼:“臣先告退了。”
“慕辰,你真是不明白朕的一片苦心啊!”许明伦笑得格外开心,京城里谣传皇上与刑部许侍郎有不同一般的关系,还有人甚至晦涩的用了“南风”、“龙阳”之词,许明伦如何能让这些谣传愈演愈烈?
许侍郎成亲了,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只不过太后娘娘却未放过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提要给他广选秀女入宫,从中甄选出皇后贵妃来:“皇上,你年纪不小了,早生皇子,稳定民心才是。”
看着太后娘娘眼神里透露着的的疑惑,许明伦委屈得只想振臂高呼:“朕的母后不懂朕!朕与慕辰,只是兄弟情谊、兄弟情谊!”
正文 许侍郎男扮女装
骑马走在街头,许慕辰觉得满心都不是滋味。
都说女人成亲就掉了价,其实男人也一样哪!许慕辰回头望了望身后,原先那一群跟在他马后大呼小叫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两三个姑娘手中拿了帕子,无比哀怨的看着他。
没有追随的人,没有瓜果,没有鲜花……
许慕辰只觉得头疼,自己早两日还答应了那个女人,说一个月给她一千两银子,这下倒好,自己去哪里寻一千两银子出来?
瓜果店的掌柜见许慕辰骑马经过,赶紧飞奔着出来:“公子,这几日瓜果店生意惨淡,眼见着要亏本了!”
大公子还是这样英俊潇洒,可那些姑娘们却不跟着他了,哎,掌柜的连连摇头,还是小鲜肉吃香哪!
“没有人送瓜果,你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去进些瓜果来卖?”许慕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京城这么多铺子,也没见谁家要关门?”
虽然说这是个看脸的世界,但自己总不能将这张脸卖一辈子吧?许慕辰想了想,忽然觉得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可笑。他一夹马肚子,飞快的朝义堂跑了过去,心中有些焦虑,以后瓜果店与鲜花店没那么好的生意了,义堂里也救济不了那么多人了,他该想点什么法子才好?
跑到义堂,那管事见了他如见亲人,擦着额头上的汗,作揖打拱的将他迎了进去:“大公子,你总算来了!”
许慕辰心情沉痛,那管事肯定要告诉自己,义堂已经没什么银两买米粮了,才这么几日辰光,一切全变了!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他悲愤的叹了一口气: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啊……
“大公子,有人送了一百两金子过来!”管事的一句话,让许慕辰几乎要跳了起来:“什么?送了一百两金子过来?这人是谁?”
管事摇了摇头:“我也正在纳闷,是人从围墙那边扔进来的,还写了一张纸条,说这些金子是送给义堂的,让我们拿了去买米粮周济穷苦百姓。”
许慕辰拿着那张条子一看,眼前一亮,这纸条上的字迹,与留在王大人家盘子里那张条子上的字,一模一样!那这一百两金子就是那女飞贼送过来的了?他拿了一个金锭子看了看,十足的成色,果然是真金。
这女飞贼难道知道是在管着她犯下的案件,所以想拿金锭子来贿赂自己?许慕辰摇了摇头,不,她肯定不是这个目的,他开这家义堂的事,京城里无人得知,除了自己的发小——皇上许明伦。
莫非这女飞贼是个好心的,竟然抢了金子送到义堂来?许慕辰有些疑惑,摇了摇头,才不会这样好心,她要是这样好心就不会去做贼了。
回到镇国将军府时,已经是晚饭时分。
香樟树下站着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格外快活,许慕辰瞟了一眼,他新娶的娘子穿着一件正红色的衣裳,就像一团火焰烧着他的眼睛。
“苏锦珍,我跟你商量一件事。”许慕辰板着脸走了过去:“我不能每个月给你一千两银子了。”
“许慕辰,你说话不算话!”柳蓉一挑眉毛,嘴唇边露出了快活的笑容来:“这话你才说了几天,怎么就要反悔?你还是不是男子汉?”
“此一时,彼一时也。”虽然说这话确实是有些厚颜无耻,可许慕辰不能不说,毕竟现在他已经不再有往日风光,如何能挣出一千两银子一个月给苏锦珍来花销?
“哼。”柳蓉看了一眼许慕辰,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许慕辰,要不要我帮忙?我倒京城里去走一圈,告诉那些痴心女子,我大度得很,她们只管继续跟着你走,想进镇国将军府的,只管进来就是!”她伸手拍了拍许慕辰的肩膀:“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肯定会有不少人哭着喊着奔你过来了。”
许慕辰有些气结,这位苏大小姐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点不把自己放到心上?想着那些跟在他马后奔跑的姑娘,许慕辰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外边的女人一个个哭爹喊娘的要跟着他走,而身边的女人只把他当不存在。
这几天许慕辰都是睡在书房里的,每次到了该歇息的时候,苏锦珍那扇房门便关得飞快,好像生怕他闯进去一样,许慕辰望着关得紧紧的房门,有些郁闷,这人怎么能这样!好歹自己是她夫君,好歹也长了一张名动京城的脸!
连续睡了几天书房,许慕辰已经忍无可忍:“苏锦珍,你既然已经为□□,自然要照顾好我的饮食起居。”
柳蓉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是没做好。”
态度诚恳,表情沉痛。
见着她那反思悔过的样子,许慕辰这才稍微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此时在花园见着苏锦珍,想起了自己的晚饭来:“我饿了,有晚饭吃没有?”
柳蓉惊奇睁大了眼睛:“这几日你不都是在刑部衙门用的饭?你不是说皇上命你捉拿那个女飞贼,还不赶紧替皇上办事,竟然回来问我要饭吃?”
许慕辰喉头含着一口血,几乎就要喷到柳蓉的脸上,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娘子,根本不关心自己夫君的温饱,看她那模样,自己不回来她还觉得很高兴,许慕辰心底好一阵翻江倒海,挣扎着喊道:“难道我没有抓到女飞贼,就不能回来吃饭?快些安排,让厨娘去准备!”
“绫罗,赶紧让厨娘去下半斤白面!”柳蓉打量了许慕辰一眼,又将绫罗喊住:“不用半斤,下三两四两就够了。万一吃得太饱,跑都跑不动,怎么去追那女飞贼?”
许慕辰一言不发往厨房里走了去,柳蓉瞧着他的背影,嘻嘻一笑:“自己想吃什么就去厨房说嘛,干嘛还要我去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你咳嗽一声我就要知道你什么意思?”
“少夫人,大公子是不是今晚要在府中过夜?”绫罗小声提醒:“你还没给他准备房间哪。”
柳蓉指了指前边那一进屋子:“现在赶紧给他腾一间屋子出来。”
“大公子……不跟少夫人一起住?”旁边有个丫鬟脸红了一半,前边那进屋子可是丫鬟们住的地方,大公子要是住到那里……她的心一阵砰砰直跳,难道是她的机会来了?
“他喜欢的是郑三小姐,要为她守身如玉,我也不能去破坏他们的感情,是不是?”柳蓉很大度的点了点头:“我当然要促成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嘛。”
她住在最后边那一进屋子,许慕辰当然要住在最前边,两人相隔远了,他才不会注意到她的行动。听说最近刑部正在商议要追捕女飞贼,自己当然要小心一点才行。柳蓉看了看那几个欢欢喜喜跑着去清理房间的丫鬟,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许慕辰,你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我就陪你玩一玩,看看你这只猫究竟有多么蠢。
“大人,女飞贼这些日子再也没有声响了。”一个捕头愁眉苦脸的望着许慕辰:“她不出来,咱们去哪里追捕去?”
这些日子刑部一直在查,却始找不到女飞贼身影,京城里风平浪静,好像王三公子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一般。
“查,人在京城就总能查出!可曾问过客栈民居,有没有最近来租住的?那些人都是要追查的对象!”许慕辰心中有些气恼,这女飞贼好像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带人出去查的晚上,女飞贼就销声匿迹,要是他在府中歇息,女飞贼就会在京城的某处出现,顺手拿些金子银子,过一日就会在义堂的院子里出现。
这女飞贼难道在自己府里布下了眼线?许慕辰仔细留心了那些丫鬟婆子,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而且最近府上也没买下人进来,都是些老人,根本就不存在与女飞贼勾搭上的可能性。
平章政事府催得急,皇上也问得勤密,许慕辰只觉得头大如斗,总要想法子将这女飞贼给抓到才是。可最近女飞贼忽然就没了响动,刑部众人都觉得心中有些失落,好像猎物莫名就失踪了一般——其实他们压根也没见过这猎物。
“许大人,咱们不如用引蛇出洞的方法?”一个捕头深思这道:“那女飞贼既然对王三公子强抢民女的行径这般痛恨,竟然连他的命根子都割了去,那咱们就制造一起强抢民女的事情,诱着那女飞贼出来。”
旁边的人听了,脸上个个露出兴奋的神色:“对对对,以前咱们都不知道女飞贼究竟会在哪个方向出现,这次的地点可以由咱们定了。”
许慕辰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法子不错,引蛇出洞。
“那我们先来商议一番。”许慕辰望向一干捕头:“谁去做恶霸?”
“我!”
“我!”
“我我我!”
众人很是积极,做恶霸总比那些趴在草丛里埋伏着遭蚊子咬的要好,还能亲近美貌女子,何乐而不为?
许慕辰白了他们一眼,看了看一群人,点出一个武艺最好的:“就是你了。”
那人咧嘴欢喜:“多谢许侍郎提拔。”
捉住女飞贼,这做恶霸的自然是头等的功劳了,一想到能有赏金,指不定还能升成总捕头,他便高兴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谁来扮民女?”许慕辰看了看面前的十几个,个个膀大腰圆,不由得有几分泄气。
恶霸人人会做,可这民女便为难了。
若单纯是挑个生得美的,花些银子到青楼里请个姐儿出来就是,可是要想配合这次追捕的行动,肯定要找个会些功夫的女子,这刑部……只怕是没得这样的人选了。
许慕辰叹息了一声,抬起头来,就见面前众人一双双眼睛都盯住了他,个个不说话,可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许侍郎,你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许慕辰咬了咬牙,施朱傅粉,描眉画目。
等着他打扮好,穿了件葱绿抹胸,披着一件轻纱走出来,刑部里吧嗒吧嗒全是滴口水的声音,水磨地板上全是湿漉漉的一片。
被一干男人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许慕辰十分不自在,厉声呵斥了一句:“快把你们的口水擦擦,成何体统!”
他一开腔,众人顿时醒悟过来,面前这妖娆娇媚的小娘子,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许侍郎,个个拿了衣袖擦了擦嘴:“许大人,你这副扮相真是美,若是去那丽香院,肯定能一举将花魁娘子的牌子给夺过来。”
许慕辰白了他们一眼,甩甩衣袖就往外边走了去,一层轻纱裹在他手臂上,实在有些麻烦,动弹不得。
他皱了皱眉,做个女子真是麻烦,若不是为了要捉拿那女飞贼,自己怎么要遭这份罪过!他咬了咬牙,抓到那个女飞贼,自己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好好的良民不去做,偏偏要做那偷鸡摸狗的勾当,害得小爷要男扮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