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青萍之末 吓死宝宝了!   曹裴裴入宫三载, 凭着师父李明德罩着, 一直顺风顺水, 她也就好吃懒做了好长一段时光。但没有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
  
  她现在跪在地上, 很方。
  
  昨夜里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早起倒是放了晴天。曹裴裴路过御花园, 那牡丹花上还逗留着昨夜里的雨滴。风拂过,花瓣就跟着颤抖,一下子抖落了好几滴水晶透亮的雨滴儿, 那一片倾城色的牡丹花群看起来便更千娇百态了,没有几个宫女、公公路过会不驻足欣赏一番。
  
  但很明显,这些人里可不包括曹裴裴。
  
  曹裴裴不喜欢这个牡丹花, 理由也十分简单, 只因这一大片的牡丹花海是为了宁贵人种植的。宁贵人是这紫禁城里数一数二难伺候的主,常常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处罚下人。谁去伺候她, 谁都担心害怕人头不保。但因着她师父李明德一直是宁贵人眼前的红人, 李明德便不顾一切地将她带进钟粹宫来伺候宁贵人。
  
  从她到宁贵人面前做事开始, 她就保持着百分百的精神, 唯恐哪天稀里糊涂一下, 丢了脑袋。但那日她因为一时手滑, 打翻了一只茶碗,宁贵人美眸一凝,那声“娘娘饶命”还没有说出口, 人已经被其他公公拖到外面开始仗打了。
  
  这可急死把她弄进来的李明德了, 厚着一张老脸,一番求情,最后宁贵人才松口将她罚去打夜更打了一个月。
  
  曹裴裴想了又想,还是得找个机会和师父说一下,找个机会将她调出钟粹宫。她边走边打了几个哈欠,一个月的昼夜颠倒,让她近日睡眠严重不足。她实在有些困顿,揉了揉已经要合起来的眼睛,脚步不由自主地往东边一个废弃的宫院走去。
  
  这个废弃的宫院叫宁寿宫,听闻这里曾经住了一个先帝的妃子。妃子因为被人害死了孩子以后一直郁郁寡欢,再后来宁寿宫走火,整个宫殿成了灰土,妃子也就断香零玉了。但那妃子死了以后,这宫殿里每到晚上就传出,“还我儿来,还我儿来的”声音,搞得人心惶惶的,自此便很少有人来这边。
  
  古人比较迷信,但曹裴裴个科学论者,又怎么会害怕鬼怪呢。自她成了公公以后,经常就跑这个院子里来小憩一会儿,这园子简直就是她的下午茶休息地。
  
  这日,她还与往常一般,盘腿坐在一棵长得郁郁葱葱的大树下,吃着从李明德那里拿来的小奶糕,填一填肚子,再睡一个回笼觉。
  
  和煦的春风拂在脸上,一下子把睡意扩大到无限大,她咬下一口小奶糕,歪了歪脑袋睡着了。睡梦里她又梦见自己回到现代,思慕了好久的男神当众@她,说要与她一起走红地毯,她的小心肝扑扑直颤,高兴地合不拢嘴。
  
  大梦里她正环着男神走上红地毯,男神嘴角噙着痞痞的笑,“裴裴,几月不见,事业线又丰满不少了。”
  
  曹裴裴闻言,面上一番矜持,心里早乐得开花,顺着男神的眼光,停留在自己的深V里,下一秒,她就惊呆了,去你的,哪里来的大冰雹啊。
  
  一时间,天上落下了无数冰雹子,砸得她措手不及。男神却一溜烟跑去给另一个当红女主播遮挡,气得她哟心肝都疼了。昏昏沉沉间,又一波冰雹砸下来,曹裴裴带着一声尖叫,总算从梦里惊醒过来。一抬头,阿西吧,哪里是下冰雹啊,原是她睡觉的这棵树是棵李子树。树上有一穿灰衣的小鬼头,正一个劲地往下扔果子。
  
  曹裴裴脾气挺好,就是刚起床的时候起床气特别大,但因着她最近着实有些背,也不想在口头上与人有些争执。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那吃了一半的小奶糕吞了,便想换个地方继续睡觉。
  
  她站起来理了理衣衫便要抬腿走人,后头的小鬼头倒是出声喊了喊,“喂,小太监,你过来,你过来,将这些李子拾起来。”
  
  曹裴裴停下了脚步,这才抬头打量一番这个小鬼,穿着一套极不合身的葛布箭衣,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只有一双眼睛倒是十分明亮。她心里盘算这小家伙应该入宫不久,铁定是被同僚欺负到没有东西吃。若非饿极了,谁会跑到这园子里来偷吃又酸又涩的李子呢。她虽是不大乐意,心里却还是升起一点点同情心,回身帮他将李子一个个拾起来,堆成一堆。
  
  小鬼拍着手很开心,作势从树上跳下来,蹲在地上笑嘻嘻道:“诶,你把这些李子拿去洗一洗,再送过来。”
  
  曹裴裴将一双手拍了拍,去了去灰尘,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为什么?”本宝宝就是个懒虫,能帮衬着一起捡李子已经耽误了不少睡觉的时间,还叫她大老远的将李子洗干净再送回来,难道她头顶大写着软!柿!子!么!
  
  小鬼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看了她一眼,嘴巴一瞥,将手中的李子扔了个弧度又接住, “叫你洗就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曹裴裴哭笑不得,什么人啊,当下也不管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抬腿就走。
  
  那小鬼一下子恼怒起来,“喂,你找死啊!你这家伙,叫你把李子洗了,你还走!你知道我是谁么?”
  
  “哟,您是谁啊?”曹裴裴转过身呵呵一笑,你也太天真了吧小鬼,难道是要说你是皇上么?
  
  那小鬼见她不理她,当下也不管了,在曹裴裴面前立定站好,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指了指她道:“我是皇上。”他没由来的自信一笑,顿了顿,“的侄子!”
  
  小鬼,你特么逗谁呢?你敢不敢再换一个人!曹裴裴对着他淡然一笑,更加自信地说:“那我就是阿波罗战神!”
  
  小鬼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手里的李子被他生生捏出了几分汁水,“你这是在笑话我么?”
  
  曹裴裴拍拍他的肩膀,有些无奈,“是的呢,我在笑你!”她捂住嘴巴,一本正经的说:“唔对不起,我不小心说实话了。”真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以曹裴裴光荣胜出结束战局,可惜这小鬼不知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竟然一把拉住曹裴裴的肩就来了一个过肩摔,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屁股都碎成饺子馅一样,一瓣一瓣的。曹裴裴气得都快炸开了,她好歹也比这小鬼高一截呢,他轻轻松松就将她甩在地上,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了,这已经上升到面子与尊严的问题了。
  
  她分不清是怒还是疼,也恶狠狠扑上去死死咬住他的肩膀,嘴里还模模糊糊地说,“你一小小太监,胆子挺肥,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么,我旺旺得咬死你。”
  
  小鬼一声惊叫,没有想到,这个死太监还敢动手打他,他只能两只手紧紧抓住她。偏生曹裴裴牛脾气上来了,咬定青山不放松。小鬼没法,握着拳头就拼命往她身上砸,好歹也是练家子,几下打下去,曹裴裴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疼得只能松开嘴。
  
  这一放开手,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上。曹裴裴坐在地上又气又急,她这个人,得失心特别重,这一刻,曹裴裴已经被冲动这个魔鬼蛊惑,她站了起来,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小奶糕进入嘴里,通过肠道的蠕动,让原本美味的食物进化成一个响当当的,屁!
  
  是的,就是这个屁,她转过身,冲着小鬼的脸,“噗”!发射成功!
  
  康桑密达,请帮忙计算此时小鬼的心理阴影面积。
  
  千言万语与拳脚上阵,不及裴裴冲天P!
  
  小鬼此刻可能已经被熏得发昏,那双原本澄凉的眼睛,如今喷涌着火苗,恶狠狠道:“你会后悔的!”
  
  曹裴裴昂着脑袋,一脸不屈,咬牙切齿地发出“呵呵”二字。
  
  小鬼也站了起来,将一块上好的玉佩跳起来甩到她面前,“我是秦王!如假包换的秦王刘植。”他也呵呵一笑,“死太监,我要把你拿去喂豺狼,一条条撕裂的肉。”他幽幽一笑,在一个小儿脸上露出这副样子,比恐怖片还诡异。他甩了甩玉佩,一脸鼻青脸,“想想都觉得刺激!”
  
  很多年前,她娘就苦口婆心地说过,做人要有一双慧眼,千万别看不起任何一个人,万一他中了彩票呢!
  
  曹裴裴跪在地上,好方,她脑子里百转千回,已经想好了一百零八种求情方法,她紧紧低着脑袋,只觉得没有比她还倒霉的人。
  
  小鬼真的是秦王,怎么办,她方死了。
  
  不过她娘也说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她深呼吸,仰着头望向刘值,“小殿下,奴才错了,奴才慧眼不识泰山。”
  
  刘植只是冷哼一声。
  
  她低下高贵的头颅,“奴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但奴才死有余辜啊,可是殿下的火气一日不消,小的就死不瞑目。不然小殿下您想个折,让奴才给您消消气。”
  
  刘植一双黑色的眼睛滴溜地转了一圈,“那你说你有什么能耐,我考虑看看?”
  
  曹裴裴闻言立即兴奋地说:“奴才曾获得皇家心算比赛一等奖,珠算三级证书。”太棒了,轻轻松松显示了如此卓越的能力,他一定会为的这些能力折服,她就是这样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少年。
  
  刘植瘪了瘪嘴,都不正眼看她。
  
  曹裴裴再接再厉,“奴才女工也不错,去年拿了公公组女工第二名,我还过了西域语言四级,对了对了,我还拿过皮皮虾去壳奖。”这下总该叹服了吧,唔,这小鬼一脸鄙视的眼神是闹哪样!
  
  刘植叹了叹气,“无足轻重的能力,还是送去…….”
  
  这还不行,怎么办,好方。
  
  曹裴裴颤抖着挪动了几步,一把抓住他的裤腿,拿出她的看家本领:“殿下,奴才会讲故事,老好听了,什么梁山好汉,孙悟空打白骨精,奴才说得老好了。”她抬起头偷偷瞧了一眼刘植的表情,娘呀,有戏!
  
   缘起青萍之末 小鬼难缠   人和人之间的好感就这样简单, 一月前她还在死亡边缘垂死挣扎, 现在她随便讲了几个海盗船长嘿咻嘿咻, 粉红娘娘哎呦哎呦的故事, 就能成功俘获捣蛋包子的真心、爱心、痴心、忠心, 从此, 刘植这小王八蛋就算黏上她了。
  
  这天, 曹裴裴,正要出门去宁贵妃跟前伺候,又被刘植这个小祖宗缠上了, 一直追问孙悟空到底有没有回来救唐僧。曹裴裴额头疼,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将刘植安抚了一顿, 急急忙忙要赶去钟粹宫。
  
  也不知今日吹得什么风, 好像全世界都在找她似的,还没有到钟粹门, 就被一个公公拦住, 说是慈宁宫的人, 传她去面见太后。
  
  曹裴裴有些愣了, 想起自己入宫那么多年, 别说是见过太后的面, 就是慈宁宫她也没有去过呀。
  
  那公公又说道:“太后娘娘等着你呢,别墨迹了,跟杂家走吧。”
  
  曹裴裴怎么说也是在皇宫里摸爬滚打的人, 她想了想, 很快掏出几个银子塞到那公公手里头,堆着笑说:“我还从没在慈宁宫做过事儿呢,胆子小,公公敢问太后娘娘要问些什么?我心里好有个底。”
  也算曹裴裴狗屎运一直不错,这个来喊她的公公和李明德恰巧有几分熟悉,自然也知道他这个徒弟,收了银子倒也提点一二:“是秦王殿下的事儿。”
  有这句话曹裴裴大约也猜出了几分。
  
  其实秦王殿下是太后的亲孙子,疼爱自然少不了,又因为秦王的父亲领兵打仗去世的早,太后只得把所有的宠爱都加注与唯一的骨肉身上,更是将其亲自接到宫中抚养。
  曹裴裴心想她和秦王殿下的关系还不错,即使先前打斗过,秦王殿下也表示不会与她计较,甚至还经常约她再战。那么太后定是听说秦王最近与她十分亲厚所以才想找她聊聊天?!
  
  天哪,天哪,真是因祸得福。肤浅的曹裴裴笑得牙龈都要露出来了。
  
  不过越发临近慈宁门,曹裴裴越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恐慌。作为一个女人天生灵敏的直觉告诉她,或者今天是场鸿门宴呢。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为了防止有任何意外,她还是很谨慎地掏出一串前些日子得来的金镶翠项链,忍着心疼,倔强地塞给那个太监,“公公,既然这件事与秦王殿下有关,能否等下帮忙找来秦王殿下。”
  
  “这……”那公公有些犹豫,但看了看手中的项链又有些舍不得。
  
  曹裴裴忍着眼泪,强带着微笑,“公公无论能不能叫来,这项链都归您啦。”她又塞了一塞,很好,那公公果然很愉快地收下了。
  到了慈宁宫,那先行的公公将她引进太后那儿,曹裴裴一路低垂着眼快步跟着。慈宁宫的暖房里点着好闻的熏香,芬芳又华丽。曹裴裴却没有因为这些香味缓解了心里的紧张,只是她不敢表现出来依然不动声色的行了礼。
  房里只听见太后指甲间敲打桌面的声音,半响她的上头才响起来一个声音:“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曹裴裴缓缓把头扬起来,只见那太后正端坐在紫檀木镂雕山水人物的座椅上,穿着黄缎长衣,上面绣了淡红牡丹,一双玉手上涂了艳丽的红色,第三指及五指上环套了好几个戒指。传言太后已经五十好几,今日一见,却觉得她根本不像五十岁的老妇人,光彩照人的脸庞,甚至让人觉得十分妖娆,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异域风情含在里面,让人移不开眼睛。
  
  太后神色平淡,声音里带着丝丝冷淡:“比一般的公公倒是要干净伶俐的多,可惜阉人就是阉人,下作的东西,就你这样一个小太监也敢对哀家的孙儿动手。”
  
  曹裴裴睁大了一双眼睛,心瞬间坠落到悬崖下,顿时觉得自己头顶写着几个字:“大傻逼!”
  
  秦王不追究的事情,不代表爱孙心切的太后不追究啊。她连连垂首,委委屈屈地说:“奴才,奴才怎么敢对秦王殿下动手,太后明鉴。”
  
  太后冷眉一挑,将她手边一杯滚烫的茶碗用力砸过来,顷刻,茶碗四分五裂,曹裴裴的衣衫也被滚烫的热水弄湿,一股子钻心的灼热感从皮肤一点点渗透进去,但她却不敢喊出声,只得咬着嘴唇,自己心疼自己。
  
  “该死的狗奴才,还敢狡辩,秦王不在身侧,看不到伤就能逃过你的罪么?”
  
  曹裴裴惶恐地摇摇头,但这样一杯热茶怎么能浇灭太后的愤怒,果然不出所料,太后想要将她杖毙,一时间,上来两个公公就抓住了她的手。
  
  这样大的架势,她胆子很小的好不好。再怎么说都是大家都同住地球村,心还连着心,何必要上升到生死问题上。
  
  这时间曹裴裴脑中已经开始高速旋转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太后掌权,想要治她的罪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将她带到慈宁宫来,还只留下几个人在房间内直接动刑。素闻太后洁癖很重,她怎么会允许在她的房间行刑呢。定是秦王殿下不知道此事,而太后不想祖孙之情受到影响,才偷偷将她带到此处的。思极此处,曹裴裴拼了命似的要争取时间。
  
  但还没有等曹裴裴想出办法,那几个公公已经开始在她屁股上来回杖打。曹裴裴咬了咬牙还想说些什么,却疼得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万恶的狗血穿越小说是骗人的,关键时刻怎么可能出现男主,杖打什么的女主还能说话简直是信口开河,她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能感受到自己额头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滑到嘴里,好苦涩。
  
  她奄奄一息地接受了三十大板,她觉得自己也真是有能耐,疼得要死了还能数着打了多少回。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好端端的一个网红,被送到这种地方来,被人当奴才使唤了一段时间以后她特么就要game over。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刚刚那串白金镶翠项链就应该留给她师父,好歹她师父给她擦了多少屁股。
  
  她望着太后脚上的鞋子,系满了朱缨,饰以各种宝玉,真好看,但是她的眼睛为什么越来越模糊了,连最上面那颗大珍珠都看不清了。恍恍惚惚中,她只听见一声,“皇上驾到!”
  
  再然后就是秦王小殿下的声音,几分委屈又几分愤怒,“皇奶奶,你怎么能骗人,说好不惩罚小曹子的,你看你现在都要将她打死了。”
  
  太后娘娘没料到小祖宗能回来那么早,但到底是做了太后的人,立马就镇定起来,威严地瞧了他一眼道:“不过一个公公,哀家还动不得他了?你今天将论语背完了?怎么那么早就来这里。
  
  刘植自小与这位奶奶朝夕相处,几分软肋拿捏的最为妥当,哪里会怕太后,当下就在一边哭泣起来。
  
  太后见乖孙子都开始哭了,哪里还管曹裴裴,变脸和翻书一样,小声安慰道:“宝贝啊,这小公公有什么好的,比他好看的多了去了,皇奶奶给你找一堆给你骑马又能陪你玩的。”
  
  刘植先前跑得急,气倒是不喘了,脸却还红彤彤的,一脸委屈的样子已经带上了哭腔:“我不,他们才不会和小曹子一样,会给我讲绿林好汉的故事,也不会陪我练武功,都不肯尽心。皇奶奶是骗人的。”
  
  这厢就是太后答应将人抬下去医治,刘植也不肯消气了,一直将脑袋转向另一边,不愿意看太后。
  
  皇帝刘恒是半道上被刘植拉来求情的,此刻见刘植表现地十分出色,已经成功解决了难题,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地上那个小公公,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竟然让宫里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紧张成这副样子。
  
  他这一瞧,倒是觉得有趣,那人已经被打的晕了过去,脸蛋小巧,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却长在一个太监身上,有些可惜。
  
  只是他心里也有些不忍心,被打了那么多下,还是早些抬下去吧,于是抚了抚太后的后背道:“母后,别生气了,若有奴才不听话,自叫底下的人解决了就成了,何必自己动手,还在您自个儿的地方。”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再过几日,便是母后的生辰了,儿臣给您准备了典礼,因着母亲信佛,儿臣心想积福积德,还是少杀生吧。”
  
  刘植虽还有些生闷气,此刻也小声嘀咕,“皇儿也为皇奶奶准备了礼物呢,就是和小曹子一起准备的,就打算在皇奶奶生辰的时候表演,这下好了,惊喜都没有了,哼。”
  
  太后听了刘植的话,心里特别感动,立马就喊人,“快,快给哀家叫御医来。” 缘起青萍之末 总有队友要坑我!   玉翠亭里, 曹裴裴躺在软榻上, 面前围着一群莺莺燕燕, 她一手揉揉太阳穴, 一手撑着腮, 眼睛眯了眯, 目光落在了几个歌姬手中翠绿的缎子上, 摆摆手道:“不行,不行,这衣服太素了。太后是过生日好么, 能不能换个色儿,要么绿色,要么淡绿色的, 你们几个是不是和绿色死扛上了, 去去去给我搞个大红色来。”
  
  “曹公公,您这不是为难我们么?”几个舞姬凑在她面前一脸为难地说:“宫里那只有皇后才能穿大红色。”
  
  曹裴裴轻咳了一声, 吐出了嘴里的瓜子, 尴尬一笑, “啊呀, 我把这茬给忘了。”她想了一想, “那你们再去选几个好看的颜色出来, 都找些大气又喜庆一点的出来嘛。”
  
  舞姬们听了若有所思,一股脑地退下去找准备服装了。
  
  这厢解决完了,那边又响起音乐来。曹裴裴一听, 差点没让瓜子壳卡住她的喉咙。因这位乐师一向以谦逊好学著称, 曹裴裴便也和蔼可亲地点拨了几句乐师:“您呐也别弹那么高山流水的,您挑选一个喜闻乐见的音乐吧。其实呢音乐这个东西,越被大众所接受的音乐,越是好音乐。”
  
  乐师不解,眨巴眨巴一双眼睛,“公公,是我弹得不好么?”
  
  曹裴裴心里噔了一声,也不能打击他自信心啊,于是吃着瓜子说:“不不不,就您刚刚弹的那些个,任凭谁听了都会觉得技艺高超。但是呢,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好么?你看太后的生日宴是多么隆重的日子,你弹这种只能显示你要超的技艺,容易被人说在炫艺。而且进来太后娘娘越发喜欢新鲜事物,我们一定要创新!”
  
  那乐师再次眨巴眨巴一双眼睛,迷惘的样子,好像一个迷途的羔羊:“公公,你说得好有道理,那请您赐教,我应该来一首怎么样的音乐呀?”
  
  曹裴裴一想,即使他形容再形象,也很难叫他找一首能跳广场舞的音乐来,还是自己选个曲子给他吧。
  
  于是她钩钩手指叫他过来,“我吧,小时候听过一首曲子,觉得和太后的生日宴会特别匹配。”
  
  “噢!”乐师连忙点头,认真聆听的样子。
  
  她吐了吐口中的瓜子道:“我呢也不会编曲子,我就哼一下,你仔细听着,等下给我弹出来。”
  
  乐师诚惶诚恐地点点头,拿出笔墨来,一副要仔细记录的表情。
  
  他这个谦虚的样子让曹裴裴很是受用,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唱出来,“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她才唱了几句,周围的宫女们就已经吓跑了一大半,她也有些难为情起来,“你听明白了吧。”
  
  乐师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呢,公公您再来一遍吧。”
  
  曹裴裴挠挠后脑勺,难得有人欣赏她的歌喉啊姐姐人称最音痴的网红呢。既然如此,那就,再来一遍吧。
  
  她唱了第三回的时候,乐师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一大串音符之类的东西,硬是将记录的纸张塞给她看。
  
  曹裴裴摆摆手,只将扔了一粒瓜子到嘴里,“别给我看了,我又看不懂,你弹给我听吧。”
  
  乐师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抬起手,将手指搭在琴弦上,弹了一小段,曹裴裴不由点点头称赞,皇宫里果然能人居多,正六品的清音弹的调调宛如天籁之音呐。
  
  原本那些已经散开的宫女们又开始聚拢起来,脸上带着诚挚的微笑,纷纷夸赞这曲子唱的好听,弹得也好听,果然十分喜庆呢。诶,人怎么能这样呢,一群马后炮,太不要脸了。
  
  乐师在大家的赞美声中,更加自信起来,一曲弹得比一曲激昂,跟吃了炫迈口香糖似得根本停不下来。曹裴裴听着熟悉的音乐,人趴在枕头上,午后的暖阳和煦地照在身上,她忍不住微微闭上了眼睛,真真切切的在这个时代感受这首曲子。
  
  一时间,记忆开始盘旋倒带,忽得就想起她奶奶了。她奶奶也算是老年广场舞里的领军人物,每天早上七点一定会用家里3D环绕立体音响播放这个曲子,比大摆钟给的时间还准。她每回都捂着枕头和奶奶抗议,说好难听啊。可现在听到这个歌却有种说不出的想念。微光拂过她的脸颊,看起来有些落寞,来到这里那么久了,她想她可能是有些想家了。
  
  她还没从回忆里出来,那群舞姬就找了新颜色的舞服,陆陆续续出来了。她扔了手中的那一把瓜子,小声对自己说,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世事难料,曹裴裴醒醒吧,你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网红了。
  
  曹裴裴收拾好了心情,全心全意投入到舞蹈部分。眼前的舞姬,一个个的小身段,要多妖娆就有多妖娆,啧啧,真不错。可惜了,想当年,姐姐也有那么长的大长腿呢!
  
  说起来,曹裴裴若是没有挨打,刘植那小兔崽子提议的给太后准备surprise,她当然能胜任了,怎么说她也是能跳几个热辣的舞曲的人。但她现在身负重伤,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只是将广场舞的精髓普及给这些舞姬们了。只愿她们能舞出精彩,舞出人生。
  
  说到为什么要挑选广场舞,曹裴裴也有自己的心得。她觉得广场舞的步伐特别简单,想当年曹裴裴的奶奶要进军广场舞的时候,曾经买来广场舞的教学CD,硬是拉着曹裴裴一起跳,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到现在曹裴裴都还记得。再加上跳起来有一种意外的振奋感,让曹裴裴一直认为这实在是迷一样的舞种。
  
  老实说教这几个舞姬跳舞还是比较轻松的,没多久就能记住步伐。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又趴到枕头上苦思冥想一番,指着她们道:“我说你们要知道你们是灵魂舞者,跳舞的时候别愁眉苦脸。要笑,笑得自信。瞧,就像我这样的。”
  
  她正露出标准的八块牙齿,宛如空姐的微笑,灿烂非凡。只是一抬眼看到玉翠亭外碧绿的竹子里一抹妖艳的红,一时间,一大泼人都跪在地上行礼。她不由将已经绽放的微笑收紧,挪动着自己这具破败的身子也要低头行礼。心里一直咒骂着:啊呀我去,冲谁笑不好,偏偏冲这宁贵人笑,还笑得那么灿烂,掌嘴。
  
  曹裴裴如今好比是三级残废,动作上自然没有别人那么敏捷,还没有爬下软榻 ,宁贵人已经走进几分,面上笑靥盈盈,但一双丹凤眼却还是遮不住的凌厉,微微抬了抬手道:“曹公公身子不爽就不必行这些虚礼了,本宫就是来看看,曹公公到底为太后娘娘准备了什么生日惊喜呢。”
  
  曹裴裴到底是在宁贵人面前伺候过一段时间的人,知道这位主子从来都是话说得大方,背后亮起白刀的人。即使心有不力,还是撑着起来,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行礼,“回娘娘的话,是一场喜庆的舞。并非小的准备的惊喜,里头都是秦王殿下对太后娘娘的一番赤子孝心。”
  
  她听见脚步声渐近,不多时,视线里就多了一双花盆底鞋。只听见宁贵妃在上头问:“这曲子是谁作的?”
  
  周围的宫女和舞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曹裴裴身上,曹裴裴心里咯噔一声,正想说是听来的曲子,那原本师看着挺忠厚老实的乐师,这时候倒抢先一步回答:“回娘娘的话,此曲是曹公公所作。”
  
  曹裴裴觉得心肝疼,这乐师是不是傻,她刚刚不是说了么,是她小时候听过的。邀功不是这样邀的好么!也不看看眼前的贵人是谁?她不想当出头鸟,只想安安静静地跳一曲小苹果就得了,求放过好不好!
  
  果然,宁贵人颇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说:“小曹子,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行啊,那本宫允你单独再表演一个节目,讨太后的欢心。”
  
  曹裴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谢娘娘谬赞,但奴才哪有什么才能啊,就是这点儿小把戏,万一献丑了,丢娘娘的脸。”
  
  “哦。”宁贵人冷哼一声,“之前还在本宫跟前伺候着,如今攀上新主子了,本宫这儿入不了法眼了是么?”
  
  曹裴裴张了张嘴,有苦说不出,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琴师,笑着回答:“娘娘赏识,小的不胜欣喜,定会全力以赴的。”
  
  宁贵人这才翘起了嘴角,心情十分愉悦,“小曹子,本宫看好你。”说着就走出了亭子。
  
  周围的人陆续都站起身来,曹裴裴没站成功,一下子坐到了地上。那乐师看到了十分殷勤地过来将她搀扶一把,“曹公公,我聪明吧,反正谁也不知道那曲子是谁作的,您就用了,也没有人追究的。看,贵妃娘娘多开心。我十分坚信以及肯定,公公您会成为红人的,到时候别忘了我呀。”
  
  曹裴裴一把推开他,开心个鬼啊!还剩下五天,姐姐去哪里再编一个节目出来。 缘起青萍之末 内心是崩溃的!   曹裴裴这下是饭也吃不下, 茶也喝不了。心烦意乱之际, 她只得嗑瓜子想法子, 这一下午是嗑出了五粒苦瓜子, 十粒空瓜子, 还有两粒带虫的, 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真令她沮丧。
  
  曹裴裴绞尽脑汁地想,一个人能表演个啥,还得精彩绝伦, 这可真是愁得她头上的毛都啪啪往下掉。这样一想,曹裴裴又忍不住想给那个乐师扎小人,叫你多嘴!叫你爱出风头!
  
  她正发着愁呢, 没想到倒把她师傅的李明德给盼来了。曹裴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大榆木脑袋哟, 这种时候怎么能忘了我师父这尊大佛。”
  
  再怎么说李明德也是宫里头的老人,论起资质来不知道比下多少人。况且她师傅一向是伺候宁贵人的, 宁贵人是谁, 宁贵人可不就是太后的亲亲侄女么嘛。都说侄女像姑姑, 李明德还能不知道太后的喜好呀。
  
  李明德来到曹裴裴的是集体房, 这房平时住着四个人, 今儿这个点, 除了曹裴裴在嗑瓜子外,房里还有个小元子正巧儿在休息。
  
  小元子看到李明德来了,就知道他们师徒定有些话要说, 很有眼力见的打算出门溜了圈再回来。小元子和李明德打了招呼, 正准备跨出房门,一下子被李明德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他肩膀道,“小李子,前几天你问我借的那几两银子什么时候还我?”
  
  小元子伸手挠挠头忙开口道:“李公公,您认错人啦,我是小元子。”
  
  李明德嘿嘿一笑,“又用这招,上回你也这样说,快把钱拿来,不然我叫你师父收拾你。”
  
  小元子一脸尴尬,李明德就是不肯松手,向着曹裴裴投来求助的目光。曹裴裴放下手里的茶碗,摇摇头走过去拉开李明德,“师傅,真是小元子。”她挥挥手叫小元子赶紧走人,迎着李明德往里走,拿出上好的糕点茶叶伺候着,嘴上也没有闲着,笑着问:“师父,您今儿个怎么来我这儿了?”
  
  李明德哼了一声气,“不是听说你被太后娘娘为难了么?你小子,平日里滑的跟泥鳅似的,还能那么没有眼力见,这宫里头的秦王殿下都不认得,比你师傅还脸盲呢。”说着拿起茶盖沏了沏茶,沿着杯口吹了口气,鼻尖闻了闻笑了:“不过倒也不都是坏事儿,你能摊上那个混世小魔王,也是福分,你瞧这茶…….呵呵。”
  
  曹裴裴有些惶恐,也跟着陪笑,“还是师父眼睛尖,这茶可不就是秦王殿下给的。不过师父您也知道,我素来对喝茶没有什么研究,这些得来的茶叶也就今儿刚刚开封呢,就是为了给您留着。您瞧,那架子上都给您包好了,等下您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了。”
  
  李明德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脑门,“可算咱家没白疼你小子。”
  
  曹裴裴作势低下头,叹了口气,“师父,你也是知道我的,我总想着平平安安就好了,等到了出宫的年龄就出宫去了。如今遇上贵人了,这掉脑袋的机会也大了呀。”说着都带上了哭腔,半响才抬起头眼泪汪汪道,“师父,这回您可得帮帮我啊。”
  
  李明德瞧了她一眼,“你小子,入宫到现在给咱家惹了多少事儿,说说看这回又遇上什么事了?”伸手又拿起那杯放下的绿茶,抿了一抿,“你也就命好,跟了你师父我,要是别人,早将你甩开了,闯祸精。”
  
  曹裴裴真是开心地差点没喊爸爸了,把几件事情前因后果的理了一理,一股脑给他说了一遍。
  
  她说完这一通,李明德若有所思起来。曹裴裴见他皱了皱眉,手无意识地放在太阳穴上,估摸着他是偏头痛又发作了,连连起身又是按穴又是捶背的,把李明德舒服得眼睛都给闭起来了。
  
  揉了好一会,李明德也没有开口说话,曹裴裴有些累了,毕竟才被打不久,要不是秦王殿下的药好,她肯定还爬不起来。
  
  李明德感受到肩膀的力度小了许多,拍拍手叫她歇歇,嘴上开始说道:“当初你入宫的时候,杂家也是顺手挑了几个人,你知道的师父一向脸盲记不住几个人的脸,唯一能记住几个贵人的脸。到后来,你倒是灵光开了,天天给师傅捏肩,师父疼你,到底也是你小子心诚,不像其他个徒弟,一发达了就忘记当初提携的那个人。小曹子,你今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师父。”
  
  她摇摇头,耷拉着一张脸,“我的好师父哟,您就别消遣我了,我这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发什么达。”
  
  李明德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曹裴裴最怕他这眼神了。上回他这样看小桂子公公的时候,隔天小桂子公公就被派去倒夜壶了。
  
  他又伸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说,“小曹,前些日子来了几个西洋人,宁贵人可喜欢那些个带来的西洋玩意了,说是太后娘娘赐给她的。我寻思着,太后近期就欢喜洋人那套东西了。你去琢磨琢磨有没有这种玩意,能讨太后欢心的。”
  
  曹裴裴拍了拍大腿,心里茅塞顿开,她还有门看家本领呢,她真是感谢她师父老人家,欢天喜地地送将李明德送走,临走前还不忘将那一瓶珍藏的好酒也顺带送给他老人家。
  
  李明德举这那壶酒感慨一声,“不错,不错,好好跟着秦王殿下,有肉吃。”他顿了一顿又言:“不过小曹,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确实是有了贵人,那掉脑袋的机会也多。你知道为什么之前为什么我要把你掉进钟粹宫么?”他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其实是宁贵妃亲自要求你来伺候的。”
  
  曹裴裴存着几分疑惑将李明德送走,想了半天也想不通为什么宁贵人盯上了她。但当务之急是太后的生日宴会,她又赶紧拿出纸头描摹出自己灵光一闪的灵感,决定真的要上演一场surprise!她不禁在心里感慨:我真不愧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美少女。才一会儿,计划出一个绝佳的魔术表演,她十分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技压全场。你妹的宁贵人,恕我直言,姐姐的智商是你永远不可高攀的山峰。
  
  这日以后,曹裴裴开始边教导舞姬们跳广场舞,边苦心琢磨大变金鱼缸。
  
  练着练着,这太后的生辰就到了。一时间,紫禁城开始热闹起来,这里挂红条,那里挂灯笼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过节啦,吃肉啦的欢乐气氛。
  
  舞姬们在后台一个个化着妆,一个小宫女也走到她身边问,“曹公公,快表演了,您别嗑瓜子了,等下妆又卸了。”
  
  她嘴上说着“好好好”手上却停不下来。这真是太紧张了,她现在嘴上一停下来,这脚抖得就跟缝纫机一样。老实说,她也算是走过家乡电视台红地毯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现在的她居然觉得紧张,果然人年轻了,胆子都小了。
  
  大殿里歌舞升平,一派欢乐,不一会曹裴裴就听见外面有公公尖着嗓子喊出她编排的舞曲名字来。她那颗刚刚平静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
  
  曹裴裴实在按捺不住那颗骚动的心,偷偷探出脑袋查看现在大殿上的情形。眼睛却被那片檀木宫灯下的一张脸给吸引住了,忍不住多瞧了好几眼。
  
  原来这就是刘恒,当朝的皇上,那日在太后面前为她求情的男子。她稀里糊涂的记忆里依稀还记得那日,她奄奄一息感觉自己可能就要死的时候,模模糊糊的眼界里一抹玄黄色笼罩下来。所有的记忆里只停留在他清润的嗓音:“你既然心疼这个奴才,就应该知道你逼他做的好多事情都能让他人头落地。现在更应该先将他送去看御医,和你皇奶奶置气,他能好起来么?”
  
  即使现在回忆起来,她依然可以用几个形容词,几句比喻句,几段华章的段落来形容他的声音。
  
  透过重重宫灯,刘恒一身石青色缎缉米珠绣四团云龙夹衮服,衬得愈发清俊硬朗了不少。今日他的心情应当不错,才几分钟就已经饮了不少酒,时不时还转过脸噙着微笑与太后低语几句。
  
  直到身边的尽职尽责地小宫女为她拿来了要表演的蓝色披风,曹裴裴才醒悟过来,果然她花痴起来,连表演的大事情都能忘了,她肯定是疯了。
  
  曹裴裴远远地瞧见刘恒又转过头和太后说了些什么,太后闻言有些开心,一旁的宁贵妃更是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可惜她离得太远,听不大清楚,但大概也能猜出来,应该是这场广场舞跳得很合太后的心。这样一想,她心里又松懈了几分,接下来就看她的吧。
  
  舞姬们终于一个个退场了,大殿上的公公喊着她的节目名字。她不由小小地退了半步,那颗扑通扑通的心,这回都挤到她嗓子眼了。
  
   缘起青萍之末 放大招啦!   曹裴裴深深吸了一口气, 将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放回原处, 披着她的蓝色镶金披风, 快步走上大殿。
  
  她微微行了礼, 扬起头, 展现了一个甜蜜的微笑。她的余光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刘恒, 透过重重宫灯, 刘恒正巧也正对上她的眼光,他眼睛微微一弯,嘴角噙上了好看的弧度。
  
  曹裴裴顿时晃了心神, 身边伴奏的古琴声已经响起来,她却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动作。
  
  她站定住,捏了捏自己的手, 小声对自己说:“再看, 再看就把你吃掉!”
  
  曹裴裴也不犹豫了,只将手中的披风堪堪盖住了一半的肩膀, 右手在斗篷里翻转了几下后, 朝着众人掀开了斗篷, 里面居然出现一个白瓷鱼缸, 那缸里还跳跃着几条活灵活现的金鱼。
  
  一时间, 大殿上的人都沸腾了, 有的人立马拍手叫好,但也有不少人觉得不过是掩耳盗铃的雕虫小技,立马出声说, “那披风里一定有什么玄机。”
  
  曹裴裴微微笑了一下, 将手中的鱼缸交予身侧的小公公,那公公便手捧着鱼缸先行走一圈,向诸位展示以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在曹裴裴的前方。
  
  之后,曹裴裴又将披风拿起,来回转了一转,展示给众人看,以表示里面确实空无一物。还等不及那些贵人拍手,她再一盖,里头只是画着金鱼的白瓷鱼缸,她将碗口对着大家,此时里头没有一条活鱼。但也只是顷刻,她的手只是凭空拍了拍鱼缸,那些画着的金鱼便一条条成了活物,到了鱼缸里头。
  
  这厢,掌声更多了,好多人都兴奋不已,只觉得十分玄妙。
  
  她的余光又瞥了一眼太后,只见一双修长美丽的手放在扶手处,指甲轻轻敲击扶手,一派兴趣颇浓的样子。
  
  呼,看来师父说的没有错,太后今日对西洋魔术十分有兴致,好吧,如此她便再来个真正的surprise吧,出其不意来放个大招,太后娘娘,惊喜的正确打开方式其实应当是这样的。
  
  她冲着旁边的太监打了个手势,那小太监便将她之前变出来的鱼缸一个个摆放好。她缓缓又行了一礼,朗声道:“皇上、太后,原本奴才的表演就只有这些。但昨夜奴才入梦时分竟做了一个特别离奇的梦,您猜我梦见谁?对,可不就是这些小金鱼们。这些金鱼们当时在小的梦里头整整齐齐排成了一队,更神奇的是那梦里还有个声音,它说:明儿就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了,我们定要和给太后娘娘贺寿。后来啊,等小的醒来,小的就发现,小的,小的竟然真的能让这些金鱼们排成一排。求皇上、太后给小的这个机会,让小的表演。”她故意将话说得玄乎其玄,把周围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没办法,生活不易,全靠演技。
  
  太后闻言十分开心,含笑地问,“皇帝,你看呢。”
  
  刘恒对于曹裴裴有些浮夸的表演不觉得厌恶,反倒升起了几分兴致,伸手摊了摊,淡淡道,“皇额娘喜欢的,怎么能不表演,准了。”
  
  太后笑眯眯,一双丹蔻指甲在扶手处敲击地越发有力,不知是觉得那魔术有趣的紧还是发现了别的有趣的事情。
  
  底下,曹裴裴得了准字,连忙起身,将那披风交给小公公,自己站在那一排金鱼面前,一双柔软的手凌空在金鱼缸上转动,那水里的鱼儿好像臣服在她手中的乖宝,一条条真的排成了一队,整整齐齐。
  
  她的周围与刚刚不同,此刻没有掌声,也没有喝彩,但她知道现下每个人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表演。
  
  她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地笑,不着痕迹地变了手法,一时间,那些原本排成一队的金鱼,一条接着一条跳跃出鱼缸再回去,又复来一次跳跃。众人还没有从那神奇的法戏里反应出来时,大殿上响起了清脆的童声:“孙儿祝皇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声音一出,大家才将目光转到这个小儿身上。这一瞧,众人不禁惊呼,刚刚明明是个太监的,什么时候换上了秦王殿下了?天哪,真是太邪门了!
  
  一场寂静以后,大殿上“啪啪啪。”三声,有人领头响起掌声。曹裴裴的目光投向发生源,才发现那是皇帝刘恒鼓得掌。她的脸有些红了,但心里倒是莫名其妙生出几分得意的情绪。而刘恒身侧的太后,则用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扶手,一双探究的目光来回瞧了一眼。
  
  回神的众大臣纷纷附和:“此乃吉兆啊!是天佑我朝,臣等恭喜皇上,恭喜太后。”
  
  太后愈发笑得合不拢嘴,“皇上,你瞧,这小太监唇红齿白的,长得真俊,看着就是个机灵的,说话的样子都让人觉得讨喜。”她边说边招手叫曹裴裴和刘植过来。一到跟前就叫曹裴裴打开手掌心。
  
  曹裴裴愣了一愣,将一双手伸出去,那太后一瞧,赞许地看着她,“哀家原本以为这手心能有些奥妙呢,没想到没看出来奥妙倒觉得你这小太监的手比那姑娘的手还细滑。皇上你瞧是不是。”
  
  刘恒这时才放下酒杯抬头仔细瞧了瞧她,刚刚表演完,还有些喘气,一张脸沾染了几红晕,真如太后说的,有几分女孩子的秀气。
  
  曹裴裴此刻不知刘恒在想什么,也抬眼向他看去,唔,这样走进些看,他的眼睛真好看,这样的一张脸,和那天的声音搭配起来,好和谐。
  
  但她立马回神过来,生生将那花痴的眼神压下。这大殿两侧都坐满了文武百官,她这样堂而皇之地盯着皇帝看,气氛好古怪了。
  
  她假装镇定地将伸出去的手又伸回来,笑了笑说:“太后娘娘,奴才在宫外时略微懂些养颜秘方。有时候做些粗活以后手指难免弄伤,便会涂些自己做的药膏之类的,瞧着便比一般的公公手指嫩一些了。”
  
  “哦。”太后颇有些意外,打量了她一番,若有所思,脸上浮起十分微妙的笑容。
  
  曹裴裴大抵能猜出来,自己投中了太后的喜好。听闻这太后上了年纪越发注重养生美颜,一直以来在民间求取什么美颜丹。她想,投其所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或许她没有那么容易丢掉脑袋。师父说,在皇宫就要利用好每个环节。
  
  没一会,果然如她所料,太后偏过头与宁贵妃讲话:“这小太监是你那儿的吧。”
  
  宁贵人笑盈盈点点头:“是,是臣妾那儿的人。”
  
  太后拍拍她的手,“我就知道,偏偏还就你这儿养得人特别聪颖些。你看,把这小公公转哀家哪儿去,你可舍得,哀家这个孙子十分喜欢这个奴才。”
  
  刘植闻言,与曹裴裴对视一眼,要不是在大殿前,他都要跳起来了。
  
  宁贵人拿起丝帕遮着嘴笑,“太后,瞧您说的,别说今儿您是寿星,就算搁在平时,您要臣妾一块肉,臣妾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给您割下来,更何况一个底下的人。臣妾只怕这奴才笨手笨脚的,伺候不了您,不如让臣妾再□□几日再给您送过来。”
  
  刘植在一旁插话,“哪里会,曹裴很聪明的,我很喜欢她。”转过头撒娇,“皇奶奶,便让曹裴直接去我哪儿吧。”
  
  太后正欲开口,宁贵人立马会意,笑得和蔼道:“既然殿下那么喜欢,那小曹子明日就去慈宁宫吧。去了太后那儿可不是在本宫这里的钟粹宫,做什么事情都要仔细小心了些,切莫伤了太后和秦王殿下。”那说话的样子比任何一次曹裴裴见她都要和亲切,但曹裴裴却知道,这位主子最是八面玲珑,才能在皇宫一直讨太后的欢心。
  
  她垂着头装得一脸虔诚地答应,完了以后恭恭敬敬地退下。让人从哪里都挑不出毛病来。快步离开大殿,到了后台才敢松了一口气。此刻她只想仰天长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终于摆脱宁贵人这座大山了。
  
  几日以来的压力终于卸掉了,她如释重负地托着还有些生疼身躯回到东西六所。说起来惭愧,她师傅李明德的主子就是宁贵妃。因为师傅脸盲的原因,还深得宁贵妃的信任。宁贵妃以为,师傅这样的毛病,人都认不清,更别说背叛她了。所以师傅能得以在紫禁城内有自己的居所。而她入宫也有个大半年了,也没有想过要去攀上一个好主子,到现在还和其他人共处一个地方。
  
  但从今天开始就不一样了,她得了太后的青睐,明儿她就能去慈宁宫啦。
  
  等她回了住所,几个一起住的都围在一边,见到曹裴裴回来了,小元子第一个冲过来说:“小曹子,太后差人送了你一盘银子,我长那么大还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呢,快来看。”
  
  她迷糊地探了一眼,一盘金光闪闪的大元宝,整整齐齐地在摆在一方盘子上。曹裴裴伸过手拿起一个往嘴里塞进去咬了咬,唔,软的。
  
  又瞧了瞧一脸兴奋的小元子,鬼使神差地拉过他的手,也往嘴里咬了咬,那小元子疼地叫起来:“你干吗咬我呀?”
  
  曹裴裴这厢才傻笑起来,“原来都是真的!” 缘起青萍之末 雷声平地起   梅子半黄时节, 小雨淅淅沥沥, 打在窗外移植的芭蕉叶上, 滴滴答答。
  
  曹裴裴在床塌上翻了一个身, 半梦半醒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太后不知道会不会满意她为她涂的指甲花色, 若是喜欢的话, 她还能再琢磨着其他的样式出来。她还没来得及想搭配什么样的颜色, 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只听闻有宫人在屋外说:“曹公公,您睡了么?秦王殿下唤您过去伺候呢。”
  
  曹裴裴拍拍自己的脸叹了叹气, 刚伺候好一个奶奶,又来一个爸比,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还没有完全从睡意里出来, 门外的宫人又就开始催促:“曹公公, 您起来了么?秦王殿下等着呢。”
  
  曹裴裴挣扎着爬起来套上衣衫,气闷地想:为何那么多太监偏偏奴隶我一个人喂!
  
  宫人点着灯, 两人一前一后, 穿过了几个回廊。夜里的冷风吹得人有些微凉, 淅沥的小雨转眼间成了倾盆大雨, 啪嗒啪嗒的砸在地面上, 溅起一圈水花。
  
  曹裴裴在夜幕里撑开一把油纸伞, 冷不防天空明亮了一片,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她下意识地就加快了脚步。
  
  临近刘植的屋子, 隐约能听见他强装镇定的嗓音。走得近些就能听见他不耐烦地在问一旁的宫女:“曹裴怎么还不来, 那么磨磨唧唧。”
  
  宫女小声答他:“小殿下,不如奴婢再去催催。”
  
  “不。”他急忙说:“我这儿也需要人伺候呀。”
  
  曹裴裴默默在心里想:定是白日里的故事讲得过于曲折离奇,□□迭起,将刘植的好奇心又给引出来了,这三更半夜才叫她过来,指不定是想听下面的故事。她不由感叹,若是能出宫去,在茶馆里做个说书先生也能赚大钱呢。
  
  屋子里,刘植正嘟着嘴,一双光溜溜的脚丫在床上蹭来蹭去,显得有些焦虑。
  
  曹裴裴摸了摸鼻子,笑着凑上前,“殿下,我来了。”
  
  刘植见到她,那嘴巴撅得更高了,“你倒是越来越能偷懒!还是说本殿下对你太好了,叫你过来你都能磨蹭那么久。”
  
  曹裴裴正欲说些什么辩解一番,此刻,那屋外一道闪电突然划开了半边天,将屋子都照亮了几分,紧接着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好似在耳畔炸开一般。那刚刚还一本正经端坐在床榻上的刘植,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就蹦到曹裴裴跟前,一把搂住她的腰。
  
  曹裴裴莫名明白了今夜之行的真正原因,脑子里好像多了的一根筋,一根名叫母爱的筋。一双手揉着他的黑色的发,小声安慰:“不怕,不怕。”
  
  片刻寂静,在她怀里的刘植恶声恶气地说,“我才不怕,我就是冷。”
  
  不多时,又一阵雷鸣落下来,刘植的手又无端紧了几分。曹裴裴只能闷着笑,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耐心地宽慰他。
  
  那一阵令人心悸的雷声可算过去了,刘植觉得有些丢脸,想着要松开手。但他又特别害怕一会子又有雷声,便想躲进被窝里面。
  
  现在的曹裴裴已经被泛滥的母爱冲昏了头脑,见他要走,就一把抓住,比刚刚他搂的还要紧。半响,一道白光里,曹裴裴将手捂住他的耳朵,好神奇,就那短短的瞬间里,刘植觉得他好像瞧见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似的。他又再次把脑袋扑进她的怀里,一股好闻的皂味钻进鼻子里,一下子,他觉得十分安心。
  
  这让他有些疑惑,他有皇奶奶,他也有乳娘,但他却从没有从她们身上感受到母亲的味道,而眼下他却被一个太监深深的吸引,无法抗拒,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虽有疑惑,也有些害羞,但确实很喜欢这种被疼爱的感觉。红着一双眼睛,模模糊糊地说:“叫他们都下去。”
  
  曹裴裴便伸手挥了挥,遣退了还在房里的宫人。她的手又拍拍他的背,,眼里带着笑,轻声问:“还睡得着么?睡不着就给殿下讲故事吧。”
  
  刘植平素虽装出一副虎威,但说到底还是孩子,即便生着闷气,但能听故事睡觉也算意外收获。于是曹裴裴叫他爬上床榻,他也很乖巧地爬上去躺好了。
  
  曹裴裴便将拿起身侧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扇着凉风,胡乱编了一个蛇精和福禄娃的故事给他听。福禄娃还没有讲完,刘植已经睡着了,口水粘在枕头上,黏糊糊的可怕。曹裴裴纠结了一番,到底还是闭着眼睛用帕子给他擦了擦。一擦完,赶紧将那帕子扔的远远的,心里还感叹,洁癖党伤不起。
  
  自雷雨夜晚之后,刘植比之前还要黏人,再也不想着花样捉弄宫人,也不爱爬树下水,整日就跟在曹裴裴屁股后头打转。整个慈宁宫的宫人都开心得不得了,巴不得小殿下天天跟着曹裴裴走,省得又被小殿下拉去当人肉靶子。这下曹裴裴有心躲着刘植,也总有宫人告诉刘植,曹裴裴在哪里。
  
  这天,太后娘娘差她去养心殿给皇上送汤,曹裴裴可算是摆脱了那个小祖宗,得了一时的清净。
  
  此刻刘恒正在养心殿批折子,养心殿外的首领大太监王福海细着嗓子道:“曹公公,有何事?”
  
  曹裴裴上前几步笑着说:“禀公公,圣上日夜操劳,太后娘娘看了心疼,特地着人炖了汤膳命我送过来。”
  
  王福海在太后生辰宴上也见识了曹裴裴的能力,眼下,她恭恭敬敬回话的样子让他很受用,不免多提点了几句:“今儿,皇上心情不好,你自个儿小心些,送了汤水就赶紧出来。”
  
  曹裴裴赶紧笑着点头:“谢谢公公提点。”
  
  养心殿里,刘恒正撑着腮看折子,脸上是曹裴裴高考冲刺时候才显露的疲倦。他听闻脚步声走进,边批阅边说:“王福海,朕让你守在门口,你又把人放进来了?”
  
  王福海赶紧道:“奴才知罪,只是这回来的不是嫔妃,是太后娘娘。”
  
  曹裴裴闻言,也赶紧下跪道:“皇上恕罪,太后娘娘心疼皇上日理万机,命小人送来安神补脑汤。
  
  “哦。”刘恒这才抬起头,视线落到她身上,“果然只有皇额娘心疼朕,都起来吧。”
  
  曹裴裴将汤膳端出来放在桌台上,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皇上,乘热喝吧。”
  
  刘恒放下手中的折子,笑起来,“你怕朕?”
  
  曹裴裴愣了愣:“啊!哦,您是九五之尊,难免,难免有些害怕。”
  
  “皇帝也是平凡人,也会饿也会累,没什么好怕的。朕听说小植说你很能讲故事,朕有些乏了,你讲个故事给朕听听。”
  
  曹裴裴顿了顿,抬起头,眼光和刘恒交汇在一起,竟有半刻的失神,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讲什么呀,她给刘植说的故事都瞎编的。要是给皇帝将蛇精和福禄娃的故事,皇帝得被她雷死吧。
  
  她拐弯抹角地表示自己没有像刘植说得那样夸张,但刘恒表示他用脑过度,他就想听一听傻白甜的故事。
  
  于是这个下午,曹裴裴便在养心殿讲了一下午的故事,什么河神与樵夫嘿吼的故事,霍元甲和黄飞鸿如何搞基的故事。她说得时候十分痛快,说完了才咬了咬手指轻声问:“皇上,是不是很无聊?”言语里颇有些紧张和羞愧。
  
  刘恒笑着摇了摇头,淡声道:“你觉得这些很无趣么?”神色是他惯有的平静,说得话却让人觉得有些许暖意:“其实做皇帝也无趣得紧,偶尔也想听听故事,朕觉得蛮有意思。”
  
  曹裴裴挠了挠头,抬起眼笑,差点脱口而出:这个其实是我最爱看的动漫,却忽略了今夜刘恒嘴角的弧度扬得比往常都要高。
  
   缘起青萍之末 宝宝心里苦   养心殿里焚香冉冉, 一个太监能给皇上讲一下午的故事, 到最后还能博得皇帝一句有意思, 她不跳起来呐喊已经十分难得。从养心殿出来, 王福海都忍不住要给曹裴裴点个赞了。
  
  回去慈宁宫的路上, 曹裴裴心情很好,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睫毛抓不住午后投射眼睑的阴影。
  
  她小心翼翼地将拳握在手心的一个纸团展开,但又生怕被人发现,想了想还是将纸团摊开一些, 工工整整得折叠好,完了还拍了拍自己脑袋,在心里嘀咕:曹裴裴,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偷了一张刘恒用过的废纸出来。万一被人发现, 定是一番遭罪,若是纸条上写了什么重大机密, 你就等着将这脑袋留在皇宫吧。
  
  这样一想, 她手上动作麻利起来, 只想将纸团藏妥帖。此刻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纸团上, 周遭有什么人也不去顾及, 自然没有瞧见从远处奔跑过来一个男子。待她注意到时, 她整个人已经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开了好远,仰着面一头倒在青石板上。她的头顶上方是烂漫的蜀葵花,花影下, 一位格外清秀的小哥站在一旁,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正好能看到他的脸上一副焦虑的样子。
  
  小哥看到曹裴裴被撞倒,那副焦虑被慌张代替,伸出一双手,做出要扶起她的样子。
  
  曹裴裴倒是没有什么,不过是被撞了一下,她唯恐担心小纸团掉出来,伸手摸进袖口,见它依然安然无恙,才放心地从地上起来,揉了揉有些生疼的后脑勺道:“没事,没事,您去忙吧。”说着便抬腿要走。
  
  她还没有走几步,手臂就被清秀小哥抓住了。曹裴裴愣了一愣,迷茫地回身望了他一眼。想着这小哥是个格外实诚的人吧,脸上就带上了十分诚恳的笑容:“我真没事,您要去哪个宫?赶紧去吧,迟了怕是贵人责罚。”
  
  此刻,小哥脸上透着一股红,好像下一秒就会燃起来。
  
  曹裴裴越发迷惑了,正想出口问一声,她的视线正巧儿落在小哥捂着肚子的手上。
  
  曹裴裴额头上青筋跳了一跳,没好气道:“喂,你撞的我,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你这样想做什么。碰瓷呢你!”
  
  小哥这时的脸越加红润了,语气里透着着急,“不不,公公,我不是。”他扭扭捏捏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公公,我是,我是才入宫的召唤太医,原本今日是跟着太医师父进来请脉的,但,但是,我中途肚子疼,我我我找不到茅房。”
  
  他的目光掠过曹裴裴,将视线停留在蜀葵花上,想来很是尴尬,低声问:“公公,能不能带一下路。”
  
  曹裴裴一向以助人为乐乃我等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少年应尽的责任,闻言挠了挠头,心中才有几分明了,笑着说:“噢,是这样呀。”便在他前面带路,将其带到最近的茅房。
  
  按道理,这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哪想,她再次提起脚步,清秀小哥又在开始在后头喊:“公公,留步。”
  
  曹裴裴捏着鼻子,觉得自己真是贯彻落实了助人为乐的核心思想,没有办法,她对自己要求比较高,这是一贯作风,于是轻咳了一声:“太医,您还有什么事?”
  
  长达好久的沉默里,曹裴裴都以为小哥掉进坑里了,才听见他小声开口:“公公,我没有纸。”
  
  曹裴裴嘴角抽了抽,你大爷的。
  
  但想着是个人都有遇上麻烦事儿的时候,今天她能遇上他也是种缘分,且不管善缘还是恶缘,总归于她也没有多少害处。况且在深宫行走,或许哪天她也会遇上了个什么事儿,若多积德,也能遇上好心人出手相助呢。想到这儿她便冲着里头说:“那您等会,我去找找。”
  
  有时候人的友谊来得就是这样突然,就因为知道了茅厕在何方,或者只是手纸的交情,便可以相逢和相识。
  
  可能是因为解决了三急,小哥脸色虽然还是有些尴尬,但是此时说话却比刚才要清晰许多:“谢谢公公了,我叫陆元嘉,若公公以后有什么小痛小病的,可以来太医院找我的。”
  
  曹裴裴笑着点点头,示意他赶紧去找自己的太医师父,自己便回了慈宁宫。
  
  夜色初至,慈宁宫已经点上了宫灯。
  
  曹裴裴用完了晚膳,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时房中极静,她摊开那张折叠地方方正正的纸团,只见上面行云流水的行书写着两个字,纪和忠。
  
  烛光将一方小屋晕染出淡淡的黄,她托着腮凝神。
  
  画金如意云纹粉蜡纸上的两个字,让曹裴裴想到许多。但还没有等她理清些思路,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曹裴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谨慎地将手中的纸团被用力捏紧塞进袖口,才敢抬眼看是谁。
  
  曹裴裴先是被开门声惊了一下,等藏好纸团后刘植正开心地蹦跶着进门,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一转,一蹦一跳到她面前,眼睛里带着精光:“曹裴,你脸为什么那么白?你别藏,我都看到了,你偷偷往袖口藏了什么东西,快让我看看。”
  
  曹裴裴紧张到说不出话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冷静下来,结结巴巴道:“黑,黑灯瞎火的,小殿下定是看错了,奴才能藏什么?”
  
  刘植一双爪子搭上她的膝盖,眨着眼睛道:“我才不会看花眼,我明明见你藏了纸条进去。你给我看看写了什么,我保证不说出去。”说着作势要抓她的袖口瞧个究竟。
  
  曹裴裴哪里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依,她想好了,若是刘植强行要看,她就先他一步吞了纸条来个毁尸灭迹。刘植扑了几次空,失了耐心,开始生闷气,“为什么不给我看,我都将我的秘密告诉与你,你对我却有所保留,我有小情绪了!”
  
  曹裴裴闻言,抚了抚额,“确实有张纸,但写的内容无趣的很,你不会喜欢的。”
  
  刘植闻言,依然有些别捏地说:“既然是无趣的干嘛不能拿出来给我看看?”
  
  曹裴裴叹了叹气,原本想拿些其他什么的东西来哄哄他,奈何身边什么玩意也没有,只得低声说:“不如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吧,不论是什么,你别生气了成么?”她语气里是难得的诚恳,“那纸,那纸条是我想保留的唯一一个小秘密,改日,我觉得能与你说了再告诉你可好。”
  
  刘植听她这样一说,倒是开怀了不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你说话可得算数啊。”
  
  曹裴裴的眼皮无端挑了挑,她摸了摸,发现还是右眼,心下有些紧张,若这小兔崽子叫她带他出宫,那她十个脑袋都要留在皇宫了。
  
  就在她悔恨交加自己的口不择言之时,刘植已经拉起她的手,十分兴奋地说:“前些日子,皇叔抓了只大虫,放在御兽园里了。”他便说边拉着曹裴裴的衣襟,“我让他们带我去,他们都不肯,皇奶奶说那凶悍之物还没有被驯服,更是拦着我去。曹裴,你带我去吧。”
  
  刘植见曹裴裴不吭声,松了她的衣襟,语气里带着几分哭腔:“都是骗子,刚刚还说什么都答应。”
  
  曹裴裴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不就一只大虫嘛,“行行行,我带你去。但提前说好了,我们就在远处看看。”
  
  刘植闪着星光眼,拼命点头,又笑眯眯地拉上她的手,甜甜地说:“曹裴,你最好了。”
  
  曹裴裴当下就融化了半颗心,只是配合的背景音乐为何是:刚翻过了几座山,又越过了几条河。崎岖坎坷怎么它就这么多!
  
   缘起青萍之末 这X装的我给满分   第二日, 艳阳高照, 万春亭外的池水碧波轻摇。约莫小暑将至, 水池里的锦鲤比往日活泼了许多, 小荷翻翻, 荷花绽开了花瓣儿, 好似芙蓉披红纱。这样的美好时分, 本应是喝茶赏花的日子,但小霸王刘植不这样想。
  
  曹裴裴在万兽园外静静候着,只见刘植狐假虎威地命令几个侍卫放行之后, 冲着曹裴裴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曹裴裴叹了叹气,早该知道这里的侍卫不是他的对手,只得认命地跟上这小祖宗。
  
  走进万兽园里, 已经能隐约听见有猛兽咆哮的声音。
  
  刘植光听着声音就要沸腾起来, 曹裴裴想,这家伙若是放到乱世, 绝对是个好战分子。
  
  大约是大虫的怒吼让他有了几分危机感, 瞬间将警戒线拉得老高, 假装四周树敌不少, 一双手展得老开, 一副母鸡护崽的样子挡在曹裴裴面前。
  
  曹裴裴抚了抚额, 这突如其来的装逼,让她防不胜防。
  
  万兽园里有许多珍奇异兽,大都是曹裴裴在动物园里都没有见过的生物, 这些皆有刘恒亲手捕获。
  
  曹裴裴刚进宫之时, 有机会在藏书阁当值,为了打发无趣的宫廷生活,她有空便会翻阅书卷。其中有几卷书卷上详细记载了刘恒捕获这类猎物的事迹。但这类传记大多都是歌颂与弘扬帝王的宏伟功绩,与实际不怎么符合。当时的曹裴裴便想着,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神乎其神的人呢。
  
  只是今日见到那些书卷上所画的生物,才暗暗感叹刘恒确实当得起武艺高强这四个字。
  
  曹裴裴带刘植来万兽园,说不后怕是不可能的。可现在她已经完全被眼前的生物看花了眼睛,哪里还计较什么后悔不后悔。此刻她更是正被一只奇异的大鸟吸引得不要不要的。
  
  这一只金色羽毛的大鸟居然能跟一千零一夜里面的鸟儿一样会吟唱好听的歌儿,她很想要伸手抚上鸟笼里,摸摸这只大鸟的羽毛。是否真如书卷里说得那般,抖动羽毛的时候会落下金色的粉末。
  
  她这样想着就将手伸出来,也就这几秒时间里,她突然就听见刘植在不远处惊叫一声,吓得曹裴裴慌忙止了手,回身一瞧刘植的方向,脚已经下意识开始向刘植发出声响的方向跑过去。
  
  若说之前的事物已经让曹裴裴大开眼界,那么眼前的场景将更令人难以置信。
  
  那是一个硕大的笼子,阳光下,笼子周身散发着金色的光晕,好似为王者特地制作的囚笼。笼子里一只白底黑纹的大虫,体型庞大又凶猛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两个。
  
  这是一种要怎样来形容的眼神?
  
  它是一种在山野上发现猎物的时候,杀气在眼睛里充盈才会出现的眼神,是一种因为太久没有活的猎物出现,凶与狠立马就要溢出来的眼神。
  
  你明明知道它被锁在笼子里,却有一种猛兽以后被放出来的错觉。
  
  曹裴裴总觉得自己的背后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尖刀,再不走就会刺穿他俩的后背一般。她小小地拉拉刘植的衣角道:“殿下,大虫我们也见过了,不如早些回去吧。”
  
  刘植哪里会依,笑嘻嘻地说:“好不容易才看到这个大虫,我还不想走嘛,再看一会吧。”
  
  曹裴裴也不管会不会惹他不开心,继续与他讨价还价:“小祖宗哟,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过一个时辰,太后就会来找你。我们还是早些回去。若得空了,我再带你来,如何?”
  
  刘植顿了顿,显然是下回再来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便听话地挪了挪脚步,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牢笼,嘟着嘴道:“好吧。那你可别框我,下回可还得带我来啊。”
  
  他话音刚落,金色牢笼里就响起一声怒吼。白底黑纹的大虫眼见两人要走,猛烈又义无反顾地冲向一个已经有些变形的地方。一下子,伴随着一声嘶吼,大虫撞击得越发凶猛。
  
  曹裴裴心里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拉着刘植的手道:“我们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许久未见活人的大虫已经豁出老命,硬生生地将牢笼撞破一个口子出来。
  
  曹裴裴惊呆了,这不是应该是怎么撞都撞不开的牢笼么?不是还有怎么都不会变形,越嚼越越硬的金刚笼子么?这让她怎么办啊,思密达!
  
  比之在牢笼里,此刻的大虫才是真正的凶猛异常,四肢强而有力,两只虎眼犹如绿色的灯,散着凶光。此时,周围并未有侍卫跟随,只因刘植嫌他们烦躁,将其统统赶走了。而现下,形式出现的太快,两个人跑又不能跑,只怕还没有跑一半就已经被这白虎抓住。但停在原地不动,也不是办法,曹裴裴急得后背都溢出一层汗。
  
  刘植这罪魁祸首,虽有些好战因子,但却完全没有继承他叔叔刘恒的武艺,满脸焦急地问曹裴裴:“曹裴啊,怎么办啊?”
  
  果然是小鬼头,关键时刻就不能发挥作用,但拜托下回别装得那么吊炸天好么?曹裴裴颤了颤唇,一把将他环在自己身后。
  
  虽说曹裴裴也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和刘植打起来,也不见得能打赢刘植。但爱护弱小实属一种本能,当下就变成了她母鸡护崽的姿态。情形确实有些急,好在她脑子还算清醒,脸色发白,双唇打架也没有停止计算怎么逃跑最为稳妥。
  
  但狂怒的大虫一旦获得自由,哪里还考虑什么,张大血盆大口露出一口锐利的牙齿直接扑到他们两个面前。伴随一声尖叫,曹裴裴闭着眼睛颤抖地张开手臂,心里念叨:卡机嘛,其实也我好怕啊。
  
  说时迟那时快,有支长箭伴着银光落下,曹裴裴只觉有什么细小的珠子溅到脸上,伸手一摸,那殷红的血珠子就在苍白的脸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一时间,曹裴裴愣在原地,只看见原本还威风凛凛的大白虎现在只是趴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喊声。那背后还有一批匆匆赶来的侍卫。
  
  她的恐惧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是面色越发苍白,一把跪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不能克制的眼泪还源源不断地从眼里落下来。她揉了揉眼睛想要止住眼泪,却发现哭得越凶。
  
  身后,响起一阵仓皇又凌乱地脚步,曹裴裴抬起头,包裹着水雾的眼睛,将刘恒的身影模糊了数万倍。
  
  她听见刘恒深深出了一口气,隔了半响却不曾发出声响。良久,他才用那一贯清冷的嗓音道:“曹裴裴,你知道么,有时候纵容比故意伤害造成的危害更大,你明白么?”
  
  曹裴裴又抹了抹眼泪,抬高了头,阳光底下,她看不清刘恒的神情,但却第一次没有求情,没有辩解,只是小声又有些委屈地说:“皇上,奴才知错了。”
  
  刘恒抿了抿唇,将放在曹裴裴身上的目光转回刘植身上,“你一向最为聪慧,知道哪里最有趣,也知道用什么法子进来,更知道遇到危险要躲在别人背后。”
  
  刘植两只手反手合在背后,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萎靡之色。
  
  刘恒脸上闪过几分不悦,语气却极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皇叔实在不明白,你学武艺是为了什么?是逞能还是玩闹?你所拥有的权利,也只是用来命令、逼迫这些宫人做这些事情而已么?”
  
  刘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刘恒的命令,这些侍卫也不敢将大虫再次关进笼子。一时间,万兽园里只有那金色的大鸟还在吟唱的声音,歌声嘹亮而清甜。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皇帝会出现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大虫能从笼子里出来。但照理来说,今天的事情不管如何,刘恒都应该对她有些怒意,可直到刘恒走了,也没有要惩罚她什么,只是差人将刘植送回自己的宫殿,罚抄书经。
  
   缘起青萍之末 裴裴泡的茶口感味道还不算差(上)   “曹公公, 您可真是有福之人, 伺候过宁贵妃, 伺候过秦王殿下, 伺候过太后娘娘, 现在要去乾清宫伺候皇上了, 您呐, 和我们比就是运气好。”身旁的小李公公时不时地奉承几句好话。
  
  曹裴裴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致,只是敷衍地笑笑,内心蛋疼得紧, 这群人毕生的追求为何是能够去伺候皇帝这件破事儿。今儿就是要她去伺候玉皇大帝,也就一太监的命,叫她往东不敢往西, 福气, 福气是个什么玩意她着实不晓得是怎么样的,但近日水逆到达巅峰时期, 倒确实是给她带来不少霉运。
  
  “近来圣上心情一直不佳, 好几回在御书房里扔了东西, 连王公公都有些紧张, 更何况我们这几个人嘴拙的人, 可怕去伺候了。不过眼下曹公公您在就好了, 上回您给皇上说书,皇上的脸色可比往日好了许多呢。”小李公公笑言。
  
  曹裴裴本不想多聊几句,因着她在太后那儿遇上件特别糟心的事情, 直到现在还提不起什么劲儿。但曹裴裴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 她很容易抓住别人话语间的重点词。小李公公几句话从她耳边飘过,,一下子让她生出了几分兴致,满是疑惑地问:“我说小李公公,皇上为什么心情一直不好?”
  
  “哟,您没听说呢?”小李公公看了她一眼,又往四周一瞧,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摄政王□□汗在朝堂上与皇上叫板呢,要严惩纪大人。”
  
  曹裴裴闻言颇为不解,按道理说这纪大人为官是最为清廉的,好比是一块铁板,刀枪不入,特别刚正不阿。她想不通严惩谁都可能,怎么会严惩纪大人。
  
  小李公公自是明白曹裴裴的疑惑,轻声道:“咳,曹公公,箭打出头鸟,现在的朝堂,犯了错的不见得能受惩,不犯错的也得提防着,说来说去,咱陛下心里头苦啊。”小李公公摆了摆手,一声叹息。
  
  曹裴裴起初不大明白,但她脑袋很灵光,即使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听了小李公公的一番话也能琢磨出一两个讯息出来。她脑海里无端想起那张温润如玉的侧脸,人人都有一份无奈,即便是九五之尊的刘恒也难逃一份属于他的枷锁。
  
  而比起前朝诸位皇帝,刘恒这个皇帝当得比一般的皇帝更要糟心的多。主要是因为他老爹临了临了,留了一道圣旨,大概是幼帝年龄尚小,努/尔/汗治国有方,特封为摄政王,辅佐幼帝,共理朝政。
  
  这种事情上,听起来皇帝还是那个最高统治者,但实际上权力基本掌握在辅政大臣手中,皇帝基本上就是个傀儡,没有任何作用。
  
  但很多时候,人心会随着时间的推滋养出更多欲望出来。摄政王总会时不时地在帝王面前显示自己的权威。就好比刘恒其实是喜欢吃香蕉,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只要摄政王叫他吃瓜,他就得吃瓜,想想都觉得很憋屈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来回回穿了几个宫殿,到了乾清宫里头。
  
  此刻,领着她来的小李公公已经退下了,只将曹裴裴扔给了刘恒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王福海。王福海瞧见曹裴裴进来,倒不如上回那般客气,甚至还白了她一眼,叫她在一旁待着。哟,真是太监的心,海底的针,曹裴裴着实有些捉摸不透王福海的行为,但人是她顶头上司,叫她呆着就呆着呗。
  
  到了晚上,曹裴裴伸了伸腰,决定去看看自己在乾清宫的住所。只是这会儿子功夫,王福海倒是细着嗓子来叫她去御前伺候着了。
  
  曹裴裴心道:不亏是封建社会,这压榨员工的作息时间掐得真准。她瞥瞥嘴,鄙视归鄙视,生活还是得继续,曹裴裴只能去伺候着。
  
  进了殿里,曹裴裴小心翼翼地向刘恒行了礼,刘恒只抬头望了她一眼,便又自顾自低头批折子。一时间室内极静,只能听见刘恒手里的狼嚎笔划过宣纸的声音。
  
  曹裴裴无所事事,便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隔了好一会儿,敬事房来了公公,呈上一个大银盘,盘子里放了几个绿牌。只见刘恒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抬手挥了挥,那公公便诚惶诚恐地退下了。
  
  刘恒登基的时候不过五岁,先帝为他找了个了不起的摄政王在一旁辅佐着,也是情有可原。但刘恒的辛苦当然不止这一点,更为重要的是,他还有个颇有手腕的太后娘娘压着。
  
  太后也并非刘恒生母,感情上也不深厚,曹裴裴见识过太后对秦王殿下的疼爱,更加肯定平日里太后对刘恒那一套母子情深,不过做戏罢了。
  
  她也不止一次从老宫人嘴里听说,原本太后是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刘悬做皇帝的,明里暗里和先帝说了好多回。只是太后一向不大得宠,这枕旁风吹得也不怎么如意,先帝就是铁了心,不肯换太子。这事儿,算起来,也是太后心上一根刺。
  
  但宫中的女子,向来将生活过得如同计算机,有着自己精密的计划。太后也不是那等待爱情的小女人,忍辱负重的事情做得格外出色。等刘恒上了皇位,她又采取迂回战术,一心要扶持娘家人,挖空心思找来娘家的姑娘们进宫,这便有了现在的宁贵妃。
  
  小李公公说刘恒苦,她想,确实挺苦的。
  
  宁贵妃长得颇有当年太后的姿色,心思与手段也颇得太后赏识。只是大约是年龄尚小,还没有带上几分威严。太后为了她能顺利登上后位,特地将同一时期入宫的秀女仔细的挑选了一番。这一番举动现在看来真是用心良苦。曹裴裴是见过那些秀女的,她只能说太后为了自己的侄女做的事情简直可以入围最佳姑姑候选人。
  
  传闻中的柳妃,是若柳扶腰,含情脉脉,语带柔情,娇喘微微。但偏偏,她有狐臭啊!再多的香薰也盖不住她的原汁原味,柳妃妃,拜托离远点啊,思密达。
  
  大长腿熹嫔,就和外号一样,有着人人羡慕的大长腿。那光滑的皮肤,白璧无瑕,那小腿修长挺拔,亭亭玉立。但能不能把脸上的青春痘去一下,这样很影响食欲的。不行了,容小的先吐一下,再给五分钟,小的一定可以适应的。
  
  但这些都只是三千弱水中中的一瓢,这里头最最令人震撼的是,有一回,曹裴裴偶然路过御花园,发现有一个猛汉和熹嫔、柳妃一起嗑着瓜子,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曹裴裴当时十分震惊,后宫怎么可以有男人。直到,那猛汉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才意识到,原来那个传闻中十分健壮的庄嫔是长得这样的。世间居然有如此女子,裴裴她再次献上膝盖,为太后的心思,点三十二个赞。
  
  如此一来,宁贵妃自然是艳压群芳了。刘恒能那么长时间,没有得心脏病,也着实感谢御膳房的厨子们营养搭配的好。
  
  有时候,曹裴裴想,太后在这件事情上做得这样缺德,刘恒怎么能够容忍。他处在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位子上,其实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他。
  
  曹裴裴的这份怜悯来得很突然,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有这种心情,她自己琢磨着应当是刘恒对她挺好的,而她向来是个感恩戴德的人。
  
  刘恒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她,淡淡道:“在想些什么?朕叫你添点茶水,叫了好几回。”
  
  曹裴裴回了神,急急忙忙拿过桌上的茶碗,嘴上还不忘结结巴巴地胡编乱造几句:“奴才,奴才刚刚在想,皇上日夜操劳,喝得茶水应该格外的讲究。一时间,奴才便想到家乡有种特别不错的养生茶,想做给皇上尝尝。”她顿了一顿,此时脑子才理清楚要说的话,轻咳了一声又说:“但奴才又想,皇上是九五之尊,什么好茶没有喝过,想来故乡那些市井之物,应是入不了皇上法眼的。”后头几句话她稍微斟酌了一番,既表达了她对帝王身体的关怀,又能够很好的推辞掉这桩事情。讲完以后,她自己都不免有些得意,想来自己在表达能力上又有了巨大的进步。
  
  “哦。”刘恒动了动唇,将几分奏折合起来放在一边,颇有深意地笑了笑:“也不见得市井之物就不好喝,你既然说得这般,朕便尝尝。”
  
  曹裴裴欲哭无泪地点点头,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恒见她悔恨不已的样子,眼里难得露出几分淡淡的笑,但这笑意来的时间太短,短到都来不及被捕捉。
  
  曹裴裴就瞧见小李公公快步进来说话,“皇上,柳妃在外求见,说为皇上特地煲了汤。” 缘起青萍之末 裴裴泡的茶口感味道还不算差(下)   柳妃刚进宫的时候, 因她自己的狐臭很是自卑, 若不是有重要的场合必须出面, 她一般都极为乖巧地躲在自己的冷月轩里。这导致刘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忘记自己有纳过妃子这件事情。
  
  可说到底, 缘分实在种是非常奇妙的东西。这紫禁城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 两个人却一直不曾遇上。但当真的遇上了, 又有谁会嫌弃缘分来得太晚呢。
  
  那日,素来喜欢躲在轩阁的柳妃正在御花园里散步,恰巧遇见了穿着黄色八团彩云金龙妆花纱服的刘恒。那清俊的眉眼, 颀长的身姿,立即将这位少女的一池春水,搅动得不要不要的。此刻当真可以用天雷勾地火来形容柳妃的心境, 她从没有一刻这样笃定这个人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柳妃又是家中独女, 自小被父亲疼在手心,她与一般的贵族女子不同, 有着一颗向往爱情的心, 对自己的婚姻充满着浪漫的幻想, 对于父亲将她扔进皇宫一事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皇帝不曾召见过她, 她更是不屑去讨好皇帝。
  
  可惜, 一见刘恒误终身,从此一片痴心付帝王。
  
  但到底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姑娘,柳妃按捺着自己那一颗扑通扑通的少女心, 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刘恒不愧为一位忍辱负重的君王, 对于柳妃的狐臭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伸手虚扶了一把。这一刻大约是柳妃最为悲喜交加的一刻,一面希望自己身上若是没有那种味道该多好,一面又感叹皇帝并不在意她身上的味道,这说明若是相爱了,定是真爱啊。
  
  但这些话传到王福海耳朵里,倒是叫他笑话了好一阵,心里道,圣上那几日风寒极重,鼻子不通顺,什么味儿都闻不出来。闭上眼睛,大蒜都能嚼出萝卜的滋味,非要上升到一见钟情的高度上,着实有些夸大其词。
  
  后来的后来知道真相的柳妃足足颓废了好几日,撑着腮帮,茶不思饭不想的,连带着最为骄傲的双峰都明显有萎缩的迹象。
  
  随嫁的贴身宫女看不下去了,便小小地开导她,“娘娘,您也别妄自菲薄。您长得好看极了,这点儿味道,我们可以用香薰遮起来呀。”
  
  柳妃皱了皱眉,叹气道:“我自然想给他最好的,那可是皇上,是这个世间最好的男子了,我,我没有那份勇气。”
  
  宫女又开始安慰道:“也不能这样说,娘娘,您是太久没有出门看看,其实除了宁贵妃,这皇宫里,哪里还有个漂亮的妃子。”她想了想又鼓励地说:“娘娘,我们试一试吧。我听说皇上在御书房批折子,不如我们做些可口的点心过去吧。剩下的一切便让时间来证明,这个皇宫,只有娘娘您对皇上的心是最真的,我坚信皇上总有一日会被您的真心感动。”
  
  柳妃听了之后,这才有些动了心思起来,自此以后便开始了漫长的爱心下午茶时光,每天如此,雷打不动。刚开始刘恒还会尝一尝。但再好吃的东西,每天重复着做,也会有吃腻的一天。更何况因为这件事情,其他的妃子也开始每日送吃食过来,不是汤就是水,刘恒不反感是不可能的。
  
  此时,一直在一旁候着的王福海很有眼力见,陪笑道,“皇上,还是由奴才去将那汤端来,再吩咐人送柳妃娘娘送回去吧。”
  
  刘恒却漫不经心地摇摇头:“今日走了,明日还不是要来,去把她叫进来吧。”一双手撑着自己的脸,“有些事,总归要快刀斩乱麻。”他说着拿起狼毫笔,重重在折子上面花了一道叉。
  
  曹裴裴在一旁肃然点点头。
  
  刘恒余光瞥了她一眼,“唔”了一声道:“小曹子,去沏一壶养生茶来。”
  
  曹裴裴要哭了,合着快刀斩乱麻,斩得是她这根麻呢。
  
  她抽了抽嘴角,一面不大情愿地开始和小李公公交代自己要的食材,一面看刘恒怎么打发柳妃。
  
  柳妃近来频繁面见圣上,便免不了对自己的身上的香粉下了些功夫。此刻未见其人先闻其香,曹裴裴在心里揣摩,这柳妃是不是把整一瓶子香粉都撒出来了,一进殿,满屋子都是浓浓的香粉味道。
  
  不远处,只见柳妃曼妙的腰肢,风情万种地从殿外进来,福了福身,她的手中自然还带着今日一片心意的汤蛊。
  
  曹裴裴看到刘恒笑了一笑,听得他清淡的嗓音与柳妃闲聊,看起来十分亲厚。可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刘恒偏偏也不说平身。皇帝不开口说,柳妃自然就不能起来,但到底柳妃手上还有个罐子,边聊天边举着便显得十分吃力,没一会儿就累了。如此,柳妃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愈发可怜地望着刘恒,媚眼如丝又欲语还休的样子,让生为女子的曹裴裴都有些把持不住。
  
  曹裴裴这边还一本正经地同小李公公交代要用的东西,其实耳朵早早竖起来,想要听听这边发生了什么。待她看清柳妃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时,更是拉长脖子兴致勃勃地往刘恒那边望。
  
  可惜,刘恒好像并不为所动,只是似笑非笑,“柳妃辛苦了,已经连着送了三个月的汤水。”
  
  柳妃额头溢出几滴汗水,一双手颤抖着几乎接不住白瓷罐头:“怎么会辛苦,能为皇上做汤是臣妾的福分。”
  
  刘恒“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难为柳妃有心了。”顿了一顿,那素来淡漠的脸上带了几分淡笑,“今早,朕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说今日以来天气十分燥热,朕本想让着人做碗绿豆百合,粥过去,你却过来了。这些年额娘吃斋又念佛,近来做什么事情都求取几分缘分。想来你过来得也有几分凑巧,你又一向是蕙质兰心的,做的粥定能讨额娘欢喜。这样吧,从今日起,你便别往朕这里送汤水了,好好去太后哪儿伺候着,每日送碗绿豆百合粥,也算一份孝心。”
  
  他撑着腮,眉眼里笑意甚浓,“你知道的,你做的,朕放心。”
  
  就那么轻飘飘一句话,叫柳妃的心一下子也轻飘飘起来,笑眯眯地点点头,“臣妾,臣妾这就去。”
  
  曹裴裴闻言十分惊讶,心中不免感叹,刘恒是撩妹高手啊撩妹高手,柳妃一下子被吃的死死的呀。
  
  但大凡陷入爱情的女子基本没有什么智商,即使前一刻打了一锤,再给一个甜枣,也是甘之如饴。这柳妃便施施然走了。
  
  可又诚如小李公公说的那句心里苦的话,纵观刘恒所说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比任何一个帝王小心翼翼。即使是这后宫简单的妃子,也不是随便能处罚的,妃子的背后代表着朝政的力量。
  
  曹裴裴也曾想过,在王福海看来十分可笑的感冒事件,或许真的是刘恒的用心良苦。可惜,这些都不过曹裴裴的一种好奇与猜测,而这个皇宫最不应该有的心,便是好奇心。
  
  柳妃走后,王福海麻利地将四边的窗都打开通气。今夜又是一场雷雨,窗外的雨水砸在窗棂上,飞溅起几滴雨水珠子。夏夜里的凉风夹着雨水吹散了一室熏香,只留下几丝淡淡的荷花香。
  
  曹裴裴接过小李公公拿来的食材,将去年梅花上收的雪水一股脑倒进茶壶里烧开,又将一把上好的青城雪芽冲开。
  
  此刻在一旁站着的王福海忧心忡忡地拉拉她的衣角,小声道:“小曹子,哪有人这样泡茶的。”
  
  曹裴裴自信地回答:“放心吧,王公公,妥妥的。”话音刚落,她就将几粒已经去了皮的红枣和乌梅放进绿茶里。
  
  王福海摇了摇头,嘴里冷哼一声,李明德这老油条,教出来的徒弟连泡茶这等小事儿处理不好,等着挨骂吧,咱皇上对茶是最为挑剔的了。
  
  曹裴裴哪里知晓那么多,以她孤陋的经验,只觉得将一切好的东西混在一起了,便是顶顶好了。倘若非要确定是不是真的那般好,只须闻闻味道怎么样,这个世界上,味觉和嗅觉是最不会欺骗人的。
  
  她确定以后,自然乐颠颠地将一碗养生茶送去给刘恒。一双眼睛晶晶亮的,显得十分兴奋,“皇上,这养生茶可好喝了。”话刚说出口,又顿了顿,只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欢喜,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又很婉转地添了句:“您看了那么久折子,喝杯茶休息下吧。”
  
  刘恒不紧不慢地接过养生茶,喝了一小口,虽说这茶泡得不地道,可是里面放了乌梅和红枣,倒将一杯绿茶参杂了不少酸酸甜甜之味,炎炎夏日喝起来十分舒爽。
  
  曹裴裴凑上前问:“皇上觉得如何?”
  
  刘恒原本想敲打她几句,但瞧见她一副期待的样子,生生将那句不好喝的话合着茶水咽了下去,只是点了点头,淡淡道:“不错。”说完以后自己都觉得十分有趣,那份不明不白的口下留情是怎么回事儿。
  
  曹裴裴闻言面上十分含蓄的淡笑,其实心里高兴地要命。昂着脑袋得意地弯起嘴角冲着王福海一笑。
  
  王福海自然是看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近日以来周围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他太监生涯遭遇的事情,比方这个太监笑起来居然比女人还好看,又比方他家皇帝大人能那么好脾气的对待一个宫人。
  
  半响,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十分惊讶!
  
  或许皇上从来不近女色的原因,是因为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