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归来   往日种种皆如一场春秋大梦, 苦涩冰凉的秋木气息渐渐被鼻端一点桃花甜香取代, 眼前的黑墙骤然打破, 扭曲破碎的世界翻滚着搅动着, 一阵阵的晕眩恶心。香气越来越浓, 熏得人窒息。这时, 她的鼻尖突然痒痒的, 一个喷嚏就忍不住打了出来,眼前也骤然明亮了。
  
  霍青梅过了好久才眨了一下眼,又感觉到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胳膊, 她抬起头一脸懵懂地看向来人。
  
  如花美眷,正值芳年。
  
  那美人亲亲热热地揽着霍青梅道:“可看好了?要给哪一个?”
  
  霍青梅恍惚了好半天,才张开嘴颤声道:“啊?”
  
  美人“噗嗤”一笑, 却别是一番美景, “你这是怎么啦?该不会看美人看呆了吧!”
  
  她本是调侃的话,谁知道霍青梅竟一本正经地点头, “嗯, 你真好看。”
  
  红霞瞬间布满了她的玉颜, 便越发显得美人风流妩媚, 此中风情无限。
  
  “嘴, 嘴那么甜干嘛!我, 我才不会看上你呢!”她扭过脸,耳尖红红地说道。
  
  霍青梅却傻乎乎地点头,“哦!”
  
  “你这一副儿呆样!”她手指轻轻点着霍青梅的额头, 却好像突然将霍青梅从一种朦胧的状态中点醒, 从霍青梅醒来就一直笼罩在身上的那一层屏障从她的指尖开始,一寸寸碎裂,声音、光景一下子全涌了进来。
  
  霍青梅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明艳的美人,小声念道:“安如……”
  
  孟安如一愣,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像是失了魂似的?”
  
  霍青梅抽了抽鼻子,强忍着哭泣的冲动,一把抱住了她。
  
  孟安如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手足无措地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紧张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她攥紧霍青梅的肩膀,皱眉道:“难道有人欺负你了?”边说着边撸起了袖子,“看我不去教训他们!”
  
  听着熟悉的声音,感受着熟悉的温暖,霍青梅整个人都渐渐平复下来,她用额头抵着孟安如的肩膀,低低道:“没什么的,我只是太想念安如了。”
  
  孟安如立刻变成了一个大红脸,原本明丽的面容越发让人不能直视了,“胡,胡说八道!”
  
  青梅捂着嘴“吃吃”地笑着,孟安如则死死地瞪着她。
  
  “安如姐不要生气嘛,我可是最喜欢安如姐姐了。”
  
  “谁,谁要你喜欢啊!麻烦死了……”孟安如虽然抱怨着,手下却小心地替她整理好衣裙上的褶皱。
  
  霍青梅乖巧地任由她摆弄,头却转来转去,仔细打量着这个华丽的屋子。
  
  这是哪里?
  
  她低头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掌,上面少了某些伤痕,显然不是那具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身体了,也难怪,那具身体想必已经被湖水泡胀了吧?
  
  “你到底要把香笺给谁呀?”孟安如状似无意问道。
  
  香笺?
  
  霍青梅眨眨眼睛,迷惑不解地看着孟安如,她用手指作梳,替她梳理着垂在身后的头发,口中抱怨道:“瞧你那副傻样子,被别人卖了,肯定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不过……”孟安如恶狠狠地瞪着她道:“可不准你再跟那个小混蛋胡闹了,他没轻没重的,总是会伤到你。”
  
  霍青梅像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心里却道:谁爱跟他胡闹啦,明明是他见我不顺眼,总是来找我麻烦!哼,跟他嬴长安做了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一天顺心过,更没有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的时候!
  
  她暗藏着自己重生一回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的小心思,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流笺桃花水?”
  
  孟安如无奈地看着她,“你自己不是吵着要来吗?怎么还来问我?”
  
  霍青梅的心尖似乎被人掐了一下,猛地扭过头去看博古架上的玉如意。
  
  这流笺桃花水不过是一群贵族男女闲的没事儿干,想出的附庸风雅的把戏罢了,跟流觞曲水差不多,只不过流觞曲水传的是酒觞,而这流笺桃花水则是在飘满桃花的水中传递少女们写在香笺上的情思。
  
  说起来,这流笺桃花水最有名的一回不就是她这个霍家二小姐看上了顾家玉树那次嘛!
  
  那年桃花灼灼,她大胆地拉着男神顾崇文的手,向所有人宣告这个人一定会是自己的。
  
  啧啧,不知道那时候究竟向谁借的胆子,居然敢这样说,现在想来都脸红,果真是年少轻狂,刚穿来就以为自己是老大了。
  
  可惜呀,妄想总归是妄想,傻兮兮的霍青梅到头来也没有得到过顾崇文的青睐,反倒给世人留下了许多笑柄。
  
  霍青梅知道自己有点傻,简直人如其名!什么青梅青梅的,名字像村姑也就罢了,人居然也跟没有见识的山野村姑似的,出入这繁华世间,若不是霍家上上下下宠爱保护,肯定要被许多人构陷的。
  
  但是,这霍青梅也太受上天宠爱了吧!这又是穿越又是重生的,玩什么呢!她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姑娘,能干什么呢?
  
  宫斗?呵呵,现在的皇帝根本不是霍青梅的菜,而且她的姐姐早已经入宫为妃了,混的还很不错。
  
  宅斗?霍家大小姐入宫后,整个霍家就剩下三个主子,死了老婆后死命宠爱女儿的霍老爹,为傻老爹和傻小妹操碎了一颗心的霍长公子,以及没心没肺被宠上天的霍家小妹霍青梅。斗什么?所有人都快把霍青梅宠成猪了好嘛!
  
  至于种田……对不起,霍家以武起家,霍家男丁世世代代从军,掌握兵权,霍老爹更是在大将军岗退休的,家里哪里能让宝贝疙瘩一般的小女儿去种田啊!
  
  所以说霍青梅的上辈子真是泡在了蜜罐子里,唯一不顺心的地方就是没有嫁给男神,可她也心宽,这男神也不是谁都能嫁的,不能近玩咱们就远观好了。
  
  哦,可能还有小混蛋嬴长安,上辈子没有揍他一顿已经被霍青梅列为上辈子人生第二大遗憾了!
  
  可是,无论有什么遗憾不满,死了也就歇了心了,干嘛让她再活过来啊,重生有神马卵用啊!第一辈子活得平平安安,穿越后又被亲人宠爱着,虽然死的不明不白,不过,这两辈子也把该享受到的福全都享受到了,何苦又来这一遭呢?
  
  “喂,你实话告诉我,你究竟喜欢谁?”孟安如认真地看着她问道。
  
  “当然是顾长公子了!”霍青梅的眼中星光闪耀。
  
  那可是男神!男神!
  
  也许是因为上辈子没有追到顾崇文的遗憾,顾男神反倒成了霍青梅的朱砂痣,一提起来,她整个人都忍不住亢奋起来。
  
  “安如,你知道嘛!我家崇文可有才了……”霍青梅拉着孟安如的衣摆,正想着吧啦吧啦说一通,却见孟安如两手抱胸淡淡地看着自己。
  
  霍青梅背后一凉,跟孟安如认识这么久,早就知道她一颦一笑代表着什么啦,她肯定是生气了。
  
  “安如……”霍青梅冲着她甜甜地撒娇。
  
  孟安如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你简直就是个小瞎子,那个顾崇文有什么好的,整日里就只会吊书袋子,就是个小白脸!”
  
  霍青梅“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明显是恼了她。
  
  “哎呀,你这个傻子可真是气死我了!”孟安如一把将盘子里的各类纸笺扯了过来,粗鲁地将毛笔塞进她的手里,“好啦,你写吧,写吧!”
  
  霍青梅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转眼就擎着笔,冲着孟安如傻乎乎地笑着。
  
  孟安如叹息一声,自己也拿过一张纸笺随手把玩,口中随意道:“熏什么香?”
  
  霍青梅想到顾崇文那副宛如山巅白雪的高洁样子,她的鼻尖便也仿佛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雪松香。”
  
  看着她那副明显陷入情思的模样,孟安如只觉得心中塞了一团棉花,便转移话题道:“用什么笺?”
  
  霍青梅立刻羞红了脸,期期艾艾道:“青梅笺……”
  
  简直存心不让人好过!
  孟安如烦躁地将手里一大把各式纸笺甩到一旁,不耐道:“你可真行!”
  
  霍青梅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心地朝她展露一个温柔的笑容,小声道:“其实青梅笺和君子香也挺配的。”
  
  孟安如眼睛顿时一亮,却口是心非道:“哼,谁熏君子香啦,可别来讨好我。”
  
  霍青梅只是看着她微笑,青梅知道孟安如一辈子只熏一种香、只爱一种香,专一的令人发指,更何况这种微微带着些苦涩味道的君子香并不适合贵族小姐们使用。
  
  她用手指仔细地抚平青梅笺,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专心致志地写了起来。
  
  香笺刚写好就被孟安如一把抽走了。
  
  “安如——”霍青梅知道她是在逗自己玩儿,便拉长声音呼唤她。
  
  孟安如捏着那张青梅笺似是看痴了。
  
  “你这是怎么了?”等到霍青梅来抽这张笺,孟安如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都说霍家小妹一手好字,当得铁画银钩、入木三分,我原先还不信,如今看来何止如此,就是王书绝看见这字也要赞叹不已啊!”
  
  霍青梅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羞涩地拉着她的袖子道:“安如姐太、太夸奖我了。”
  
  在现代学了二十年的书法,在古代第一世又学了二十几年,每天都练字,还师从过书法大家王书绝,不论是谁经历了这些都会写出一手好字的。
  
  霍青梅觉得这次重生给自己开的金手指大概就是这手好字了……呵呵,那女主也太小瞧作者了。
  
  “真是赏心悦目啊,不论别的,就这字就能让外面那群公子哥儿抢破了脑袋。”孟安如摩挲着香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哪里会那么夸张啊!”霍青梅不在意道。
  虽然自己的字写得好,不过外头的盛名多半是霍老爹跟霍大哥为了给自己寻门好亲事夸大宣传的。
  
  孟安如上上下下打量着霍青梅,又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嫣然笑道:“我就是喜欢你这么一副不自知的样子。”
  
  “哎?”霍青梅歪着头看她,实在不明白她这又说的是哪出?
  
  正在这时,西水端着流水盘,一脸奇怪地走了进来。
  
  “怎么啦?”见青梅正擎着香笺看来看去,注意到西水神色的孟安如便代替她开口问道。
  
  西水扁扁嘴,无可奈何道:“淮山王来了。”
  
  孟安如咂咂嘴道:“他不是一向讨厌这么文绉绉的东西吗?怎么会来这里?”她可是打听好了嬴长安不会来,才敢把霍青梅带出来的。得,让这两个针尖麦芒对上,可真就毁了这场流笺桃花水了。
  
  孟安如这里正考虑着怎么让两人避开,那边霍青梅却轻轻哼了一声,“啪”一下子将香笺拍在桌子上,不屑道:“来就来呗!我还怕他怎的!”
  
  “哟,小祖宗,你现在说大话,到时候可有你哭的。”孟安如根本没把她的信誓旦旦放在眼里。
  
  霍青梅仰了仰下巴,将香笺递给西水,颇有气势道:“走!去会会那个二愣子!”
  
  孟安如跟在她身后无奈地摇头,二愣子是你吧!回回不都是你哭哭啼啼地回来,过不了多久就被嬴长安那个坏小子哄好,到下回还是不长记性,仍然却挑衅人家。
  
  西水将流水盘递给站在溪水上游拿着一根长长竹竿的婢女,又偷偷地递给她一些银子,指着盘子里的香笺,作出“顾崇文”的口型,与那婢女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被桃花瓣铺满的小溪上游,是满怀春情的少女,用熏过香的纸笺写下诗词,再放到盘子里,让流水盘随着流水送到下游男子那里去,男子凭着香气和运气挑中香笺,回以诗词,暗藏姓名,男女两人若是有心,便可进一步打探,从而完成一段姻缘,成就一段佳话。
  
  若是少女心中有爱慕的人正在下游,便会偷偷买通看顾盘子不被溪水中石头绊住的婢女,熟手的婢女们轻轻拨弄着竹竿,看似看顾着流水盘,实则有意地将盘子送到少女意中人的面前。
  
  只可惜,这鲜艳明媚又多情的桃花流水遇到嬴长安这号混蛋是注定完成不了了……
   正文 冤家   霍青梅挨着孟安如亲亲热热地坐着, 一旁的贵族少女们都用扇子或手帕挡住嘴, 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眼神却不断地瞟向用薄薄纱帐阻拦的下游公子那里。
  
  霍青梅无趣得抵着下巴, 眼睛半闭半睁。
  
  孟安如不断瞥向她, 装作随口问道:“怎么啦?难道是对顾长公子失去兴趣啦?”
  
  “才不会呢!”霍青梅立刻反驳。
  
  “那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她垂下头, 玩弄着腰间宫條。
  霍青梅只是在伤感, 无论她与顾崇文相遇多早,他都不会像自己喜欢他一样地喜欢自己。而且,经历了两世, 就连霍青梅都觉得自己是“烂泥扶不上墙”,更别提让他喜欢了。
  
  “青梅的字写得那样好,早知道就让你为我代笔了。”一个窈窕美人儿拉着霍青梅的胳膊笑嘻嘻道。
  
  “是啊, 是啊, 听说连顾太傅都称赞呢!”
  
  霍青梅默默地把红透的脸埋进手掌中,讨厌啦, 我才不会因为未来公公的夸奖就高兴呢!
  
  安如见怪不怪地捅捅她, “喂, 别傻啦!”
  
  还没等青梅说话, “哗啦”一声巨响突然炸起, 所有人都吃惊地望了过去。
  
  只听见婢女们的尖叫, 以及有人在喊:“不好啦!顾长公子落水啦!”
  
  什么!
  
  霍青梅“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不对呀!这剧情不对呀!
  
  来不及细想,她一掀裙摆就要跑过去, 却被安如扯着后领又拽了回来。
  
  霍青梅瞪着安如, 别拦着我啊!剧情都不对了,那我重生还有个卵用啊!
  
  谁知孟安如眼睛瞪得比她还要大,恶狠狠道:“你去干什么!”
  
  霍青梅的态度立刻软了下来,期期艾艾道:“我去看看,我就是去看看。”
  
  “看什么看!有你什么事情啊!”孟安如数落道。
  
  霍青梅扁扁嘴,为什么两辈子孟安如都这么讨厌顾崇文呢?
  
  她还想说什么,只听下游一声暴呵:“嬴、嬴长安!你、你简直欺、欺人太甚!”
  
  怎么哪里都有嬴长安他的事儿啊!
  
  孟安如皱眉道:“那小混蛋又造了什么孽?”
  
  霍青梅眯着眼睛朝下游望去,只见红红白白一团团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不过谁叫她天生就跟嬴长安不对盘,一见他便觉得扎眼得厉害。
  
  见她揉了揉眼睛,作出一副“哎呀,要长针眼了”的样子,孟安如了然道:“发现他啦?”
  
  “哼,长得乌漆墨黑的还穿着张扬的大红色,就像是煤炭裹上炮仗纸,有谁认不出他来啊!”
  
  这话说的可亏心,嬴长安虽说不白,可也没有黑到煤炭那种地步,人家那是在阳光下晒出来的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大红衣袍一穿,墨玉腰带一系,英俊潇洒的不知道迷晕了多少小娘子。
  
  可没用,霍青梅就是不喜欢他,看不上他,上辈子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
  
  要说嬴长安,那可真是玉京第一霸王,真正的皇亲国戚。别看他年纪跟霍青梅他们差不了多少,可他爹是太上皇的叔叔,他跟太上皇是一个辈分,当今圣上得管他叫叔,小太子叫他声爷爷都对,可见他在玉京皇亲国戚里的辈分。只可惜,他小小年纪父母皆亡,辈分太高又不敢有人管教,便养成了一身臭毛病,桀骜不驯又行事霸道,被欺压的人别说敢怒不敢言了,往往就连怒都不敢怒。
  
  而这嬴长安跟霍青梅之间的恩怨那真是谁也说不清,不知道到底是谁先起的头,总之,霍青梅说嬴长安那是天生看她不顺眼,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想要掐死她,哦,那时候她刚刚满月;嬴长安则说一直以来都是霍青梅在欺负自己(听到这话,霍青梅便当场跟他又干了一架),他在她满月想要抱她的时候还被生生踹掉一颗牙呢。至于真相如何,谁又知道呢?
  
  可这时,霍青梅可真恼上他了,这丫一根筋地想:你欺负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欺辱我男神,说不好我上辈子跟顾男神的姻缘就是被你这个混蛋给搅和了,反正我这是白捡的一辈子,你看我不膈应死你!
  
  这样想着,她便不知道从哪里来生出一股劲,硬是拖着孟安如冲了出去。
  
  等跑到下游一看,好家伙,下面的人全都乱成一锅粥了,各式各样的公子团团围着一个红色身影,可各个都是敢围不敢动。
  
  唯有一青衣男子,红着脸,指着他怒道:“你你你……欺欺人太甚!你你你……凭凭凭什么……踹踹踹他!”
  
  明明是义正言辞的指责却被他说的细碎,周围的人都是一副憋不住笑的样子,他的脸也红得越发厉害了。
  
  霍青梅一咬唇,脚步顿了下来,要说上辈子她最佩服的人莫过于这个面目平凡、说话磕巴、常常被世人嘲笑的顾家二公子了,谁能想到此时泯为众人的顾华章会在几年后一飞冲天,指点江山,封侯拜相,更是在主公登上大宝后急流勇退,手执竹杖,脚蹬芒鞋,辞官远去,只留下无数传说……
  在他的身上青梅才真正学会了不以外貌取人。
  
  一身张扬红衣的嬴长安此时正背对着她,却在她停下脚步的瞬间转过头来。
  不说嬴长安做了那么多跋扈、仗势欺人的事儿,各府的千金大小姐们却还是对他又爱又恨,单单说他这副阳光俊朗的外貌,不笑起来就像个小太阳,再那么一笑,简直迷死个人。
  
  只见他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听着顾华章对他的指责,根本瞧不出就是他刚刚将人家芝兰玉树的顾崇文一脚踹下水里去的。
  
  而顾华章对着那张光芒万丈的脸又羞又怒,脸红得简直要透出血丝来,胸膛上下起伏,气得不行。
  
  却听嬴长安一脸友好道:“你继续说啊,信不信我也一脚将你踹进去啊,小磕巴。”语气是清淡又温柔,态度是诚恳又认真。
  
  顾华章双目一瞪,目眦欲裂,握着拳头就朝他擂了过去,嬴长安不慌不忙,连身子都没有动,只是微微偏头就躲掉了这拳,仿佛就知道他不可能真的打中他似的,接着便弯着眼睛笑眯眯道:“你今儿个要是真的能打中我,我还敬你们顾家的风骨呢!”
  
  这话简直就是在生生打他们顾家的脸,顾华章此时的城府根本不及以后,他的拳头颤抖着,骨子里悲鸣着,全身用力将拳头收回,眼看着就要再挥出去,就听旁边清润一声“慢着!”
  
  一身白衣湿透的美男子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形容狼狈,背脊却挺得极直。
  
  “是锦文鲁莽了,还请淮山王殿下不要责怪。”他小喘着气,语气却是一贯的斯文有礼。
  
  “风姿清雅,中正平和,疏空之朗月,暗夜之流光”便是当世大儒给顾家长公子顾崇文的评价。
  
  如今这两人相对而立,一如日月当空,旁人或迷恋,或痛恨,或羡慕,或嫉妒,却谁都掠不得其风华一二。
  
  霍青梅死劲儿攥了攥孟安如的衣角,似乎要从中汲取些力量,下一刻却疯了似的直接扑了过去,孟安如都来不及拉扯她,只见她大叫一声:“嬴长安,你混蛋!”便一脚踹到了嬴长安的腰眼上。
  
  嬴长安晃了晃,似是站不稳,直接朝顾崇文那里栽了过去,顾崇文忙伸手去扶,却……他一把被嬴长安带倒,让人家半躺在地上,自己却借力站稳,眼睛一挑,灿烂地笑着:“哎呦,想不到你身子骨这么弱啊,是不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啊?”
  
  亏心不亏心,人家好心救他,他却这样诋毁人家名声。
  
  顾崇文却沉静地低下头,任由身边的人将自己扶起,摇头轻声道:“我却不知道一贯健壮的淮山王殿下也能被一位小娘子踹倒。”
  
  两人一番暗里交锋,刀光剑影。
  
  嬴长安弯了弯嘴角,一手扶着腰,回头笑骂道:“你这霍呆子今儿个是长了胆子不成?男人的腰也是能轻易踹的?”
  
  霍青梅一撇嘴,“踹了又能怎样?我就是看不惯你!”说着还羞答答地偷看了顾崇文一眼。
  
  嬴长安眼风一扫,冷笑道:“那今日我也让你入一回这桃花水!”
  
  霍青梅头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却条件反射地就要跑,只听“嘎嘣”一声,她泪流满面跪倒在地上。
  
  马丹,悲了个催的,腰扭到了!
  
  嬴长安皱着眉大步朝她走去,孟安如直接拦在了他面前。
  
  “你还是男人嘛!就这样欺负霍家娘子!”她就像是护着鸡仔儿的老母鸡,怎么也不肯放他过去。
  
  本来耐心就不多的嬴长安,直接拉着她的胳膊将她甩到一边去,“滚!就因为我男人,我才看不惯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孟安如一惊,嬴长安已经接近了霍青梅,两只有力的手臂穿到她的肋下,直接将她抬了起来。
  
  “我看你还跑!这下子可任由我报复了。”他低声道。
  
  霍青梅猛锤他的胳膊,“你个混账,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啊!”
  
  嬴长安的眉头拧在一起,“你怎么了啊!呵呵,没胆子就直说,每次就只会装病,还不是就仗着……”他一回过神来就住了嘴。
  
  只顾着自己腰疼的霍青梅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左右不就是些风凉话嘛!
  
  “谁装病了!就怨你!我的腰扭到了!”霍青梅无限哀怨地瞪着他,心里想着:我肯定跟你八字不合,要不然怎么受伤的总是我呢!
  
  “肯定是你体重太重了才闪到的,嘿嘿,你刚刚不是还踹我踹得挺欢快吗?”嬴长安一边用话刺着霍青梅,一边伸手想要按按她的腰,却被她一巴掌拍开,可能是用力过猛,霍青梅又眼泪花花地“哎哟”了一声。
  
  “该,真该,就你这个驴脾气怎么不疼死你!”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顾崇文似乎也看到了霍青梅情况不对,忙颤悠悠地走来。
  
  嬴长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再低头去看,就见霍青梅双颊飞起一片红晕,痴痴地望着顾崇文。
  
  顾崇文也似乎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轻轻咳嗽了一声,偏过了头。
  
  “哎呀!”霍青梅痛呼了一声,冲着嬴长安嚷嚷,“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就是想要弄死我!”
  
  嬴长安梗着脖子骂道:“我就想弄死你怎么了,弄死你我也就清静了!”
  
  “还是赶快找郎中看看吧,顾娘子身子弱……”
  
  “弱个鬼!是谁刚刚生龙活虎地踹我一脚,就你个病秧子小白脸多管闲事!”嬴长安直接朝顾崇文吼道。
  
  顾崇文刚刚皱眉,霍青梅就忍着痛给了嬴长安一拳头,“不准你说顾公子……”一边说着,一边还很不好意思地偷偷看了顾崇文一眼。
  
  嬴长安心头一阵火起,简直就要把心给烤焦了,他红着眼睛骂道:“他要你来护?你个拎不清的白眼狼不是也在背后说他是吊书袋子、绣花枕头一包草、银样镴枪头……”
  
  霍青梅跳起来去捂他的嘴,却忘了自己是负伤在身,脸色一白,直接软了下去,嘴里却还小吼道:“那是你说的,我才没说什么银样镴枪头呢!”
  
  “嗯,我说的,我说他是银样镴枪头。”边说着,他边不怀好意地用眼神在顾崇文的下身溜达了一下。
  
  顾崇文扭过身子道:“维礼打扰了诸位雅兴,实在过意不去,改日一定登门道歉,诸位还是坐回原位吧。”
  
  周边围着一群人晃荡了几下,却并没有散开。嬴长安眼神一利,直接打横将霍青梅抱起,一脚一个将挡路的人踹开,硬生生地开辟出一条路来。
  
  被踹倒在地的人哀嚎成一片。
  
  顾崇文站在他背后,冷静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耳边却顺风传来霍青梅不情不愿的声音:“你放我下来,我能走!”
  
  “呵呵,能走个鬼!”
  
  霍青梅越发不耐烦了,“你说话注意点!”
  
  嬴长安顿了一会儿,才道:“不骂你,你不清醒。”
  
  “胡说八道,我怎么不清醒了!”
  
  “清醒能快把顾小娘子看化了?”
  
  “顾小娘子?”霍青梅似乎有些迷糊。
  
  嬴长安淡淡骂了句“蠢货!”
  
  顾崇文捂着嘴,难受地喘息着,转过头,就见孟安如一脸敌意地看着自己,还没有等自己说话,她就拎着裙子朝着霍青梅他们跑去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也朝他们走了去。
  
  徒留这桃花纷落如雨,美不胜收。
   正文 霍家   “哎呀——哎哟——”趴在金丝绣被上的霍青梅不断叫唤着
  
  “姑奶奶你可小点声……得, 你继续喊吧!”孟安如扭过头不去看她那副含着眼泪的可怜样子。
  
  “就怨他!”霍青梅气愤地咬着被角。
  
  “还不是你自己挑衅的。”孟安如盯着门口屏风处的那道虚影道。
  
  “安如姐……我那是气不过他欺负顾公子!”
  
  孟安如轻轻叹了一口气, 坐在她的床边道:“那就叫得再大声一些, 让他也听听。”
  
  霍青梅“哼”了一声道:“那他以后一定又会拿这件事来嘲笑我。”
  
  孟安如依旧盯着屏风道:“小梅子你可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啊!”
  
  霍青梅一愣, 上辈子她跟顾崇文告白后, 跟孟安如讨主意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你说的优势该不会是……”霍青梅做出一个口型, 孟安如朝她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
  
  霍青梅扁扁嘴, “他才不会怜惜我呢!那个没长心的小混蛋!”
  
  孟安如瞥了一眼屏风上依旧徘徊不去的人影,嘴角一勾,笑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霍青梅吐了吐舌头, 捏着嗓子叫嚷道:“哎呀好疼……啊,疼死了……呜呜,我受不了。”
  
  “哐”的一声突然炸响, 两人震惊地望了过去。
  
  就见一个粗犷大汉, 大喊着“小梅子”便扑到床边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出门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弄成了这副样子?”霍家家主霍恩忙问。
  
  看着霍老爹这副焦急担忧的样子, 霍青梅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还好家人都没变。
  
  “爹, 不用担心, 我没事儿的。”霍青梅宽慰道。
  
  “是我没有照顾好小梅子, 等到了那头你娘又得骂我了。”霍老爹吸了吸鼻子, 闷声说道。
  
  “若是娘托梦给您,就让她来找我,您就放心吧!”霍青梅撸了一把袖子, 大义凛然道。
  
  “小梅子……”霍青梅的一番话把霍老爹感动得不行。
  
  两人刚想说点别的, 只听门外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王爷为何在外面……不如进去坐坐?”
  
  霍青梅就像炸毛的猫咪一样,刚想跳起,却有一阵刺骨疼痛袭来,忍不住倒吸几口冷气。
  
  孟安如按住她的肩膀,没好气道:“你慌什么呀!瞧你这出息。”
  
  霍青梅扁扁嘴,拧着眉头小吼道:“哥,你理他做什么!”
  
  霍嘉转过屏风,温柔的笑融化在细碎的阳光中,他端着一个竹木托盘走来,腰间一个绣工普通的香囊随着他的行进微微晃动。
  
  霍青梅鼻子一酸,伸手就要去勾他腰间的香囊。
  
  霍老爹直接拽着她的衣领将险些栽下床的小女儿给拖了回来。
  “你这是干什么,小心摔着,这腰还没好呢!”
  
  霍嘉也快趋而来,担忧道:“你想要什么说一声就好了,是我这儿有你看上眼的吗?”
  
  霍青梅指了指他腰间的香囊,别扭道:“太丑了,你还给我啦!”
  
  霍嘉无奈道:“我不嫌弃呀,我小妹的女红多好,哪里难看了?”
  
  “哥……”霍青梅瞪着他。
  
  霍嘉单手持盘,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咪咪道:“好啦,都多大小了还跟我撒娇。”
  
  霍青梅吸了吸鼻子,暖暖的青竹香瞬间包裹住了她,家人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快吃药吧,别凉了。”霍嘉将托盘往她眼前递了递,霍青梅瞬间垮下脸来,小声嘟囔着:“我才不要呢!”
  
  “小梅子,你生病了就要吃药!”霍老爹努力想要板起脸说教,霍青梅却一点都不怕他。
  
  “我不要,好苦的!”霍青梅一掀被子将自己埋了进去。
  
  “你这毛病怎么还没好!”孟安如皱眉道。
  
  是啊,从上辈子开始就一点苦都吃不得,明明在现代还没有这儿毛病,恐怕是上辈子被人宠爱的太好了吧。
  
  这样想着,霍青梅偷偷露出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兄长。
  
  霍家长公子霍嘉无可奈何地望着她,“知道的,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好你喜欢的糕点了。”
  
  霍青梅眨眨眼睛,眼睛弯出一道新月,甜甜道:“哥哥你最好了!”
  
  “那你还不快些吃药?”霍嘉将药碗端近。
  
  “知道啦,知道啦。”霍青梅嘟嘟囔囔,好不情愿地扯开头上的被子,磨磨蹭蹭地接过药碗。
  
  “算了,早死早托生。”说罢,便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而她整张脸都快皱成酸梅了。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霍老爹瞪着她。
  
  孟安如舒了一口气,笑道:“你好歹是把药给喝了,这费事儿,每每你喝药就像是上刑似的。”
  
  霍青梅吐着舌头,呜咽道:“舌……舌头都被苦麻了,快,快给我些甜的!”
  
  霍嘉摇摇头,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粒红色的丸子,修长的手指捏着小丸子伸到她的嘴边,“真是怕了你了,这是玫瑰丹,你试试看?”
  
  霍青梅一口含住,酸甜的滋味从舌尖开始蔓延,直至压过苦的味道,口腔中也似乎溢满了玫瑰香气。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点拿给我,嗯,哥是想吃独食吧!”她含糊道。
  
  霍嘉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声道:“我什么时候吃过独食啦,什么好东西不都是给你留的,真真是个讨债的。”
  
  霍青梅眼睛一转,俏皮道:“讨你什么债啦,要讨也是向爹讨不是?”
  
  “哈哈!”霍老爹一抹胡子,满不在乎道:“爹就任你讨!”
  
  “爹!”
  
  孟安如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温馨的场面,视线又情不自禁地落到门口,之前的人影却不在了,她微微皱眉。
  
  “你光吃这药还不行,还需要用药酒将你的腰推拿一番才好。”霍嘉将霍青梅重新塞到被子里,嘱咐道:“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言谈举止也要注意些才是。”
  
  “哎呀,唠叨大哥又来了。”霍青梅堵着耳朵俏生生地抱怨,心里却知道兄长是在为自己好,自己这个大哥为了霍家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上辈子霍家最困难的时候也是靠他左右逢源才苦苦撑起。明明可以用霍青梅的婚姻作筹码,却因为她的不愿而拒绝那人的求亲,无论落到什么地步兄长都不肯让她吃一点苦。一想起这些她的心就忍不住难受地揪成一团。
  
  霍嘉还是无知无觉地继续道:“你这个样子会把求亲的人都吓跑的,到时候嫁不出去我看你怎么办。”
  
  霍青梅闭上双眼,努力将泪水憋回去,口中道:“嫁不出去就在霍府待一辈子,我就不信你和爹不养我。”
  不会呆一辈子的,上辈子霍青梅身不由己地出嫁,虽然父兄都做好了因她不同意亲事而要产生的一切恶果,不过,她怎么忍心……有幸成为一世亲人,她不能永远依靠着他们,也要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他们。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明明她都快要上花轿了,就是因为心里烦闷去湖边溜了一圈,就莫名其妙地绊进了湖里重生回来,霍青梅忍不住苦笑,那个人一定气坏了吧,谋划了这么久,却在最后功亏一篑。
  
  “……爹就养你一辈子!”霍青梅的思绪被霍老爹的声音扯回,还没说什么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温暖盖在头顶。
  
  霍嘉摸了摸小妹的头,笑道:“既然当了你兄长就一定护你一辈子。”
  
  霍青梅吸了吸鼻子,捏紧被角,轻声道:“我相信……”
  
  “既然青梅没事那我也该告辞了。”孟安如看了霍青梅一眼,眼中神色莫名,“你今日这事也实在怪不到淮山王身上,青梅你……”看着霍青梅顽固的神色,她叹息道:“算了,当我没说。”
  
  “麻烦孟娘子了。”霍嘉拱手有礼道。
  
  孟安如摇头,“没事,我本与青梅交好,今日她受伤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在。”
  
  “青梅什么性子家里人都知道,孟娘子不必如此,我送孟娘子出门。”说罢,两人便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同出门了。
  
  霍青梅盯着两人的背影,拉了拉霍老爹的袖子,八卦道:“爹,你不觉得哥跟安如姐挺配的吗?”
  
  “哎?”霍恩摸了摸下巴,“难道该给你大哥娶亲了?”
  
  霍青梅直接捂着嘴坏笑起来,哎呀,兄长的桃花要来了吗?
  想来上辈子自她离开之前兄长都没有娶妻,这辈子她一定要为温润如玉的兄长挑个好嫂子。
  
  “爹你先去休息吧,别担心,我没事儿的!”霍青梅故意装作欢快的声音劝霍恩离开。
  
  “那你也好好休息,你这幅样子你姐姐又好担心了,怕是等你好了就招你进宫,你可别在皇宫里惹了乱子。”霍恩硬着口气敲打她,霍青梅却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爹爹就不要担心啦,我又不是不知道轻重。”
  
  “你呀!到底跟淮山王有什么仇什么怨总是闹到这般下不来台的样子。”
  
  霍青梅一撇嘴,“大概是天生的。”
  
  霍恩手指点点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呀!好好休息……”
   正文 牙印   因为腰部扭伤, 霍青梅只能趴在床上, 心里简直闲的发毛。
  
  “小姐, 糕点来了。”西水端着一个托盘走来, 脸上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霍青梅瞅了她一眼, 随意道:“那个讨厌鬼又来了?”
  
  西水点头, “还硬要奴婢将这些给小姐您。”
  
  “嗯?”闲着无聊的霍青梅懒洋洋道:“拿过来看看。”
  
  西水一边端着托盘走近, 一边嘟嘟囔囔道:“您是没有看到淮山王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能把奴婢撕了似的。”
  
  “哼,他就那么一副怪脾气, 还以为谁都要哄着他呢!”霍青梅一面说着,一面探头去看盘子里的东西。
  
  “哎,这荷花酥……”谁知道她首先注意到的是这盘糕点, 忙不迭塞了一个到嘴里。
  
  “小姐, 慢点吃。”西水忙为她倒了一杯水。
  
  霍青梅抿抿嘴,偷笑道:“这可不是咱家厨子做的。”
  
  “这是大公子让奴婢端来的, 难道是大公子从外面买来的?”西水不解道。
  
  “才不是呢!外面哪里有这么好的东西, 这可是……”霍青梅又忍不住像偷腥的猫儿似的笑了起来, “这可是哥哥亲手做的哟!”
  
  西水瞪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道:“大公子……怎么可能!”
  
  都说君子远庖厨, 霍嘉长公子这手好厨艺可是霍青梅小时候硬磨出来的。
  
  霍青梅双手捧着脸颊, 眼睛亮闪闪的,果然还是会做饭的男人最帅了,要是……要是顾崇文男神能给自己做顿饭就好了。
  
  西水看着又陷进诡异思维里的二小姐, 无奈地出声道:“小姐不看看淮山王殿下送的东西了吗?”
  
  因打断了白日梦, 霍青梅不满地扭过了头,随手挥了挥道“他那个人惯来会打了你一巴掌再给你个糖吃,我才不要看呢!”
  
  西水想起嬴长安那双阴测测的眸子,打了个哆嗦,迟疑道:“说……说不得是好东西……”
  
  霍青梅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你该不会是看上了那个人了吧?”
  
  西水简直要被这个猜想吓哭了,“小……小姐……”
  
  霍青梅展颜一笑,“哈哈,西水还是这么单纯。”
  
  “小姐不要戏弄奴婢啦!”西水红着脸小声嚷着:“淮山王那个人琢磨不透,这番笑语要是被王爷听了去,那奴婢的小命就不要要了。”
  
  淮山王嬴长安何止是令人琢磨不透,简直就是喜怒无常!是鬼畜!是变态!
  
  霍青梅都快要扯烂了床帏流苏,终是不情不愿地摆弄起他送的东西来。
  
  嬴长安送的东西不过区区三件,一个是白玉瓶装的红色小丹药,一个是根簪子,上面雕满了簇簇桃花,而这根簪子下正压着一张眼熟的笺纸。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霍青梅咽了一口口水,翻开了那张薄薄的笺纸,一股淡淡的恍若空山水气的味道慢慢逸散,青梅笺上紧挨着她的字迹下是一首小诗,字迹嶙峋鬼气,唬人一跳。
  
  “我擦,眼睛要瞎了!”她哀嚎着扑进了被子里。
  
  西水将她丢到床下的笺纸拾了起来,慌忙道:“这是怎么了?哎,这不是小姐要流的笺嘛,难怪奴婢当时怎么也没有找到,原来是在淮山王殿下的手中。”
  
  “那个混蛋,又毁了我跟顾神更近一步的机会。”
  更可怕的是那一手字,所谓字如其人,写出那么一手鬼气森森字体的人怎么可能好相与啊!
  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得到这么一个像是烈日朝阳的人居然有这么一手字。
  
  “我果然最讨厌他了!”
  
  西水的表情一阵游移,其实淮山王殿下的字在西水看来还是很有气势的,还用这样的字写了如此缠绵的诗,真真……不过,看小姐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恐怕没有仔细读过这首诗吧?
  她默默为淮山王殿下点蜡。
  
  “那这笺……”
  “拿去烧了!”
  
  “呃……”好虐。
  
  霍青梅又拿起那个白玉小瓶,打开盖子仔细闻了闻,语气不明道:“真是多管闲事。”
  
  “这是……”西水好奇地张望。
  
  “玫瑰丹喽!”霍青梅摸了摸嘴唇,嘀咕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哼,这霍家简直任他来去了。”
  
  “奴婢看这簪子蛮漂亮的,您一定喜欢!”
  
  霍青梅捏着那根簪子,这个东西上辈子他也送过,也是用来赔礼道歉的,真真恼人。
  
  “他也就会送这些罢了!”她嘟着嘴不满道。
  
  西水笑嘻嘻道:“不论是谁送的,只要小姐喜欢咱们就收着,反正也不是咱们吃亏。”
  
  霍青梅弯唇一笑,水润的眼睛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你说的对。”眼眸一转,她又看到了西水手中的笺纸,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顾神怎么样了……”
  
  虽然西水一直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一直称呼顾崇文公子为顾神,不过这个时候不要打扰小姐想入非非就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西水抱着笺纸靠着窗栏都快睡着的时候,霍青梅突然道:“西水,拿纸笔给我。”
  
  西水猛地一惊,手忙脚乱地把差点扔掉地的笺纸合在了掌心,望着小姐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心领神会道:“还是青梅笺,熏雪松香?”
  
  霍青梅脸一红,羞涩道:“你这坏丫头还不快去!”
  
  西水嘻嘻哈哈地跑了出去,徒留霍青梅在床上捧着通红发热的脸颊默默沉思。
  
  午后暖阳熏得人昏昏欲睡,亭子四面挂着的纱帐随风微微拂动,霍青梅正嫌屋里烦闷,便在亭子里摆了屏风绣榻,慵懒地抱着竹枕小憩。
  
  “霍青梅!”一声炸响吓得她差点把心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讨债的来了!”霍青梅皱着眉嘟囔着,掩耳盗铃地将竹枕压在了自己头顶上,整个人像是猫咪一样缩成了一团。
  
  “拜见淮山……”还没有等西水说完,嬴长安就像是小旋风一样冲了进来,刚拐过屏风,一见霍青梅这副姿势,脸色还没调整过来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啦,你来做什么!”霍青梅一甩头发,扭头瞪他,可脸上那副惨烈的表情分明显示自己又不小心使用到那脆弱的腰了。
  
  “你这呆子在做什么呢?”嬴长安径自坐到她的榻上,脸色有些发沉。
  
  霍青梅抽出竹枕就去砸他,“你下去!你给我下去!这像是什么样子!”
  
  嬴长安任由她动作,就像是被她挠痒痒般脸色不变道:“现在倒是知道不好看了,怎么就许你私相授受就不许我坐坐你的榻了?”
  
  “你、你胡说八道!”
  
  嬴长安轻哼一声,就欺负霍青梅没有办法动弹,直接抬脚仰面躺倒在同一张榻上。
  
  “小姐,你怎么样了?”西水在亭外说着便要进来,只听霍青梅一声大喊:“别进来!”
  
  “是,小姐。”
  
  确保没有别人看到两人躺在一张榻上后,霍青梅忍着腰痛死命地去踹他。
  
  “喂喂,快点给我滚下去!”
  
  “啧啧,你的性子就是太急了。”嬴长安将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悠悠然道。
  
  “嘿,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这么给脸不要脸啊!”霍青梅按着长榻手蹬脚刨地要把他给弄下去。
  
  “我看看……”说着,嬴长安便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看。
  
  霍青梅心里一阵发毛,梗着脖子道:“你看什么呢!”
  
  他启唇一笑,笑容照得人眼晕,霍青梅强自镇定地闭上眼睛,脸上却感觉到粗糙温暖的触感,她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就见他笑嘻嘻地用手扯了扯她的脸皮。
  “咦?我的脸皮怎么长在你的脸上啊!”嬴长安故作惊讶道。
  
  霍青梅这才知道他是在反驳她之前的话,还轻薄了她一番,不禁怒上心头,“你、你混蛋!”
  这么多年,上辈子、这辈子就改不了这爱吃人豆腐的习惯!
  
  “嗯嗯——”嬴长安嬉皮笑脸道:“我是混蛋,我只对你混蛋!”
  
  “啊!”霍青梅恼火地捧着他的手就狠狠地咬了一口,直至感觉到嘴里的铁锈味才反应过来,便立刻将他鲜血淋漓的手扔到一旁去,扭过头不去看他。
  
  他却伸出手仔细欣赏了一番她留下的牙印,笑道:“怎么啦?难道这就害怕了?你可真是个老鼠胆子。”
  
  “你个变态!”霍青梅小声抱怨着。
  
  嬴长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和煦道:“现在很恼火吧?想揍我一顿吧?啧啧,只可惜你的腰不能动。”
  
  霍青梅背对着他,直接把他当作空气。
  
  “这就叫你学会了以后要好好保养身子,否则连报仇都不成。”他继续慢悠悠地挑衅着霍青梅。
  
  她不理会。
  
  嬴长安侧着身子,沉默地望着她在阳光下快要融化的背影,小心地伸出手,又顿住了。
  “喂,呆子,你睡着了吗?”
  
  继续不作理会。
  
  “你为什么要给他送青梅笺?”
  
  “蠢货,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小白脸吗?”
  
  霍青梅终于忍不住了,愤声道:“你不能因为你黑就叫其他人小白脸!”
  
  “你就像个傻子似的。”他的声音平淡无波,霍青梅没有回头也不知道他是一副什么表情,不过这些都阻止不了她反驳他。
  “你也是个傻子!”
  
  嬴长安沉默一瞬,她只能听到背后他的喘息声,似乎某只被关押着的猛兽快要冲破栅栏的样子。
  
  “是啊,不过你更傻。”
  
  霍青梅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知道这话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一时计上心头。
  “哎,你过来些。”她的声音包裹着蜜糖。
  
  嬴长安挑了挑眉,看了看她不动声色微微曲起的腿,沉默地按照她的要求贴近她。
  
  就在他贴近的那一刹,山雨香的味道兜头罩来,就像是与她融为一体的样子,霍青梅猛地朝后一撩蹄子将嬴长安撅了下去,自己也因为又抻到了腰而泪流满面。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从屏风后转来的霍嘉正好撞见这副诡异的画面。
  
  嬴长安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面上跃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道:“青梅跟本王闹着玩呢!”
  
  霍嘉的视线扫过两人,走到霍青梅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心疼道:“疼得厉害吗?”
  
  “大哥……”霍青梅泪眼汪汪地求助。
  
  霍嘉顺了顺她的长发,转身朝嬴长安跪下请罪,“小妹年少无知,有冒犯殿下的地方还请殿下恕罪,嘉在这里替小妹赔罪了。”
  
  看着兄长的傲骨为自己所弯,霍青梅的眼泪直接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嬴长安脸色阴沉,阴测测的眸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怒笑道:“好啊,可真是一个好哥哥啊!”
  
  “淮山王殿下,不关兄长的事,都是我的错!”霍青梅挣扎着要下榻,却被霍嘉一把扶住。
  
  嬴长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冷笑一声吐出两个字:“蠢货!”
  
  霍青梅抬头瞪他,她那双满含星光的眸子因为怒火而越发的明亮了。
  
  嬴长安攥紧了手掌。
  你不懂,蠢货……
   正文 顾神   噼里啪啦纷乱的雨声在窗外响起。
  霍青梅趴在窗边的贵妃榻上, 沉默地盯着旁边那扇窗。
  
  “要不奴婢把窗打开?”西水小心地询问。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那日, 兄长朝嬴长安那一跪简直要把她的心跪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一直以来她都对嬴长安淮山王这个名号没有正确的认识, 常常随意打骂他, 而他也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不曾责罚过她,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才把自己的心给惯大了, 是不是就因为自己这种态度给霍家、给自己留下了杀身之祸?
  
  窗扉被西水推开,浓烈的水汽从窗口扑面而来,霍青梅伸出手, 手指划过窗沿,却被扫入的雨水打湿。
  
  “雨太大了,还是把窗关上吧?”西水担心地询问。
  
  霍青梅摇摇头, 按着窗沿小心翼翼地起身, 无力地挂在窗沿上,哀叹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小姐要小心静养才是, 这样才能好得快。”
  
  霍青梅双手支着下巴, 嘟囔道:“老是说要静养静养, 可是我根本躺不住啊!”
  
  “大公子可是很担心小姐的……”
  
  “哎呀!”霍青梅无奈地看着她, “我就知道肯定是大哥让你来看着我的。”
  
  西水笑着摸了摸脑袋, “小姐不要辜负大公子的苦心才是。”
  
  “大哥……”霍青梅眼神游移, 轻轻叹了一口气。
  
  室内又一阵沉默,微凉的水汽慢慢沾染青梅衣裳,身子在水汽中慢慢变凉, 就像那时在水中一样。
  
  “哎?那不是顾公子?”西水指着窗外突然道。
  
  霍青梅一愣, 立刻扭身去看,眼睛大睁,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跟上辈子不一样了!顾崇文居然在这个时候亲自登门!
  
  一瞬间,一股莫名的勇气涌遍了霍青梅全身,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认识到人生真的是能够改变的,顾崇文对她而言也不再是那个远在天边的月亮了。
  
  桃花春雨,白底纸伞,顾崇文一身湖蓝长袍在微风下微微拂动,如同月夜烟雨朦胧下的湖水,小雨淅淅沥沥,湖心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
  
  霍青梅呆呆地看着,几乎看痴了,突然间顾崇文的身影正好被一个人挡住,青梅眨眨眼,这才回过神来,挡住顾崇文的人正是大哥霍嘉,霍嘉侧着身子跟顾崇文说了几句,顾崇文将伞往前送了送,浅浅一笑,一转头却正好对上霍青梅的眼睛。
  
  霍青梅一惊,腰背下意识地挺直,好似忘了自己腰部的疼痛似的。
  
  顾崇文望见她也是一愣,随即勾唇浅笑,她只觉周边的景色慢慢淡了下去,天地都褪色了,唯有顾崇文站在这里,鲜艳明亮,熠熠生辉。
  
  “西水,西水!”霍青梅眼睛发直,口中急急地呼唤着婢女西水。
  
  “是,小姐。”
  
  “你快帮我看看,顾、顾崇文是在往我这里走吗?”霍青梅呆呆道。
  
  “小姐,顾公子确实在往明珠苑来。”
  
  “啊!”霍青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慌慌张张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抓狂道:“怎么办!怎么办!啊,头发衣服我都没有换啊!”
  
  “小姐已经很好看了,不需要再换了。”
  
  “啊,我早上怎么没有穿一件漂亮些的衣服啊!”霍青梅恨不得以头抢地,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小姐,您要不要到床上去?”
  
  霍青梅咬着指甲,眼珠子乱转,“快拿件外衣给我,我就在这儿坐着。”
  
  “好哩!”西水应了一声,便迅速地打理好了她。
  
  “小妹?”霍嘉温和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霍青梅慌里慌张地捋了把头发,声音娇甜道:“是兄长吗?”
  
  西水浑身一抖惹得霍青梅噘嘴瞪了她一眼,西水则强忍着笑意扭过身子。
  
  “呃……是我,我方便进来吗?”
  
  感觉到男神的气息越来越接近,霍青梅难耐地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娇滴滴道:“兄长快进来吧!”
  
  门扉一响,霍青梅故意端着姿势,眼风却不断地往珠帘处扫去。
  
  一个藕色人影站在珠帘外吩咐道:“西水将屏风替小姐拉好。”
  
  “是,大公子。”
  
  不要啊!
  霍青梅眼睁睁地看着一扇薄薄的屏风将自己跟男神隔开,她狠狠地锤了一下床板。
  
  西水面色平静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默默地扭过了头。
  
  透过模模糊糊的屏风,霍青梅见到湖蓝和藕色两道虚影坐在西水安放好的的椅子上。
  
  “小妹的身子可曾好些?”霍嘉关心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霍青梅嘴里咬着帕子痴痴地望着顾男神,脸颊蔓延着红霞。
  
  西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霍青梅才猛然回过神来,轻声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兄长不用为我担心。”
  
  霍嘉似乎也不太适应霍青梅这么闺秀的表达方式,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今日顾长公子特来探病。”
  
  顾崇文清润如水的嗓音响起:“冒昧登门还请霍娘子海涵,维礼今日前来是来向霍娘子请罪的。”
  
  “请罪?顾神……顾公子何罪之有?”霍青梅差点一高跳了起来。
  
  “实在是维礼与淮山王的恩怨才使得霍家娘子受伤,并因此得罪了淮山王殿下。”
  
  哎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会说话的人啊!怨你什么事啊,要怪就要怪那个坏蛋!
  
  “顾公子实在是多虑了,当初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都知晓,小妹一向顽劣,她受伤一事皆是她咎由自取,实在与长公子没有一点关系。”霍嘉替她推辞道。
  
  “哥……”霍青梅委屈地叫了一声,什么叫顽劣啊,不要在男神面前抹黑我啊!
  
  霍嘉轻咳一声,青梅立刻听话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还是我的过错,想必是因我在外言行有冒犯的地方才会招致这一场灾祸,而我二弟也因为修身不严才使得殿下暴怒,家严已经降下惩罚,希望二弟能够借由此事动心忍性。”顾崇文对着霍嘉谦和地说道。
  谦谦君子,不外如是。
  
  霍嘉听罢,长长叹息道:“常听说顾府家规甚严,顾家在外行走之人严谨合度、谦和守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霍公子过奖了。”顾崇文声音平和,一点也没有因为别人的夸奖而露出自得意满的神情,书香世家、士族大家的气质尽显于此。
  
  在他好听的声音里,霍青梅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化掉了,手中的帕子都被自己扯烂了。
  今生今世何其有幸,方能距离他如此之近。
  
  “顾、顾公子……”霍青梅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发出声音来。
  
  她看到屏风前的人回过头来朝着她出声道:“不知霍娘子有何事吩咐?”
  
  “我一直很、很仰慕公子的诗、诗书才华,公、公子落水我、我也十分忧心,不知道公子有、有没有收到小女的笺纸?”霍青梅终于鼓起勇气,朝他说了这么一大番话,心里却十分忐忑。
  
  “收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口气更加温和了一些,“霍娘子的字堪称一绝,维礼实在不敢献丑,故而没有回信。”
  
  霍青梅的嘴角垂了下来,谎言,全都是谎言,虽然顾崇文出了名的守礼,有可能不愿递来信件落人私相授受的口实。不过,当年他在追求那个女人的时候也不知道写了多少首诗,等自己看到那些诗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么的伤心,还流了好多泪纪念这死去的爱情。
  
  “……十分感激霍娘子的心意,今日前来也特地为霍娘子准备了些东西,希望霍家娘子能够喜欢。”
  
  太甜了,简直忍不住了!
  
  霍青梅按着自己的胸口,激动的泪水含满眼眶,男神请受我一拜!
  
  “顾兄太过多礼了,小妹担不得如此厚礼。”霍嘉低声推辞,顾崇文却笑道:“我与霍兄一见如故,你的妹妹自然也是在下的妹妹,不如以后你我以字相称……”
  
  后面的话霍青梅也没听见,她只觉得“妹妹”两个金灿灿的大字当头砸下,直接将她砸得头晕眼花。
  
  妹什么妹啊!妹你个鬼啊!嘤嘤……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据说圣上要重开礼书院,顾兄这一身才华定然有所施展。”
  
  听到一个熟悉的名词,霍青梅忙稳住心神。
  
  “玉京人才济济,我不敢妄想。”顾崇文轻声笑答。
  
  “顾兄为人太过守礼,小心吃亏。”霍嘉告诫道。
  
  顾崇文没有回答,像是两人用其他方式交换了什么讯息。
  许久,顾崇文道:“打扰霍娘子休息了,我这就告辞。”
  
  霍嘉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以后要常常来往才是。”
  
  “承蒙贤兄不弃,以后便叫我维礼好了。”
  
  “维礼,我字子美。”
  
  “那我这就告辞了。”顾崇文朝屏风处拱了拱手,霍青梅却忍不住道:“你好好保重身体。”
  
  虽然她没有看到,想来他的脸上一定会流露出她最爱的宛如明空朗月般的微笑。
  
  我只愿你一切都好,事事顺心。
  
  “谢谢……”他的眸光似乎透过了屏风正落在她的身上,“你也要早日康复。”
  
  言罢,屋中他带来的雪松香气也随着他的背影慢慢逸散了。
   正文 找揍   “我说你这个人有病吧!有你这么大半夜的跑来吗?你想要吓死我啊!”霍青梅白着脸, 拍着胸口低声怒斥他。
  
  嬴长安伸手抠了抠耳朵, 盘着腿坐在床下的脚踏上, 一副惫懒样子。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霍青梅瞪着他凶狠道。
  
  他也不答话, 只是单手支着脸颊, 笑着看她。
  
  霍青梅后脊背一凉, 拥着被子小心地往后挪了一下, “喂,我、我可警告你,别以为我怕了你!”
  
  他依旧这么瞧着她, 无论她怎么放狠话他也不肯说一句。
  
  霍青梅自觉无趣,自己也沉默下来,瞌睡渐渐涌了上来, 她半眯着眼睛像是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垂着头。
  
  “你真蠢!”嬴长安薄唇微动, 骂出一句,霍青梅猛然惊醒, 眼睛睁得溜圆, 反驳道:“你才是蠢货!”
  
  他唇角一勾, 眼睛中光芒闪烁, “我为上次的事情道歉。”
  
  霍青梅撇撇嘴, “信你是真心的才有鬼呢!”
  
  嬴长安眨眼一笑, “不过,你兄长跪我一事还真不能怨我,我也没想用自己的身份压人。”
  
  “哼……”
  
  瞧她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他压低声音道:“那你想怎样?你个呆子。”
  
  “喂喂,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你这不是没有原谅我嘛!”
  
  “哼,你以后可离我远一些……”
  
  嬴长安猛地逼近她,“这可不行。”
  “喂!”霍青梅瞪他。
  
  他浅浅一笑,继续道:“不欺负你我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啊!”
  
  霍青梅攥紧拳头使劲锤了他一下,“你真是讨人厌!”
  
  嬴长安笑得露出了牙齿,却越发显得俊朗不凡。
  
  卧槽,简直闪瞎了我等狗眼。
  
  他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继续道:“你我之间怎样都与霍府无关,那时实在是霍嘉太过关心你才会跟我下跪请罪的,也怨我当时来不及扶他,以后不会了。”
  
  这是……在解释?
  霍青梅疑惑地歪头看他,实在不知道他这又是在搞哪一出,不过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
  
  正在她低垂眼睫放松警惕的时候,嬴长安突然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唔……你在做什么!”霍青梅立刻炸毛。
  
  嬴长安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帮你清醒清醒。”
  
  霍青梅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算了算了,本王并不是那等挟恩求报之人,你记在心里就好。”看他那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简直让霍青梅恨得牙根痒痒。
  
  “呵呵……你给我滚!”
  
  嬴长安一摊手无奈道:“哎呀哎呀,你怎么总是这么暴躁啊,难道是年纪大了?”
  
  “啪!”霍青梅脑中某根神经突然断掉,伸手操起枕头就朝他砸了过去。
  
  嬴长安却好似松了一口气,等到枕头拍到身上,又伸手一揽将她的枕头抱在了怀中,继续招惹道:“又给我送枕头啦,正好上回你送的那个我用厌了。”
  
  霍青梅白眼一翻简直生无可恋,可恶,这可是自己最喜欢的枕头!嬴长安这混蛋每每故意惹怒自己,让自己将心爱之物砸到他身上,他就再拿这些东西来气自己,这就是一个恶性循坏。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就这么夜闯我的闺房小心我大叫一声让人抓你!”霍青梅瞪着他恐吓道。
  
  嬴长安长身一横,直接躺在了脚踏上,翘着二郎腿笑得温柔,“你叫啊,我还怕你不叫呢!我名声本就不好,到时候看谁吃亏。”
  
  “你个无赖!”霍青梅拖着腰就去踩他的脸。
  
  “是呀,那个小白脸不无赖却是一个假道学。”他往下一滑躲过了她的踩踏。
  
  “胡说八道,人家可是真君子,不像你似的,什么王侯公子,就整个泼皮无赖。”
  
  “嗯,多谢夸奖。”
  
  “鬼才夸你!”
  
  嬴长安作出一副我不与你斤斤计较的样子,低头道:“他今天来干什么?”
  
  霍青梅觉得他语气奇怪便仔细打量起他,只见他半张脸埋在黑暗中,越发显得阴沉了。
  
  简直就是深井冰,这才说不到几句话又作出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唉,心好累。
  
  霍青梅作出一副西子捧心样,苦哈哈道:“你可饶了我吧,我都要困死了。”
  
  嬴长安睨了她一眼,脸上虽然挂着微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不就是来道歉的……”她眼神不断游移,就是不与他对视,“说真的,你到底哪里瞧不上顾崇文,从小就欺负人家。”
  
  “哪里都瞧不上,看着他就心口闷。”
  
  呵呵……你该不会暗恋人家吧?
  
  “你那是一副什么表情!”嬴长安立刻指责道。
  
  霍青梅狠狠揉搓了一把自己的脸,“你看错了。”
  
  “切!”
  
  “我讨厌他,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嘛!”不喜欢谁就不跟人一起玩。
  
  嬴长安一仰头,“我是老大,我说的算!”
  
  小时候一起玩的人中虽然也有贵为太子的那人,但说到底,地位辈分最高的还属他,他是大家的领头者。
  
  当年年少,郎乘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霍青梅眼中的神色忍不住放软了,前世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那时,可惜时间走的太快,竹马皆散,只留她一个人在回忆里。
  
  “你这个人越长越回去了,当初就是个骗子,哄着我叫你小哥哥,现在就更加混账了。”霍青梅软软地抱怨着。
  
  夜风穿过轩窗,透过床帐,扫过她的锦衣罗被。
  
  他扯过床帐,“今日唐突了,你就原谅小哥哥吧!”
  
  “不原谅又怎么办?这整个玉京还不是任你来去?”霍青梅的语气透着亲昵味,果然是一起长大的交情,虽然她有时候也十分厌烦他,却也怜惜他年幼孤独,身边连个说心事的人都没有。
  
  嬴长安发出低沉的笑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扔进床帐里,“这东西可比那小白脸送的好多了,你休息吧!本来就够难看了……”
  
  “嬴、长、安!”霍青梅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他却早已失踪在帐外,连着那个枕头也被他顺手牵羊拿走了。
  
  她憔悴地倒在被褥里,嘀咕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这样想着,她自己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呃……太恶心了……”
  
  窗外一阵惊雷,雨又下了起来。
  春雨连绵,一连下了几日,天空方才放晴。
  
  这几日霍青梅因为腰部扭伤无法久坐,书法也就荒废了下来,等她身体刚刚好了些就忍不住坐到桌前,提笔挥毫。
  
  霍青梅想要好好练字,抓好这辈子唯一的金手指,也顺便试试嬴长安送来的墨如何。
  
  霍青梅自己亲自动手,刚刚磨好墨汁,还没有写两个字,就听门外响起自家兄长的声音。她一惊,慌忙抓起墨就往袖子里塞,却不小心撞翻了砚台,颜色黑亮又带着淡淡香气的墨汁撒了她半只袖子。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霍嘉手里拿着一个锦盒,笑着走了进来,却……
  
  “哥……”霍青梅拎着自己半染墨汁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你……”霍嘉刚想上前安慰,却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他吸了吸鼻子。
  
  “呵呵,我刚才在学香道呢!”霍青梅僵着脸,努力想要蒙混过关。
  
  霍嘉双唇抿紧,一步步走近,脸色也渐渐严肃下来。
  
  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哆嗦着唇试探道:“哥、哥……我要是说这只是普通的墨你信吗?”
  
  霍嘉站在她面前高高举起了手,霍青梅一吓,立刻闭着眼睛、缩着肩膀哀求道:“哥我错了!我错了!”
  
  温暖的触感挨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摩挲,霍嘉低声道:“你真是胡闹惯了。”
  
  霍青梅抬眼偷看他,见他虽然面容严肃眼中却依然是一片疼爱神色,便大着胆子扯了扯他的袖子,扯着嘴角笑道:“哥哥可吓死我了。”
  
  霍嘉宽厚温暖的手攥住她有些凉的手指,垂眸道:“手如此冰凉是被吓到了吧?都怨我。”
  
  霍青梅猛地摇头,“不是的,我知道哥哥是为了我好。”
  
  霍嘉放开她的手,回身向门外走去,她一惊,难道兄长还是恼了自己?
  
  她不敢继续扯他的衣袖,只能亦步亦趋像个小尾巴似的挂在他身后。
  
  霍嘉先走到门口吩咐门外伺候的婢女退下,等周边没有人了,才将门关上,带着霍青梅走进书房里屋。
  
  “哥?”
  
  他回头又拍了拍她的头,低声训道:“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用御墨,你知不知道这是大罪?”
  
  霍青梅低着头,双手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嗫嚅道:“我知道……只是一时喜爱,忘记了。”
  
  “这也能忘?”霍嘉站在她身边低头道:“这东西到底是谁给你的?”
  
  “是嬴长安……”
  
  “应该叫淮山王殿下。”
  
  霍青梅只是低着头不应答,见她这样一副样子,霍嘉终是无奈叹了口气,微笑道:“这墨不能给你用,你许是觉得我太过霸道,不通情理,可是,小梅子,你也该知道如今我霍家是內戚,父又曾执掌兵权,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咱们家,我们可不能做错一点。”
  
  “哥……”霍青梅探出手,小心地抱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了,哥不用跟我解释,我知道你都是为了霍家,是我的错,哥你罚我吧!”
  
  霍嘉轻轻夹住她的鼻子,笑道:“你这性子就跟爹似的,我不护着谁护着。”
  
  “哥……”她甜甜地笑着,调皮地摇晃着他的胳膊。
  
  霍嘉在她面前伸出一根手指道:“不过,唯有一事你要记得。”
  
  “哎?”
  
  “要小心淮山王。”
  
  霍青梅愣愣地望着那根手指,贝齿轻咬下唇。
  上辈子也是这样,人人都告诉她要小心嬴长安,她也听话地小心提防,结果一直到最后他也不曾害过她一丝一毫,除了总是欺负她。
  
  “嗯,我知道了。”虽然我并不认为他会害我。
  
  霍嘉满意地点头,手指伸进她的袖子里将那御墨攥在了手里,“好了,这个交给我,你去洗漱吧!”又将自己手中的锦盒塞到她的怀里,温柔笑道:“好好拿着,这方胭脂墨虽然不及御墨却也是难得的极品。”
  
  霍青梅抱着那个锦盒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的眼睛。
  
  “怎么了?”霍嘉俯下腰认真地看着她。
  
  “哥哥要小心。”她看进他温柔似水的眼中。
  
  “你难道还不相信为兄我吗?”
  
  霍青梅张开手臂,轻轻抱了抱他,低声道:“我相信哥哥,我也心疼哥哥,我希望哥哥能得到幸福。”而不是一辈子为霍家耗尽心神。
  
  “傻妹妹。”他极尽温柔地顺着她的秀发。
  
  屋外阳光正好。
  
  ——小剧场“关于窃玉偷香”——
  一日,淮山王嬴长安从书上看到了“窃玉偷香”的典故,便偷偷摸摸地瞄了正跟在顾崇文身后的霍青梅一眼,暗暗计划。
  
  第二天,刚起床的霍青梅惊恐地发现自己屋里所有玉制物品都不见了,就连床上、柜上镶嵌的玉石都不见了。
  
  这尼玛是哪个神偷啊,坑爹呢不是!连汉白玉石砖都挖走了,这是偷东西还是拆迁啊!
  哇,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拆迁流?
  
  就在霍青梅默默吐槽的时候,西水慌张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小姐,府里库房所有的香料都被偷走了!”
  
  “……”
  
  “这是谁呀,办这么缺德的事儿,连熏茅厕的香都偷。”西水恨恨道。
  
  “……”
  
  “而且这是来了多少偷啊,那么多箱子的香料一点都没有剩!”
  
  “呵呵……我想我知道是谁做的了。”
  霍青梅跑去霍老爹的房中操起挂在墙上的宝剑就冲了出去。
  
  结果……
  霍青梅划了他一剑,而他们两人被罚跪在宫门外整整一个下午。
  
  所以说……
  “我这身上唯一留下的记号便是你给我的。”
  
  “那你想再划回来?”
  
  嬴长安抿抿嘴,沙哑道:“你让我摸摸你身上相同的部位就好。”
  
  “啪!”
   正文 太子   “霍娘子小心脚下。”一个面嫩的太监指引着霍青梅在宫中穿行。
  
  “多谢公公提醒。”霍青梅自顾自地盯着脚下不肯轻易抬眼, 皇宫之地她前世也曾多次往来, 每次来只觉得宫门重重, 庭院深深, 说不出的冰冷凄清。
  
  “霍娘子身子还可受得?若是不适就扶着奴才吧。”
  
  霍青梅淡淡一笑, 轻声道:“我还好。”
  
  这位钱公公可是霍家大小姐霍展颜身边第一号人物, 虽然长得秀气和善, 霍青梅却对这样的人有些抵触,毕竟前世也曾被这般难缠的小鬼害过,虽然当时的种种她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 可并不妨碍她从家人口中得知要害她的是一个太监。
  
  话说,她到底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儿啦,跟太监又有什么仇怨!
  
  “娘娘甚是想念霍娘子, 听闻霍娘子生病更是寝食难安, 霍娘子这次来也该好好宽慰宽慰娘娘。”钱公公絮叨道。
  
  “我也很想念姐姐。”
  
  钱公公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引着她走过几道大红门, 便到了一个格外漂亮的去处, 他朝守门的太监说了几句, 便带着霍青梅进了院子, 穿过院子, 屋子门口有宫女打起门帘, 进了屋子后绕过一扇百鸟朝凤屏风便见姐姐身着锦绣衣裳端坐于上座。
  
  “姐姐……”霍青梅小心地凑近她,还是按照在家中的叫法称呼。
  
  霍展颜眉头一皱,青梅的心便是狠狠一跳。
  
  “你们都下去。”
  
  “是, 娘娘。”
  等屋子里的太监、宫女都退光了, 霍展颜直接迈步朝霍青梅走去,霍青梅眼皮一跳,忙讨饶道:“姐姐饶命啊!”
  
  霍展颜用指尖点了点她的眉心,美艳的脸上绽出一抹浅笑,“你这个调皮鬼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乱子。”
  
  霍青梅嘴一扁,立刻扑进她的怀中蹭来蹭去,“姐姐可要为我做主啊,我都快被那货欺负死了。”
  
  霍展颜眉峰一挑,捏着她的耳朵恨铁不成钢道:“我跟你讲了多少次不要跟淮山王殿下意气相争,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她委屈地抽抽鼻子,护着自己的耳朵道:“都不怨我,都是他来撩拨我。”
  
  “呵,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姐!”霍青梅跺着脚叫唤道。
  
  霍展颜无奈地看着她,拖着她到上座,两人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张椅子上,霍青梅抱着她的腰就是不撒手。
  
  “你这脾气都是爹跟大哥惯出来的,总有你吃亏的一天。”霍展颜忧虑道。
  
  霍青梅又在她柔软的胸前蹭了蹭,“不要担心我啦,我都长大了,姐姐的身上真好闻。”
  
  霍展颜用双手揉搓着她的脸,“你这孩子怎么像个小色鬼似的,女先生教的东西都教到哪里去了?”
  
  糟糕了!
  霍青梅身子一僵,自己从重新醒来开始便在养伤没有读书,大姐每次召进宫的时候都要考我课业,这次一定死定了。
  她眼珠一转,立刻道:“哎哟哎哟,我这几日可是疼死了,难道姐姐就不关心关心我吗?”
  
  霍展颜颇具女王气势地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自己惹得祸就要自己端着。”
  
  “嘤嘤,好姐姐,你不再爱我了吗?”霍青梅攥着她的衣襟含着泪说道。
  
  霍展颜脸色一黑,“你这都在哪里学得胡话?”
  
  “呃……”霍青梅眨眨眼,立刻笑靥如花道:“姐姐就心疼心疼我吧,不要再考了。”
  
  霍展颜脸上立刻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质问道:“你该不会从受伤起就没上过课吧?”
  
  她傻笑着摸了摸头,霍展颜瞪了她好久,才叹了一口气道:“我这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偏偏你……唉……”
  
  霍青梅也知道姐姐是为了自己,可是就算是穿越加重生活了三世她还是照样不想学习啊!
  
  “姐姐……”霍青梅好不愿意道:“等我好了我就好好跟着女先生上课。”
  
  “恐怕也晚了。”
  
  “哎?”
  
  霍展颜握住旁边的一个玉如意,轻声道:“皇上打算开礼书院……皇上一向优待我们霍府,这次恐怕会破例施恩于你。”
  
  来了,又来了,上辈子就是这样,好端端地让我去什么礼书院读书,这是离男神更近了,可也亲眼见证了男神是怎么爱上别人的,更何况……
  霍青梅捏紧衣袖,更何况自己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一点也不快活。
  
  “小梅子,你是怎么想的?”
  
  她看着自己美艳动人的姐姐,心里明明知道姐姐虽然现在受尽万般宠爱,可是在未来的某一天,皇上会厌烦她,也会厌烦霍家,霍家也越来越衰落,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姐姐……”她握了握霍展颜纤细的手腕,轻声道:“我都听姐姐的。”
  只要你们能平安,只要你们能快乐,我愿意顺着你们的意思,重来一次,她不想让家人失望。
  
  霍展颜听到她的话后一愣,脸上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小梅子你长大了啊!”
  她双手轻柔地捧起霍青梅的脸颊,“不过……”青梅凑近她。
  
  霍展颜毫不留情地揉搓起霍青梅粉嫩的脸颊。“你在瞎想些什么啊!你是霍家的老小自然要活得快活些,要是连你都不快活,那我们辛苦维持着霍府有什么意义呀!”
  “姐呀……松手哈……”霍青梅含糊地求助。
  
  霍展颜直接将她搓得脸颊通红才停住了手,笑眯眯道:“你听话我是很欣慰,可我更希望你能开心地生活。”
  
  霍青梅眸光闪烁地望着她,这不也正是我希望你们得到的吗?
  
  “小梅子知道咱们霍家的家规是什么吗?”
  
  “哎?咱们还有家规吗?”霍青梅瞪大了双眼。
  
  “当然有了。”
  是姐姐你现编的吧?
  
  “霍家的家规只有两个字‘爱家’。”
  哪里有这么奇怪的家规啦。
  
  霍展颜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你若不信就回去问问霍大哥,咱们家的家规是什么。”
  
  霍青梅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所以小妹你就随意任□□!”
  
  这才是家人,家人能够随意包容你的任性。
  
  霍青梅看着她,送给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言归正传。”霍展颜又坐正了身姿,“我希望你去这里学习,不仅仅是因为皇命不可违,还有……”她眨眨眼睛,露出一抹坏笑道:“要给你好好挑选未来的夫君。”
  
  讨厌啦,人家才没有想到顾男神呢!
  
  “姐,你突然说这个……”霍青梅自顾自地盯着脚尖。
  
  “你的终身大事要你自己来拿主意,咱们霍家可不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只要你看得上眼,家中宝刀未老的老爹都会为你抢回来的。”霍展颜双手抱胸气势汹汹地说道。
  
  “呵呵……”
  姐,你简直就像个山大王!
  
  “就像是你大哥到现在都没成亲也没有人逼他啊,我一直觉得大哥他是身体有什么难言之隐。”
  
  “呵呵……”
  大哥的膝盖一定好疼吧!
  
  “即便你看上了小太子……”霍展颜狠狠地一拍桌子,狠狠道:“我也一定让你弄到手里!”
  
  “呵呵……”永远也不要,八百辈子也不要。
  
  “姐,求你不要再说了。”霍青梅捂着脸道。
  
  霍展颜轻咳一声,当作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点头道:“那你就好好努力,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我这里有些很好用的活血化瘀的药你拿回去用用。”
  
  霍青梅柔声道谢:“姐姐最好啦!”
  
  “我会把你说的这句话告诉你大哥的。”
  
  不要啊……
  
  “你要是喜欢御墨的话,我会替你向皇上讨几块,可你私下里决不允许随意接受这些东西。”她肃着脸道。
  
  霍青梅忙点头,“我知道啦!”
  
  虽然我有点笨,不过身边有聪明的大哥大姐,就好好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就对了。
  
  “时间也不早了,留你吃顿饭大概就要让你回去了,你回去可要好好听你大哥的话,不许欺负爹!”
  
  “知道啦……知道啦……”
  
  姐妹俩一边说着一边相携走向旁边花厅,桌子上的饭菜早已摆放好了,霍展颜拍拍她的手,柔声道:“这里都是你爱吃的,快用吧!”
  
  食物的香气涌入鼻尖,却好似堵住了心房,她脸上的泪水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哎,小姐姐难道因为我带了点心来就高兴的落泪了?”
  
  霍青梅透过朦胧泪眼正看到那个人,原来已经不再姐姐的宫里了。
  
  你妹!
  怎么到哪里你都阴魂不散啊!
  
  她一把挥开那只伸来的手,厌恶的视线投向来人。
  
  那人一愣,脸上流露出委屈的神色,他将被打开的手背到了身后,将另外一只手上端着的盘子朝前递了递。
  “小姐姐……”
  
  总是这样,总是做出这样一副无辜的表情,却不知道这世上最阴狠的人就莫过于你!
  
  霍青梅咬着牙根仰起脸,此时的他脸上依旧留有年少青涩,也不如以后贵气逼人,可是看到他那张脸霍青梅就莫名的反胃。
  
  “你在这里干什么?”霍青梅冷着眼神没好气道。
  
  “小姐姐,我又做什么惹你生气的事了吗?”他有一双比鹿还清透的眼睛,此时里面正流露着纯洁无辜的神色。
  
  霍青梅冷笑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从哪里得知我的行踪的?”
  
  “你进宫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就是想见见你,小姐姐你都好久没有进宫来看我了。”他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道。
  
  霍青梅哼了一声,“太子殿下真是令小女惶恐啊!”
  
  小太子嬴敏撇撇嘴,“小姐姐总是这样误会我让我好苦恼啊!”
  
  “好好说话!”
  
  “小姐姐……”
  
  “好好说!”
  
  嬴敏捏着一个菊花样式的糕点塞进嘴里,含含糊糊道:“我真的是想你啦,这不还特意要御膳房做了糕点给你。”
  
  “奇怪了,你怎么突然对我这副态度?难道有谁跟你说了些什么?”他一边嚼着糕点一边考虑着什么,渐渐的脸颊红成一片。
  
  “喂喂!你到底想到了什么!”霍青梅一副恶心到不行的样子。
  
  嬴敏羞怯地偷偷看她,“我……我听说你要准备成亲人选了,我……”
  
  “与你无关。”
  
  嬴敏泫然欲泣地盯着她。
  
  霍青梅踮着脚使劲拍了拍他的脑袋,嬴敏的脸更红了,他甚至故意曲起双腿好让她可以不费力地碰到。
  
  “你怎么这时候就长得这么高了?”她小声嘀咕着。
  
  嬴敏眯着眼睛陶醉道:“都是小姐姐没有关注我啦!”
  
  “闭嘴!”
  
  “好吧……”嬴敏像只蘑菇似的缩在了角落里,可怜兮兮的又像是只被主人踹了一脚的小狗似的。
  
  霍青梅一脸黑线地看着他,以前总觉得他性格奇怪,谁知道以后会发展的那么变态,已经看到他几年后那副样子,再看到他如今这副宛如纯洁羔羊的姿态就越发违和感强烈了。
  
  “喂!”她走过去,用脚尖踹了他一脚。
  
  嬴敏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希冀地看着她。
  
  “咳咳”她假咳几声。
  既然他要用这副样子出现就让他自食恶果。
  
  “我成亲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因为……”嬴敏眨眨眼睛害羞不已,“我想……”
  
  霍青梅拽着他的领子扬着拳头道:“喂,你如果敢娶我我就揍你哈!”
  霍青梅可不想让他娶她的噩梦再发生一次,即便最后因为她的死亡婚礼也泡汤了。
  
  嬴敏艰难地喘息着,口中热腾腾的气体直接喷在了她的脸上,霍青梅恶心地将他踹到了一边去。
  
  “你这是什么毛病!”
  
  “嘤嘤……”他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喂喂,你怎么了!”霍青梅恶声恶气道。
  
  他依旧抱着自己的肩颤抖着。
  
  看他在冰凉的地面上躺了好久,霍青梅终是不忍地走过去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
  
  “我……”
  
  “嗯?”
  
  “我真是太幸福了……”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抱着霍青梅的脚踝哭泣道:“你与我心意相通真是太好了,啊……我太幸福了。”
  
  霍青梅直接飞起一脚踹了出去——
  
   正文 面具   被霍青梅修理了一顿的嬴敏还是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衣角, 带着哭音道:“小姐姐这么快就要走了?我……我实在舍不得……”
  
  霍青梅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点着他的眉心没好气道:“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嬴敏脸上流露出既欣喜又享受的神色, 霍青梅一哆嗦飞快地将手缩了回来, 还在裙子上仔细擦了擦。
  
  嬴敏垂下眼, 不舍道:“那我送送小姐姐吧!”
  
  “随便你。”说着, 霍青梅便冷淡地转身离去, 却又停住了脚步,“喂,你松手呀。”
  
  “啊?啊!”嬴敏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 微微上挑的眸中展现出羞怯的神情。
  
  还是不适应啊!
  霍青梅在心底苦叹。
  
  早春三月,绿叶新吐,两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穿过了御花园, 顺着玉带河的河岸走了不久正迎面撞上一个头戴八宝珠冠、腰系玉带的男子。
  
  “大皇兄……”嬴敏上前一步挡在霍青梅身前, 窝窝囊囊地朝对面的人问好。
  
  那人淡淡一笑,本就凛冽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原来是太子殿下, 臣弟在这里给太子殿下请安了。”他说着便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嬴敏慌张地摆手, “不用不用, 大皇兄快快请起, 快快请起!”
  
  他把礼行完了才直起腰来, 柔声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送霍家娘子出宫。”嬴敏小退半步苍白着脸说道。
  
  “哦?想必这位就是霍家娘子了。”他将视线投在霍青梅身上,眸中神色变换,脸上却展现出温和的笑容, “霍娘子这是在发抖?”
  
  嬴敏也立刻回头看她, 霍青梅侧了侧脸,“拜见大皇子殿下。”
  
  “快免礼,我早已听闻霍娘子写得一手好字,今日才算真正认识。”
  
  霍青梅攥着掌心,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对劲的神情,可是恐惧这种心情并不是想抑制就能抑制住的。
  
  “小姐姐是不是吹风吹久了才一直不停地发抖?”嬴敏将她的双手拢在掌心里关心道。
  
  “早春天寒,霍娘子该注意些才是。”
  
  “多谢大皇子提醒。”
  让大皇子嬴放来提醒注意身体,这简直就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那我就先送她出宫啦。”嬴敏一边朝嬴放说着,一边拉着霍青梅就走。
  
  嬴放颔首赞扬道:“太子殿下甚是体恤他人,恭送太子殿下。”
  
  呵呵……两人这副虚伪样子简直看得霍青梅恶心,黄鼠狼还称赞起狐狸善良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小姐姐今天真的很奇怪。”嬴敏拉着她道。
  
  不奇怪才怪哩!几年后最狠毒的两位正立在面前,还一副不把面具撕开的道貌岸然的样子,令人想想都心里发毛。
  
  霍青梅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他们两个演技太高还是没有到他们转变的契机。
  不过,保持警惕是一点都不会错的。
  
  “……你真的那么怕他?”结果,霍青梅还是忍不住嘴贱问了出来。
  
  嬴敏弯起嘴角,兴奋道:“小姐姐还是关心我的,对吧?”
  
  “才怪!”霍青梅扭过头。
  
  “毕竟后宫还是谢夫人主事,我自然要让着大皇兄。”他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怎么样?我是不是便成熟了?”
  
  霍青梅狠狠地弹了他的额头,“我、一、点、都、没、发、现!”
  
  他委屈地捂着已经被弹红的额头,抱怨道:“小姐姐真是越来越无趣了。”
  
  “呵呵……”霍青梅一脸嘲讽样。
  好在手里没有摄像机,要不然一定好好拍下来让以后的你瞧瞧你现在这副嘴脸。
  
  “不过,我还要好好感谢霍夫人呢!”他笑眯眯道。
  
  “你什么意思?”
  
  “小姐姐这么聪明一定猜得到。”
  
  霍青梅的眼神沉了下来,这后宫自皇后离世,位份最高的不过三夫人,分别为大皇子生母谢夫人,皇上现今宠爱的霍展颜霍夫人,以及无子无宠的叶夫人。霍青梅自认并不是一个聪明人,虽然重活一世能够早早洞察先机,却根本无法利用这根金手指。
  
  “唉——”明明自己有根金手指,却偏偏因为自己智商太低无法充分利用,真是重生无法承受之痛啊!
  
  “小姐姐就不要为那些小事发愁啦!”嬴敏眼睛一眨,荡着她的手体贴道:“不论怎样,小姐姐都有福运在身,都会有人护着的。”
  
  “福运?”嬴敏可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即便装疯卖傻他也不会无的放矢。
  
  即便他摆了骗局,霍青梅这等凡人也至死难以分辨。
  
  嬴敏脸上露出神秘的表情,掐着腰点头道:“更何况我也会保护小姐姐的。”
  
  霍青梅像是拍苍蝇似的,一把拍开了他的头,难受道:“都多大小了还卖萌,难看死了。”
  
  其实嬴敏虽然身量已经长成,脸上却还是带着些婴儿肥,眼尾上挑,眼睛明亮,一个眼神飞来可爱中又带着些纯情的魅惑……真是那帮怪蜀黍们的最爱了。
  霍青梅满怀恶意地在脑中编排着他。
  
  “女人啊,真是善变……”嬴敏望着她感叹道。
  
  “你这家伙!”
  
  其实也是霍青梅自己的错,谁让小的时候她看人家长得明媚可爱就叫人家专门卖萌给她看,谁知道这正太养成后里面切开居然是黑的,多项仇恨及养成长歪的恩怨在里面,以至于如今她一见到嬴敏便愤愤不平。
  
  “不要再生气了,今日我已经陪小姐姐这么久了,也任小姐姐发火了,小姐姐你的气该消了吧?”嬴敏张开双臂,一副我很包容的样子虚虚环住了她的脖子。
  
  “死开。”霍青梅冷着脸瞪他。
  
  嬴敏可爱地笑了笑,“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以后也要常来宫里找我玩,我想礼书院一开小姐姐也会很快进宫吧?”
  
  “我才不要。”
  
  “那就这么说定了,小姐姐注意身体呀,可别又被淮山王欺负了。”
  
  要说被欺负……
  “你该对自己说!”
  
  嬴敏的笑脸一垮,苦着脸道:“不要说出来啊,好丢脸……”
  
  霍青梅挣开他的胳膊,忙往后退了几步,指着他道:“行了,就送到这里。”
  
  “还有小姐姐千万不要让小白脸迷了眼,宫里还有我在等姐姐呢!”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还有你叫谁小白脸呢!你自己的脸不也挺白的!”一触及自家男神,霍青梅的战斗力就瞬间满格。
  
  嬴敏眉梢一挑,“不要这么激动嘛!”
  
  霍青梅柳眉倒竖正要与他好好理论一番,他却直接釜底抽薪,笑着说了句:“我走了。”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她对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气汹汹地“哼”了一声。
  
  等到霍青梅回到府中,天色也渐渐暗了,她揉着自己被马车颠的酸疼的肩膀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如今大家都在韬光养晦,拉拢人才,公子也该早早选好才是。”一个淡漠的男声传来出来。
  
  霍青梅微微一愣,扭头朝旁边看去,只见霍嘉正和他的门客坐在亭子里说着话。
  
  霍青梅思考了会儿,便直接跑了过去。
  “大哥!”一个熊扑扑到了霍嘉身上。
  
  霍嘉笑着将手中的卷轴卷了起来说道:“你可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让越宁看了笑话。”
  
  越宁……甘越宁!
  霍青梅立刻转头去看他,甘越宁却皱着眉避开了她的视线。
  
  霍嘉扭过她的头,柔声道:“今儿个见到你大姐了?”
  
  “嗯,随便说了些事儿,不过……”霍青梅蓦然想起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捏着他的领子道:“是不是真要让我成亲啊?”
  
  霍嘉伸手慢慢抚平她的眉心,轻声道:“你总是要嫁人的,你自己选总比我们选了再让你伤心要好。”
  
  “可是我还不想嫁。”
  
  他耐着性子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嫁了人又多了一个人疼你有什么不好?”
  
  “才不好呢!”霍青梅一脸为难的样子让霍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成亲又什么不好?”
  
  “好的话哥哥你怎么不娶!”她鼓着脸颊反驳道。
  
  她一直很好奇,到底他是为了什么?身为霍府的嫡子熬到把两个妹妹都嫁了出去,却丁点要成亲的苗头都没有。
  她曾经也有过猜测,他是天生冷淡?有心爱的女人?亦或者是个断袖?
  
  嘛!嘛!她毕竟来自现代,还是很宽容的,就算他带个男大嫂回来,她也会笑着祝福他们的。
  
  霍嘉低头笑了笑,一向在别人面前少言寡语的甘和却道:“公子如今正想成就一番事业,无暇顾及这些。”
  
  霍青梅诧异地看着自家丰神俊秀的哥哥,原来还真的有人为了事业不近女色啊!
  
  “好了,姻缘天注定,我们也只是想让你先做好准备,并没有逼你立刻成亲的意思。”霍嘉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霍青梅也不是不能成亲,只是一想到婚姻大事就有些头疼。
  恋爱是甜蜜万分的,可结婚之后就只剩下琐碎日常,而且在这个落后的古代连恋爱都不一定能享受到就直接蹦到结婚那步了啦,而且成亲之后也不能好好享受到爱的运动,只会不停的生孩子!生孩子!生孩子!
  女人又不是母猪,生孩子是权利又不是义务。
  她在心里吐槽着就出了神……
  
  “傍晚天凉,你早点去歇息吧!”霍嘉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把了把她的脉搏说道。
  
  霍青梅乖巧地点头,终是一步三回头地磨磨蹭蹭离开了。
  
  霍嘉站起手,负着手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
  
  “霍娘子成亲的人选公子心中已有定数?”甘越宁在他身后问道。
  
  “说了她决定便由她去,不过就在那几人中罢了。”他揉着自己的眉心道。
  
  “霍娘子有些奇怪。”甘越宁用冷淡的口气说道。
  
  “唔?”
  
  “她刚刚居然用感激的眼神来看我,之前霍娘子可从未见过我正脸。”
  
  “公子,你说霍娘子是不是有人冒充?”
  
  霍嘉手指抵着鼻梁,轻声笑道:“她只是长大罢了。”
   正文 情敌   三月春扉开, 落英缤纷如雨。
  秀水楼二层临街的窗户探出了一只白皙的手, 两扇窗子狭窄的缝隙中闪过一只清凌如水的眼睛。
  
  “小姐你在干什么呀?”西水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后纳闷道。
  
  霍青梅转过头来紧张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嘘——”
  
  西水把话咽了下去, 眨巴眨巴眼睛, 低声道:“小姐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霍青梅冲着她笑了笑, 却紧紧捏住掌心。
  马丹, 今天就是传说中的男神遇上心目中女神的时候,我一定要知道她究竟怎么给顾崇文留下了深刻印象!
  
  西水望着自家小姐又流着泪跪在地上死锤地面的样子,满心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去给小姐点几个菜, 小姐慢慢看。”
  
  “嗯,快去,快去, 它家的牛肉汤最好喝了!”
  
  “是是, 奴婢知道了,那小姐你千万别乱跑。”西水不放心地叮嘱道。
  
  霍青梅继续小心翼翼趴着窗缝张望, 嘴里却嘀咕道:“总是这样, 你到底是有多不放心我啊!”
  
  “那小姐你每次听话我不就不说你了嘛!”
  “哼, 西水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西水拉开门回头道:“只要小姐你可爱不就好了, 啊, 小姐好可爱, 顾公子简直爱死你了……嘻嘻……”
  “死丫头!”霍青梅猛地扭头,对着她的却只剩下紧闭的大门。
  她耸耸肩,嘟着嘴道:“好吧, 算你溜得快!”
  
  等她再透过窗缝朝外望去一张可恶的脸正好撞进眼里。
  “嬴长安?他为什么在这里?”
  
  嬴长安并没有发现霍青梅的视线, 他只是仰着脸呆呆地望着这座秀水楼,阳光洒在他帅气的脸颊上越发显得他如同上天之子般令人夺目。
  
  霍青梅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眼睫垂下,实际上嬴长安这个人除了总是惹她生气,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嬴长安突然转头朝远处看去,霍青梅将窗户拉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桃花树下,顾崇文俯下身子捡起了一个荷包放在扇面上朝对面的女子递去,那女子侧了侧身子,遮着脸的纱巾扬起,姣好的面容隐约可见。
  
  霍青梅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紧缩的疼痛,手掌狠狠地按了下去。
  
  那女子的婢女上前一步接过香囊,顾崇文却转脸看向嬴长安。
  两人对视片刻,顾崇文收起折扇率先朝他走去。
  
  霍青梅推开大半个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去听两人在说些什么。
  
  “呵……顾家长公子还真有闲情雅致。”
  顾崇文捏着扇子,垂眸浅笑:“维礼见过淮山王殿下。”
  
  嬴长安扬眉一笑,负着双手笑道:“本王就是喜欢你这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可真是贤淑的很啊!”
  顾崇文颇有涵养道:“淮山王殿下谬赞了,维礼实在愧不敢当。”
  
  嬴长安慢慢地绕着他转了两圈,从背后贴近他的耳朵说了些什么,两人这副亲密的姿势险些让霍青梅将窗子锤烂。
  可恶的嬴长安,居然敢跟我抢男神!
  
  顾崇文用扇子隔开嬴长安贴近的脸,重新与他拉开距离。
  
  嬴长安冷笑一声抬脚就去踹顾崇文,顾崇文却一个好看的转身躲过了他的袭击。
  
  “淮山王殿下一定要如此吗?这可是在大街上。”
  
  嬴长安抱胸而立,痞里痞气道:“你担心你的名声,我可不担心,大街上又怎样?就算是在金銮殿上本王想要踹你就照样踹你!”
  
  顾崇文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我也劝你快点把你那层皮给扒下来,就你这幅模样只能骗骗霍青梅那个呆子了。”
  
  “哎?”
  本来都已经跨到窗台上,准备撸起袖子就上的霍青梅疑惑不解地眨眨眼。
  
  “淮山王殿下说的话维礼可是一句也听不懂。”
  
  嬴长安撩了撩自己额前的头发,轻轻呼了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剑直直地扎向他,“霍青梅可是我的人,顾长公子的眼睛以后可要放亮……”
  
  “嬴长安!”一声中气十足地大吼从二楼传下。
  
  嬴长安揉了揉耳朵,抬头笑嘻嘻地看向她,也不顾这里是大街上直接叫嚷道:“啊!霍呆子你居然在这里。”
  
  “你叫谁呆子!信不信我揍你啊!”霍青梅举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威胁他。
  
  嬴长安一摊手,满脸欠揍道:“那你跳下来啊,我接着你呢!”
  
  “你等着!”她扭头就跑,发尾扫过窗台。
  
  嬴长安盯着那扇窗,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淮山王殿下究竟图的是什么……”顾崇文摸着扇面淡淡道。
  
  他扫了顾崇文一眼嘲笑道:“我现在做的怕是你最羡慕的吧?”
  
  顾崇文扭过脸看向正怒气冲冲奔了过来的霍青梅,放低声音道:“难道羡慕你被揍一顿?”
  
  “嗷!”嬴长安扶着肚子半蹲了下来。
  霍青梅则一脸跋扈地立他面前,“让你再乱说话!”
  
  “嘿,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嘛!呆子你的手劲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是你自己活该啦!”
  “我只是让着你罢了。”
  “哼”
  “哎哟,你又踩我?”
  “喂喂喂,别以为我不还手我就是怕了你哈!”
  “你、你还来?”
  
  顾崇文沉默地看着两人吵来吵去,慢慢收起了扇子,声音清冷道:“霍娘子。”
  
  霍青梅背脊瞬间挺直,慢悠悠地回过身,看到顾崇文的瞬间眼中恍若绽放了礼花的夜空,“顾……顾公子。”
  
  嬴长安眼睛眯起,嘲讽的眼神直直地落在了顾崇文身上,顾崇文却视而不见,只是对着霍青梅不甚热络道:“霍娘子在这秀水楼上?”
  
  霍青梅两双眼睛像是长在了他身上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痴痴地点头道:“男……不,顾公子也一起来吧,这家有很多好吃的招牌菜呢!”
  
  顾崇文笑容浅淡却说不出的动人,这样美丽的笑容差点让霍青梅的心跳了出来。
  
  嬴长安看向他的眼睛越发的黑沉无光了。
  
  霍青梅侧脸对着嬴长安,不情愿道:“好了,既然遇上了,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也一起来。”
  
  嬴长安笑容温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却被她一肘子拐到了肚子上。
  
  “哼——”霍青梅娇滴滴地斜眼看他,便冲着楼里跑去了。
  
  “噗嗤”顾崇文用扇子遮着嘴,眼中却带着明明白白的笑意。
  “想不到淮山王殿下也有今天。”他虽然没有说话,脸上却早已写明这般意思,嬴长安越发地将他恨上心头了。
  
  餐桌上也是,霍青梅对着顾崇文百般温柔,千般体贴,却对嬴长安视而不见。
  
  顾崇文朝着嬴长安笑了笑。
  “咔擦”嬴长安一把将杯子捏碎了。
  
  霍青梅咬着筷子,歪着头看向两人。
  为什么感觉有些奇怪?
  
  顾崇文目不斜视,吃饭的时候礼节完美,怎么看怎么令人喜欢。
  可是……
  
  “我刚刚在窗口见到顾公子跟一位姑娘……”霍青梅吞吞吐吐道。
  
  “这是你看到的,你没看到的不知又多少呢!”嬴长安斜睨着顾崇文道。
  “吃你的饭吧!”她帮助男神顶了回去。
  
  “那个……”霍青梅垂下眼睫,双手揉搓着桌帷,“我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问问。”
  
  顾崇文轻轻地放下筷子,看着忐忑不安的霍青梅道:“我与她并无关系。”
  
  虽然霍青梅也很高兴啦,可是,她更想问男神:你说跟你未来的老婆没有关系,你不觉得脸疼吗?
  
  她游移着视线,顾崇文又补充道:“事实上我从未见过她,亦不知她是何人。”
  
  霍青梅此刻的心情很奇怪,她既开心又为男神担心。
  
  “啧啧,有些人啊就是爱胡思乱想。”嬴长安再一旁说着风凉话,却遭到桌子下霍青梅的飞来一脚。
  
  嬴长安却将手探到桌底,直接伸手一操将她的绣鞋抢了过来。
  
  “你无耻!”霍青梅红着脸咬牙瞪他。
  
  嬴长安却挺着厚脸皮,一边将绣鞋往袖子里放,一边热情邀约:“霍呆子有时间来我王府玩吧!”
  
  霍青梅鄙视他。
  
  “府里的小戏子们排了新戏,都是你喜欢的。”他意有所指道。
  
  霍青梅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新戏?”顾崇文一反常态地插言道。
  
  嬴长安似笑非笑的表情实在看得人讨厌。
  
  “也……也没什么啦,就是写平常戏曲罢了。”霍青梅期期艾艾道。
  
  “是呀,顾长公子不会感兴趣这些的。”嬴长安贴近霍青梅,得意地朝顾崇文挑挑眉毛。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哈哈,我听说淮山王在此,特来见见!”说着,大门便猛地被打开,一个雄浑的锦衣汉子正立在门口。
  
  嬴长安整个人瞬间紧绷又慢慢地放松下来,斜倚着椅背,噙着一抹笑道:“二皇子也出来逛了?”手底下却忙着将自己刚刚收起来的绣鞋递向霍青梅。
  
  顾崇文则起身恭敬地朝二皇子嬴校施了一礼,“见过二皇子殿下。”
  
  “见过!见过!你们顾家人总是这么多礼。”嬴校好爽地一挥手,笑哈哈地说着。
  
  霍青梅匆忙后退几步躲到顾崇文身边,“见过二皇子殿下。”
  
  “咦?这位是……”嬴校迟疑道。
  
  “这位是霍家小娘子。”
  “哦,霍夫人的妹妹。”这句话说出口后房间里的气氛瞬间改变,似乎有什么紧绷了起来。
  
  “二皇子瞧着黑了些,又去跑马了?”嬴长安依旧那副大爷的样子,嬴校却笑着拍拍他的后背,“下次跟淮山王一起?论起跑马的本事我实在不如王爷啊!”
  
  “哈哈,那是自然的。”嬴长安放肆地笑着,长臂一展躲开了嬴校的手。
  
  霍青梅远远地看着两人谈笑,心里却暗暗叹了一声。
  上辈子大皇子嬴放、二皇子嬴校跟小太子嬴敏三人争夺帝位,好在那时嬴长安远远避开,要不然这玉京之中还不知道要滋生多少事来。
  
  可当时也有无数人被连累其中,成了他人争权夺利的棋子,三人明里暗里计策百般,最后到底是最狠最毒的人登上了最高的地位,而这剩下的两人也最终一人被杀,一人被流放。
  
  权利游戏不是她能参悟透的,即便穿越加重生也永远玩不过这帮在权利里泡大的皇子皇亲们。
  所以说对尔等小民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权利。
  
  可是,怎么可能……
  即便霍青梅她自己舍得离开,又还有谁舍得她离开?
   正文 露馅   因为二皇子嬴校的加入, 屋子里的每个人脸上都像是戴了一层面具, 假惺惺地微笑聊天。
  
  霍青梅将头发抿到耳后, 低头道:“今日出门太久, 恐家父担心, 我先告辞了。”
  嬴长安懒散地靠着椅背, 手中玩弄着一盏酒杯, 眼睫颤了颤却没有去瞧她。
  
  顾崇文微笑着起身,“正巧我也找子美兄有些事情,我送霍娘子回府。”
  
  嬴校双手交叉支着下巴, 大笑道:“要是霍娘子一人我还不放心呢,好在有顾兄在,不过, 顾兄是何时与霍长公子关系这么好的?我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啊!”
  
  “就在近日, 以诗文论交。”顾崇文不慌不忙地回复道。
  嬴校连忙摆摆手,“哎呦, 我跟淮山王殿下一样, 可最耐不得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了。”
  
  嬴长安“哼”了一声, 眼神飘过已经乖乖站在顾崇文身边的她, “我虽然不耐却也不是不擅长。”
  
  “哈哈, 淮山王一向聪颖!”嬴校拍着嬴长安的椅背大笑道。
  
  霍青梅不耐地撇撇嘴, 嬴长安他就吹牛,她上辈子也没见他写过一首诗,不对……
  她突然想到, 他也是写过的, 就在他从不离身的一把扇子上,霍青梅偷偷瞟了他的袖子一眼,却正好被他抓到。
  
  嬴长安脸上绽放出笑意,将手探向袖子里,然后抽出,放到鼻端轻轻嗅了嗅,眼睛半眯,带着些许色气。
  
  霍青梅猛地扭头,“我先走了。”
  妈呀,心都要炸了!
  
  ……
  “小姐!”西水突然从门后跳出,霍青梅一把抚住自己的胸口:“西水你吓死我了。”
  
  西水忙扶住她,帮她顺了顺胸口,关心道:“可好些了?”
  
  “嗯……西水再帮我揉揉。”霍青梅整个人都几乎挂在她的身上撒娇。
  
  “咳咳——”
  
  霍青梅猛地跳了起来,平静了自己心情一番,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啊哈哈,顾……公子真的是去见我兄长?”
  
  顾崇文柔声道:“我确实有要事,刚刚看到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没事的!”霍青梅明朗地笑着,还狠狠地拍了自己胸口几下。
  
  顾崇文轻轻摇头,“我看得出你似乎在顾虑些什么,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来问我。”
  
  霍青梅简直难以相信男神居然会对自己这么友善和蔼。
  
  “你在怀疑什么?”顾崇文一反常态身子朝霍青梅逼去。
  
  霍青梅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拜托不要这个样子啊,我要得心脏病了。”
  
  顾崇文直起身子淡淡地笑着,仿佛刚才那个逼近的人不是他是的。
  
  我发现自从我重生回来每个人都崩坏掉了。
  
  霍青梅狠狠地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好吧,你不要见怪,我刚刚做了一场白日梦。”
  
  “你刚才可不是做梦。”顾崇文打开扇面,眼中满满的皆是笑意。
  
  许是霍青梅一脸被雷劈的表情取悦了他,顾崇文微微扇动着扇子,面容一如朗月流光,他眼中闪现的神情却莫名地让霍青梅后退了一步。
  
  危险!危险!
  她的大脑不断地警告着她。
  
  “我很好奇一件事情。”
  
  霍青梅吞咽了一下,紧张道:“什……什么?”
  
  “顾公子您未免做的太过分了吧?”西水插入两人中间维护着霍青梅道。
  
  顾崇文侧过脸,神情重归于凛然不可侵犯的冷淡,“我之前应该从未与霍娘子交往过才是,为何你会用那种神情看着我。”
  那种既痴迷又惋惜,仿佛早已看清未来的样子。
  
  “呃……”霍青梅满脸尴尬。
  
  不等她回答,顾崇文便冲她微笑道:“我送霍娘子回家。”
  霍青梅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西水握住她的胳膊,脸上满是担忧,霍青梅勉强朝她绽开一个开朗的笑容。
  
  “你无需担心,我并非心机叵测之人。”顾崇文低头看着扇面轻声道。
  “我知道。”
  顾崇文一愣,忍不住回头看她,霍青梅眼中清澈见底没有丝毫隐瞒。
  
  真是出人意料。
  顾崇文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霍娘子不必走在我身后。”
  
  “抱……抱歉。”
  通常缺乏安全感的人会特别敏感别人走在自己身后。
  
  霍青梅提起裙子快步走上前来,与他并肩而行。
  
  他一手负后,一手捏着扇柄,谨慎措辞道:“许是我唐突了你,但……”明亮清冷的眸子牢牢地盯着她,霍青梅就好像立于风露里、月色清辉中。
  
  “我总觉得你会明白的。”
  
  霍青梅实在承受不住让她如此迷恋的眸子的注视,便闭上眼睛嘴硬道:“我听不懂公子的意思。”
  
  明白什么?
  明白顾崇文谨慎小心,以至于谁也弄不清他在三位皇子争斗的过程中到底是处于什么立场。
  明白他最终要娶太史令之女是为了做出置身事外的样子。
  
  别人皆以为他月明风清,乃当世士子之首,却不知他在优雅清高的姿容下的心计,霍青梅接受他的一切,依旧憧憬他,喜欢他。
  但是,憧憬依旧是最遥远的距离。
  
  霍青梅摸了摸眼角,朝他微微一笑,“在我的心里顾崇文有另外一个样子,也许我是把你代入了吧?”
  没错,就这样把我当成神经病吧!
  
  顾崇文仔细打量着她,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哈哈……”他将扇子抵住自己的嘴,笑声却依旧抑制不住。
  有那么好笑吗?
  
  霍青梅正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一挤直接将她推向顾崇文。
  
  “小姐!”西水担忧地叫了一声。
  
  结果,小说中惯有的情节并没有上演,顾崇文把扇子一横,霍青梅一把抓到扇子上,借着扇子那头顾崇文的力气才勉强支撑住自己。
  
  “多谢……多谢……”霍青梅羞答答地低垂下头,软绵绵道。
  
  “就当是给你道歉了,我真的很抱歉,这次是我太过莽撞了。”顾崇文盯着她的头顶真诚道。
  
  “我并没有怪顾公子。”霍青梅只觉得心里软软的、暖暖的,全身使不上力气。
  
  顾崇文便用扇子拉着她继续前行。
  “这样不好吧……”可是不想放手。
  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霍青梅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道:“你想不想知道今日你遇见的那名女子是谁?”
  
  “霍娘子知道?”他口气中透着一股子不在意。
  
  “嗯,我知道,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
  
  “虽然是霍娘子好心,可是我一点都不敢兴趣。”
  
  咦?
  喂!喂喂!那可是你未来的娘子啊,你难道不怕她跟别人跑了?
  
  “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啪”霍青梅直接抽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顾崇文回头,眼中神色不动。
  
  嘤嘤……求男神别这样看我,我不是傻瓜啊,我只是在惩罚自己不会做表情管理,一脸的“我知道你的未来”是很召人恨的。
  
  “看来我是应该跟子美好好讨论讨论你的问题了。”他扭头继续走。
  
  什么问题?
  别把我当妖怪给烤了……
  
  “那个……那个……我很奇怪吗?”
  
  “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悲悯。”
  霍青梅默默低下了头。
  
  两人共握着一把扇子,穿过熙攘的人群,路过各种小摊。
  
  顾崇文突然觉得扇子后缀的力气大了许多,便回过头去,只见霍青梅咬着嘴呆呆地看着草把什上的糖葫芦。
  
  “你是想要这个?”他试探性地询问,得到霍青梅一个可怜巴巴的回视。
  
  “小姐,你忘了你跟大公子保证过什么了?”西水义正言辞道。
  
  “只吃一个?”霍青梅伸出一根手指,渴望地望着她。
  
  “不行。”西水一本正经,完全不受自家小姐的可爱攻势诱惑。
  
  “这个季节见到糖葫芦不容易啦,这可能是我这季最后一次吃了。”
  “说什么都不行。”
  
  “西水你太无情了。”霍青梅带着哭腔指责。
  “是小姐你太无礼取闹了。”
  
  顾崇文轻轻叹了口气,刚想开口替她求情,西水却直接道:“顾公子也甭替我家小姐求情,说不得等她回头牙痛的时候还会责怪您呢!”
  
  可恶,西水你不仅不给我糖葫芦吃,还在我男神面前抹黑我!
  
  既然没有办法买,顾崇文就只好拖着她继续前行,谁知这一路上她一会儿想要吃这个,一会儿想要吃那个,都被西水抬出大公子的话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顾崇文现在心中别提多佩服子美了,真不愧是霍府当家的……
  
  他在心中刚佩服完霍嘉,手中的扇子却突然一轻。
  
  “哥……”霍青梅拖着柔软的尾音,轻快地朝站在门外的霍嘉飞扑过去。
  
  霍嘉伸出一只胳膊拦住她,教训道:“老是这么莽莽撞撞的,小心摔倒。”
  
  霍青梅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撒娇道:“哥,你是在等我吗?我跟你说哈,西水不让我吃好多东西呢!”
  
  霍嘉笑着摸摸她的头,“乖,你屋子里已经准备好吃的了。”
  
  “哥哥最好了!”霍青梅举着双手欢呼一声,便将几人甩在身后,提着裙子就朝明珠苑跑去。
  
  西水朝霍嘉行了一礼,便也跑去追自家小姐了。
  
  “子美。”
  “维礼。”
  
  两人并肩朝后花园走去。
  
  “我今日遇见了二皇子……”